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走了后,仓河村还是照常过日子,甚至因为叶家这批帮工一月到期,个个都归家都豆腐炒田螺,村民们更加忙碌。
这可把李家庄的人都羡慕坏了,甚至二娘要招女工的时候,还特意过来问询了一番,问叶霓自家娃娃能不能来。
“等年后吧。”
张氏兄弟今日过来送猪崽子,也顺道帮着问两嘴,自家然就能挑个更好的夫家。
“为何要到年后?”
“再有半月就到年关了,天寒地冻的,来回跑不是折腾人么?”
两人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也就歇了心思,等过了年关再问。
这四个猪崽子都肥嘟嘟的,三个公的一个母的,母的要价贵些,但也比不得驴子,四个加在一块儿也才要价二两半银子。
叶霓给的爽快,张氏兄弟也乐得与她攀谈。
“我们村杀猪的人家多,三娘还收猪下水么?”
“收,你要甚?”
“换卤菜和枣糕罢。”
“枣糕五日后才能再做。”
“那先抵在三娘这儿,届时我来取。”
叶霓拿出竹册子记了一笔,猪下水和牛杂以及豆子,叶家是一直在收的,猪下水之前贵些,现在家家户户杀猪,猪肉价钱都低了,更别提猪下水,因此叶霓又屯了许多,处理好的十五斤猪下水换一罐卤菜。
一罐卤菜的市场价是十五文钱,但猪下水却买不到这个价,但叶霓懒得收拾猪下水,因此也乐得贵些来换。
这一来一往的,双方都满意,往叶家送猪下水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倒是良性循环。
不过叶霓可谓是货多不压身,先不提此前欠着的好些订单,就是仓河村村民,每日都要耗掉许多卤菜,年关不比平日,外加今年有豆腐营生,村民们手头宽裕,自然乐得多吃些。
不仅村民如此,叶家最近置办年货花用也多,光是给家里几个小的做新衣裳,叶霓就花出去二两银子。
大娘瞧了都心疼,“改你的旧衣裳穿就是了,为何还要花钱?”
只听大的能改做小的,可没听说小的能改做大的,不值当,更何况年关将至,什么都贵。
叶霓瞧他们个个穿着新衣服,五郎和六娘喜的只拍手,她瞧着心里也高兴,于是道:“娃娃喜欢就好。”
“长姊不必劝了,今年家里进项多,花些也不打紧。”
二娘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自打自己做的羽绒被羽绒衣卖出好价钱,她觉得自己的腰板也直了,很多事情瞬间豁然开朗。
是啊,她凭借自己能力也能吃饱饭,回不回那黎东氏又有什么要紧?
人活一遭,舒心最重要。
大娘见两姊妹这般,也只能摇头离开。
叶霓将今日之事对二娘言说了。
二娘道:“确实该拒绝,就算叫外乡人学了手艺,这头儿也不能从你这儿开。”
因为这豆腐手艺,仓河村的女娘很是紧俏,光是这一个月,媒婆都快把草垛子踩烂了。
话虽如此,真正说亲成功的却没有几家,如今家里的女娃娃能做豆腐,若是手艺好,一月挣的钱也不必汉子少,因此村民都有意多留两年,有这层关系在,女娘在仓河村的地位也稍稍不同了。
此时人们尚且不知,但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
言归正传,谁都知道这豆腐方子保不住,毕竟女娘们还是要外嫁的,一来二去的,手艺也迟早叫人学了去,但这口子不能从叶霓开。
她虽是豆腐创始人,若是她传出去,大家也说不得甚,但终归是损害了旁人的利益。
叶霓道:“我知,那张氏兄弟那边,晚些我就回绝了罢。”
“对方也是个老实的,想来也没想到这茬,你切记好好言说,莫与人生恶。”
“晓得了。”
二娘到底是个有主意有主见的,此前她自困婚事,如今凭本事挣钱,底气也足了,自然拨开云雾见青天,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眼下光是她张罗来的女娘,就有十余人,个个都是老实本分的,半点不比叶霓招收的帮工差。
白日里女娘们在院子里挑拣鸭绒鹅绒,等挑好了,
要在热水里加些醋,将绒毛淘洗两次,这是为了去除绒毛里的皮屑和油脂,为能起到防止腐烂的作用。
整个过程动作都要轻柔小心,因此心细的女娘来做再适合不过。
等洗净了,还要拿出晾晒,上面罩着一个竹笼子,一刻就要去翻开整理一番,免得绒毛打结粘黏,晒干后也要小心地放入麻布袋里,挂在通风干燥的地方,三日后才能放在屋里,但这还没有完,若是屋里潮湿,天气好了还要拿出去挂晒。
这一遭下来,虽都是轻松的活计,但一举一动皆要小心谨慎,还要时时记得翻看整理,因此也很是累人。
马上要到年关,客栈活计和二娘那儿都不得闲,因此除了原先承诺的那些,叶霓还额外给每个帮工月钱,个个都欢喜,做起活儿来自然也更上心。
“马上要年关了,大郎还不归家么?”
刘大郎劈柴禾的手不停,只道:“我家中无人,索性来三娘这儿帮衬着。”
遭灾后家里只有他一人,一归家他就忍不住想念弟弟和耶娘,自然不愿在家里待着。
客栈人来人往的热闹,人一忙起来,脑子就不会胡想,因此刘大郎更愿意在客栈做工。
对这些叶霓了解个七七八八,谁家发生这种事都不会好过。
她道:“如此正好,不若你做我家掌柜的罢。”
“做掌柜?”刘大郎傻了,在他看来,能做掌柜的都是有大本事的,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做这活计。
叶霓却很看好他,对方在自己家里帮工了两个多月,品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本就是热情开朗的性子,谁来了都能招呼上,为人也老实厚道,她要找的就是这样的。
本来这客栈,她是想交给二娘打理,但眼下二娘已经开辟出自己的新天地,叶霓也很为她高兴,肯定不会叫人再来做这掌柜。
言说起来,这掌柜的还得是个汉子更方便,比较这时候在外面奔波的大多数都是汉子,二娘虽也是个能说会道的,但到底拘谨了些。
“我能行么?掌柜要做甚?”
“像你日常做的即可,多关注客官的需求,若是哪个伙计没赶上,你也上前帮衬着。”
与后世影视作品里的角色不同,这掌柜的说白了就是甚都干,话虽如此,刘大郎还是很高兴。
“一月十五文钱,包吃包住,澡堂也免费洗。”
刘大郎说不出话来,恁高大的汉子,此时红了眼眶,他本以为今年要一个人过年关,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缘。
“你可愿意?”
“自然!”
虽说做豆腐挑去城里买,勤快些也能挣得比客栈多,但终归叫人感官不同,做豆腐也不是轻松活计,寅时就要起,费力做出一锅后,还要顶着风雪走恁远的路,饿了只能嚼饼子,渴了吃些积雪,省吃俭用的,一月也能挣来十几文钱。
但在叶霓客栈做工则不同,离家近不提,每日还管一顿饭,时常带着荤腥,屋里也烧着炭火,暖融融的半点不冷,归家前还能捎带几个杂粮饼子,若是客栈今日活计少,天没黑就能回去。
一来二去的,大家心里也生出了计较,自然更愿意在客栈做工。
因此刘大郎得了这个活计,旁人都十分艳羡,那可是客栈里的掌柜啊,还是叶家客栈的掌柜。
冬日里穿着干净的麻布衣裳,在门前与来来往往的客官招呼着,多体面。
除开这些变故,叶霓也赶在年关前给自己买了一头驴子和一头骡子,驴子用来拉水运货,骡子则是自家日常出行。
买办完这些,她总算能稍稍喘口气。
平日里除了照例地做卤菜、豆干,再就是琢磨怎么劁猪,这活计还是冬日做比较好,比较冬天里动物的疫病也少,就是下手重了,也不至于发炎什么的。
但怎么劁猪呢?
她一时泛起了难。
“阿姊,这题怎么解?”四娘苦大仇深地拿着竹册子问她,因为发现算学可以帮自己更好地数钱后,她对算学的热情那是一路高涨。
如今已经学到了九九乘法表,完成学前班到小学三年级的惊人跨越。
叶霓接过册子,不甚熟练地用毛笔替她解了题。
毛笔还是太软了,实在不好用,她正这般吐槽着,正巧李大娘在打扫剩下的鹅毛,其中一根又粗又长,十分显眼。
等等,欧洲古代是不是用羽毛笔来着?那东西的原料不就是鹅毛么?
她连忙叫停,李大娘不解地望来。
叶霓道:“这东西瞧着好看,先收进地窖罢。”
“哎。”
四娘苦思冥想,总算看懂了解题过程,又缠着问何时再做枣糕。
“田狗儿爱吃,我替他问问。”
叶霓失笑,这丫头的心思她还能不懂嘛?就是自己想吃,推诿言是田狗儿的缘故。
“下次我多做些,小馋猫。”
四娘顿时欢呼雀跃,小丫头被养得好,如今脸颊肥嘟嘟的,再加上她那股机灵劲儿,别提多讨喜了。
孩子养得好,叶霓瞧着便开心。
她拿了两个冻梨出来,言道:“拿去分了吃。”
“这是甚?”
“冻梨,吃之前先放放,不然冻嘴巴。”
四娘捉去两个梨子,一蹦一跳地往客栈跑,脑袋上的两个辫子也甩得十分神气。
“恁小的娃娃,吃了当心闹肚子。”
这冻梨二娘也吃过,确实别有一番滋味,但家里娃娃太小,她担心吃太多不好。
叶霓摇头,“四娘是个有分寸的,二姊放心。”
二娘活计多,虽说如今恁多女娘帮她做了洗绒毛的活计,但绒毛攒多了,二娘也警觉着,只恨不能多分出一个自己一道缝制。
眼下她得了闲,就与自家妹子提起了此事。
“虽说阿布订了许多单子,但眼下已经完成了一小半,一时半会儿的也急不来。”
二娘轻声道:“我知。”
道理她都懂,但她还是迫切地想要多做些,挣的钱越多,她心里越有底气,有时忙起来,只恨不能日夜不休地做。
“二姊是有话想同我说么?”
“不错。”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下定决心道:“三娘,我想和离。”
叶霓笑了,她等这句话等了好久,如今二娘总算想通了,她此前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反倒是二娘,被她笑得越发糊涂。
“怎得,我的话这般好笑么?”
叶霓摇头,“二姊准备何时和离?”
别看黎东氏坐得住,其实黎家二郎已经多番旁敲侧击,就打听二娘何时归家哩,那黎九郎最近醉心钻研叶霓的卤菜方子,自己的正妻何时归家,居然全靠自家阿兄为之努力。
这样的相公,有和没有也一样。
二娘道:“我的话还是一样的,不愿见他抬妾室,就在那之前罢。”
黎东氏的妾室正月十五入门,眼下还有一段日子,但叶霓不愿意委屈自家阿姊,她有意和离,那自然是越快越好。
最好能在年关前和离,这样自家也能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