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阿布在客栈里又住了十来日,载满货物后才打算离开。
临走前他去了叶家一趟。
“三娘,你考虑的如何?”
“谢长安送来的货么?”
阿布点头,又道:“此前他写信与我,言说若你不愿意收,就叫我弃了。”
叶霓知晓他的为难,就答应收下。
“那三娘有话要我带去么?”
“无有。”
阿布叹气,“也罢,他不日就会归来,你们二人之间的事,还是当面讲更好。”
叶霓吃了一惊,细细问了才知晓对方要过来。
“怎得三娘瞧着并不欢喜?”
见她沉默,阿布自行脑补了一番,想起二娘因为黎九郎抬妾室和离,也自觉洞察了真相。
但是他还是不得其法,“三娘是如何知晓……身份的?”
对此叶霓早有解释,言说是个巧合,无意中发现对方的信物上图样不同凡俗,于是猜测对方出身高贵,不是自己可以攀附的。
“但我万万没想到,我与他的出身居然悬殊至此。”言毕,她用尽毕生演技,挤下了两滴眼泪。
阿布大为感动,表明自己一定会好好转告这些,叫她放心。
“殿下通情达理,知晓三娘苦楚之后,也不会再多为难。”
“我知。”
最后阿布叹气离开。
话虽如此,但那也不过是叶霓的搪塞之言,真相是不管对方是谁,她都没有与人结亲的计划。
先不提这时候男尊女卑的制度下,想找到敬她爱她的人有多难,单论自己这般的性子,一般的男人就拿不下她。
但不得不说,谢长安不按剧情发展来,这着实叫叶霓有些头疼,毕竟按照本来的计划,应当是谢长安写信回绝她,然后她靠着痴情人设,再次拒绝上门的媒婆。
别的都算好了,就是没料到对方不按套路走。
不过连那奥斯曼都能闲的没事干到她这儿刷新地图,谢长安这点出格的剧情,也不算很过分。
叶霓暗道:自己一定是顺风顺水惯了,遇到这种情况才会头疼。
只是这样的苦恼也没持续多久,因为王二郎来了。
对方不仅带来红枣,还给她带来一个小小的启发。
“关外么,与咱们很不同,我们种田,他们种桑。”
“我知,听闻关外盛产蚕丝。”
与关内不同,关外因为特殊的地理气候原因,收的租庸调要用蚕丝替代,种地的人家也有,但都被世家大族垄断着,粮食粟米价格都贵。
王二郎道:“那地方民风彪悍,日常吃用都是肉食。”
一提起肉食,王二郎就有些馋,但不得不说肉食吃多了腻人,自己虽怀念着,但在关外吃了个把月也受不住。
这一趟下来,他人黑了不少,关外风沙太大,路上又有不少贼寇,若不是跟着阿布一道去,只怕轻易回不来。
两人客套完后很快步入正题,叶霓告知他,自己家如今已经不做豆腐,若是还想贩豆干,可以直接去仓河村别家收,哪家做得好,哪家水分大,叶霓也不瞒着,都言说了。
“多谢三娘,下次还是贩豆干,若是有咸菜干,也都收得。”
大庸朝不禁盐,于是做咸菜时往往撒了好些,叶家人嫌口味重,都不爱吃,但客栈里倒是收了不少。
既然王二郎急着要,叶霓也只是稍微抬了些价,赚个储存钱罢了。
正要走时,王二郎突然犹豫道:“听闻三娘最近收好些物什,不知桑葚干收么?”
“桑葚干?”
他点点头,言最近关外枝头上长了好些,许多人家摘下来晒成干。
“药铺也收,但要价不高,收的也不多,三娘若是肯收,我下次多带些回来。”
正说着,他就将自己的扁担抬进来,揭开麻布一看,里面都是紫红色的桑葚干,看个头就知晓都是上等货。
叶霓抓起来一把,在井水里淘了一遍就吃,滋味酸酸甜甜的。
“你这些什么价?我都收了。”
王二郎随意开了个价,他不指望靠这些挣钱,只是关外那户人家与他也算是旧相识,那人家是寡妇,儿郎做脚夫折了,只留下一个老娘和一个妹妹,孤苦无依的,很是可怜。
他早年做脚夫时,得了那儿郎颇多照顾,如今不忍见他家人凄惨,便买走了他家的桑葚干,还留下好些豆干。
但他到底能力有限,吃不下恁多,所以特意问问叶霓要不要,他也不打算靠这个挣钱,若是叶霓要的多,也就给了脚夫工钱便是。
叶霓觉得味道可以,但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她空间里的书里有记载,言这桑葚也能调成染料。
于是她道:“我考虑一下罢,过几日你再来时,我告知你。”
“哎。”
桑葚一般五月份左右成熟,眼下才三月份,王二郎挑来的这些估摸是去年剩下的。
成色么,瞧着还不错,叶霓将这些都端进自己屋子里捣鼓,她做出的香皂桃红色有之,玄青色有之,还有淡黄色以及浓绿色,但桑葚的颜色还真是稀缺。
而且与买来的染料不同,桑葚干价格便宜,泡出颜色后剩下的果肉也能吃,光是这一点就叫叶霓心动。
她挖出一斗桑葚干放进陶釜里熬煮,不多时就呈现出深厚的紫色,她拿来杵臼细细研磨,再用纱布将果肉过滤,剩下的就是浓稠的紫色汁水。
但是到这一步还不算完,这些汁水里面还有些细微的桑葚果肉,于是她用四五层纱布叠起来,再拿重物在上面压着,淅淅沥沥的紫色汁水滤过,将这纱布也染透了。
叶霓舀出一点闻了闻,有些桑葚的酸涩感,于是又滴加了些许丁香油,闻着就成了果香浓郁的染料。
对这样的颜色气味一出,只怕要压过艾草皂的风头了。
“三姊,剩下的我能吃么?”
“自然,但要少食些,晚上长姊要做卤肘子。”
一听有卤肘子,四娘手一松,只拿了一半,剩下的都叫六娘拿去吃了。
叶霓看得乐呵,也不忘拿来新做的羊脂皂,猪油做的颜色发黄,但羊脂则不同,纯白如乳,就是腥臊味重些,放了十来天味道也不散。
这也是她最担心的,羊脂皂用起来更细腻也更容易上色,但气味也重,她琢磨了许久都不得其法,不知晓这次能不能成功。
等她将羊脂皂放在专门的陶釜里,小火慢慢熬制,等热融化后再小心地滴加桑葚染料,用木棍细细搅拌,不多时,羊脂皂就被染上了色。
叶霓屏住呼吸,又滴加了一些,再重复上述操作。
这次做出来的颜色很重,接近绛紫色,脱了模后又细腻又光滑,还有些淡淡的丁香气味,真叫人爱不释手。
她长舒一口气,这次总算做出来了。
就是不知用着怎么样。
四娘蹬蹬蹬地跑来,道:“三姊,黎家来人哩。”
黎东氏?他们来作甚?
“来的是谁?”
“黎二郎。”
一听是他,叶霓心中安定了些,她将羊脂皂放在模具里冷着,等回头自己拿出来试用效果如何,若是好,她再多做些。
如今自家二姊忙着建厂房,黎东氏来人的事情,她打算先自己看看动向,再酌情告知二娘。
出门一看,果真是那黎二郎不假。
对方冲她作揖,两人此前打过交道,黎二郎知晓她性子,于是开门见山道:“此前家奴来买办物什,言行之间多有冒犯,特来向三娘赔罪。”
那家奴果真老老实实地致歉赔罪。
叶霓没搭腔,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黎二郎心里打了个突,又亲自从牛车上搬下了许多绫罗绸缎胭脂水粉。
虽说都是从自家铺子里支取的,但在市面上,这些东西也少不了二十两银子。
叶霓看了有些好笑,送女娘东西都流行送这些么?前段时间谢长安送这些,如今黎东氏也送这些。
她道:“我不缺这些,若是黎家有心,应当送予我二姊才是。”
黎二郎一愣,明白这是在为二娘讨说法呢,二娘此前在黎东氏做媳妇儿时无有这些,如今叶家风光了,自家人却巴巴上赶着找补,确实引人发笑。
他道:“三娘言之有理,归家后我就叫九郎备好送来。”
一听黎九郎,叶霓就觉得晦气,她道:“论起来你们也该找二娘,此事先掠去不提,二郎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么?”
意思是没有别的就赶紧走,莫要在她眼前碍事。
黎二郎苦笑,看来自家想要与叶家重修旧好,重点还在二娘身上,于是他老老实实作揖,诚心问了香皂一事。
“唔,这次你来得及时,我家里还有好些。”
其实除了阿布,也有不少别的商贾上门来买,但因为香皂紧缺,许多商贾一块香皂能卖上一两银子,叶霓不喜这类坐地起价的,于是通通拉黑,不再与人谈生意。
这样一来,只有临近的人家能来买,虽说富户也会驱家仆买办,但到底不方便,外加如今叶霓做香皂越发得心应手,阿布拿走货后,她如今又做成了不少。
黎二郎心中欣喜,一下子买了二十来块香皂,十五块艾草皂,剩下的都是桃红色的,他打算留给自家女眷用。
等人走后不久,二娘就驱着驴车归来,大娘还在厨房忙活卤肘子,自打叶霓做出香皂后,她就没再管卤菜的事情,于是转手将卤菜方子告知大娘。
大娘知晓这是自家妹子信任自己,于是将客栈厨房的生意交给田三郎,自己专心做卤菜。
“我最近与刘大郎商议着,要不要再招个伙夫。”
“早该招了,客栈只有姐夫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大娘二娘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叶霓,她也赞同,虽说如今开始农忙了,往来客栈的人少了些,但厨房里一个人确实忙不开。
“村南头的许家阿公如何?”
许家阿公手艺好,村里有红白喜事时,掌勺的都是他,一听是他,两姊妹都觉得稳妥。
毕竟叶家要吃饭的人多,不仅客栈的要吃,如今二娘手下的女工也要吃,粗粗算下来有三十多人吃饭,每次做饭都是个大工程。
虽说平日里女工们会帮着一道做,但毕竟不长久,还是找个专门的伙夫正经。
二娘也点头:“好,马上我去问问。”
三姊妹说说笑笑,也在厨房帮忙做肘子,说起来还多亏了叶霓劁猪,如今猪崽子才买回来小半年,瞧着就有没劁之前半岁那般大了,得知这一点后,不仅是仓河村,就连石头城与李家庄都在养猪。
一来二去的,反倒是把猪肉价钱打下来了。
除了卤猪肘,这次还做了香椿炒鸡蛋,外加些韭菜田螺,馎饦汤等等,也是一顿丰盛的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