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二娘想建厂房这事儿叶霓不奇怪,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地下定决心。
“若是再招人,确实得选个大些的地方,二姊心里可有章法了?”
二娘笑道:“不若选在村南边罢。”
村南边也有叶家的地,这样只需要建个屋舍,而且村南离女娘们的家也近,也更方便。
叶霓点头,“确实不错,浣洗绒毛要用不少水,这样还省得骡子两头跑。”
见她同意,二娘也很是欣喜,她如今认为和离是她最正确的决定,原来女娘家也能做恁多,原来挣钱的滋味是这般美妙。
二娘有意做大,因此专程去石头城找来陈家阿公,请对方为自己打造房屋。
“不要土坯房,我想要木制房。”
陈家阿公一愣,道:“二娘当真么?这样起码不低于这个数。”
他冲二娘比了比手指,不像土坯房那般成本低廉,木制房放眼整个石头城,也只有富户人家住得上。
二娘拿出荷包道:“这些,够么?”
前面挣来的二十两银子她都给了黎九郎,后面阿布年关过来又拿了上百件货,外加这次对方收走的,不夸张的说,她如今在石头城里也算得上是富户。
陈家阿公接下一看,也十分震惊,他只拿了其中很小一部分,道:“这些先当做定金罢,二娘想建的房屋,有甚要求么?”
“唔,我想建厂房,不像普通的住户,要宽敞明亮的。”
……
这是二娘和离后第一次来石头城,她要建木制房的消息也不胫而走,旁人看她的眼神也多了艳羡。
没想到这叶二娘脱离了黎东氏,反倒扬眉吐气了。
不仅穿着体面的绢布衣裳,还坐上了驴车,甚至能建厂房了,还是木制的!
要知道黎东氏的宅子也不过是木制的啊!
一时间人们都津津乐道,言那黎九郎不知好赖,居然放走了这样的媳妇儿。
至于黎九郎本人,那叫一个郁闷,本以为二娘不会因为妾室与自己闹掰,谁知最后不仅与二娘和离了,连妾室也没捞着,真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且此前因为琢磨叶霓的卤菜方子,银钱也亏进去许多,他自认这是叶霓害的,因此拿二娘那二十两银子自以为正当,谁知又被人口诛笔伐,言他是个孬种,做了亏心事之后居然有脸找人要钱。
不仅城里百姓瞧不上他,连家里耶娘也觉得他丢人。
好容易鼓足勇气踏出家门,谁知又得知了二娘风光的消息,顿时郁闷的口吐鲜血。
话本子上不都是女娘和离后失意落魄、儿郎则春风如意么?怎得到自己这边就反过来了?
黎东氏族最近也有些沉默。
家主叹息:“此前,是我们亏待了二娘。”
主母不以为意,那叶二娘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过是个农门户籍,不像自家九郎,在官府还有正经差事,虽说眼下停职三年,但日后一当值,上赶着攀附的人家也不知有几许。
她道:“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此前也是高攀了咱们。”
黎二郎瞧了一眼自家阿娘,最后还是闭嘴。
反倒是家主,冷哼一声道:“你这妇道人家知晓甚?冯氏对咱们爱答不理,但三娘一去汴州,反倒叫自家后生开门相迎,这是为何,你知么?”
“这是为何?”
“表明冯氏家主看重叶家,自然以礼相待。”
“可是这叶家……究竟有甚好的,能叫冯氏家主另眼相待?”
家主摇头,他亦不知,但这样的世家中人没有傻的,对方既然愿意与叶家交好,那这叶家一定是重要的,自己参不透不能说明什么。
黎大郎沉吟片刻,道:“会不会与圣上的旨意有关?”
“未可知。”
前些日子驿站有差役送来圣上旨意,言民间强略案屡禁不止,他深感痛心,特派下七皇子彻查此事,凡地方官府,皆要配合。
黎二郎又道:“阿耶自然想要与叶家重修旧好,不若叫九郎与二娘言说一番呢。”
“你的意思是……”
他作揖道:“九郎不懂事,眼下仅此打击也知事了不少,既然能和离,自然也能再嫁。”
“我看未必,此前家奴去叶家买办物什,那叶三娘都不愿卖与我们,如今再去,岂不是太放下身段了?”
黎东氏家主虽有意拉拢,但也不愿放低姿态,何况叶家如今主事的不过是个女娘,何至于此啊?
黎二郎还欲多言,却见他摆摆手。
“好了好了,你们各自归去罢,我乏了。”
两兄弟并肩离开,大郎道:“二弟今日莽撞了。”
“非也。”黎二郎摇头,“胡家帮与叶家攀上关系,眼下已经今非昔比,听闻年前与叶家做生意的一个胡商,也成了皇室眼前的红人,大兄,真是我莽撞了么?”
黎东氏一族上下还是和谐的,黎大郎跟随家主一道,学习官场事务,准备接下石头城的官职,而黎二郎则常年出门在外,经营着家族产业,
对这个八面玲珑的兄弟,黎大郎还是很信任的,当下就道:“外面的消息确实还是二弟知晓的更多,既然如此,等阿耶气消了,我再去劝说。”
“好。”
其实抛开叶家能耐不谈,黎二郎也期盼这叶二娘与九郎重归于好,不仅是因为九郎的不着调,更是因为那叶二娘的相貌品性个个不俗,放眼整个石头城,比她出挑的女娘真的不多。
也不知自家的傻弟弟怎得就不知好赖呢?
黎二郎摇头叹气,他准备亲自去叶家一遭,问问那香皂动向,毕竟这东西如今也是个稀缺货,若是自己出门在外也能拿出这个,旁人都会高看自己几分。
退一步讲,就算自己不用,拿去做个小礼物也很是体面。
话转到仓河村这边,临近的几个村子得知二娘要建厂房后,都过来问询。
二娘道:“招的招的,再要二十人。”
“工钱怎么算?”
“普通女工五文钱,若是做上了手艺,那就十文钱一个月,还包一顿饭。”
众人都叹服,这般算下来,若是能跟着二娘学手艺,挣得比许多汉子还多哩!若是自家女娘有这等福气,日后也能挑个好夫家。
一时间人们争相踊跃地举荐自家女娘。
二娘给她们设了考核,最后择优选取了二十名,只等厂房一建好就带着进去做工。
随着叶家营生发展的越来越好,曾经的帮工制已经不能满足了,叶霓的客栈如今都是长工,也是给钱包饭,大多来的都是半大的男娃娃。
村民们的想法很朴素,这时候舍得住客栈的,多少有些本事在身上,再者叶家人本就个个不俗,都想着挨着久了,自家娃娃脑子也能灵活。
还有些村民想法就更简单了,单纯是觉得叶家吃食好,再干瘦的娃娃,在叶家吃上一个月也都结实了。
这规律在吴一吴二身上更明显,兄妹俩本来干瘦着,在叶家吃住了不到两个月,原来的四娘衣裳就穿不下了,不得已,二娘又做了几套衣服。
而且吴二因为心灵手巧,也被二娘收去学了手艺,只等厂房一建好就能去。
对这些,村民也是喜闻乐见,甚至好些会甩坯子的汉子都自告奋勇,言想帮着一道。
“二娘要建的是木制屋子,一时半会儿也建不好,光是木材就要耗上许久。”
刘大郎道:“陈氏木行最近在收木材,你家若是得闲,可以去山里拿去卖钱。”
“不砍不砍,地里太忙。”这村人摇头,又记起叶霓言说的土肥。
“我瞧那些果树长势喜人,三娘还有多余的土肥么?”
“有,用豆渣可以换。”
一听是豆渣,这村人更是欣喜。
关于土肥这块,叶霓嫌脏,外加伺候猪崽子的是吴一,于是将烧制土肥的方子告知他,日后就由他来烧制,换来的十斗豆渣会分给他三斗。
对这些豆渣吴一很是珍重,他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就是年底买上自己的猪崽子,如今他与田狗儿一道住,土坯房里也有个不小的院子,田狗儿言说了,届时将猪下水分给他就可以养。
“要多少?”
“要那边的一堆。”
吴一利落地用铁锹铲上小推车,然后亲自送去,告知道:“三娘言此物厉害,要先埋入土里省三天,这样才不会烧苗。”
“哎,晓得了。”
有了这一茬,后面也有不少村民赶来买,叶家河边那块地他们都知晓,是个甚也种不出的孬地,如今那些个果树却长得不错,想来是叶霓的土肥有用。
只是叶家只养了四头猪崽子,很快做好的土肥就卖了个干净。
吴一一边翻看自己的豆渣,一边觉得可惜。
还是叶霓给他支招,叫他去村民家中收猪粪,最后赚来的自己留着就是。
“不可,三娘教授我手艺,却并非收我拜师费用,如今怎好……”
吴一个头小小,眼里却都是倔强。
叶霓道:“我家营生多,不差这些,你都留着就是。”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干瘦的娃娃匍匐跪地,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个头。
这可把叶霓吓了一跳,但这时候的人重视这些,她一时也没法子,只好受着了。
谁知这却开了个不良风气的头,那些学了豆腐手艺的,一见这阵仗,顿时发觉起自己的疏忽来。
给师傅打打杂算甚?正经的手艺匠人叫学徒免费打杂十数年的都有,更何况,明眼人都知晓,叶霓若是占着这方子不外传,届时也能靠着豆腐挣得盆满钵满,哪里还轮得上他们?
于是那些人都赶来磕头,声称要供奉着叶霓。
叶霓逃脱不开,只能一一受着了,有些徒弟自觉上缴了赚来的部分银钱,但她都拒绝,言说只需农闲时过来帮着一二就是。
自此,她在仓河村扎下的根系,也更为紧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