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漂荡，河水川流。
河港城中央的宽阔大桥连接着四方陆地，一块陨星碎片悬于桥心。传送至此的同学可以直接向东去旅馆、商店，向西去市集、星环工坊，向北去野外，向南去主河河边。也有学员放弃陆路，在港口买票上船，或开启“凌波”星环踏河而行的。不论哪一条水路，都将穿过多个桥洞，汇入主河，流向美丽的卡帕湖。
其中一座桥上，两端聚满了围观的人们，桥中央有两名学生正在对峙。
对峙的一方，是个手执长剑的英姿少年，衣冠齐楚，器宇不凡。
另一方，是孙驰。
……
这场对决，还要从几个小时之前讲起。
为了参与巴博伦的地下斗场，孙驰、黄煌、哈雷还有王翩羽在备足星环后，像几只滑翔的水鸟般凌波渡往江心洲。接着他们开启地图，沿着石阶小径，找到巴博伦的宅邸。
他们无法饱览宅邸全景，只是曾经听闻，巴博伦的别墅是全城最大的，总面积几乎占了江心洲的三分之一。或许也只有这么恢弘的豪宅，才能容纳一座体育馆大小的地下斗场吧。
正门下往来的学生不多，都神情各异，有凯旋后的满足，也有落败后的颓丧。看来今天的地下斗场已经营业好一阵子了。有个刚打完出来的男生，正喜滋滋地捧着手里大小不一的珍珠欣赏，似乎得到了“新材料”。哈雷羡慕地扶起眼镜一瞧，说，那个男生运气极好，获得了上等珍珠。
巴博伦给玩家的奖励方式是——但凡胜者，可以拿走自开战起，神贝里出产的全部珍珠。当中有大量的普通珍珠，有小概率出现中等珍珠，还有很小概率出现上等珍珠。上等珍珠对一般人而言已是无比珍稀的材料了。更有传闻说，巴博伦的神贝还有极微小极微小的概率出产传奇珍珠，可靠与否不得而知，但万一真能获得，便发财了。
想到这些，哈雷不禁吞吞口水。果然，想在星幻里大发横财比山寨盗版还容易，幸好当初没退出，星幻自有黄金屋！孙驰更加兴奋，他就是冲着这珍稀材料而来的！他们大踏步跑进正门，跟随领路人走过金碧辉煌的廊道，踏下左拐右拐的阶梯，来到一扇上着怪锁的阴森大门前。门内有明显的打斗声。
“四个人呐。”领路人问，“斗怪物，还是斗玩家？”
“我们像是只斗一场的样子吗？”孙驰问都不问队友的意见，“反正赢家有奖，永不落空。”
领路人打开斗场大门，呵呵笑道：“想赢还不简单？我还没见过谁能败给这里的初级怪物的。如果打完第一关就罢手，老爷的神贝或许连半颗珍珠都还没产出哟。”
“这种‘战斗时间越长，奖励越多’的规则特贴心！”哈雷对王翩羽说，“我们慢慢打，打够十几二十关，那发财的概率就是十几二十倍！”
“被打出游戏的概率也是十几二十倍，对吧。”黄煌插了一句。
“很对。一旦有人开始斗怪物，我们就会锁住战斗场地直到结束，以免怪物出来伤着老爷。所以，奉劝你们量力而行、见好就收。已经有好多急功近利的朋友在这斗场下边结束了游戏生涯。”领路人见哈雷冷汗直冒，又说，“要不，你们还是斗玩家吧？玩家对战的规则是认输判负，你们打不过至少可以求饶。”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哈雷如释重负。
“等我们愉快地赢了玩家，再愉快地斗次怪物。”孙驰补充道。
“我说，你能不能少给大伙儿追加工作量？”哈雷嚷嚷道，“你一定想都没想过连续斗两场的弊端！星环不够、会疲会累、思路易混、头脑易乱，这些常见的问题我连提都不想提。最重要的是，你打算斗两场，就会刻意在第一场时保存星环和力气，精打细算，顾虑重重，畏首畏尾，发挥失常，导致连第一场都赢不了！这就是经典的‘哈雷心理学’的…………喂，听我把理论讲完啊！”
孙驰和黄煌早就进入门里，王翩羽也沿着有裂纹的地毯跟了进去。
地下斗场的空间呈倒梯形，仿佛由废旧的游泳馆改装而成。生锈的围栏围着扇形的观众席，正有二、三十名同学挤在栏边观看；下方是泳池般的凹陷斗场，被沾了血粑的强化玻璃罩着，玻璃下有五名学生正与怪物酣战；顶部是古旧的灯光和窗口，大致照亮了这与华美的前厅完全相反的阴森斗场；只有前方的主坐席还算精致，几个仆从围着一位衣着华贵的怪大叔，那大叔长着一副“想看玩家打怪又不敢去野外”的囧脸，显然就是巴博伦。
巴博伦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斗场里的玩家，眼睛和嘴巴摆成三个O。观众席上的人们也都瞩目着这场战斗，都没太注意新进来的孙驰他们。
“战斗结束！他们过了五关！”主持战斗的司仪隆重地宣布完后，问场里的领队者，“真的不打算继续了？你们连水怪都能打过，下一关不成问题呀！”
那领队的摇了摇头，说不敢莽闯，不打了。
巴博伦激动地凑上来，怂恿道：“少少少队长，呵呵，你们打得实在太精彩勒！就让我们，还有那些观众们，都饱饱眼福，再来一关，来一关勒？”
“队友们都累了，把机会留给其他队伍吧。一定有更厉害的。”少队长收起手中的剑，带队走上斗场楼梯，“请开门。”
巴博伦神色忧伤，明显不太情愿，“那个……呵呵，说真勒，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们这么精彩的打斗。就再来一关，我多给你们些报酬，好不好？”
“就是，老爷都说了，你们就给个面子。”司仪煽风点火，迟迟不肯拿钥匙打开钢门，“放下一关怪物出来，行吧？”
少队长说：“我们马上还有任务……”
突然一阵可怕的哐啷巨响，震得楼房晃动。人们听着耳熟。这不正是斗场里打开铁栏、放出怪物的声音吗？
无数目光望向斗场，只见一头巨大的毒蜥被放出，快步朝场内的学员们爬去。它身形魁梧，口吐毒信，满身疙瘩，令人毛骨悚然。
不是说不打了吗，怎么还有怪物出来？！
司仪慌忙摆手道歉：“对，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说‘放下一关怪物出来’的！”
同学们心慌气短。少队长表情严峻：“快开门，我们必须出去！”
“这我可做不到，万一怪物伤着老爷……”司仪摇头晃脑，说，“对了，你们可以闪现出来。”
“哪儿有那么多闪现！”场内一名粗壮的男队友猛踹一脚钢门，指着司仪，沙哑地吼，“你再不开门，等我们出来后，非揍你们老爷子一顿不可！”
“古尔拓，稳住！”少队长走下台阶，面对那喷射毒雾的巨蜥，坚定地说，“快各就各位，我们合力挺过这关！”
“好嘞，好嘞！”巴博伦用力拍手，乐滋滋的，“少队长，你真是个懂我的好队长。”
“懂你个屁！”古尔拓怒瞪巴博伦，“你们是故意的！”
“别分神！它冲过来了！”
被场中的喧闹吸引，孙驰一行也挤到围栏边观看。孙驰的目光刚一落到少队长身上，后背就莫名地酥了一下。
他认出了那个人。
一袭长衣，一头银发，不正是那天留影在公报的图片里，站在卡帕湖水怪尸骸上的那个美男子吗？
没错，场里的五位便是击杀卡帕湖水怪的五人组；那少队长，就是首个利用“闪光”星环，抢在众人之前率先击杀水怪的玩家！
“原来是他！”黄煌也惊诧，“竟敢抢本堂的猎物，他哪条道上的？”
哈雷恍然大悟：“怪不得叫他少队长，原来是杨淮少！竟然会在这儿见着他本人……你们那天看了公报后，回去都没做‘作业’吧？我可是认真查过的。这个杨淮少，是国内游戏界有名的高端玩家啊。”
“高端？我怎么没听说过，比高铁侠还高端吗？”孙驰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直直地盯着哈雷。
“瀚海，你们肯定都听说过吧？”
黄煌摇头，王翩羽更是摇头。孙驰起初点头，旋即装模作样地改为摇头。
“杨淮少，是国内最大的网游公会‘瀚海’的进度部部长，也是全公会最年轻的部长。网上的他一直神神秘秘，哪怕再被怂恿也不爆照片，来到星幻后才有人看见他长什么样。听说他以前读书成绩还不错，被送来这里的原因，我也……”
“嘁，小小一个公会部长，还学高手装神秘。”孙驰说，“网游里那些什么部长组长炊事班长，能不被我秒杀的只有一种，那就是掉线的。”
“你个连‘瀚海’都没听说过的井底之蛙，还秒杀？你知道啥叫高端吗？杨淮少在当上进度部部长之前，也曾多次在没有攻略的情况下，把一款游戏从开荒打到通关。孙驰，你别一副‘我从来都是这样’的鄙夷脸，重点在后面。——他玩的是专家级模式。”
专家级？！
孙驰心里一虚。
专家级，不就是“角色死后不能复活，只能新建角色从头开始”的模式吗？
“他惯玩专家模式，从不胡乱挑战游戏的随机性，会做足充分的探查和准备才行动，否则一旦发生意外，前功尽弃。这种玩家，在星幻里准是个高手，因为星幻的最基本要求也是——确保存活。刚才，他打过第五关就放弃，摆明不愿冒进；他阻止队友威胁司仪，估计也是担心司仪一急，故意把第七关怪物放出来弄死他们。”
黄煌下巴一扬，笑道：“说白了就是个胆小鬼。”
“说难听点叫步步猥琐，说好听点叫步步为营。据说他入校半年多了，才打到这里，肯定全程都摸着石头过河、挂着反隐探路。他的行动直接表明了他想要打通星幻。”哈雷越说越大声，伸手指着场内的杨淮少，“看看他的打法吧，哪里像胆小鬼？”
杨淮少挺胸站在队伍前方。
哪怕巨蜥冲杀过来，把地板震得晃荡，毒雾即将笼罩全员，他依然纹丝不动地站在队前，俨然一名意气风发的将领。在巨蜥逼近的刹那，他迅速后撤三步，高举长剑，只见巨蜥脚底连续发出“嘭嘭嘭嘭”的爆裂，炸得那怪物胡乱摇摆。趁此机会，他与两名队友一齐朝巨蜥发动远程猛攻，逼得巨蜥停止释放毒雾，另两名近战队友立刻左右夹击巨蜥的脖子，咔嚓两下将其脑袋斩落。
如此连贯，如此默契，全队的连环天衣无缝，每个队友都是老手。尤其杨淮少，及时埋布“地雷”星环，亲自引诱巨蜥来踩，还能丝毫不碰触毒雾。那精确的躲闪、强劲的反击，必是善战的高手才会拥有。
围观群众赞叹不已，他们从没见过如此团结的队伍，竟能合力干脆地解决第六关。有人说，他们绝对是通关的潜力股，有人说，他们值得花时间闯关，还有人说，没准杨淮少就是第一个打破星幻的玩家。
“你们看清了吗？”孙驰不由得说。
“无一错过。”哈雷说。王翩羽也点头。黄煌肯定地说：“他们前几个月都没练级，把时间花在训练团队精神上了，才有了今天的默契。”
“我是说，你们看清了那个杨淮少是怎么挥剑的吗？”孙驰指着杨淮少手上的长剑，奇怪地说，“他的武器明明是剑，剑能打出远程攻击？”
“啊？！”
几人看了一眼，猛地发现孙驰说的没错。刚才的杨淮少，的确隔着巨蜥几米开外，却站在原地挥剑攻击，还打得巨蜥很痛的样子。仿佛是武侠小说中的……剑气？
可是，这里应该没有“剑气”星环的，也显然不是爆炸星环，更不可能是地雷星环。莫非是“箭矢”？没弓没弩，箭从哪射？孙驰托腮冥思。
这时，身旁一个男声说：“你们想知道？”
“你知道？！”孙驰立刻回头望向那个男子。
那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头发微卷，看起来有点老成的男生。他呵呵笑了几声，说：“从刚才起，我们一直看着杨淮少用长剑远程打怪。可惜，没人看清。我们推断或许是什么连环吧。不止你我，恐怕整个星幻学园，尚没人能看透杨淮少这招连环。估计是他的秘技。”
“所以你认为他会第一个破关？”孙驰说。
“哈哈哈，他是瀚海的部长，有这个可能！”
“不，他没有。”孙驰不知怎么的忽然说出这句话，“因为我还活着。我才会成为星云幻想的第一人！”
他自信的态度，瞬间夺走了场上的焦点。人们瞪圆眼睛望着孙驰，一个个讶异、无语。
几秒钟后，那胡子男大笑几声：“哈哈哈哈！你不就是那个入校全科0分的菜鸟吗？你也想当星幻第一人？”
这话一出，大家全都哄笑起来：“咦，原来就是你啊！顶着‘零分光环’吹牛？”
“你好像是隐藏职业吧？听说隐藏职业等于没有职业呀。”
“你第一人，那没人敢认第二呀！”
有人捧腹，有人笑出眼泪。
“我……！”孙驰刚有股冲动，黄煌和哈雷立刻拉住他：“别激动！我们是来……”
孙驰被拉住了。
没想到的是，这时，王翩羽竟站在孙驰跟前，一副生气的样子，竭力说道：“你们不要笑他！”
顿时，全场又沉默了。
一双双惊奇的目光落在王翩羽脸上。大家都没想到，挺身而出的竟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孩。黄煌和哈雷更是讶异，一直不太说话的王翩羽，竟然会……
但是，没有人被王翩羽吓到，反倒都觉得她的表情……
很可爱。
“噗……”胡子男笑意难忍，尽量压制着说，“好吧，好吧，这位‘第一人’，下一场好像就是我们之间的战斗吧？我们OG战队全队五人，你们怎么才四个？话说前头，我们习惯五人行动，不会减人。”他身后跟着四名同学，正是昨天四箭猎熊的那一伙。
“实力趋近于0的时候，多一个少一个有差吗？”孙驰可不在乎，“再说我可是‘第一人’，裸奔都能顶你们两个。”
“哈哈，全科0分加没有职业的，你的确是第一个人！待会看我爆你头。”
“你会先被爆的，但不是头。”
……
这时，杨淮少一队正好领完珍珠出来，听见了双方的对话。
第一人？
这个词、这段激烈的对话，吸引了杨淮少的注意。
那个全科0分的学生，说要成为星幻第一人，还接受四对五的战斗？
他看了一眼孙驰。
其貌不扬，可那眼神倒是有点……
司仪宣布让两队玩家入场备战，孙驰队和OG战队便一边叫嚷一边分头入场了。古尔拓说：“少队长走吧，我们还得赶任务呢。”
杨淮少稍作思索，说：“反正已经耽搁了一会，就再看个开头吧。不好看就走。”
说完，他便靠到围栏边。
清点星环的准备工作，孙驰他们在入场之前就搞定了，只要把常用的指环戴上，以便随手开启就行。
孙驰从没有因为人数少而气馁，这反倒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心想，既然杨淮少有本事连过六关，那自己也要在少一人的情况下获胜，非得让那个OB大 叔巴博伦也张口结舌地哄自己“再来一场勒”不可。
黄煌锁着眉头抿着嘴，仔细地备戴星环，显然抱有相同的想法——绝对不能输给抢先杀掉水怪的杨淮少。
“我想起来啦！”哈雷大喊一声，打断了孙驰他们的思绪。
“没人阻止你起来啊……”三人茫然地望着哈雷。
“我就说那个OG战队怎么那么耳熟呢，他们是去年《爆头精英》的冠军队——OverGame战队！对面那五个人，都是射击游戏的顶尖高手！”
“射击游戏？不就是猛按鼠标开火，猛扔手雷和闪光弹的游戏嘛。”孙驰说，“星幻里没枪没炮没准星，弓箭手充机枪兵？”
“就是。只要逼近他们，他们还能拿弓砸我不成？”黄煌说，“翩羽，你记得战斗的方法吧？”
王翩羽点头嗯了一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她也开始适应游戏了。
“不要轻描淡写得跟吃快餐一样！就算星幻不是射击游戏，对手也是冠军队伍，很懂战术，而且，人数……”哈雷慌慌张张地，很想问孙驰为什么答应四对五，这有赢的希望吗？畏缩的他已经开始考虑在什么时机认输才会少受点伤了。
忽然栅门打开，选手允许入场。场内是迷宫似的石墙和石柱，双方均无法看到对面。这迷宫当中到处都是潜伏点、藏匿点、狙击点，简直就是一副射击游戏地图！这时，对面传来OG战队战前的惯例集体叫嚣：“对面的，等着被爆头吧！”
哈雷回头忿忿瞪着孙驰：“谁说星幻不能是射击游戏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