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
萧文敬的丧酒还在进行。
萧默言作为主家,需要将流程进行到最后。
宋楚坐在朋友席上,远远眺望人群中,最为显眼的男人。
他游走在酒桌间,尽到一个完美孝子的职责,从善如流,与往常无差。
看来,爱情与前女友于他而言,真不算什么。
或许,亲情于他而已,也不算什么吧。
他就是一个淡淡的人。
想今礼上,萧家那些个亲戚,哭得一个比一个凄惨。
尤其他母亲都要在棺木边哭撅过去了。
萧默言却始终站得笔直,形象端正,一丝不苟。
脸上只有阴沉,没有悲伤。
淡得就好像是参加别人家的葬礼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
杨雪那人情绪倒是崩的快,回的也快。
宋楚也时不时会关注杨雪。
虽然宋楚不知道,杨雪到底做了哪些拆散情侣的事,但她也从沈知语嘴里知道,他们两分手的原因是杨雪。
杨雪早上出殡,还哭得全脸花妆,像是天都要塌了。
此刻,已是浓妆艳抹,中气十足了。
宋楚的座位离媒体记者不远,恰好,杨雪也来招呼记者了。
面向记者时,杨雪大方自信,状态从容,对答如流。
记者有问:萧默言的女朋友为什么没有出席这种场合?
杨雪回:我儿子现在是单身状态,没有女朋友。
记者又问:是因为沈知语成为丁家千金,对萧默言不满意了吗?
杨雪回:怎么可能,再怎么样,我儿子都不可能配不上。他们分手是因为性格问题,没有其他因素。
记者又问:沈知语已经成为丁家千金,萧默言会后悔吗?
杨雪回:这也不可能。我儿子对感情看的淡,再说了,他爸这阵子身体都不好,他心思也不在感情上面。
记者再问:萧先生生病的时候,沈知语有来探望过吗?
杨雪回:没有。那个女生不重情。他们两谈也不认真,没有当结婚去谈的。
呵……
宋楚坐在杨雪身后不远处,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送菜,堵住想要吐槽的嘴。
萧默言一定不知道,他在前方撑场子,维稳人情,他妈在后方向媒体拆他的台。
知语也可怜。
被迫分手就算了,自己翻身当回高贵千金,还要被杨雪阴阳。
就杨雪这几句话,想来很快就要上热搜。
肯定少不了人说沈知语无情,别人父亲重病,还在这个节骨眼跟别人分手,只管自己飞升……
—“你看她说的好像是人前女友的错似的,其实,她儿子身边都有新人了。”
—“她儿子的新人是谁啊?”
—“就这几天,一直在她儿子身边转悠的那女的啊。”
—“那不是朋友家的女儿吗?”
—“也可以是未来儿媳妇。”
—“……言之有理。”
同桌席上,别人也听到杨雪与记者的交流,正就此嚼着舌根。
宋楚听得烦躁。
她起了身,打算去找萧默言提醒一下。
叫他知道,他的名声要被他妈搞臭了。
萧默言已敬完一圈,回归本位。
喝了不少酒,他面泛粉色,眼神也迷离了。
其实,以他的地位,倒也不用做到桌桌都敬,只消将几桌长辈与商圈高层人物桌敬过就好。
或许是情绪作祟,或许是贪杯,又或许是迷恋酒精……
萧默言敬了许多桌,也喝了许多。
量他是海量,在一桌一杯红酒的灌入下,也免不了要醉。
醉了,也或许是好的。
可能就会让他有勇气,去热脸贴她……
他就是太理智,太高傲,太放不下身段,才迈不出步伐。
“萧少,喝杯醒酒茶吧。”
林聪陪他下桌敬酒时,就已经托人备好醒酒茶。
林聪倒是能看出萧少有自我灌醉的意思,可是顾及到现场还有媒体记者,林聪不得不替领导多操一份心。
送到跟前醒酒茶,萧默言只是看了一眼,就漠视过去了。
“手机给我。”他说。
林聪赶紧从西装内兜里掏出领导的手机,双手送上。
觥筹交际时,萧默言的手机一般都在林聪身边,有什么要紧电话也由林聪代接,不影响萧默言交际。
这是习惯。
“刚才我看了,沈小姐还在医院。”
林聪也负责关注他手机上的信息,替他盯着某些动向。
可是这次,他没盯好。
因为就在十分钟前,沈知语已经离开医院。
萧默言收到保镖发来的信息:【沈小姐已经离开医院,去萧少校外那间别墅了。】
别墅……
是她学校附近,他们同居过的家。
她去那里了……
她回家了。
回他们的家…
她回来了。
萧默言的心越跳越慌,一旦冷淡寡情的脸上,眼眸却是暗流涌动。
“萧少,你还是喝杯醒酒汤压一压酒气吧。你的脸越来越红了。”
林聪端起醒酒汤,双手送上。
却见他突然起身,手肘擦过,险些碰洒了林聪端的汤水。
林聪赶紧站起,“萧少?”
“她回来了。”
萧默言自语喃喃,灰暗的眼眸渐渐有了神采。
“萧少,你……”
林聪还想问他有什么吩咐。
却见他的大掌落在自己肩膀,不轻不重的一句叮嘱落在耳边,“我走了。”
林聪“啊”声回头,见到的已是男人阔步离开,越走越快,就要跑起来的背影。
这就,追爱去了?
那么大的场子,交给他吗?
林聪还没回过神来,已又有一只雪白的小手落在他肩头。
“宋小姐。”
林聪回身示向女人,礼貌点头。
“他上哪去?”
宋楚涂着红色指甲油的食指示向萧默言离去的余影。
走的还真快,眨眼就要出厅了。
是腿长的原因吗?
“萧少有私事。”
林聪虽然知道,宋楚与沈知语是姐妹花的关系,却也不好将萧少去追爱妻的事情告诉宋楚。
作为萧少的特助,他最是了解萧少。
萧少,要面子的。
宋楚也不好问别人的私事,就只问:“还回来吗?”
林聪也不好说,只抿了抿嘴唇,“您,是有什么事吗?”
宋楚多看了他几眼,视线从林聪抿紧的唇边扫过。
之前怎么没发现,萧默言身边的特助弟弟,是个腼腆的小东西?
宋楚前段时间事业不顺,没有心思谈恋爱。
最近是顺了点,确实也该续上了。
正好,她就喜欢内向的,软软的,像小面点一样的小男生。
“宋小姐?”
林聪点她。
“啊,我其实是想来提醒萧默言,他妈在那边接受媒体采访,说的话对他不太好。”
宋楚回过神来,双手环胸,“不过他都走了,这事你能管吗?”
“谢谢宋小姐提醒。宋小姐放心,我来处理。”
林聪礼貌点头,转身离开。
宋楚免不了多盯他两眼,上下打量,眼神虎狼,如若盯梢着猎物。
一会儿后。
宋楚也抬步跟上,追着林聪的背影去了。
萧默言那个妈,萧默言都不一定能治得了,宋楚倒也是想看看,他这么个小特助要怎么处理?
就见林聪泰然自若的来到采访区,直接到杨雪身旁,与人交耳。
很快,杨雪就挥别记者,起身离开了。
林聪也一板一正的跟在杨雪身后,与她一道离开。
宋楚面露吃惊,随后,又勾起唇角,“这小特助,好像能力不错哦。”
……
沈知语回别墅,其实是为了拿回她的乐谱。
那幢别墅里,有很多她的物品。
那些全都可以弃下,可是只有乐谱,她想要带走。
也只打算,拿走乐谱。
她特意挑萧默言不在时候过来,就是为了不与他碰面。
到家后,也是直奔音乐房,直接拿走架在钢琴上的乐本。
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没有多逗留一秒。
也是怕在这空间里多留一秒钟,就要心生不舍了。
所以,来匆匆,去匆匆。
萧默言赶来时,她已离开。
而萧默言在进家门前,也收到了保镖的信息:【沈小姐又回医院了。】
看来,保镖也不是第一时间给他传的讯。
她离开时没传,她到医院时,才通知到他。
信息差,让萧默言连在路上堵她的机会都没有。
而现在,他也没再追去医院。
那里有霍霆琛。
他不想跟她在霍霆琛面前争执,不想让霍霆琛看到,他被她放弃的场面。
霍霆琛会怎么嘲笑他,闭上眼睛就能想的到。
‘你到底还是被甩了’
‘我说了你们不可能结婚’
‘现在机会轮到我了呗’……
站在门前,寒风萧瑟,萧默言身形轻晃。
手掌只是落在门把手上,停了有半分钟才推开门。
屋内。
都是他们生活过的气息。
玄关的情侣拖鞋,她的运动鞋也还在鞋柜里,墙面挂着她常用的帆布包。
再进去……
双人牙刷,情侣色的睡袍,因为她爱吃叉烧肉,冰箱里的叉烧酱还有半罐。
一眼扫过,每个地方都有她存在的痕迹,都还能看到她活动的影子。
什么都没少,什么都还在。
那她这一趟回来,是做什么?
萧默言上了三楼,推开音乐房的门。
陈设俱在,独独少了一本乐谱。
是她手写的本子。
呵……
原来,她只是回来那本乐谱。
这一趟,与他毫无关联。
而他却以为,她是为他回家了。
怎么能不失望?
心口隐隐抽搐的痛,在告诉他,她根本就那么爱他。
他一直想要她更爱他,想要她的爱更多一些……
终究,只是奢望。
失魂落魄走出音乐房,酒精让他浑浑噩噩,脚步虚浮。
一不留神,竟然从楼梯上跌下去了。
轰隆隆一阵响……
最后,萧默言躺在一楼地板,一动不动。
他没有晕倒,还清醒着,只是身体像被千斤重物坠住,无法动弹。
酒精麻痹了痛觉,让他感受不到一丝疼痛,可是额角已经撞出淤青。
他仰头凝视天花板,思绪却已不在脑中,漫漫纷飞……
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堵住堵,让他窒息,喘不过气。
好熟悉的感觉。
是高中时,无数次而被她忽视,被她放弃,痛苦到快要抑郁的滋味。
原来,成年人跟少年并没有区别。
面对失恋时,心都一样痛。
并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能够耐受失恋的痛苦。
此刻,凝聚在肉体上,所有令人不适的滋味……都跟高中时一模一样。
肉体上的痛苦,也掀起了回忆。
让他想起,高中时的一些记忆。
高中时,他曾经期待能在平安夜收到她的感恩信。
因为他有看到,她买了信纸与信封,有偷偷写信。
他就一直以为,他肯定会收到一封她的信。
从第1天起就一直满怀期待。
可是一直到节日过去,也没有见到过一封信的影子。
后来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她送了几份感谢信出去,只有几封而已。
总之,没有他的份。
其实也只是感恩信,其实这并没有什么。
可是在空无一人的深夜里,他却觉得心口痛的厉害。
在关了灯的黑暗中,他感觉到鼻子酸了,感觉到一丝丝水气从眼中冒出,感觉自己像是淹在水里,快要溺死了。
那算是,哭了吧。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只是因为没收到一封信,只是因为没有被她重视,他竟会躲起来郁闷。
甚至,郁闷到流泪。
那股难受,好似是……她辜负了自己,对不起自己。
后来。
也有好几次是这样。
她会送别人亲手制作的礼物,会为别人的事情担忧,会在意朋友的情绪……
可是他很少收到她的礼物,连花钱的礼物都很少,更不用说是亲手制作的。
她也不会担心他。
她没有关心过他。
也从来不知道,她在意别人的时候,他心里都堵得厉害。
偏偏他不会说出来。
他只会生闷气,只会躲在房间里,只会等到黑暗降临,等到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时候……
悄悄的,流几颗眼泪。
沈知语,一点都不爱他。
也不会心疼他。
每每想到,一次又一次他想要得到关心的时候,她都没有给过他关心……
就像这次。
他父亲病重,甚至是死亡……
这些天,他活得像是行尸走肉。
他几天没吃东西,难受到胃痛,只靠一些能量饮料来维持生命。
这些,她都不知道。
高中她这样。
现在,她也这样。
好像在她那里,他毫无分量。
可就算他是男人……
就算他足够强大,不需要人帮忙,一个人能解决所有……
就算如此,他也想要爱。
也只不过是,想要她多爱他一点,多疼疼他而已。
萧默言胸口疼得厉害。
静静地,眼角淌出泪珠,顺着他的耳廓,滑到地板上。
这时。
他又抬起手臂,横在双眼之上。
将这不争气的,只会流水的器官给挡住。
他是男人。
他不能为一个女人哭。
根本,也只是一点小事。
他,一点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