兄妹俩虽是外乡人,但也感受到了仓河村热闹的过节气氛。
刘大郎也忍不住眼带喜色,道:“两位客官真是好运气,今日二东家的厂房开门大吉,住店的客官们,枣糕一律免费。”
枣糕此物两人是知晓的,但都以为是普通糕点,因此兄妹两都很有默契地没去点,谁知这日韩舒兰闲来无事吃了一块。
她有些不敢置信,于是又吃了一块。
这种小地方,怎么会有如此美味之物?
……
“怎得都吃了?”韩文石蹙眉,他记得自家妹妹不是贪嘴之人啊。
“咳咳,今早胃口不好,吃得少些。”
他怎么记得自家妹子,光是早饭就吃了两碟香酥炸田螺呢?还吃了一碟卤菜?
叶家客栈的分量都很足,光是这三碟的量,一般就够一家子的人吃了。
韩文石沉默,又细细看了一番,果真,自家妹子从盛京带来的衣裳都紧了些。
刘大郎憨憨一笑,道:“不够么?那我再去拿。”
“唔,再来些豆浆罢。”
“好嘞。”
韩文石摇头,“吃恁多甜食,若是又烂牙,那该如何是好?”
兄妹俩虽出身将门,没有别的世家那般讲究,但两人带来净口的茶沫都要用完了,这仓河村瞧着也没有卖的,也不怪他发愁。
谁知这会儿子来了一个瘦瘦的小女娘,对方头发乌黑亮丽,瞧着很是机灵可爱,她上前道:“莫要担心,我这有牙刷卖,客官要来一把么?”
最近是四娘头一遭出家门,叶霓最近赶工赶得有些魔怔,甚至把四娘也抓去了,言说日后要将这手艺传给她。
四娘人小鬼大,知道这香皂挣钱多,于是忙不迭地应下,谁知这就是痛苦的开端,一连四五日,两姊妹都闷头做香皂,做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连大娘都被两人的阵仗唬住了。
好容易工期赶上了,她立马撇下叶霓出门撒欢。
所以正经来说,这是韩家兄妹俩见到的第一个叶家人。
四娘刚出门,不知晓这两人身份,但看他们衣着富贵,于是在韩文石问价时,她毫不客气地开口道:“一文钱一把。”
“一文钱?”
“可不是么,这羊毛刷做起来可费劲了,又得淘洗羊毛,又得好好挑选,这竹板子也是极其结实的毛竹竹板!”四娘板着小脸,说得头头是道。
韩舒兰笑道:“既然如此费工夫,为何卖得这般便宜?”
言毕,她掏出银钱一口气买了五把羊毛刷,后来又在四娘的推销下,买入二娘同款丁香味的漱口水。
在学习怎么用之后,韩舒兰也很快上手,并且对此很是喜欢。
哪个爱美的小女娘,能拒绝香香的东西哩?无有!
归家之后,四娘得意非凡,将自己今日所得一一展示了。
“真是鬼精着,但日后不能如此。”
“为何?二姊言寻常汉子挣得尚且没有我多。”小丫头气鼓鼓的,有些不服气。
叶霓好笑道:“你这般是挣着钱了,但此物本就易得,你卖恁高的价钱,日后别人不来咱们客栈,那该如何?”
虽说这也是四娘的本事,但这行为里面多少有些投机倒把的成分在,叶霓不愿自家娃娃走上歪路,因此特意放下手中活计,好好与人说道了一番。
最后四娘垂着小脑袋,算是接受了她的教育。
“三姊,我知,下次不再这般了。”
“那我带着你去找那位客官,向人家说明缘由,再退还多余的银钱,你看可好。”
“好。”
于是两家人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见面。
叶霓本不知晓那苦主是谁,谁知一见对方外貌打扮,就明白这大约就是那韩舒兰了。
两人见面很是和谐,毕竟叶霓相貌很是出挑,这几日又一直闷头做香皂,因此身上也沾染了些香气。
“此前是我不好,我特意来向客官致歉。”
“无事无事,都是些小钱,不打紧。”韩舒兰见四娘可爱,也不忍心苛责,更何况在她看来,那些确实是小钱。
“这客栈是我家开的,四娘给客官添麻烦了,日后客官若是有何需要,尽管来找我就是。”
说着她勾唇笑笑,这一笑直接叫韩舒兰看呆。
噫,这女娘怎得如此好看,也不见甚柔美之色,甚至只穿着普通的麻衣短打,衣裳也穿得随意,袖子半挽上去,露出小半截光洁的臂弯。
她站在那儿,瘦瘦高高的,有些随性,有些莽撞,声音也懒洋洋的,但就是叫人忍不住耐下性子听。
哎,嘴唇也好看,牙齿也洁白……
韩舒兰有些出神,还是对方唤了好几声,才羞红了脸,“嗯?我方才走神了,能再说一遍么?”
叶霓爽朗一笑,“我叫三娘,有事只管唤我,喏,我家就住对面。”
“哦,好,好,好。”
她不住地点头,目送人离开后才后知后觉。
等等,对面不是叶家么?三娘?是她想的那个三娘么?!
自己居然对着好友的情敌露出如此痴相,韩舒兰气得狠狠一锤。
“又是谁招惹你了?”
“还能是谁,叶家三娘!”
韩舒兰气鼓鼓的,立马拽着自家兄长,道:“兄长不是要去叶家订货么,现在就去罢!”
她就不信了,自己这次还会那般失态。
“怎得恁急?不是明日么?”
“我不管,我就要现在去!”
韩文石叹气,只得带着一起去。
叶家是砖瓦房,屋舍被吴二打扫的干干净净,门前停着两头牲畜,一头驴子一头骡子,被养得极好,都毛光水润的,正低着头哼哼唧唧地吃着豆渣与米糠。
一见两生人过来,骡子顿时不悦地踢了踢腿,反倒是毛驴,一直垂着眼睛吃粮。
吴二拎着水桶出门呵斥了声,道:“对不住客官,这骡子日常是三娘在骑,被惯的脾气有些大。”
“无事无事。”韩文石护住自家妹子,突然又感觉到了此前的视线。
窥探中带着警告。
他心神一紧,连忙带着自家妹子进入叶家院子。
果然,那视线还紧紧跟随,看来他此前没有猜错,果然有人暗中护着叶家,但会是谁呢?
会是那风光霁月的长安君么?
若真是他,那恐怕,这叶家更加动不得了……
“客官是来订香皂的么?”叶霓揉着胳膊从屋里出来。
“不错,可还有么?”
她端出一大抽屉的,道:“眼下还有这些,绛紫色的十五文,艾草皂十文钱,剩下的都是七文钱一块。”
“这般便宜么?”
叶霓乐呵呵的,“眼下紧俏着,等日后做大了,价钱还能再便宜哩。”
不是她言过其实,而是不论谁来买,不论货物有多紧俏,她商定了价钱那都不会变,也一直都是先到先得,加钱也插不了队。
此举虽说得罪了不少人,但更多的是叫人知晓叶家供货稳定,只要自己订上了,那安生等着就是,不会疑心有人价钱。
因此一来一往的,大家都愿意与叶家做营生,有时候甚至别家要价更高条件更好,商贾们也更愿意贩货到叶家。
这是甚?这就是信誉的力量。
韩文石不知这些,但听人言说了后,对叶霓也是生出了佩服。
眼下到了叶家,一见这香皂果真个个都出挑,就有意都买下。
“都买下?那要包装么?”
“包装?”他有些迷惘,那是个甚?
叶霓抿唇一笑,捻起一张白麻纸熟练地包起了一块香皂,然后再在上面盖了个戳,戳上印了几个大字:悦庭瓦舍出品。
“喏,有白麻纸,还有油纸,还你需求。”
“什么价钱。”
“白麻纸一文五张,油纸一文钱三张。”
这个要价就稍稍贵了些,也是区别与散卖的,毕竟要包装的,大多是用来送礼的,还有就去卖去添进女儿嫁妆里,自然要体体面面的。
客户有需求,叶霓自然会满足,而且上一世贩货郎做恁久,这点小小的销售套路她可是太懂了,包起来也是包的又快又好。
有时候碰上讲究些的客户,叶霓还能用二娘剩下的绢布缎子给人扎个蝴蝶结,对方还很是欢喜哩!
韩文石不知这些,只是看着人修长的手指舞得飞快,不多时,自己买下的十几块香皂就都被包装好了,整整齐齐,瞧着就漂亮体面。
他暗道:恁好的香皂,不拿个专门的盒子来装,实在是可惜了。
但这些小心思叶霓也早有准备,她道:“门前摆放着些木盒子,客官若是想要,可以自行挑选。”
“好。”
这些木盒子都是她从陈氏木行那儿买的,说是买的,其实也是半买半送,毕竟陈氏木行去年和今年的两个大单子,都是叶家给的。
今年又给二娘盖了恁大的厂房,剩下了好些木料,既然叶霓愿意要,陈家阿公就叫两兄弟做些送来,也就收个成本钱。
陈氏兄弟手艺好,韩文石出手也阔绰,他来这么一遭,几乎把叶霓这几日的囤货都扫荡一空了。
直到被自家妹妹揪着胳膊肉,他才从买买买的欢乐中回过神来。
哦,他们这一遭虽说是要买些香皂,但也还有别的更要紧的。
他道:“不瞒三娘,其实我们此次过来,还有别的事情。”
韩舒兰对他的犹豫很是不满,直接推开自家兄长自己上。
“听闻三娘博闻强识,那不知有没有听过这么一个话本子。”
这是给她下套呢,叶霓笑眯眯地道:“非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女娘,粗粗识得几个大字而已,比不上两位学识渊博。”
韩舒兰撇嘴,并不买她的账。
她言说道:有这么一对天造地设的有情人,可谓郎才女貌,两人感情很好,也早就私定终身,但一日那儿郎出门后久久不归,女娘为此茶饭不思,一年后这儿郎归家,居然已经变了心。
“三娘可知原因么?”
“要么就是缘分尽了,要么就是这儿郎另有新欢。”
“不错,这儿郎早已在外面另有新欢,而且那女娘也是个不知羞的!”
“何以见得?”叶霓淡淡道:“你如何知晓,这儿郎与他新欢的故事?”
“我、我……”韩舒兰一时语塞。
叶霓又道:“若是这儿郎,并未告知新欢自己早就与人私定终身呢?”
“不管怎样,就是不该抢别人儿郎!”韩舒兰据理力争。
叶霓却摇头,“正所谓不知者无罪,客官自诩一腔正义,却讨伐错了人,自始至终,我只看到了那儿郎始乱终弃。
但有一点,我亦很好奇,客官为何单单针对这女娘,却并不指摘儿郎的错处?”
她是好脾气,却也不是任由别人拿捏的软包子,这韩舒兰之所以敢跑到自己面前放肆挑衅,根本原因就是她惹不起谢长安,因此只敢拿自己这样的农户女娘下手。
叶霓丢下麻布转身就走,不再去看对方呆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