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暖但北边盛京的羽绒衣的热潮还未消退,甚至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阿布在出发前,就有不下上百个人向他打探何时才能有羽绒衣。
这情况若是发生在之前,他定会想方设法地达成这些贵人的要求,可是时过境迁,他再也不是曾经的阿布了。
于是都道:“我亦不知,还得看三娘能出货多少。”
“是那发明做豆腐的女娘么?”
“是她。”
这人道:“豆腐也是她做的,羽绒衣也是她做的么?这般心灵手巧么?”
“非也,羽绒衣乃是她家二娘所制,三娘帮着发卖罢了。”
来人点点头,又问:“不知这叶家三娘名甚?”
虽说这时候的官宦人家都将女娘娇养在深闺,问女娘名讳也算禁忌,但叶家则不同,她家女娘个顶个的营生好,自然也不讲究这些。
于是阿布道:“听闻叫叶霓,还能识文断字,给自己取字叫葶安。”
两人分别后,阿布也没多想,而是专心地点起了货,这些都是名贵的绫罗绸缎,其中的大半他打算送去给叶家,叫他们帮着缝制出更加华美的羽绒衣。
这羽绒衣市场火爆,而关外又常年苦寒,想必届时在关外也能大卖。
但他不知晓的是,自己无意间的告知,给叶霓添了一份不大不小的麻烦。
与他搭话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盛京的一家客栈内,厢房里一个金发碧眼的俊美男人,轻轻笑了笑。
“蔓蔓,这女人字葶安,开的客栈名字可是悦庭瓦舍,你不会不知晓其中深意罢?”
谢长安,字文悦;叶霓,字葶安,客栈又叫悦庭瓦舍,不就是两人有私情的最佳佐证么?
证据如此鲜明,叫人想自欺欺人都难。
南宫蔓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喃喃自语:“不会的,文悦哥哥不是那种人……”
这俊美男人起身圈住她,恶意满满道:“怎得我听闻,这客栈名字是七皇子殿下帮着取的呢?”
“不、不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南宫蔓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文悦哥哥要这么对自己,那个农户女娘究竟有什么好?
“是我哪里做错了么?”她悲痛欲绝,求助于身边的俊美男人。
男人一脸的深情,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
“蔓蔓,你很好,是七皇子不懂得怜香惜玉。”
……
其实这事错怪了谢长安,他早就将自己与南宫蔓的信物归还,也认真地致歉,表明自己变心的事实,还告知对方:
“南宫小姐,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我在此承诺,日后答应你三个请求。”
只可惜,对方光顾着崩溃大哭,根本没听他后面的话。
越是这般,谢长安越是纳闷,他居然是这么花心的男人么?此前真心疼爱的女娘,眼下对方哭得伤心,他却只觉得吵闹?
“殷诚,不过半年的光景,居然会叫一个人生出恁大的变化?”
殷诚道:“属下并未觉得主公变化太大,单单对南宫小姐如此罢了。”
谢长安沉默,这难道就是南宫蔓想要的特殊么?
也不知她听了会不会高兴些。
其实两人说错了,叫他前后变化大的,除了南宫蔓,还有一个叶霓,只是与叶霓之间的变化,也是整整半年,因此此处略去不提。
话说阿布出发前,也是去重华宫拜谒了谢长安,言说自己即将归去。
“可会路过仓河村?”
阿布身形一顿,道:“我与三娘订了好些货,除了羽绒衣,还有好些豆干。”
盛京人不仅追捧羽绒衣,豆干也悄无声息地在坊间流传开,富贵人家也吃,但不像坊间那般流行。
毕竟豆干滋味好,价格又便宜,蒸炸烹煮都好吃,还能存放许久,自然受到坊间欢迎。
就算在富贵繁华的盛京,也广泛存在着底层劳动人民,可以说叶霓这豆腐,确实做到民众心坎里去了,也不知多少人因为这豆腐豆干,而对她心存好感。
这次阿布南下归去,要先去一趟关外,并不回大食国。
他也不傻,自己国度的国王此前莫名跑到大庸边境,如今听闻又早就混进大庸,也不知对方抱的是甚心思,可别连累了他这样普通的商贾。
正在愣神之际,他冷不丁听到上座的俊美皇子道:“阿布,依你之见,你们大食国的国王性情如何?”
阿布心下一紧,好在他早有准备,“回殿下,我国现任国王刚登基不久,而我常年漂泊在外,对他知之甚少。”
“唔,你下去罢。”
正当他要走,又被人叫住。
“盛京今年有好些时兴的首饰衣裳,你去我仓库看着挑些。”
甚?
阿布心里纳闷却不敢抬头,只得被殷诚一路带着,对殷诚他倒是放松了些,“敢问殷大人,这首饰……”
“你要去仓河村,还能不懂么?”殷诚直言不讳,将谢长安卖了个彻底。
哦,那就是送予三娘了,阿布了然,但进去时还是吓了一跳。
怎得恁多?他得多买多少匹驴子呀!
这不怪阿布准备的驴子少,而是谢长安买办太多。
彼时在仓河村,因为顾念着自己与南宫蔓关系未曾断开,于是不敢贸然表明心意,如今断开关系后,谢长安整个人都觉得清爽了。
他还暗暗琢磨着:我与三娘相处恁久,从未见她有甚首饰衣裳,也不知送去的那些够不够。
三娘容貌姣好,身段清丽,穿锦缎自然相得益彰。
三娘肌肤白皙,珊瑚手串也很衬她。
女娘家爱涂脂抹粉,要不要为三娘再备下些?
……
又道:翡翠富贵,是不是也要给大娘二娘捎带?
底下的人汇报了消息,见久久没有回应,不由得有些害怕,虽说自家主上有一段时间糊涂,但这次归来似乎已经变回正常人了,又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好些叛主的。
尽管自己并未叛主,但少不得是哪里做得不叫他如意,这般沉默,想来是要发难了。
正当这下属想东想西时,就听身后的殷诚咳嗽了一声。
谢长安回过神,“那汴州知府做得不错,不日就叫他写奏章上书罢,我会替他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
“喏。”
借汴州强略一事,可以大做文章,进而在全国推广,严厉打击不合法的人口买卖。
如今天下太平,圣上正愁着如何得人心,此举倒是顺了圣上的心意。
他敛去眸中异色,又不争气地想着:不若请命自己带头去查?届时也能回去见见三娘……
殷诚道:“盛京距仓河村有十日路程,主公若是一路赶去,查到仓河村也要到年后了。”
一年?怎得恁久?
谢长安正色道:“这些牙子实在可恨,听闻此前在汴州猖獗,待圣上下旨,我先去汴州查办。”
“主公,您这是徇私。”
他叹息,“等母后寿诞过了,我亲自南下罢。”
话转到阿布这边,他带着更加庞大的队伍一路奔波,总算在十日后的午间赶到了仓河村。
还是熟悉的客栈,还是热闹的场景。
好在他赶来的早,悦庭瓦舍的天字号房间尚未订满。
阿布一边卸货,一边与刘大郎攀谈。
“听闻三娘当初直接杀到了汴州?”
刘大郎乐呵呵的,“这事儿都传到盛京了么?”
“是哩,人人都道三娘是个厉害的。”
可不是么?因为找田狗儿一事,叫旁人都见识到了叶霓强硬的一面,此前那些因为她是个女娘而轻视的人,也因此都多了几分敬畏。
就连一直看叶霓不顺眼的田六郎,也因此老实了,他虽然蔫坏,但也不傻,知晓什么样的人能招惹,什么样的人不能招惹,他还是知晓的。
这事儿一出,他耶娘也不再暗戳戳嘀咕叶霓坏话,他自然也歇了心思,不再与外人言说她嫁不出去等。
等进了客栈,三兄弟齐整地收拾好衣物准备去澡堂,一个多月不去了,还怪想的。
“咱们要与三娘打好关系。”
高汉颇以为然,“确实,这叶家三娘属实不一般,咱们只挑了她家两样走,就在盛京风靡了。”
阿布摇头,他这么说倒不仅仅因为叶霓的货好,光是那谢长安对她的态度,自己三兄弟就不能怠慢了。
等洗漱干净,他又换了身体面衣衫,这才赶去叶家找叶霓。
“你来得正好。”
叶霓见他也颇为惊喜,连忙带着人去看自己新制出的胰皂。
“这是……”
她一一介绍了,哪些是胰皂,哪些是香皂。
“胰皂可以用来洗衣裳去油污,香皂则是可以用来洗澡。”
“去油污?”阿布迟疑,毕竟这时候也有皂荚能用,在他看来实在有些鸡肋。
谁知叶霓信誓旦旦,“不仅如此,用过香皂再去污,身上还能下来好些泥巴。”
“不能,我刚洗过澡。”自己这次虽并未叫澡堂的汉子搓泥,但阿布自认自己也是个干净的。
叶霓也不多争辩,切了一小块给他,又端来一盆清水,还讲述了使用方法。
阿布挽起袖子,按照她说的一一照做,谁知等洗净了,伸手一搓,果真有许多灰白皮屑出来。
他顿时面上臊红,“噫,今晚我还要再洗一次。”
又问是何价钱。
“胰皂三文钱一块,香皂六文钱。”
以上这些都是普通的,若是上面绘着图案的,则加价一文钱。
阿布不赞同道:“此物本就贵,怎好再加价?”
叶霓笑而不答,他也顿悟,这东西去污效果比普通皂荚好上不少,而且香皂还带着股清香,还能用来洗澡什么的,日后必定红火,与其砍价,不如自己先多买下些。
“三娘手里有多少?”
“百十来块。”
其实更多,但是这种火碱做出来的肥皂要多放放,目前拿出来的都是头一批,后面还有很多没放好的,叶霓打算等放好了再卖。
谁知这阿布听闻后又是叹息,“你家货都是好的,只是都是稀缺货。”
但不管怎样,这总比羽绒衣来得多。
念及此,阿布又问羽绒衣做好了多少。
“你那批货都做好哩,此前有人赶来问我单买,我都没出。”
“可是盛京人士。”
“不错。”
对方加价到上百两,但考虑到与阿布定下的契书,叶霓就都没卖。
阿布听得心中佩服,无怪这女娘在关外的名声都好,此前他尚未赶来时就听人言道:与三娘做生意,那是不怕的,再过一年去都不会昧了你的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