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吟从国公府出来,回到自已府邸的时候,出更的锣声已然敲过。
童管家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了半宿,见自家公子回来,当先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拿着的书卷杂物。
“公子,您回来了。”
“童叔。”
谢吟揉了揉眉心问道。
“府里上下可还好?”
连日来他的重心都在政务上,昨夜更是一宿未归,心中难免挂念府中的情况。
管家点点头。
“一切安好,请公子放心,只是...”
晚上天寒露重,他将手里的外衣给谢吟披上才继续道。
“老夫人挂念您的身体,吩咐厨房备了宵夜,等您回来用。”
谢吟微微颔首。
他本想回府后直接去书房,连夜更改下最后落定的和谈条款,以免北戎变卦。
但考虑到母亲王氏这几天应该也担心坏了,改口道。
“先去母亲院里吧。”
王氏本来睡得早,但这几日院中的灯都一直亮到深夜。
有时候未免谢吟见了担心,就是息了烛火,也时常一个人坐在窗前,远远看向书房的方向。
直到看见儿子休息,才上床就寝。
此刻见到谢吟一身疲倦地进门,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母亲,您还没睡呢?”
谢吟对着王氏略施一礼,然后扶着人重新坐回桌前。
王氏坐下第一句问的就是姜琼月。
“你去国公府看过了吧,琼月那丫头怎么样?”
“母亲放心,她没有大碍。”
谢吟拍拍王氏的手安慰。
“儿子不是已经提前让人回府报过平安了么,母亲没收到?”
王氏这才长舒一口气。
“知道,但就是不听你亲口说出来,没办法真正放心。”
谢吟知道王氏的脾气,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叫童管家把灶上留的饭菜热一热,端到王氏院里来,自已也好陪她说说话。
王氏这才好好审视了一番自已的儿子。
见其眉宇间有掩不住的疲累,说不出的心疼。
她叹口气道。
“哎,以前在侯府,娘总觉得你读书太辛苦,藏得太辛苦,没想到终于有了自已的府邸,反而倒更加忙碌了。”
王氏语气里有着不大明显的悔意与憧憬。
“我们母子两,什么时候能过上不用整天担惊受怕的日子。”
“母亲。”
谢吟嗓音低沉,却也带着极强的揉抚力。
“路是儿子自已选的,自然撑得住,只是辛苦母亲记挂。”
王氏摇摇头,示意自已不要紧。
见灶上的饭拿的迟了些,想起院里小炉上,还有温着的鸡汤,叫下人端上来。
“对了,这是秀芸那姑娘煲完送来的鸡汤,这几日我没胃口,也就是她变着花样地给我开胃,吟儿你也来尝尝?”
王氏说完,见谢吟听到范秀芸的名字后,眉宇间闪过一丝不快,又劝道。
“芸娘是个懂礼的,只是女子在这世间本也不能做主自已的命运,娘知道你与琼月情深义重,别伤害了无辜的人就是。”
谢吟接过王氏递过来的汤碗,低头喝了一口才道。
“母亲放心,儿子有分寸。”
简单吃了点东西后,谢吟就不再打扰王氏休息,起身回了书房。
一路上,反复琢磨着王氏这次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是心疼自已忙碌之余无人照顾,府中需要个知冷知热的女主人。
二来就是即便不能给范秀芸一个名分,也尽量为其谋一个好的出路,不要伤害人家。
谢吟沉思。
这两样看起来不难,但实际解决起来都不容易。
范秀芸表面上看是成帝赐给自已的侍妾,实际上多半是他的眼线。
如果没有得到成帝允许,无论将人退回还是为其另寻去处,都可能会触怒龙颜,给自已和姜家带来灾祸。
加上现在又恰逢三国和谈,姜琼月因救了北戎耶律桀而受到嘉奖,正是被重用的时候。
让她现在抛弃一切,洗手为自已做羹汤,谢吟还真有些于心不忍。
想到姜琼月那张明媚又娇艳的面庞,在阵前飒爽英姿的身影,他怎么能自私地将人困于方寸之间。
这么想着,脚步已经来在书房门外。
谢吟饮了杯清茶提神儿,坐在书案前刚提起笔,就感觉头一个劲儿地发蒙,身上也有不似寻常的燥热。
“童叔,童叔?”
谢吟想让管家帮忙打盆清水洗洗脸,却叫了半天不见门外有人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得自已动手,却在想要起身的瞬间,气血上涌,眼前发黑。
紧接着手指不听使唤,再也拿不住那笔杆,一头栽向桌案。
半晌,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动。
范秀芸的身形出现在书房中。
她得知谢吟今天回府的时间,知道自已送的吃食他一定有所警惕,就先送去了王氏的院里。
王氏最是担心儿子,定会等他回来再一同享用。
两人说话时,范秀芸就在门外。
她看着谢吟将那碗鸡汤全部喝完,又故意支走童管家,算好了时间来到书房,果然就见谢吟药效已经发作,此刻脸色潮红,口中不时还喃喃低语。
范秀芸将耳朵贴上去,听清他说什么时,神色有一瞬的愤恨。
“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叫她的名字。”
但紧接着范秀芸就眉头微松,手掌抚摸着谢吟俊逸的侧脸。
“跟着我念,芸娘,芸娘。”
谢吟意识不清,只能跟随本能胡乱说着。
“琼月...琼月...”
范秀芸手掌大胆地继续向下,划过男人的喉结和锁骨。
“是芸娘...”
“芸...娘...”
范秀芸眸子中闪现惊喜,继续循循善诱,声音魅惑如蛊惑人心的海妖。
“对,芸娘,公子跟着芸娘来。”
谢吟踉跄着起身,只觉得自已被怀里那个柔弱无骨的人儿架着,往内间的简榻走去。
范秀芸把人仰面安置在榻边,正要褪去自已的衣衫,忽然窗外传来一声鸮鸟的嘹亮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她吓了一跳,忙挥手赶走那只碍事的大鸟。
关上窗子回到榻前时,就见原本还意乱情迷的谢吟,此刻正睁着一双冷如寒潭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绵密的冷意顺着脊柱往上攀爬,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包裹全身。
范秀芸连呼吸都窒了窒,半天才尴尬笑道。
“公...公子,你怎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