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晴最喜欢的,就是沈秋意如瀑般的发。
因青丝三千,她进宫为婕妤,比易蓝高上两阶品,还得一个极好的封号——
“温”
每当她轻轻梳理那如瀑青丝,温以晴总痴痴望着,那眼神好像他真的对她千万般好。
她承蒙圣恩,在一年时光里专房之宠,曾经嫉妒的身影好似也逐渐习惯,不再对皇帝抱有期待,而是在后宫组团打起叶子牌。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宠幸她,所有人都不再关注她。
她却开心不起来。
*
今日是皇帝第无数次踏入宫中。
一改往日的笑脸相迎与调情,沈秋意早早吹灭蜡,按部就班脱衣服。
他觉得稀奇,继续看着她的动作。
可……
她总爱唤他“晴郎”,每当这时,温以晴的心便如被羽毛轻轻拂过,痒酥酥的。
她喜欢用那双眼暗送秋波,勾的温以晴只想春宵一刻。
可今夜,什么都没有。
他斜靠在床榻上,手中进贡的精致玉簪,眼神温柔望向她,“秋意,这簪子配你的发,定是极美。”
她低垂眼帘,轻轻‘嗯’一声,接过玉簪,插入发间,起身对铜镜。
镜中的女子,面容清秀,却带无数哀愁。
温以晴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低声:“秋意,朕会宠你一世。”
沈秋意的手微微一颤,铜镜险些落地。
她转过身,清澈眸子此刻盈满泪水,轻轻推开温以晴,转身走向窗边,望着窗外那轮明月——
“皇上真的爱我吗?”沈秋意的声音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温以晴一怔,他从未想过沈秋意会如此直接问他这个问题。
他走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她,试图用身体语言来回答。
“朕当然爱你,秋意,朕对你的宠爱,难道你还感觉不到吗?”
“朕赐你椒房宠,免中宫行礼,凡是你想要的都会立刻出现在眸前,不许朝廷提任何有关沈朗清的话题,难道还不够吗?”
她却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转过身,看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不假思索。
“皇上,您知道吗?臣妾想要的,从来不止这些。”
“我用尽手段嫁到东宫,是为了椒房宠,也是为了免中宫行礼,更是为了那些物质的赐予。”
沈秋意的声音格外清晰。
“但我最想要的,是当年那个太子殿下的真心,是希望能真正看到我,感受到我的存在,轰轰烈烈,而不仅仅是一个宠妃。”
沈秋意声音颤抖,凝视却让温以晴很不自在。
可她依旧倾诉内心深处情感。
“皇上,臣妾喜欢了你四年,从那个初春午后,我一见倾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她走近温以晴,用手指勾住他的袖。
“我费尽心机留在皇上身边,在乎位分,在乎那些虚名,但更在乎你。我想要的是你的真心,你的全部,而不是这后宫中哪怕“椒房宠”的一份宠爱。”
温以晴脸色骤变,一把推开沈秋意,声音冰冷至极。
“罪臣之女,何谈真心?”
沈秋意闻言踉跄后退几步,随即嗤笑。
“罪臣之女又如何?我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从未?”
温以晴冷笑一声,从床榻上拿起那本沈秋意最爱的诗经,随手翻开一页,丢在她面前。
“你做的事情,当真以为朕一无所知?”
沈秋意低头望去,那页诗经上赫然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在这句诗的下方,却用朱红色的笔迹画了一个圈,圈中写着:“沈秋意”。
沈秋意的心猛地一颤,她抬起头,看向温以晴那双冷冽的眸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你……”
温以晴步步逼近,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地刺入沈秋意的心。
温以晴步步紧逼,沈秋意被迫退到窗边,月色映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无助。
“当朝丞相陶明,还是江南典史江云?你更喜欢哪一个?嗯?”
温以晴几乎已经失去耐心。
“我不在意你的过去,不在意你的身份,但你……”温以晴的话未说完,但眼神已经冷到了极点。
沈秋意只觉浑身冰冷,她望着温以晴那曾经温柔如今却冷若冰霜的眸子,想要解释的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朕改日再来看你。”
“皇上……臣妾还有一言。”
沈秋意紧抿着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其一,臣妾对皇上的心,从未变过。”
“其二……”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温以晴更加愤怒,但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其二,臣妾想求皇上一个恩典。”
温以晴的眉头紧锁,他并不想再听沈秋意说任何话,但她的眼神却让他忍不住想要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臣妾想求皇上,放臣妾出宫。”
沈秋意的话音刚落,温以晴的眼中便闪过一丝震惊。他从未想过,沈秋意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你说什么?”
“妾请求出宫,从此不再是皇上的婕妤,只愿做回那个普通的沈秋意。”
“胡闹!”
温以晴勃然大怒,他猛地抬起手,想要给沈秋意一个耳光,但最终还是强忍住了。
他的眼中满是愤怒与失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可知道,出宫意味着什么?你将失去一切,包括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还有……”
沈秋意轻轻闭上眼,嘴角勾起苦笑。
真正喜欢的人或物,是做不到拱手相让的。
“臣妾想要的地位与爱,始终都没有得到。”
“你宁愿放弃一切,也要离开朕?”
温以晴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沈秋意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月光洒在她身。
温以晴看着她那决绝的背影,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名状的失落和空虚。
他忽然想起那个初春的午后——
少女的偷偷抬眼,快速垂眸。
如今,那笑容已不复存在,只剩下冷漠的背影和决绝的话语。
他
伸出手,想要触碰沈秋意那苍白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我答应你。”
——
[史料记载]
孜音一年七月,温婕妤沈氏薨于寝宫,享年二十一岁。
同年月,江湖风起云涌。
名怜‘清神’横空出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容貌却也倾城。
可惜是个人人皆可买的名怜。
年龄不详,只一《晏楼崔》绝命诗能证明此人存在。
诗的文化水平不高,却是个耐人寻味主。
“青丝成雪,红颜薄命,琴声不续,人生如梦。”
死法更是众说纷纭。
世人号八卦,尤喜畸形八卦。
这大多数的指向倒是满足大家的好奇——
死于早春艳阳。
死于情根深种。
死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死于皇帝下旨传召的昨日。
世人皆叹清神可怜,又骂男子薄情。
只是无人知晓——
某男子曾跪在清神墓前,手捧酒杯,饮尽浊酒,醉了一夜细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