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盛京的谢长安捏着手里的纸条,上面一一细描了仓河村发生的大小事宜,自然也把田狗儿走丢,叶霓亲自去汴州要人的事写了下来。
“怎会发生这等事?”手里的纸条被捏的死紧。
殷诚道:“主公,别提仓河村与汴州,就是盛京,类似的事情也屡禁不止。”
这些年其实还好些,建国之初这种现象才屡见不鲜呢,那时许多人家破人亡,父母双亡,无家可归的孤儿不再少数,牙子就相中了这些人,强略去卖了,因为这种行为不合法,所以牙子要价也低一些。
为什么殷诚知晓此事?因为他也是其中一个。
殷诚早年坎坷,被强略去买与贵人家做苦力,后来圣上下令,要求官宦人家出男丁从军,于是他倒霉地被拉去滥竽充数,又因为练武天赋极好,被举荐进入皇宫做带刀侍卫。
又因为性格耿直,忠心不二,最后被皇后挑选做谢长安的侍卫,后面又走大运,谢长安遭遇刺杀,他侥幸第一个找到他,自此完成升级跃迁,成为谢长安心腹之一。
他沉默不语,谢长安亦是如此。
良久后,谢长安道:“为何满朝大臣,从未提及此事?”
满朝文武大臣,谁家没有家奴?难保其中就有不合法的强略,就算自己有心上书此事,若是圣上震怒,查办下来也不知要牵扯出多少。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愿意干?
想清楚这一点后,他更是狠狠捶了下桌子。
“三娘是个好的,但她此举无异于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公是甚想法。”
“无甚,我反倒敬佩三娘勇气。”
自己虽为皇天贵胄,但在为人处世上,居然不如叶霓一个农户女娘来的恣意潇洒,谢长安不由得苦笑。
不管怎样,此事既然被他知晓,他就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三娘有她的自由,但太过锋芒毕露,他也不是自甘堕落的性子,立马开始找寻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若是直接从强略出手,未免叫一些世家大族心生不满,毕竟这事说到底谁也不干净,但若是将这个好人角色,交由他们来完成呢?
世人碌碌,无非名利二字。
谢长安捏紧手里的纸条,眼里寒光一现。
他知晓该如何帮助三娘了。
“主公,南宫小姐求见。”
“不见。”
“为何不见我!”一个娇蛮的声音传来。
谢长安蹙起眉头,不是早就传令下去,不许再见南宫蔓的么?为何还能叫她闯进来?
殷诚满脸无辜,都归京了,为何还要他负责其他事宜?他不是只要做贴身侍卫的活计就好了么?
眼下自己的差事是越来越难了,殷诚不由得怀念起仓河村的过往。
那时,他只需要好好的劈柴禾就好,不用与人交流,也不用负责打探消息,更不用面对主公复杂的情感。
而且每天还有恁多好吃的吃食,实在是天堂!
正这般说着,那南宫蔓就径直闯入,满脸不满地盯着谢长安,谢长安则求助似地往向他。
殷诚么?殷诚选择望天。
其实不是谢长安优柔寡断,而是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怎得曾经那般好,眼下就丝毫不为所动了?
他不是个冷血寡情之人,也对自己前后的转变感到诧异,因此面对南宫蔓时,他还是有些愧疚的。
“文悦哥哥,我与你两情相悦,为何说不见就不见了?”南宫蔓红着眼圈逼问他。
谢长安一窒,他艰难道:“南宫小姐……”
话刚出口,就被对方尖声打断,“南宫小姐?文悦哥哥,你从前都唤我为蔓蔓……”
言毕,她便娇滴滴地跺脚,扭头就跑。
殷诚道:“主公,你不追么?”
谢长安摇头,眼下他心里也乱着,尚未摸清楚自己为何转变如此之大,也早已下定决心要断了这段情感,要再去追,岂不是叫人误会?
“先解决强略一事,等事情结束,我再对南宫小姐解释。”
“喏。”
他沉吟片刻,提笔在信笺上书写,汴州有他的人,对方也是个老油条,此事交由那人来办,他也放心。
信笺写好后,重华宫飞出了一只不起眼的灰鸟,这鸟一路南下,直指汴州。
话转到仓河村这儿,问出话来之后,叶霓当机立断,驱赶着驴车要去汴州抓人。
汴州在石头城南边,赶去也要一两日的功夫,也早就超过了亭长的管辖范围,但两位亭长二话不说,各自归家打包行礼,就要跟着去。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村里正,刘大郎也自告奋勇,大娘二娘也言要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别的村民默默跟上。
叶霓哭笑不得,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份好,她将客栈关了一天,一行人就这么出发。
找田狗儿的动静太大,外加汴州又走丢了好几个娃娃,汴州知府早早得了消息,当下也是又急又怒。
这田狗儿若不在还好,可若是真的在他们汴州出事,依照这叶石娘的脾性,只怕不能善了。
“这该如何是好?”
“叶三娘她们还在路上,大人不若先查查,若是查到了,旁人也不能指责甚。”
道理他都懂,但他心里还是不痛快,这叶三娘如此兴师动众,不是变相把他架着么?
“你快吩咐下去,先将她们拦住,等我细细探查。”
“大人不可。”
知府抬头一看,居然是冯氏家主。
他道:“为何不可?”
“这叶三娘虽是个女子,但颇受当地敬重,此前黎东氏对上她,也没捞着半点好处。”
知府嗤笑,这黎东氏他是知晓的,把控石头城的官府许久,家主也是个老油条,此前路过的判官文牒有问题,对方也能全身而退,可见他城府之深。
“女人家就是眼皮子浅,得罪了黎东氏,日后她还能好过么?”
冯氏家主淡淡一笑,“那知府可知胡家帮?”
“我知,曾经走南闯北,鼎盛之时,连我汴州的脚夫里一半也是他家的。”
此前这胡家帮也是声名赫赫,名下脚夫抱团,多次向大商贾讨要工钱,在坊间颇为名望。
这知府也对此头痛过一阵,没想到胡家帮居然在石头城扎根了。
冯氏家主点头,“我听闻,胡家帮最近的单子都是那叶三娘的。”
知府目露鄙夷,本以为那胡家帮帮主是个草根英雄,没想到最后还是以脚夫营生。
他道:“哼,原来如此,可那又如何,这叶石娘在石头城如何我不管,难道还要任凭她在我汴州放肆么?”
“知府有所不知,胡家帮在石头城扎根已久,隐隐与黎东氏有分庭抗礼之意,听闻早前也与叶三娘结怨,但如今两家却联手做生意,知府以为如何?”
能做到这个位子的,没有人是傻的,这知府也反应过来,连忙作揖道:“还请家主指点。”
冯氏家主满意一笑,附耳与人言说了几句。
话说叶霓一众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汴州关上城门前赶到了。
远远地,只见一众差役赶来。
“可是仓河村叶三娘么?”
“是我。”
叶霓跳下驴车,走上前行了一礼,“我家娃娃被人强略去,特此赶来讨要。”
差役们也和和气气,道:“我们汴州也发生了多起案例,知府大人体恤百姓,特遣我等为三娘办案。”
有了差役们的帮助,叶霓进汴州也是顺风顺水,汴州地处偏南,算是南方数得上名号的城池了,光是城墙,就比石头城好上不少,城区也更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去,沿路的百姓都好奇的探望,因为豆腐菜式,汴州的百姓许多人都爱吃,也知晓豆腐创始人有个叶石娘的诨名,于是纷纷探头去看。
“噫,听那么说得那般厉害,本以为是个面目丑陋的。”
“是哩,没想到居然这般貌美。”
亭长侧头去看,这叶家三娘他也是知晓的,原以为是个不经事的女娘,虽有些名声在,但到底不如男人家可靠。
但经此一事,亭长倒是有些改观了,田狗儿走丢后,她立马带人上前告知自己,得知拐子远在汴州,也没有丝毫气馁,就这般杀过来。
心性之果决,连他也为之叹服。
言说起来,自家的儿郎差不多的年岁还只知婚嫁娶妻,连账都算不明白,亭长想起来就忍不住叹气。
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叶霓的号召力,这般普通的女娘,遭了事之后,居然整个村子的人都力挺她。
仓河村里,除了里正,恐怕再无旁人叫村民们愿意这般护着了吧?
叶霓对此无知无觉,她板着脸,面容沉着,心里则在默默思考。
当时徐牙子言说自己也一知半解,只知晓对方手段过人,先掳去娃娃,为了防止官家找上门,会特意送去关外一阵子,然后再贩到另一些地方,言娃娃乃是从蛮夷那儿买下的,就算有人热心肠,一听是蛮夷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娃娃自己?甚?人生地不熟的,娃娃也只能听之任之。
现在叶霓唯一祈祷的就是尽快找到接头的人,免得田狗儿被他们送走。
“劳烦大人最近盯紧城门,若是有娃娃,一定要细细盘问。”
“自然,三娘可还有别的线索么?”
“对方应当是个商贾,常年往返关外。”
差役得了线索,立马吩咐下去。
不得不说,有了知府助力,线索又明确,很快就锁定了几人。
那些人得了消息,急着要出城,谁知城门查看严格,只得藏匿在汴州境内,外加此事闹得大,汴州百姓多少都知晓些,一来二去的,就有人偷偷举报。
“这对夫妻在我家住店许久,晚上时常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就算下来吃饭,也不见那孩子踪影。”
叶霓谢过这掌柜的,带着差役一路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