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惜词九岁时，是东明最冷的一年。
她与母亲饱受煎熬，无论米粮还是炭火皆不够温饱，小小身躯与寒云的身子骨若再不吃食，怕是扛不住今年的冬。
寒云不在乎，只是一遍遍看着沈朗清不知送多少年的吊坠，总是露出甜甜笑意。
沈惜词饿肚子，所以她不理解母亲的行为。
这个冬天出水的平静，她后来靠给沈秋意抄写诗文混口吃的。
自甘当绿叶,只要衬得姐姐高兴，赏上几两银，她就能给母亲一口吃的——
常常能看到她怀中藏饼带给寒云。
她在前院日日辛苦，可母亲依旧胸无大志，全然不争，沈惜词更不理解了。
虽从未有过哀怨，但这种日子实在辛苦。
寒风凛冽，雪花纷飞。
她瑟缩在屋中，手中紧握着一块还热乎的饼，正在犹豫如何给母亲开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沈惜词心中一紧，莫不成是父亲派人来找她们了？
她迅速藏起饼，紧张地望向门口。
只见男人推门而入，满脸威严。
是沈家的管家，正扫视屋内简陋陈设。
沈惜词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位管家为何会突然到访。
“寒云呢？”管家冷冷道。
沈惜词一愣，指了指里屋。
“母亲在里面休息。”她低声，生怕惊扰母亲。
管家点了点头，示意她带路。
沈惜词心中惴惴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领管家走进里屋。
寒云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虚弱。
看到管家进来，她勉强支起身子，想要行礼。
“夫人不必多礼。”管家摆了摆手，目光在寒云身上打量了片刻。
“老爷有令，让夫人前往正厅。”他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寒云闻言，眼中惊讶不安。
她看向沈惜词，眼中满是担忧。
“惜词，你……”
沈惜词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安心。
“母亲，我去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慌乱。
“老爷指名夫人前去，还请不要为难小的。”
管家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开了里屋。
寒云叹气，随即握紧女儿的手，跟着管家来正厅。
只见沈朗清正坐在主位上，神情冷漠。
她的心中一阵紧张，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朗清看着她，眼中毫无感情可言。
“你来了。”他开口。
寒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老爷，妾身……不知老爷召妾身前来有何事？”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沈朗清没有说话，只是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书，递到寒云面前。
寒云接过文书，只见上面写着“休书”二字。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手中文书变得千斤重。
“老爷，妾身……妾身做错了什么？”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沈朗清冷笑一声，“我休你，需要理由吗？”
寒云身体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她颤抖双手，试图抓住沈朗清的衣袖，却被他冷漠地推开。
“老爷，妾身求您，不要休了妾身，妾身愿意为老爷做任何事情！”寒云泣不成声，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
沈朗清却不为所动，他站起身，背对着寒云。
“你什么都做不了。”他冷冷道，“我早已厌倦了你，你只会给我带来麻烦。”
说完，他欲转身离开，却被个突如其来的人拦下。
那人正是云娘。
沈朗清的脚步被云娘拦下，他蹙眉看向云娘，似有不满。
云娘跪在地上，双手紧握，泪满衣襟。
“你来做什么？”
沈朗清的确不满。
“老爷~现在还不能休了她。”
云娘明显也对沈朗清的态度不满，但却分得清主次。
沈朗清转过身。
“哦？你说说，她还有什么价值？”
他话语中满是嘲讽和不屑。
“妹妹聪明，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云娘的话音刚落，寒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娘，身体剧烈颤抖。
她一女儿家，能有什么被利用的价值！
除了……
高门贵女的身份……
寒云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行！”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不能……我不能为了苟活，牺牲家族！”
沈朗清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他的话语如同利刃，直刺寒云的心。
寒云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痛楚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她看向云娘，眼中满是愤怒和绝望。
“云娘，你也是女人，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云娘避开她的目光，低头不语。
“休书和活，亦或者……”沈朗清挑眉：“你总得选一个。”
寒云的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泪水滑过脸颊，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痛苦、
绝望。
“我……我选择……”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我选择……牺牲家族。”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胸中轰然崩塌，那是她曾经的骄傲和尊严，如今却化为了一地碎片。
沈朗清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走到寒云面前，低头看着她，“早这样不就好了。”
沈朗清伸出手，轻轻勾起寒云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他的眼中闪烁着冷漠和嘲讽，仿佛在看一个毫无价值的玩物。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好好听话。”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刺骨寒意。
寒云的身体颤抖着，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她绝望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
沈朗清满意点了点头，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外。
“今夜去找你。”他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寒云被云娘带了下去，她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
但这一刻——
眼前只剩黑压压一片。
回忆完毕。
沈惜词看着云娘，只想冷笑。
云娘站在沈惜词的面前，身姿依旧婀娜，但脸上却多了几分沧桑。
她的眼神中是不易察觉的愧疚和无奈。
沈惜词紧紧握住手中的茶杯，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但怒火却难以掩饰。
“你们逼迫我母亲做了什么？”
云娘的身体微微一颤，低下头，不敢与沈惜词对视。
“你母亲利用身份之便，为沈朗清拉不少高门大户。”
云娘的声音颤抖，她抬起头。
“沈朗清吃到甜头，对你母亲越来越好，为怕别人发现，虽然对你母亲的衣食住行从未改变，可眼中深不见底的笑意是看得见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沈惜词心中的怒火更盛，她站起身，逼近云娘。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对你母亲痛下杀手！”
云娘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抬起头，看着沈惜词的眼睛。
“我担心沈朗清宠妾灭妻，就……就派人暗中对你母亲下了毒。”
说到这里，云娘已经泣不成声。
沈惜词闭了闭眼。
她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刺入，无法呼吸。
她想象母亲在临死前的痛苦，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那时正逢寒家倒台，你母亲从此无作用，我这是防范于未然……”
她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云娘的衣领，将她拉近自己。
“我母亲死后，你们又做了什么？！”
“我……我将你母亲的死伪装成殉葬，然后……”
“放到了沈家暗道……”
云娘话音刚落，沈惜词的手已经高高举起。
她用尽全身力气，一巴掌扇在云娘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屋内回荡。
云娘被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她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她抬起头，看着沈惜词。
“沈秋意可有参与？”
“没有！”
沈惜词点头，一计飞刀擦脸而过。
“我会留你全尸的。”
“多谢。”
云娘叩头，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下一句——
“我可以……和他葬在一起吗？”
*
沈惜词走出房间，站庭院中，望皎洁明月。
如同尖锐刀片，一次次割裂她的心。
她闭上眼睛，快步走回去。
宋辞绑着沈朗清，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朗清被绑在椅子上，挣扎着，但绳索却将他紧紧束缚。
脸上是惊恐绝望，双眼溜圆，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咆哮声，却被宋辞堵住了嘴。
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身体不断颤抖。
精神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每一声咆哮都是痛苦。
他用力拉扯着绳索，试图挣脱束缚，但一切只是徒劳。
沈惜词走到沈朗清面前，伸手抚过沈朗清凌乱头发，指尖传递冰冷的触感。
“云娘说你不知道母亲的死因，那我亲口说。”
沈朗清眼睛瞪得更大。
沈惜词声音低沉清晰。
“她是被云娘害死的，尸体就埋在沈家密道中。”
沈朗清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每晚枕冤魂入睡，可曾心安？”
沈朗清瞪大眼睛，瞳孔恐惧。
试图尖叫，但嘴巴被堵住。
沈惜词继续抚摸他的头发——
“母亲每晚都在你耳边低语，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