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二娘一直在忙活羽绒服的事情,客栈那边就耽搁了,但好在田三郎及时赶来帮忙,两人本就是夫妻,做起活儿来自然更加默契。
大娘问:“耶娘怎肯放你出来?”
虽说田家不像叶家恁忙碌,但也到了一年一度酿醋的关键时刻,家里每个男丁都是重要劳动力,如今这么轻易地放三郎出来,确实不像二老作风。
田三郎道:“耶娘言你这边忙碌,叫我过来帮着。”
听这意思是还没等叶霓上门,田家二老就撵他出来做活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前一阵子二老收叶霓十文钱的事情被田六郎传出去,仓河村的村民都觉得两人钻钱眼里了,连姻亲家帮个忙都收钱,恰逢田六郎到了说亲的年岁,二老再不要脸也要为小儿子考虑。
若是自家名声坏了,就算家底殷实也相不到好人家。
“三娘费心费力开了这个客栈,你做哥哥的要好生做活,千万仔细了。”
田三郎忙不迭地应:“我知。”
说完他又添了柴禾,洗菜剁姜,刷碗扫撒,从不闲着。
大娘见状也抿唇一笑,虽说公公婆婆有些理不清,但自家相公还是个好的,等晚些歇下来了,田家这事儿还是要告知三妹。
“钱肯定还是要给的,到时我去说道说道。”叶霓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要帮着解释,按照这时候的观念,女人嫁出去了那就是婆家人,大娘在自己这儿做活,自己多少也要表示表示。
田家二老遭人口舌,说白了还是村民对叶家更有好感,毕竟叶家祖祖辈辈扎根于此,耶娘也是老实厚道的,谁家有难处了也都伸手相帮过,田家则不同,虽说也是家境殷实,但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久而久之大家的感官自然不同。
外加叶霓愿意将豆腐方子拱手相让,胡四那样的猛汉来了都不退步,村民记着她的好,此时又听闻田家不厚道,心底自然更偏向叶家。
叶霓这几天一直忙活着客栈生意,一时不察,反倒成了村子里最后听说这件事的,倒叫人啼笑皆非。
这日一早,她带着鸡蛋和枣糕亲自去了田家一遭,又托里正帮着说道说道,村民们才消停了。
“三娘倒是个好的,我此前错看了她。”田家阿娘心有余悸,本以为那叶霓会因此拿捏一番,没想到反倒是将此事轻轻放过,甚至还愿意多给五文钱当三郎的工钱。
听自家阿娘夸赞叶霓,田六郎不以为意地撇嘴,他正准备将枣糕往怀里揣,谁知却被人打掉了手。
“阿娘,你看他!”
田家阿娘心疼道:“大郎你这是作甚,弟弟爱吃,你给他就是了。”
田大郎冷笑:“他恁大的人了,还好意思抢孩子的吃食?”
自己辛苦做活孝顺耶娘就算了,谁知底下还有个好吃懒做的弟弟要养,本来还能忍,但自己因为他遭人白眼,孩子还被抢走吃食,这谁能忍?
一直以来的不满此刻全部爆发出来,田家二老也不由得心惊。
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田二郎又道:“是哩,若非六郎抖落出去,耶娘也不必遭人口舌!”
田六郎瞪大眼睛,“若非是我,三娘也不会送来这些,哥哥们不感激我就算了,怎得还怪罪我?”
“胡说八道!”田大郎气得攥紧拳头就要打,两人正要闹起来,却听他们阿耶道:“够了,六郎去把院子里的醋搅了。”
“我?为什么不叫三哥去做?”田六郎很是不服,院子里足足有十六七坛醋呢,恁多活,哪里是他一个读书人能做得来的?
谁知他阿耶怒极,掀了桌子就骂:“竖子!叫你去就去,还敢顶嘴?”
田家阿娘也急道:“六郎不过问了一嘴,何至于发恁大牢骚?”
“慈母多败儿,那你替他做活好了。”
他阿娘抖了两下,那可是一院子的活计呀,她恁大岁数,如何做得来?
这般想着她不由得将视线放到大郎和二郎身上,谁知田大郎冷哼一声,夺了枣糕就走,田二郎更是沉默,明显没有帮着的意思。
“六郎,你就听你阿耶的罢。”
田六郎不可置信,但不管他如何软磨硬泡都没有用,这活计他是做定了。
是夜,她辗转反侧,“六郎是个读书娃娃,怎好做粗活?”
“六郎做不得,你难道要三郎去做么?”
“三郎和大娘下了工,也能……”
田家阿耶叹气,他算是对自家婆娘服气了,三郎两夫妻白日里要在叶家做活,晚上下了工还要恁重的活儿等着,就是驴子,也没有这般使唤的。
“叶家客栈人来人往的,活儿也不轻松,你省省罢。”
届时两夫妻白日里没精力,按照叶霓那脾气,指不定直接将人换了,那每月的十五文钱可就飞了。
一扯到钱,田家阿娘果真消停了。
别看叶霓整日和和气气,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田家这事还是叫人有几分怵她,原来她在仓河村还有这般威信,旁人几句捕风捉影的事就叫田家口碑败坏,若是她有意针对呢?那更叫人脊背发寒。
这也是田家二老急着将田三郎送去做活的原因,好在叶霓也知和气生财,对方卖她一个好,她也顺势打个圆场,不叫人难做。
于是田家不缺豆腐,叶家不缺香醋,最后倒是两全其美。
羽绒服做出来后,二娘便一直闷在屋里缝制衣裳,虽说也是忙忙碌碌不得闲,但叶霓还是觉得不对劲。
大娘道:“客栈开业前两日来了好些石头城的人,二娘不愿见他们。”
正所谓人多口杂,客栈这样吃饭喝酒的地方就更是了,一来二去的,二娘与黎九郎的事很快闹得人尽皆知,虽说客栈的帮工们不会多嘴,但二娘心里不痛快也正常。
“她不愿去就不去罢,我盯着也是一样的。”
人总有想不开的时候,二娘是个有主意的,给她一些时间,叶霓相信她能想清楚。
话转到悦庭瓦舍这边,随着卤菜的爆红,越来越多的客栈过来下订单,如今叶家的订单已经排到年后去哩。
有人急着想拿到货,于是想多给些钱插队,谁知叶霓统统拒之门外,那些商贾在恼恨的同时也不由得暗道:好她个叶石娘,当真是个石头脾气。
至于最先一批的则松了口气,虽说自己是小门小户,但这叶霓是个认死理的,与她做买卖只管安心就是。
这就是叶霓想达到的效果,想要买卖做得长久,信誉还是很重要的,虽说那些加塞的银钱是很多,但到底不如长久的稳定。
“三娘,二娘还未来么?”刘大郎担着水过来。
“她在家里做衣裳,估摸还要一阵子。”
“做衣裳?那确实要好久。”刘大郎一愣,“先前二娘突然不来,我还以为是她身子不适。”
叶霓摇头,又问:“今日瞧你来回担了好几回水,后院水不够用么?”
“客栈生意红火,用水多些也正常。”
刘大郎不当回事,叶霓却陷入深思,客栈水紧缺的时候也时常从自家打井水用,虽说能解燃眉之急,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看来买骡子的事情还要抓紧进度。
她是个行动派,心里打定主意后就开始算账,除开客栈前三天的半价活动,这几天的生意也是爆红,尤其是卤菜卤味,因为太过红火,她还专门做了些素菜卤味来卖,价格低味道又好,连仓河村的村民都爱吃,往往刚出锅就被抢完。
外加这段时间络绎不绝的商贾来她这儿订货,光是订金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粗粗算下来,居然足足有五十多两。
但叶霓赚得多花得也多,四头猪崽子一头骡子,外加两头山羊,粗粗算一算,就得十多两银子,这还没算上彭五郎那边梨子柿子要花的银钱,做卤菜的香料又是一大笔……
叶霓长吁短叹,白花花的银子还没闻出什么味儿就要撒手了,但她还是振作起来,不吃肉是不可能的,自家娃娃的饮食也要丰富起来,总之一个都不能少!
说巧也巧,此前定下豆干的关外商贾传信过来,言自己不日就将赶到,要三娘提前清点好货物。
二娘捻断针线,道:“你的衣裳我都做好了,为何不穿?”
“客栈日日烧炭,我不冷,二姊先给自己做一件罢。”
“我又不出门,做了衣裳也是浪费,不若给长姊做一套。”
叶霓想了想,便道:“衣裳倒不着急,二姊不若先缝制一床被子出来。”
怕二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必按照客栈的床制来,能铺在院子里便可。”
因为叶霓与商贾谈生意时都是在院子的棚里,虽说日日烧炭,但风雪一来还是冷,二娘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
“好,这个做起来快。”
“明日我去石头城买些绢布回来,届时二姊再做罢。”
绢布不比别的,八匹普通土布才能换得一匹,普通人家根本穿不起,二娘本也觉得铺张浪费,但一见自家三妹衣裳都洗得泛白,不由也跟着点头。
女儿家爱美些又有何妨?她三妹又不是挣不来这点绢布钱。
但二娘不知晓的是,叶霓买绢布根本不是为了给自己缝制衣裳,而是为了给关外那批商贾打个广告。
关外商贾常年做大买卖,四五十人的商队都只能叫中等规模,叶家这些豆干在他们看来充其量算个添头,恁多人路上都要嚼用,有豆干在也能添一个滋味,若是赶到了盛京还能剩下些,就半卖半送做个人情。
但绢布做出的羽绒被不同呀,羽绒被那样轻那样软和,人跌进去就暖呼呼的,若是这批商贾能相中,此前的那些生意买卖就都成了小打小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