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齐国的没落

【1、合纵攻齐】

公元前286年,齐国吞并宋国之后,合纵攻齐行动已经在酝酿中,由于齐泯王数年来如一日的妄自尊大和欺人太甚,那些意欲攻齐的国家个个主动,并不像五国合纵攻秦时存在胁迫和利诱现象,同时许多因素交织在一起使这次攻齐行动如排山倒海搬不可遏制。国家利益,国家恩怨,个人利益,个人恩怨,靡不毕现。

第一个站出来旗帜鲜明的反对齐国的国家是秦国。齐国吞并宋国之后,土地、人口、财富大幅增加,假以时日齐国将这些营养消化,实力将大为增加,这是秦国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秦昭王明确向国际表态:鉴于齐国数次让秦国难堪,秦国与齐国的仇恨不共戴天,天下要么有秦无齐,要么有齐无秦,我一定要与齐国来个彻底的清算,必伐之,必亡之。秦国权相魏冉一直对宋国的陶郡垂涎欲滴,齐闵王横刀夺爱让魏冉妒火中烧。当秦国的国家利益与权臣的个人利益结合在一起时,攻齐之事已成板上钉钉。秦国实力最强,便以盟主的身份开始组织合纵攻齐。

公元前285年,秦昭王与楚顷襄王开了个碰头会,又与赵惠文王开了个碰头会,分别达成了联合绞杀齐国的意向。随后,秦国发动了对齐国的第一轮攻击,秦国大将蒙骜率领秦军越过韩国、魏国的领土对齐国的河东地区发动了进攻,攻占了九座城池,第一轮攻击以小胜结束。

第二年,秦国又开始组织对齐国的第二轮攻击。打仗之前,会议必不可少。秦昭王又与魏昭王开了见面会,与韩厘王开了见面会,由于赵国的从中做媒,早就蠢蠢欲动的燕国也加入秦国的阵营。由于赵国地处中原,实力雄厚,与各国之间都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秦国吸取上次连赵攻齐不成功的教训,推举赵国为盟主。在统帅人选上,赵国选择了正在为燕国效力的大将乐毅。乐毅之所以被推举为统帅,是由于他的赵国背景。想当初(公元前314年)齐国差点灭掉燕国的时候,乐毅曾建议赵武灵王阻止齐国吞并燕国以防止出现一齐独大的局面,赵武灵王对乐毅颇为赏识,后来赵武灵王饿死,乐毅才辗转来到燕国。乐毅无疑是能实现燕国、赵国的共同事业的最佳人选,被推为燕国和赵国的“共相”。“共相”是当时的一种风气,就是说几个国家为了共同的利益,使用同一个相国。秦、赵、燕形成三国轴心之后,韩魏也加了进来,这样就成了五国同盟,乐毅成了五国盟军名义上的统帅,直接指挥的是赵燕部队。

军事行动按计划有序展开,首先秦国将军蒙骜从河东地区的正面战场发起进攻。五国之中,秦国最为强悍,齐国不敢掉以轻心,派主力部队开往前线迎敌。哪知在齐军主力全力防守正面战场的时候,右翼的空档完全暴露在乐毅面前。乐毅率领赵燕主力与其它国家的一些辅助部队从赵国东南面出击,一战便攻克了边境重镇灵丘(今山东高唐南)。乐毅的出现完全出乎齐泯王的意料之外。情急之下,齐泯王只好征召剩下的一切军事人员与准军事人员,派触子为大将,达子为副将前往济西迎战乐毅。这支部队人数虽然不少,但是训练素质一般,军队统帅也是齐国的二流将领,齐军的精英都被秦军拴在正面战场。

两军沿济水对峙,触子的想法是充分利用内线战场优势沿河固守,待敌军士气消耗殆尽之时再打防守反击。这种作战思想应该说很符合齐国的实际,然而齐泯王却不吃这一套,尽管处于敌强我弱的不利局面,可仍然狂傲如旧。他以一个军事外行的眼光强令触子主动出击,御敌人于国内之外,并发下一道非常伤害将领尊严的命令:“如果拒绝出战,你要你全家性命,连祖坟都给你刨了。”大敌当前,将领是卖方市场,而君王是买方市场,一个识大体的君王应该降低姿态主动请求将领为国效命,可惜齐泯王这种到死都要装的人是不会明白这个道理。他的逻辑永远是,我生来是人上人,死也是人上人。其实毫无实质而言。

最痛苦的莫过于为齐泯王这样老板打工的触子,不战家族破灭,祖坟被夷,出战又是以卵击石。两军相接的时候,触子突然鸣金收兵,自己又丢下军队临阵脱逃。齐军士兵被搞得一头雾水,不等他们明白过来,乐毅指挥着大军杀来。齐军群龙无首,四散奔逃。济西一战,乐毅取得完胜。

触子失踪之后,他的副手达子收罗残余退守临淄的西大门——秦周,此时齐军的士气已经非常低落,达子建议齐泯王搬出小金库奖励士卒。齐泯王执迷不悟,勃然大怒道:“赏赐只能由我来发放,哪能由你来要求?你和触子一个徳性。”齐军没有奖金,人人毫无斗志,被乐毅一战击溃,达子阵亡,秦周失陷,通向临淄的大门已经向乐毅敞开。此时,秦国与三晋军队已经获实现了战略目标,有气的已经出气,贪利的已经得利,便相继打道回府。只有燕军留了下了,血债需要血还。

临淄,这座东部中国最发达的城市,拥有最稠密的人口,和文化素质最高的居民,几十年来一直生活在繁荣昌盛之中,很有一种政治、军事、文化大国的优越感。他们经常看到的是齐国的威武之师从临淄的大门开出去,来自四面八方的捷报传过来。当乐毅带着神兵天降杀气腾腾的向临淄本来,城里的人们顿时傻眼了,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临淄也会受敌,这时他们才想起守城技术已经被荒废许久。齐闵王只好扔下小金库夺路而逃。乐毅率领燕军攻入临淄,以胜利者的姿态支配齐国政权曾经拥有的一切,30年前齐军在燕都所做的,这次重新上演,只不过施于与承受的对象换了位置。燕昭王被乐毅的胜利所鼓舞,亲自来到济水岸边为乐毅举行了隆重的授勋仪式。乐毅被授予昌平君爵位,还被封为燕国驻齐的全权代表。

齐闵王离开国都,奔走在逃亡的路上,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一路南奔来到卫国,卫国原是魏国的小弟,魏衰齐强之后又成为齐国的小弟。要说卫国国君还真够意思,把自己的宫殿腾出来让齐闵王住,衣食器具都是最高标准,可是齐闵王太不厚道,总拿自己当老大,也不想想现在自己以成亡国之君,一股脑地对卫国君臣颐指气使,呼三喝四。卫君一生气便切断了齐闵王的一切供应,齐闵王只好再次逃走,途经邹、鲁,邹君、鲁君拒不接纳,齐闵王只好东折逃到齐国南部边境重镇莒,这时天上掉下了一个救命稻草。没有参加合纵攻齐的楚国派淖齿率领一万多军队来帮助齐国,齐闵王封淖齿为相。淖齿遭遇了与触子、达子、卫君相同的麻烦,齐闵王全然不顾齐国的现状,在淖齿面前再次摆起了大国元首的派头,救命稻草再他眼里只是稻草,与救命无关,岂知这次却撞在了枪口上。淖齿的报复手段可不仅仅是消极抵抗,以现代心理学的角度看,他是个施疟狂,喜欢玩sm一类的游戏。他手下的一万多军队为他提供了的强大武力保障。于是淖齿一翻脸,齐闵王就被吊在了柱子上,还是倒挂着。

从楚国利益来看,淖齿帮助齐国可不是看在伟大的国际友谊面上,只是赤裸裸的地缘政治,楚国不希望身边没有了强大的齐国却出现一个强大的燕国。要达到这一目标,通常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维持齐国的存在,使燕国不至于过分强大;二是与燕国共同瓜分齐国,增强楚国的实力。第一种方法是减法,拿破仑恢复波兰以对抗俄国;第二种做法是加法,希特勒与斯大林又瓜分了波兰。因此淖齿无论是维持一个不甚强大的齐国还是与燕国瓜分齐国都是对楚国有益的。当然对齐闵王而言,第一种方法对他有好处,可是他的恶劣态度逼得淖齿非选择第二种方法。这真是天做孽有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恰好施疟能给淖齿带来快感,那么请淖齿尽情的享受吧!

从楚国利益来看,淖齿帮助齐国可不是看在伟大的国际友谊面上,只是赤裸裸的地缘政治,楚国不希望身边在没有了强大的齐国却出现一个强大的燕国。要达到这一目标,通常有两条路可走。一是维持齐国的存在,使燕国不至于过分强大;二是与燕国共同瓜分齐国,增强楚国的实力。第一种方法是减法,拿破仑恢复波兰以对抗俄国;第二种做法是加法,希特勒与斯大林又瓜分了波兰。因此淖齿无论是维持一个不甚强大的齐国还是与燕国瓜分齐国都是对楚国有益的。当然对齐闵王而言,第一种方法是有利的,可是他的恶劣态度逼得淖齿非选择第二种方法。这真是天做孽有可为,人作孽不可活。恰好施虐能给淖齿带来快感,那么请淖齿尽情的享受吧!

齐闵王要出演的第一个节目是艺术体操中的一个动作——倒挂金钟。宫廷的优越衣食条件养肥了身躯,加上平时缺少锻炼,齐闵王血糖、血脂、血压大概都不低,一旦倒置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头晕脑胀,眼冒金星。

齐闵王要出演的第二个节目是与别人和说一段对口相声。鉴于齐闵王所摆造型的痛苦程度,逗哏的活计就让淖齿来担任,齐闵王只要简单的捧几句就行。

淖齿问道:“你知不知道,千乘(地名)、博昌(地名)之间数百里的土地上下起了血雨,染红了行人的衣服?”

齐闵王痛苦地回道:“不知道。”

淖齿接着问道:“嬴(地名)、博(地名)之间土地开裂,泉水迸涌?”

齐闵王猪嚎般答道:“我不知道。”

淖齿欣赏了一会齐闵王的表情,意犹未尽地问道:“那你知不知道,山谷之间有哭声,而不见人影。”

齐闵王有气无力地答道:“我……不……知……道。”

淖齿最后道:“天下血雨是苍天对对你不满,地裂喷泉是大地对你的愤恨,谷中人哭,是黎民百姓对你的控诉。黄天,大地,黎民百姓都曾告诫过你,而你却一意孤行,所以只有死路一条。”

齐闵王演完这两个节目之后有点累,需要休息一下,所以下面由齐闵王来享受一次职业化按摩。

一名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的壮男开始帮齐闵王按摩。手指在齐闵王身上游走,突然摸到一根筋,一刀下去将筋挑出,再用力一拉,拽出一尺多长,齐闵王很配合地发出一声嚎叫,淖齿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紧接着又有筋被拉断、扯出,齐闵王发出恐怖的嚎叫,而淖齿却沉浸在歇斯底里的兴奋之中。

骨软筋酥之后,齐闵王最后的归宿是一面大鼓之中。咚咚的鼓声是齐闵王的招魂曲。一代霸主以最不霸主的方式死去,连同他的霸业。

【2、田单的把戏】

每一个霸主的垮台都会引起国际力量的一次重新洗牌。当乐毅率领着燕军在齐国攻城略地的时候,其余国家在忙着分红。穰候心想事成,夺得宋国最富庶的陶邑及周围地区。魏国由于与宋国的边境线最长,占领的宋国土地也最大,可怜的魏国在被秦国占领无数土地之后总算获得了一点补偿,可也只不过延长了残喘的时间。淮北之地转了一圈重新回到楚国的手中。淮北本来就是楚国的土地,曾被宋国夺取,后来又被齐国占有,齐国垮台后又回到了楚国的怀抱。

乐毅在攻克临淄之后,以迅雷之势在齐国展开扫荡,齐国成了乐毅的演兵场,燕国军队难得能畅快淋漓地驰骋。齐国残余的抵抗势力像蛋糕一样被块块分化瓦解,城与城之间相互孤立,不得照应,然后被一个个吃掉,有不少城池不战而降。战争伊始,燕军统帅部曾就战略问题有过讨论,有种说法是:齐强燕弱,因此燕军应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能占多少土地就占多少土地。乐毅否决了这种观点,他认为燕军应该趁齐军主力东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驱直入,一举打掉齐国的老窝,摧毁齐军的作战中枢,然后再回过头来收拾残余之敌。事实证明乐毅的判断是正确的,如果燕军稳步前进,就给齐闵王以时间从容应对,等齐军回过神来,燕军是否能再打败齐军就是个问题。最后齐国没有沦陷的土地仅剩下莒城与即墨两城,及其周边地区。

齐闵王死后,齐国处于没有首脑的状态,淖齿成了莒城的实际控制者。但是时间不长,城内就出了保皇派,保皇派的领袖是一名叫王孙贾的人。王孙贾从少年开始就在齐闵王身边做事,深受齐国文化的熏陶,可谓根正苗红,常以报效祖国鞭策自己。齐闵王出逃的路上,王孙贾一不留神把人跟丢,回到家中遭到老母责备:“你上白班(工厂说法,8:00am~4:00pm为白班)回来,我在门口把你你等待;如果你上中班(4:00pm~12:00pm)不回来,我就会跑到巷子口把你张望。现在你为大王做事,大王出走,你竟然跟丢,还有什么脸面回来?”王孙贾听后很受刺激,掉头冲向街头。到了闹市区,王孙贾把衣服一扯,露出右肩膀,众人被他的行为吸引过来。王孙贾便当众发表了街头革命演说:“淖齿颠覆齐国,杀害齐王,有志于诛杀淖齿者,露出你们的右肩。”王孙贾的演说在人群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莒城人民数百年来饱受齐国文化的熏陶,虽然抛弃了不得人心的齐闵王,但并不等于就抛弃了田家政权,民间不乏爱国志士。

不一会,王孙贾身边就聚集了400多号勇士。一声令下,众人操起家伙,在王孙贾的带领下杀向楚国占领军总部,淖齿在毫不防备的情况下被格杀。头领被杀,楚军如鸟兽散。这场政变从组织到行动不到一个时辰就宣告完成。

赶走占领军只是保存齐国政权的第一步,一个深孚人望的国家首领必不可少。齐泯王被杀的时候,太子田法章害怕遭毒手,变换服装逃走。众人好不容易才在民间将他找到。岂知太子这段时间的生活一点也不悲惨,不但有吃有喝有房住,还有mm可泡。这倒不是田法章有多么神童广大,而是遇到了识货之人。一开始,田法章流落到民间找了份为人灌溉蔬菜的差事,工作之繁重,心情之沮丧,苦不堪言。就在这时候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噢不,应该是太史妹妹。太史妹妹是菜园子老板的女儿,一个妙龄少女,颇有几分资色,发现田法章气质尊贵,不像一般人物,便另眼相看,不但给田法章改善伙食,还给与他心灵上的安慰。时间一长,情投意合,两人一不小心就在庄稼地里将好事办成,遂私订终身。

淖齿被杀之后,齐国旧臣到处寻找齐泯王太子。田法章听到消息后,担心不是好事,观察良久发现并无危险,才敢出来承认自己是齐泯王的太子。众人辨认之后,发现货真价实,便拥立田法章为王,是为齐襄王。齐襄王在莒成立了齐国临时政府,他上台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将太史妹妹立为王后。这就是将要主导齐国对外政策40年的君王后。

太子妹妹容升王后,她的老爹不但不高兴,还大为光火,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女儿背着他与灌园的力工有一腿。在那个年代,女儿背着家长私订终身是很让父亲难堪的一件事情。偏偏太史老头脾气倔强,以后见了闺女就摆出一副不服不愤的样子,不过女儿却很坦然,以最完备的礼节对待父亲。

齐襄王在莒城为齐国点亮了希望之光,而在齐国的另一个城市里却要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

即墨,齐国的五都之一,位于现在的山东半岛。原先乐毅帅燕军围攻莒城,受到莒城军民的顽强抵抗。乐毅考虑到莒城是齐国王气所在,遂移师向东,将燕军主力压在即墨身上。即墨大夫率领驻防军主动出战,被燕军杀死在阵前。城中群龙无首之际,众人推举出一名首领——田单。

田单是齐国王室家族十八杆能打得着的亲戚,不过这与他被推为首领无关,齐闵王当大王的时候他还只是临淄城内的一个基层小干部。齐国溃败的时候,田单向人们展示了高超的预见性和逃生技能。乐毅攻破邯郸的时候,田单已经率领家族跑到了安平,然而安平一点也不平安,稍微有点常识的人就知道燕军马上就到,因此许多大户人家都忙于收拾金银细软为新一轮的逃亡做准备。田单在做这项工作的同时还干了一件让许多人都迷惑不解的事情。田单为每辆马车的车轴两端安装了一对笨重的铁笼头。旁人迷惑不解地问田单为什么要对车辆进行技术改造,田单笑而不答,心中暗想告诉你们我这招就不灵了。过不了多久乐毅果然向安平袭来,城中贵族坐上马车急忙出逃。由于交警同志的失职,逃亡道路上的交通异常混乱,无数车辆挤作一团。那时的马车车轴比较突出,会车的时候,无数马车车轴被撞断,抛在一边。田单的马车车轴由于事先再外面包着铁罩,一路横冲直撞,安然无恙的从众车辆中杀出一条道路,众人这才明白田单的改装是有预谋的。

人们相信一个善于逃跑的人一定也善于进攻,于是推举田单为首领。田单率领即墨军民依托城池与燕军相抗衡。燕国毕竟是个小国,兵力有限,一口吞下大半个齐国之后,并没有来得及消化,许多地方虽然名义上归降,但是人心并不稳定。于是乐毅停下进攻的脚步,将工作中心转移到了政治建设上来。战争由战略进攻阶段转入战略相持阶段。战略进攻阶段,军事为主,政治为辅;战略相持阶段,政治为主,军事为辅。齐国抗燕之战与中国抗日战争的进程大致相似。乐毅在新占土地上实行温和的统治政策,废除了齐闵王时期的严刑峻法,改善了治安环境,降低了农业税,奖励耕织,推举齐国有威望的人士出任地方官员。齐国沦陷区在乐毅的治理下反倒呈现出一片生机。即墨城前,乐毅大打政治攻势,在燕军中传下令来:“城中如果有人出入,不要抓捕,遇到没钱吃饭的还要救济。”城里的田单也针锋相对,大力开战爱国主义教育。因此两军相持三年,彼此都没有进展。

田单果然主意多,没过多久就向燕国使坏。于是就有人在燕昭王耳边打小报告,乐毅在很短时间内攻下齐国70多座城市,却在莒城与即墨城前驻足不前,不是他攻不下来,而是在待价而沽,他的意图是想占有齐国,称齐王,其居心叵测,不得不防。燕昭王听后,举办了一次盛大的酒宴,邀请了文武百官和所有国外使节。在酒席宴上,燕昭王当中责备打小报告的那个人:“燕国的立国基础是尊重人才,而并不是占有土地。可惜燕国的精神文明建设还不够先进,未能赢得老百姓的完全信任。无道齐国趁燕国内乱,派兵杀我先王,毁我社稷。寡人继位之后,夙兴夜寐,痛心疾首,因此四处搜罗人才,以求报一箭之仇。如果有谁能帮助寡人实现这个目标,寡人甚至愿意与他平分燕国。现在乐毅为寡人攻破齐国,摧毁了齐国的宗庙,已经替燕国报仇雪恨,齐国本来就是乐毅的。如果乐毅能占有齐国与燕国为兄弟之国,共同对抗来自诸侯的危险,也是燕国的福气,我的心愿。你怎么敢说乐君居心叵测?来人哪,拖出去,杀!”打小报告那个家伙马上脑袋搬家。燕昭王不是说说拉倒,他派人送给乐毅的夫人王后的服装,又送给乐毅的儿子太子的服装,还派相国给远在齐国前线的乐毅送去大量礼品,并当众宣读了立乐毅为齐王的诏书。乐毅跪倒在地,感动得涕泣横流,死活不肯接受。燕昭王的这次表演收到了良好的效果,人们佩服乐毅的高义,更佩服燕昭王的胸怀。至此之后乐毅更加卖命地为燕国办事。

然而,乐毅与燕昭王的蜜月没有能持续很长时间,病魔就夺走了燕昭王的生命。新继位的燕惠王向来与乐毅不睦,燕国的前景蒙上了一丝阴影。

燕昭王的死去标志着齐国的抗燕战争进入战略反攻阶段。到目前为止,燕国占领齐国已经将近五年。燕国君臣之间的不和谐给了田单可乘之机。田单故伎重演,于是燕惠王耳边又传来谣言,版本与上次一模一样,不过这次起作用了。田单被替换下场,代替他的是与燕惠王私交很好的,不懂军事的劫骑。乐毅返回燕国后怕遭陷害,旋即回到赵国。乐毅虽然没有彻底完成毕生心愿,但也功成名就,此后再也无力追逐仕途,隧老死在赵。

乐毅走后,燕军军心浮动,人人为乐毅无辜下岗鸣不平,新上任的劫骑又是个昏蛋,对军事完全外行,连最基本的军事常识都不具备。这次失败的人事更替对燕军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城中的田单却施展出浑身解数,运用一切非军事手段全方位立体化多角度地打击敌人,提升自己的士气。

从田单善于自救来看,他大概是个无神论者。然而田单搞的第一套把戏却是造神。在那个年代神灵的力量是可怕的,神抛一个媚眼,比人送十筐菠菜都管用。田单命令城里人吃饭之前必须在庭院里祭祀祖先。当城中人以虔诚的心情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天上的飞鸟便落入庭院与祖先争抢食物,这本来是个及其普通的自然现象,但以虔诚的心看来这里面将大有文章。田单将这种现象解释为神灵将降临即墨做自己的老师,人们纷纷谣传。果然不久之后,田单外出时,突然有一个小卒子跑到他面前,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话:“你看我像你老师么?”不等田单反应过来,掉头就走。田单连忙跑过去,把小卒子拉过来,请上高坐,拜以为师。至此以后,田单每次发布军事条令都称是受到神灵的启示。当然了,神灵附体是不会有的,这一切都是田单自编自导的结果。

田单又向燕军放言,齐军最担心燕军割掉所俘齐国士兵的鼻子,如果这件事情发生,齐军的抵抗意识会受到重创。劫骑听到这个消息后暗自欢喜,不假思索就下令将齐军俘虏的鼻子全部割掉,并列队在即墨城前展示。城中军民看到自己的父亲、兄弟,儿子所遭受的非人待遇,个个义愤填膺。田单继续火上浇油,又向故意向燕军走漏消息:即墨百姓的祖坟都在外面,如果被燕军破坏,齐军的抵抗意识就会彻底瓦解。劫骑再次中计,派人抛开即墨百姓的祖坟,将腐朽的尸骨陈列在寂寞城前展览。城上的即墨百姓看到后,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跳下城来与劫骑拼命。田单因势利导,亲自到军队最基层做动员工作。他与普通士卒一起修筑防御工时,又把自己的妻妾子弟编入军队,还拿出家财分给大家。经过一番工作,即墨百姓紧密地团结在了田单身边。

田单顺应燕军的骄狂心理,派人出城与劫骑商谈投降事宜,并送上千溢黄金以求身家性命的安全。燕军统帅部弥漫着一股盲目乐观的气氛。这正是田单想要看到的。田单在城内紧锣密鼓地为反动做准备工作。这一次田单祭出的秘密武器是牛。善用兵者,能够调用自然界的一切力量,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牛鬼蛇神。田单从即墨城中搜罗了上千头牛,并给牛搞了一次形象设计。牛身穿上了绘有恐怖图形的战斗迷彩服,牛脑袋上帮着利刃,牛尾巴上栓着一团浸满油脂的芦苇。田单随后在城墙上开凿了若干门。这个门凿得比较讲究,并没有完全凿透,仅留最外面一层砖,为的是将来牛出去的时候方便。这也就是劫骑是燕军统帅,田单才敢这样做。如果乐毅在,这样的巨大工程哪能瞒过乐毅的耳目,被发现的后果将不堪设想。做完这一切之后,齐军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等夜晚的到来。

这个夜晚与其他夜晚并无二致,只是由于田单的壮举才被载入史册。数千头牛整装待发,新开门洞的最外一层砖被拆走。突然,一声令下,牛尾的芦苇被点燃。牛们疼痛难忍,夺门而出,向燕军阵营奔去。长期以来,燕军防守松懈,千头火牛如入无人之境,在燕军营中,横冲直撞,齐军跟在牛后随后杀刀,无数燕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不是被牛头上的尖刀扎死,就是被齐军砍死。这一仗,齐军以微小的损失取得大胜。燕军在即墨城前的主力被消灭。随后,田单领导齐军趁热打铁,大举反攻的。令人奇怪的是,燕军竟然再也没能组织起第二次抵抗,足见燕军在没有乐毅之后已经沦为一支乌合之众。最后,被燕国占领的七十多座城市全部光复。公元前279年,齐襄王再次返回临淄。

齐国在经受一场浩劫之后,大致又恢复到了原来的疆土。但这场五国发动的攻齐之战严重地损耗了齐国的实力,齐国元气大伤,再也没能恢复。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而齐国已不在是原来的齐国。

【3、猛驴总遇卸磨后】

这一节不属于大历史的范畴,但是也别有情趣。

光复齐国的主角当属田单无疑,可是齐国的主人却是齐襄王田法章。当天下都以为田单要凭借实力自立为齐王时,田单却发扬风格甘心尊居正统地位的田法章为王,自甘为相。田法章虽然当上了齐王,但心里发虚,在田单强大的人望和卓越的功勋面前没有一点自信,所以时不时地想敲打田单。

田单同志不但善于指挥作战,还是个热心肠。在一个陪着枫叶飘零的晚秋,有个老头急着赶路,却被淄水挡住去路,只好涉水而行,上岸之后,衣襟湿透,由于天气寒冷,冻得瑟瑟发抖。这时田单正好乘车出巡经过,一种“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的高尚情操占领了思想高地,便脱下身上的裘皮大衣给老人换上,然后扬长而去。老头老太太一向是最高效的宣传家,没过多久临淄城内就传遍了田单的光荣事迹,后来连齐襄王都知道了。齐襄王好大的不高兴,私下自言自语道:“田单再这么搞下去,齐国非成他的不可。现在不收拾他,必是后患。”齐襄王说完之后也自觉失言。不要让你的敌人知道你的心意是政治斗争中最基本的常识,否则就会丧失先机。齐襄王左顾右看发现身边没有重要人物,只有一名为宫廷干杂货的小厮。于是齐襄王点手把那小厮叫来,道:“我刚才所的话你听到没有?”小厮还挺老实,不懂听到大人说话装不知的生存智慧,道:“是的,听到了。”齐襄王见风声泄漏,可就动了杀机,又问了一句:“那该怎么办?”小厮答道:“大王可以利用自己的地位优势将田单的劳动成果据为己有。虽然田单干了许多深得人心的活,大王只要向世人宣布田单的行为是在完成大王您给他布置的任务,然后对他进行物质和精神上的奖励,齐国人民就会明白大王才是为他们谋福利的根本所在,而田单只不过是您派到民间的使者。这样一来,田单也说不出来什么。”齐襄王依计而行,果然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田单为了自保,也积极构建自己的关系网。有个叫貂勃的同事对田单很有看法,经常对人讲“田单是个小人”。田单听后,觉得蹊跷,不知道貂勃为什么无缘无故说他坏话,便摆了一桌酒宴,准备与貂勃沟通一下感情。貂勃虽然当众说田单的坏话,接到田单的邀请后,却也欣然前往。两人推杯换盏之际,田单问道:“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了先生,先生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我责骂?”貂勃道:“不是我对你人品有看法,这是个吃谁向谁的问题。流氓的狗遇到好汉之所以叫,并不是就认为好汉的人品有问题,而是由于它天天吃着流氓的饭。如果让我选择当一条狗,那么我愿意当好汉的狗,去咬流氓的大腿,而不愿当流氓的狗,去咬好汉的大腿。”田单听后,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于是第二天就将貂勃推荐给齐襄王。貂勃凭借自己多年了练就的钻营,套近乎本领,很快就获得了齐襄王的信任。

貂勃利用自己呆在齐襄王身边的有利条件,为田单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可是,貂勃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一次他去楚国出差。齐襄王身边所宠信的九名小人嫉妒田单的权力与地位,趁貂勃不在的空档,经过精心地策划,反复地排练,终于形成了一套说服齐王收拾田单的方案。

no.1说:“大王您作为一个万乘之国的国君,就应该具备高高在上,压倒群臣的气势。”

no.2说:“可是田单现在跟您名为君臣但实际上关系亲密,职权也不明确,他分明在混淆君臣之间的界限,这恐怕不好。”

no.3说:“以在下一个旁观者的眼光看来,田单这个人可不简单,他现在在军中有雄厚的基础,又安抚人民,笼络人心;又联系诸侯,以为外援。这样的一个强势人物在您身边,想不有所图都难。”

没等no.4,no.5……no.9开口,齐王已经坐不住了。

君臣之间的争斗率先以心理战的方式打响,齐王故意傲慢地像对待低级官员那样告诉侍从:“把田单给我叫来。”田单一听情知不妙,马上打扮地像个罪人一样到齐王那里主动认错。齐王看见没戴帽子,光着膀子,匍匐在地的田单,心里很是满意:行啊田单,挺识趣的,我本来不想收拾你,只要你知道齐国我是老大,你是为我做事就行,可嘴上还说:“田爱卿啊,什么时候你也玩起了裸奔。为情所困乎?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是我不当大哥好多年,想从你身上感受一下当大哥的滋味。”田单回到家去,接连五天内上书齐王,反复论述了一个颠扑不破真理:在齐国你是老大,我是你手下的马仔。

不久,貂勃从楚国回来,齐王设宴款待,酒喝高了时候,齐王又想感受一下做大哥的感觉,尤其是从齐国一号大臣田单那里找做大哥的感觉,于是对手下人说:“把田单给我叫来。”几个月不见貂勃一看自己的老东家被这样欺负,一下子明白了是九小人在中间捣鬼。明白之后,就是愤怒,愤怒之后,就是报复,貂勃要用九小人的人头为田单报酬,报复的武器是口才和谋略,这个貂勃很拿手,不然田单也不会把他放在齐王身边。

“大王,不是我打击你,你能和周文王比吗?”

“不能!”

“那么你能和齐桓公比么?”

“不能!”

“那么你能和老铁手比么?”

“不能!噢,错了,他是谁啊?”

“你要是再活2300年就能他是谁了。先不谈这个,周文王得到姜子牙称其为太公,齐桓公得到管仲,称其为仲父,而你得到了田单,却直呼其名,是不是不想混了?”

“想当初你家的江山被乐毅呼吸之间,侵吞殆尽,是谁帮你光复?想当初你流落民间,无权无势,无兵无粮,是谁把你扶上王位?想当初,国家新立,民心不附,是谁给老百姓做了好事还给你脸上贴金。”

“田单要想称王,简直比立根木头还容易,就算不好意思公开谋立,搞个陈桥驿黄袍加身好不好?你拿什么阻止他?如今你王位坐稳了,竟直呼你和你家江山的大恩人的名字,一定是听信了九小人的谗言。”

“即便现在,列强之所以不敢加兵于齐者,只是由于他们听说田单在。当他们得知田单在齐国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是不是又该蠢蠢欲动了?燕国带来的那场灾难至今犹历历在目。”

“如果再来一个赵国乐毅,或者魏国乐毅,或者楚国乐毅,您从哪里去找第二个田单?您也太天真了,九小人必须死,因为齐国必须生!”

齐王被貂勃一顿连珠炮似的反问震得说不出话来,表现得很是感动,很是受教育,大手一挥,九小人人头落地。

田单的生存方式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