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匕现

“图穷”,倒是铁手在一旁温和的解说:“匕就要现了。”

他虽不能移动。运劲,但说话、思考,还是全无问题的。

听罢,庄怀飞含笑对铁手道:“还是你了解我。”

“我不了解你。”铁手温和的自嘲了:“我如果了解你,还会落到这个地步吗?”

“落到这地步也没什么不好。”庄怀飞皱着眉,舒腿。屈膝。伸踝。扭动趾根,似下盘的血脉都凝塞了似的,他要润之活络起来,“我原只是想帮你。很抱歉。”

铁手平和地道:“朋友交情,本来就是你帮我一下,我帮你一下,你害我一次,我害你一次所建立出来的。”

“这叫做帮!”唐天海在旁忿忿骂了起来,“我呸!我才是帮你,你居然连我也暗算了!”

尽管他骂得颇为激动,但全身除了五官之外,还是不能动一动。

“你也一样。”谢梦山又在咳嗽,“你也暗算了我,枉我那么信重你们!”

庄怀飞见这时候大局已定,才有心情好好说话:“其实,咱们在这里,是你暗算我,我暗算你,咱们是暗算对着暗算,就看准暗算得比较高明罢了。”

铁手抗声道:“这说法对我不公平。我没有暗算过谁。”

庄怀飞看了他一眼,眼里居然升起了一种颇难言喻的感情,只见他叹了一口气,才道:“你说的对,你是例外。”

铁手居然笑道:“这就公道多了。”

庄怀飞奇怪地望着他,奇怪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很奇怪?”

铁手气和心平地道:“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一向都以为自己很正常。”

庄怀飞白了他一眼:“我也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该佩服你好?还是讨厌你好?抑或是鄙视你好?——天下哪有这样坦荡、诚实、正直而且那么容易受欺的捕快?然而你却因而成了名,还命大不死——这样的人,早该死了一百次,墓上的碑早给人敲去了围墙,坟上的草早过牛角了,而你却还活着!”

铁手居然又笑了:“谢谢你的赞美,我反而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能活到现在的。”

庄怀飞嘿嘿。嘿嘿的笑了几声,他现在的笑声,作用和效果,已有点类似平时谢梦山的咳嗽声,“你居然觉得我是在赞美你——你说,你这人是该鄙视。讨厌还是佩服的好?”

铁手居然回答:“佩服。”

庄怀飞失笑道:“佩服?”

铁手道:“你该佩服我,你应该感到惭愧。”

“惭愧?”庄怀飞叫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感到惭愧!现在你落到我手里,还是我感到惭愧么!一个人活得那么正义,你也不觉太闷!”

铁手坦言:“因为你不像我那么正直、坦白。诚实、公平、坚定的去当一个维护法纪、锄暴安良的捕快。我有意义。有目标的活着,怎会觉得闷!”

庄怀飞怒笑道:“我又不是‘口大名捕’!你有天子后台,诸葛撑腰,朝廷靠山!我名气不够你大,薪俸不如你多。威望不及你隆,我还廉洁得起?正直得了?坚持得了多久?我只怕连给都结不直呢!你当然会这样做,你已成名,又建立了权威,我们这些人呢!?”

铁手响亮地道:“我公正,不是为成名。我坚定,不是为权势。我坦诚,是因为交朋友本来就是应该如此。我做事,是要为民除害。名头大不大不是我控制得了的;薪俸够用就好,要那么多来干啥?威望用来做什么?既不能吃也不能穿,不如躲匿在神像里边。人人见了都上香下跪,那才又够威望哩!蔡京还活生生的,就着人到处建他的长生伺,他是把自己蜀死人了,而且还要别人把他当死人了。我们所作所为,乃性情所至,不是为了什么现实利益才委屈求全的。就算我今天死了,从未成过名,也一样会依奉我正直,诚恳、廉明。坦荡的宗旨,不为什么,因为这样我觉得快乐,可以大丈夫的气概活着,那使我活得淋滴尽致。完满愉快。”

他还补充了一句:“你也该这样活着才是。也许你自己不知道,你本来也是这样子的人,早已树立了威望和名声,不知已有多少后进们慕你,崇拜你,以你为榜样。”

他现在已中了毒。

已落入人手。

他居然还在规劝制住他的人要向善向上。

这使得庄怀飞十分不快,也十分无奈,又好气又好笑:

“你别让我感到内疚——我不是这种人。”

铁手却坚持:“你别隐瞒你自己,自欺欺人没有用,你本来就是这种人。”

庄怀飞嘿笑道:“如果我是这种人,我岂会如此对待你。”

铁手大声道:“如果你不是这种人,我一早已经是个死人了,还能对你说这番话么?”

庄怀飞一时为之语塞。

其实,铁手说那么多,一方面是要劝庄怀飞,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掩饰。

因为他发现那曾与庄怀飞一道见过的女子,正自苑外慢慢挪身。移步。退走,这干人中,唯一够机敏发现有人潜走的,只怕是庄怀飞。

所以他要引开他的注意,直至她成功走脱。

而今,她已抽身。

离去。

另一个他心紊梦影的女子,还留了下来,娇小的身子正挤身于缸边,匿伏静候。

铁手故意挑引起庄怀飞灵魂深处的挣扎,成功地掩护了那第一个女子的安然离开。

虽然他也不知此举是对是错,那女子有何目的,剩下的女子有何打算。

不过,该做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虽死无侮。

这就是名捕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