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超彪恍然回头，孙驰的拳已打中他的眉心。
那一瞬，孙驰的动作僵了。
一股寒气包围了他的拳头，冻住了他整个手臂的筋骨，寒气沿着胳膊蔓延全身。他四肢僵硬，难受得难以呼吸，但鼻肺的速度跟不上，那感觉如同冬夜刺骨的冰水冲洗身体一般。他跌倒在地，摔得背脊震痛无比。
是田超彪的“寒衣”星环起了作用，让逼近的孙驰身体结冰。如果“寒衣”的冻气再强一些，恐怕孙驰的身体已经像冰柱一样摔成碎块了。
望见孙驰倒地，田超彪才慌忙摆脱刚才那手足无措的样子，拉了拉衣领，挺身站直。他俯视冻僵的孙驰，慢慢翘起嘴角，本想得意地发表获胜感言，但不知为什么，那些充满歧视的话语竟到嘴边就噎住了。
他好像被什么东西震慑了一样，宛如一只惊弓之鸟。
四周的学生也迟迟没有出声。他们纷纷讶异，孙驰是不是学过拳法？会不会懂得武术？还是他纯粹一通胡来？只有少部分人知道，孙驰的门派是仅存在于游戏中的流派——只有游戏高手才能打出的翔龙流。
除此之外，人们更是第一次见到像孙驰那样使用星环的。竟然连开都不开，只拿来唬人！孙驰喊出“紫电”的同时，把“紫电”往田超彪的脸上丢，吓得田超彪一愣。孙驰趁机绕到田超彪背后，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如果没有“寒衣”护体，田超彪已经吃了孙驰一拳了。
“哈，哈哈……哈哈……”田超彪双手叉腰，昂首大笑，只是笑声有点虚，“我田超彪是天才元素师，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全属性都是0的渣渣呢？哈哈哈……哈哈哈……”
见四周没人响应，好像大家都沉浸在孙驰刚才那漂亮的一拳中。田超彪略不爽，于是笑得更大声，甚至叫上刚才那几个高大玩家陪他一起笑。但四周还是没人理会他们。
“一群庶民，看不懂我超天才田超彪的厉害之处，哼！我们走，反正金红团会收拾这些不会玩的新人。”田超彪招呼身边的人，“赢了赢了，走喽！呼呼！”
田超彪一行走后，卡帕慢慢飞到孙驰身边，轻轻吐了口气。她知道，孙驰虽因不懂“寒衣”而被打倒，但刚才那精彩的表现足以令全场学生大开眼界。她不清楚孙驰那战术是经过周密部署的，还是单纯的游戏天分。只通过孙驰坚持选择隐藏职业的态度和不畏惧老玩家的胆识，可以看出孙驰很快就会掌握这个游戏的窍门。
孙驰没有被田超彪打死，真是万幸呐。
见四周的人们纷纷散去，卡帕连忙喊道：“各位，先别走啊！来个人背孙驰去医疗所吧？”
只顾离开的人们谁也不理会卡帕，急得卡帕手脚乱摆：“孙驰还没死呢！来人呀，帮个忙呀！喂——”
“你说什么？那个眼镜头巾小子不知什么时候逃跑了？！”
那根小葱……明明都挺身救他了，还逃跑？他的胆子拿去器官捐赠了吗？孙驰从病床上翻坐起，不爽地撑着身子，突然又感到手臂刺痛。那深入骨髓的寒气逼得他不由得发出呻吟。
“是呀，大家都觉得他长得实在太不中用，没人瞧见他是什么时候跑的。”卡帕无奈地摊开双手，“不只是他，大家都不愿来救你，因为都不敢得罪田超彪。他光用‘寒衣’这种二级星环都能把你冻成这样，谁还敢随便惹他？”
“就算大家害怕，被我救的那根小葱也应该在事后背我来医疗所啊！结果他脚底抹油，跑得比葱油饼还快？这里的同学都是些什么人啊，玩个游戏都那么胆小怕事！”
“这儿可是直接关联你读书成绩的学校，而且只有一条命，谁会不珍惜？”卡帕两手指着孙驰，“鲁莽行事的你才是笨蛋……要不是田超彪被那么多人注视着，他才不会放过你呢！”
一说到田超彪，孙驰就觉得有气。他本以为这所学校真的只收成绩极差的学生，如今才知，学员当中免不了还有潜规则来的。看来卡帕那句“差到没救”，应该包括了各种意义上的“没救”吧。
“可恶……”孙驰用力握拳，又痛得叫了一声。
“你这新人真是不要命，居然拿拳头去打寒衣，自杀也不带这样的。”窗边传来一阵爽朗的女声。
孙驰扭头望去，见一个身披白大褂的女医师正靠在窗栏。她看上去约莫二三十岁，似乎化了妆，嘴里叼着没点燃的香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女医师走向孙驰，说：“这里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电脑网游，这是高仿真游戏，你受伤被医治都和现实中几乎一样。小伤小医，大伤久医，也有断手断脚这种一辈子治不好的伤。可别以为有‘血瓶’或者‘回复术’之类的救命法宝。”
“咦？”孙驰指着女医师，“你是NPC吗？”
“NPC……？”
“就是游戏里的虚拟角色，会自动说话的那种。比如卡帕。”
“哦？……哈哈哈哈哈哈！”医师大笑起来，笑得有些狂野，“新人，你别忘了这里是学校。既然是学校，怎么说也得有老师吧。”
“不管是教书老师还是医务室老师，我的疑问只围绕在：你们到底是卡帕类型的天生机器人呢，还是快艇大叔类型的由工作人员扮演的机器人？”
面对孙驰的疑惑，向来健谈的女医师竟一时接不上话。她凝视孙驰好一会，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这新人还真不客气，我喜欢！”她说着，拍了拍孙驰的后背，“你是游戏老手吧？”
孙驰点头。
女医师表情一拧：“既然是老手，居然连星环都没有就去和人决斗，傻了吧你！要不是老娘我用暖身疗法治好你，你在广场上被冻成僵尸都没人知道！明知对手开了寒气护体的‘寒衣’星环，你怎么还傻了吧唧的用拳头往上凑呢？！”
“我，我是觉得非得用拳头揍他才解气……”
“你没听懂吗？你已经治好了。”
“嗯？”
“给我起来吧你！”女医师一脚猛踩病床床底，整个病床突然直立，把孙驰的身体掀了下床。
“你的冻伤明天就能痊愈，今天之内不要再打怪了。卡帕，快带这个乡巴佬去逛逛大商店，让他见识箭矢什么叫做地大物博！”
卡帕举起小手，兴奋地说：“是！”
在游戏《星云幻想》中，星云项链就如同游戏的主菜单，不但可以查看自己的职业、属性、成就，还能查看所拥有的材料、星环、金钱等等。孙驰初入校园，金钱只有50G，而他在一路上的星环商店里看到最初级的指环都要20G一个！
“‘地图’卖20G，‘木盾’‘木剑’卖25G，游戏中极为重要的‘回城’指环居然卖400G！”孙驰喊道，“这设定是打算把新生扼杀在摇篮中吗？”
“刚入校的确实买不起。你明天去教学大楼里学些基础知识，可以免费获得金钱和星环奖励，还能提升属性值。然后再去打怪捡宝，就能获得更多金钱、星环还有属性值啦。”卡帕说。
望着商店里那一排排的商品，孙驰足以感觉到这款游戏的规模之宏大。各式各样的星环五花八门，还有严格的序列和分类。它们的价格有三位数的，有四位数的，还有六位数的。想必游戏中还存在着许多商店里买不到的稀有星环，不知要玩多久才能用上它们。
他的当务之急是提升个人属性，否则就算买得起星环也用不了。可个人属性也有九种之多，该优先提升哪种属性呢？
卡帕说，这就是她必须给孙驰讲解的，新手入门的最后一课。
她让孙驰打开星云项链的个人属性，阅读每个属性下方的注释文字。
韧性——使用星环的持续时间
精神——使用星环的效果范围
体能——使用防御星环的能力
知力——使用辅助星环的能力
武力——使用强武星环的能力
敏捷——使用轻武星环的能力
法力——使用元素星环的能力
生命——使用召唤星环的能力
灵感——使用咒术星环的能力
“既然你的游戏经验丰富，那我就考考你好了！孙驰，你觉得该优先提升哪种属性呢？”卡帕双手叉着腰问道。
“还用说？韧性，还有精神。”孙驰的回答果断准确。之前他在广场上使用了地图，可是地图没显示多大区域，因为他的精神值是0；地图一开启就马上消失，因为他的韧性值是0。如果提高韧性和精神，那他开启的所有星环都能延长存活时间，同时影响更大的范围。“这两个属性是必修的！”
“还有呢？”卡帕接着问。
“还有……？”孙驰托着腮，又扫了一遍属性注释，“还有体能！不管哪个职业，为了保命，都必须使用防御星环。所以……等等……韧性、精神、体能这三项……”
孙驰对比来对比去，睁大眼睛瞪着卡帕说：“这不是语数外三门主科吗！”
“就是三门主科！”卡帕竖起拇指，“接着是知力属性，毕竟辅助星环也常常会被用到。其余五种属性都是战斗用的，你可以随意选择喜欢的提高，反正你是隐藏职业。”
孙驰又扫了一遍店里的商品。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楚明白，脑子里也冒出了好些奇思妙想。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某一个星环上。
在卡帕的带领下，孙驰来到自己入住的公寓。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夜晚的游戏场景比起白天，另有一番神奇的美丽。幽幽的月光，辉辉的灯火，并不高大的公寓楼独显异界韵味。孙驰的房间在三楼。卡帕说，那个房间的窗口正对着卡帕湖面，每天早上可以和室友一起欣赏日出。
还有室友？孙驰估摸着室友应该也是差点被扼杀在摇篮里的新生吧。
他走上楼梯，回头看到卡帕朝自己挥手再见，便明白接下来的游戏全靠玩家自己展开了。他来到门口，见房门没锁，里头灯和电视都开着，便闪身进屋，大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孙驰！明天我们一起去杀怪……”
“小心！别被电着了！”一句大喊，惊得孙驰立刻摆好防御架势。
只听见屋里发出“噼啪——嗞——嗞嗞——噼啪——”的可怕电流爆裂声，好像有什么电器漏电了。他有点讶异，轻轻往屋里挪步，只见墙上的大电视屏幕错乱，电线也搅成一团。房间侧边的床头蜷着一个紧抱被子、把脑袋埋在木盾下的人。
“你……”孙驰放下架势，“你在看什么好片，居然看到漏电？”
“千，千万不要接近电视！跟据我对游戏数据的统计，即使玩家被坏电器的高压电打死，也会算作游戏失败的！”那室友的脑袋仍躲在木盾之下，全无露脸的意思，“游戏里的电视漏电显然是在考验我们对游戏的理解。它的损坏绝对不是硬件问题，而是数据库出现了漏洞，因为游戏所处的虚拟世界，包括角色怪物和所有环境元素，无一例外全由复杂的数据构成，一旦数据崩……”
“啪。”
电视恢复了。
“……要想修复电视，我们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咦？”那室友说到一半，耳边的漏电声忽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电视发出的正常声音，“你……修好它了？”
“嗯。”
孙驰所做的，只是把线拔掉，再换个角度重新接上而已。
“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木盾下的室友还是一动也不敢动。
要不是“木盾”星环的时间耗尽，孙驰可能再过5分钟也看不到室友的脸。
那人见电视确实恢复了，立刻全身瘫软，大大舒了口气。他不过是想看看电视里有没有游戏频道而已，谁知一开机就发生刚才那种状况，被吓得不轻。他缠着头巾，戴着眼镜，讷讷地望着孙驰，给人的感觉是一棵角落里极不起眼的葱。
孙驰也呆呆地望着他。
良久……
“我擦了个去居然是你这根葱！！！我白天挺身救你你为什么像葱油饼似的滚跑了啊！！！”
“废话你来救我不就是为了保护我吗，我不逃跑岂不是辜负了你对保护绿化的一腔热情吗？！”
“我是要你站直了不要害怕，即使是葱也要当一棵风雨中挺拔的苍葱！萎缩的小葱还敢称自己是绿化？！”
“不怕？你以为我是NPC啊！我早上才入学下午就被人砍死，这跟流产有分别吗？你这人才奇怪呢，刚入学就挑衅那种家伙，还敢徒手去碰漏电的电视，你肚子里是不是移植了好几个胆？”
“我擦擦擦我帮了你这个捐胆的不但不感激我还说我的不是！你什么人啊！！我真想嚓嚓嚓地把你切成葱花！！”
“问我是什么人？好吧，既然今后要跟你共处一室，只能干柴烈火火焰高了。”他长叹一口气，翻身下床，唰唰套上拖鞋，向孙驰伸出右手，“你好，我叫哈雷。哈腰的哈，雷人的雷。”
孙驰心说，这根小葱……居然能跟自己吐槽得有来有回，还一下子就把气氛扭转了？算了，将就着跟这小葱住一块吧，反正不用吃他。
“我是考试成绩烂才被送到这里来的。中考时我考了音乐，有点灵感值，所以选了术师。孙驰你呢？”哈雷收回手，爬上床继续看电视。
“我是中考时作弊被抓，全科0分，正好选了隐藏职业。”
“咦，你真的是作弊被抓？看不出来啊，你分明长着一副‘我就是少年漫画男主角’的脸！”
“我就知道我长得刚正不阿，不像会考试作弊的。”
“不，少年漫主角是即使作弊也不会被抓到的。”
两人瞎侃了一会后，孙驰也翻身爬上自己的床。他全身肌肉发酸，估计是太久没运动，突然奔波一整天，还打了一场架。换做是现实中，这么折腾一天早累趴了。他又不由得赞叹起这个游戏的仿真程度之高，连倦意和睡意都有。
后来哈雷好像又聊了些发现星云项链可以看公报的事，报上写了哪名学员突破了什么大任务，还有什么猖獗的团伙。孙驰没怎么听，心说这哈雷胆子不大，吐槽的功力倒不低。他摸着手臂上仍未痊愈的冻伤，暗自琢磨，这个游戏果真不能轻易受伤，不但伤痛很危险，还大大影响自己的练级速度。
他慢慢闭上眼睛……
把学生的各科成绩变成游戏属性，让学生努力提升，最后再变回成绩。孙驰纳闷，这到底是哪个奇葩想出来的怪主意？如此学校想不出状元都难吧！这校园里有各式各样的星环，自由度应该很高，能探索的场景也一定很多，想通关不知要花多久。更难的是，中途死亡等于退学，再没机会重来……
孙驰握紧拳头。
一定要通关，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房灯熄了，电视关了。屋里屋外分外安静，只隐隐听见窗外卡帕湖的水流轻响。
孙驰坐起身子，掀开窗帘。月光照耀在卡帕湖面，波光粼粼。
他知道，哪怕这款游戏再怎么仿真，再怎么难玩，也始终是个游戏。既然是游戏，必然遵循游戏的基本规律——打败越高级的怪物，就能获得越丰厚的奖励。
他确认哈雷已经睡熟，便轻轻穿上鞋子，走出屋门，沿着卡帕湖岸，一路向南进发。
他每进入一款新的游戏，都会尝试干这种事——在低级的时候挑战高级的怪物。他并非没失败过，可一旦成功，获得的奖励简直是五谷丰登，今后的练级路将走得异常轻松。因此，他觉得值得挑战。
“应该是这里了。”
他找到一处不高的崖，崖前下方的湖水有明显的动荡。
不会错，那湖底游动着的，一定是卡帕湖水怪。
他记得入校时，卡帕在开场动画里说的“这水怪平时只在南边行动”，显然是给玩家杀水怪的一个提示。还有那句“迄今没有玩家能杀死它”也应该是真的。
“如果我干掉这只水怪，不但可以大大提升属性，说不定还能获得很稀有的宝物。”孙驰右拳击左掌，“大叔用‘紫电’赶走它应该也是个提示。水怪被电到时会眩晕一阵，那应该就是杀它的时机。只是……”
该怎么引它出来？
需要用什么星环吗？
在孙驰抬头回忆商店里所见过的星环时，目光突然瞟到，在旁边更高的崖上，站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少女的身影。
她傲然屹立，一双闪亮的眼睛凝望湖心，绫罗般的长辫在湖风的吹拂下轻舞飞扬。
从她那自信的姿态可以大致猜测，她也是看懂了开场动画提示，前来杀水怪的。
“哇，居然有漂亮妹子跟我想法一样。”孙驰感到兴奋，“也好，先看看她怎么把水怪引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