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王室丑闻

“不论是谁,如果他成为一个自由城市的统治者,而又不打算毁灭它,最终必被它毁灭。”

——马基雅维利《君主论》

他的名字是雅克·德·阿尔莱(Jacques de Harlay),尚普瓦隆(Champvallon)的领主。正如他之前的比西,他也效力于玛戈的弟弟弗朗索瓦。玛格丽特很可能在拉费尔峰会的时候就认识了他,而那时还有比西。直到安茹公爵及其随从在1580年秋来到加斯科尼处理“情人之战”的余波的时候,他们二人的暧昧才渐渐升温。尚普瓦隆领主生于何年并不确知,但是看起来他应该与玛格丽特的年纪相差无几,或者还有可能更年轻些。因为当他与玛格丽特相见的时候他还没有结婚,他在弗朗索瓦的家中担任首席护卫(chief squire)一职。

他之所以会得玛格丽特的青睐是不难看出的。尚普瓦隆被公认为那个时代法国最具有男子汉气概的青年男子。当然,玛格丽特也是这样认为的。她亲昵地称他为那喀索斯(Narcissus)。在现存的玛格丽特于数年间写给他的19封情书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有关“美丽”的字眼。“我无数次地亲吻那美丽的眼睛,那美丽的发丝,噢,我甜蜜而亲爱的爱的枷锁;我无数次亲吻那魅力的双唇。”玛格丽特写道。她的情人是一个“美丽的天使,一个美丽的自然中的奇迹”。她爱慕地在另一封信中写道。

在弗朗索瓦还在加斯科尼的最后一个月里,纳瓦拉王后对她弟弟的这名扈从的迷恋就已经开始被大家评论。一名胡格诺廷臣曾宣称一次王后与尚普瓦隆公开打情骂俏而被逮个正着,此时她的丈夫正好不在城堡中。而这名胡格诺廷臣也正是那名指控王后与蒂雷纳子爵有不正当关系的廷臣。这名廷臣早已公开地与玛格丽特王后为敌,所以很可能故意撰写了这封严厉讽刺纳瓦拉王后的信。但是尽管这一报道可能被夸大了甚至有可能是伪造的,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玛格丽特已经完全地、热情地,几乎不顾后果地爱上了这个人。[3]

尚普瓦隆当然最后还是跟弗朗索瓦一起离开了加斯科尼,而安茹公爵剩下的随从也在1581年4月离开了。只留下了玛格丽特一人,单独应对福瑟斯的怀孕而带给她的公开羞辱。因此纳瓦拉王后一直心心念念这段与这位可人的骑士的浪漫爱情也就不足为奇了。她想证明自己也被狂热地爱着。她离开内拉克的时候已经差不多29岁,这是一个对所有女人来说都稍显尴尬的年龄了。他的丈夫因为有更年轻的情妇(实际上是一群这样的女子)而不愿与她同床共枕。她急切地证明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美得摄人心脾的美人。与尚普瓦隆的恋情完成了这个目的。

她的对象很明确地知道,追求她就是为了提高自己的位分同时他又对她的帮助深表感激。尚普瓦隆远没有他的王室情妇那样复杂。对他来说,爱情就是一个在小地方打发无聊时光的方法。纳瓦拉王后天生会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随着事态发展,尚普瓦隆似乎真的开始迷恋上了王后。

但是玛格丽特对于爱情的定义远非只有肉体的吸引那么简单。她希望获得一种完全的亲密关系,理智上的、精神上的,也包括感官上的。她的感情空洞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她希望追求一种比以往的任何感情更纯粹更真挚更热烈的爱情。她所要求的仅仅是两方身体、思想和灵魂的合二为一。而尚普瓦隆在开始这段情事的时候可能并不理解玛格丽特的爱情哲学。

然而在启程北上的告别仪式上,更多的是她丈夫,而非情人占据了玛格丽特的思绪。她很明白,凯瑟琳王后和国王亨利希望纳瓦拉的国王和王后同时出现在宫廷中,而将她的丈夫带到那里则是她的责任。这也是她将福瑟斯带上的另一个原因。她想着带上他的情妇,他就更有可能会尾随而来。的确,她是对的。她使他与她同行了很长一段路途直到拉·莫特·圣·赫莱(La Mothe Saint Héray),这是一个差不多居于拉罗歇尔和普瓦捷之间的小村庄。凯瑟琳也计划着于1582年3月在这里与他们相见。孔代亲王和一大批的胡格诺随从也护送而来,而他们随行的这三天中则一直愤愤不平地谈论新教徒对王室的不满,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凯瑟琳曾努力劝说纳瓦拉的亨利回到巴黎以抚慰他,但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于是他并不打算自投罗网。当他拔营而去直奔贝阿恩——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领土的安全之地的时候,大家都吃了一惊。因为之前他曾许诺玛格丽特自己会护送她直到枫丹白露(Fontaine-bleau),而那里正是国王亨利三世已经起行打算迎接他的妹妹和妹夫的地方。他的骤然离去甚至在玛格丽特还没有踏入巴黎王宫的时候就已经连累到了她。“我十分谦卑地乞求你,想想以后他们(凯瑟琳和国王亨利)还能相信多少从我嘴里说出的有关你的话。他们要么认为是我信息不灵要么认为是我故意欺骗他们,”她写信给她的丈夫说道,“你这不是在让我帮你解决事情,而这件事明显对你的影响比对我大。”

尽管玛格丽特忧心忡忡,但是使她感到安慰的是,他的哥哥和母亲并没有因为她没有把自己的丈夫带来而十分的责怪她。相反,他们倒是对她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尊重与同情。这其实是王室试图控制弗朗索瓦的一个小手段而已,弗朗索瓦尽管与自己的哥哥和母亲有些嫌隙,但是仍答应出兵弗兰德斯。亨利国王和凯瑟琳都很明白玛格丽特对她的这个年轻的弟弟是很有影响的。而此刻,他们试图将她的忠诚转向国王。正如他们曾对弗朗索瓦做的那样,促使她转变的手段就是贿赂。玛格丽特继承了他们的家族爱慕奢华挥霍钱财的传统特质,这种状态使得她与掌管自己钱财的可怜朝臣多有不快。凯瑟琳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债务缠身,于是她便将收益丰富的瓦卢瓦公爵领地赐予了自己的女儿。而这块领地曾经也是太后自己的地产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对亨利三世来说,他对妹妹所表现出的尊重与亲情实际上只是形式而已。英格兰大使见证了一家人在枫丹白露的重聚,他在给伦敦的信中一针见血地写道,国王对与自己妹妹的感情似乎有点强迫。英国大使说话直白。一行人继续北上,并于3月28日抵达巴黎。按耐不住得到新的公爵领地的收入的激动,玛格丽特立即买了一个大房子住了下来,重新开始了她在巴黎的美好生活。

尽管一切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十分和谐,但是玛格丽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她将需要调动起自己的所有外交技巧来为自己在众多敌对并有冲突的利益关系中求得一条活路。她的首要任务就是巩固好自己作为纳瓦拉王后的位子,以期满足家人的心愿将丈夫带到朝中。尽管丈夫那样的对待她,但是她还是希望为自己编织一个美好婚姻的幻影。她早期的信件反映了她曾试图对双方都坦诚。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同盟者,将所有有关国王亨利三世的信息以及她对周围事态的审慎的观察都通告给了自己的丈夫。国王“言辞华丽,知无不言”。她谨慎地写道。“一件十分不一般的事情是,我们被告知曼恩——也就是吉斯公爵的弟弟,长胖了不少,身材变形。吉斯先生则很瘦又很成熟。他们追随者甚少,经常举办网球,铁圈球运动等活动以吸引贵族们的注意。但是那些去过第二次的人就肯定会被亨利三世的奴才所责备,很明显那些人当时还是手握大权的。这也证明在他们和这些公爵们之间在争风吃醋。”从这点来说,她可以继续不费吹灰之力地充当自己的家人与丈夫之间的调停人的角色。“如果你在这里,你就会成为双方争相倚仗的人,”她哄骗道,“你失去的随从现在都有可能再争取回来。随着这些麻烦的进行,你甚至可能会在一周之内比你在加斯科尼一生所获得的东西还多……我谦卑地乞求你听取我的建议,相信我是最爱你的人和一个最希望你好运的人。当然,日久人心自现。”她十分真诚地说道。

但是不论她多么努力地证明她的善意以及真心实意地为丈夫所谋划,总是有些事情阻碍他们感情的复合。她继续留在巴黎这一事实无疑是其中之一。纳瓦拉的亨利与福瑟斯的风流韵事自然也是亨利三世的那些奴才们无聊之余的八卦主要内容,随着那个孩子的降生,他们讨论得就更起劲了。这些流言将玛格丽特推到了风口浪尖,尽管孩子已经死了但是它曾短暂存在的事实就已经乱了凯瑟琳太后的严厉的章法。凯瑟琳太后十分生气,女儿竟然还将曾犯下如此丑闻的人带在身边。于是她就自己决定将福瑟斯从宫中赶走并使她带着耻辱回家。玛格丽特再次试图缓和双方,她理解母亲的愿望,但是她也明白在涉及福瑟斯的问题上丈夫并不会妥协。于是她的折中办法就是替福瑟斯安排了一门婚事,而且新郎也是一个大贵族,以期挽救她的名声。在当时的情况下她的这一行为对福瑟斯来说已经是大恩大德了。

但是对她的丈夫来说却不是这样的,当他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无比震怒。当即派了一个信使给他的妻子送了一封十分愤怒的信,信中严厉地斥责妻子将他的情妇嫁与他人并要求将福瑟斯完璧归赵。但是玛格丽特已经不在内拉克,也不受她的丈夫管辖了。“你说取悦你我将没什么好感到羞辱的,”尽管感到愤怒而耻辱,她还是言辞犀利而有理智地写道,“你是如此理智之人,我也相信你不会使我做任何不适合我这样身份的人做的事;也不会使我做任何有损我尊严的事,即便在这样的事情中你是有利可图的。并且,如果你要求我将一个与你有过夫妻之实的女子继续留在身边,那么你又将我置于何地,你有没有想过我将如何被人耻笑!而你又怎么能说这于我的不是一种羞辱呢?你写信告诉我,为了封住悠悠之口,我应该告诉他们说你是爱她的,而因为这个原因,我也应该爱她。”她继续说道:“如果我们是在说你的一个侍从,不管是男是女,这个理由也许甚好,但是我们在说的是你的情妇……我曾经对她施以援手,掩盖她的丑闻,并将她时时带在身边。这些事不要说是一个公主就是普通女人也是很难忍受的。如果你认为这些事情都不表明我在努力地取悦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她愤怒地说完了。

玛格丽特自然希望家丑不可外扬,不想外人知道丈夫对她严厉的谴责。但是,报信的信使并非守口如瓶之人,短短数日之内整个朝堂都知道了纳瓦拉的国王和王后因为遣送福瑟斯的事而吵了起来。凯瑟琳最为震怒。浪荡丈夫的问题是最令她担心的,她急切地想给自己的女婿一些建议。于是她悍然干涉了自己女儿的事务,给女婿迅速地寄去了一封谴责信。这是少有的几次,她站在女儿的一边。“我的孩子,”她写道,“从那个受你之命派来的信使的口中了解到你对你妻子说的话后,我十分震怒,而这名信使当然也并非只对你的妻子重复了这些话。如果不是我当面质问他的时候他再次承认了这些事的话,我可能还不会相信……你并不是第一个在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犯糊涂的丈夫,但是我肯定你是第一个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之后还对自己妻子恶语相向的人……她是你的国王的妹妹,她对你的帮助是巨大的……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家世显赫的女人。也不应该因为一个普通的情妇而公开指责她。因为差不多全世界而不只是法国都已经知晓了你和她的丑事和孽种。另外,选择一个如此厚颜无耻而行为不慎的小人来给你的王后传递消息也是欠考虑!”凯瑟琳生气地说道,“是我建议她这样做的,也是我送走了你那漂亮的小情妇……我将派科廷阁下(Sieur de Curton)到你那里去,他将把我剩下的话告诉你。”

这位岳母对这位出轨的丈夫的苛责并没有对他起到很大的作用。原本在玛格丽特和她的丈夫之间已经很深的裂痕,瞬间变得难以跨越了。明白了这些之后,玛格丽特给丈夫的信少多了。她看起来似乎已经放弃了。于是她将自己的感情转向了弗朗索瓦的事务,也就是尚普瓦隆身上。

在他离开加斯科尼的那一年,弗朗索瓦军事推进愿望还是很乐观的。他在弗兰德斯的行动受到了菲利普二世的大力援助。菲利普二世在西班牙的老统治者一去世就将王国据为己有,而不顾其他竞争者的反对,其中就包括凯瑟琳。为了巩固自己薄弱的王位基础,菲利普命战无不胜的阿尔瓦公爵率军攻占里斯本。这一行动尽管十分曲折,但最终还是巩固了他的王位。

但是他的这一行为也给了其他国家一个下马威。各国开始担心这样袖手旁观,任由菲利普二世吞并他国真的好吗?当然,没有人愿意与强大的西班牙为敌,但是西班牙国王骤然吞并葡萄牙,这看起来似乎真的有点贪心了。另外,如果其他的欧洲国家奋起抵抗,那么毫无疑问尼德兰将成为逐鹿之地。菲利普就不得不从这个区域调集大量的人手来保证有足够的兵力攻夺里斯本。这样西班牙镇守北方的兵力无疑将骤减。而弗朗索瓦早已虎视眈眈而又跃跃欲试等在那里。这样问题就变成了在正确的时机里到正确的地方。

但是,军事行动是需要资金、人力和供给(主要还是钱财)的。而弗朗索瓦又时常陷入债务纠纷。在1581年8月的时候他曾组织了一支军队攻夺了西班牙的康布雷,但是由于缺乏资财而无法进行下一步的行动。最终,他更像是一个集资者而非攻城略地的将军。他曾在1581年底的时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在伦敦高调地追求伊丽莎白一世,而他实际的目的则是为了寻求财政支持。而伊丽莎白则逢场作戏,假装考虑这一婚姻联盟。他的诡计最终只愚弄了自己。“他此番访问的主要目的就是获取钱财,”西班牙大使直白地说道,“而女王似乎也有意给与他钱财。”

她确实曾经秘密地给过他资金,正如国王亨利三世和凯瑟琳那样。当然,为了防止西班牙的报复,明面上,国王和太后还是反对安茹公爵的军事行动的。尽管资金总额并不小,但是因为这些钱都是被断断续续的一点一点支出的,所以,从来没有一次能有过一个全盘进攻的。

不过,这种悄悄的金钱花费就已经足以为弗朗索瓦赢得尼德兰的支持了。在1582年2月的时候,正是玛格丽特启程回巴黎不久,她的弟弟被隆重地授予为布拉班特公爵。弗朗索瓦身披一袭庄重典雅而又传统的华贵的礼服,那是红宝石色的天鹅绒,周边以貂毛镶边。他骑着一匹矫健俊美英姿飒爽的白马,缓缓通过安特卫普(Antwerp)。允诺以自己的生命以及“国王及英格兰女王所赠予的一切”来“保卫他们(也就是尼德兰的人民)并恢复他们的古老权利”。此外,当地的众多领主,其中包括布拉班德(Brabant)、荷兰(Holland)和弗兰德斯等城市,他们都宣布效忠他们的新公爵并允诺给予每年高达200,000里弗的年金。而这些钱则足够支持他进行军事行动。

然而不幸的是,到1582年5月的时候,也就是玛格丽特刚到巴黎的时候,尼德兰才刚刚勉强凑齐了32,000里弗,而这与目标还相差甚远。弗朗索瓦无法支付军饷最终将面临众多的兵变,无奈他只能再次向他的哥哥寻求经济帮助。国王亨利三世虽然因他的一次又一次的借贷而深表不满,但是也感到他除了或多或少地接济这位新的布拉班特公爵外别无选择。正如威尼斯大使所观察到的那样,法国国王“不希望自己的兄弟陷入绝望之中……一次次地接济他,加上第一次的封授,这些钱应该总值达到了100,000万埃居(差不多是300,000里弗)。另外再加上各地(例如尼德兰)每月应该支付给他的那100,000.另外还有他从英格兰女王那里获得的不知道多少的援助,所有这些钱加在一起应该够他进攻弗兰德斯”。

对于弗朗索瓦受封为布拉班特公爵,玛格丽特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这也一直是她想看到的情形。但是,这也意味着她与她的情人分别的时间将再被延长。因为尚普瓦隆也是她弟弟的随行人员的一名,此刻也正与他一起待在安特卫普。从她的信中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到,玛格丽特为伊消得人憔悴。“让我们千万别认为婚姻是在天堂中的,上帝不会如此不公……但是,我光辉的太阳啊,让我们一起驱散这些阻碍我们相见的乌云吧,他们虽然阻碍了我们的身体但是却永远无法阻碍我们的灵魂。我们的灵魂已经融合进了永生的命运,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她带着对尚普瓦隆的热切思念写道。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想象,当她得知在他们分离期间,她挚爱的情郎已经与他人订婚了时是多么的惊讶而愤怒。此时的她还在一心憧憬着团聚的时候会有多么激动而开心。他的订婚对象是布依隆公爵美丽的妹妹,这真可以说是一门好亲事。

她悲观失望,并且痛苦无比。她的婚姻也在不久之前刚瓦解,尚普瓦隆的背叛彻底打击了她。加重了她认为自己容颜不再,青春易老的悲伤。“天堂之中已不再有公正,人间也不再有忠诚”,她通过信件向他爆发了,“噢,上帝啊!我的灵魂一定要承受什么啊?噢,毫无怜悯的天堂,还有什么剩下能够为我抚慰心中的悲伤呢?”她之前因为丑闻和羞辱而受到的委屈完全展现在她的第二封信里。“胜利,是你赢得了我真挚的爱!”她绝望了,“炫耀你确实骗到了吧。跟她一起嘲笑我吧……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最后一次求你回到我的身边,因为我不愿意看到在你今天将赴的宴席之上,父亲和女儿所讨论都是我们的话题。(很明显尚普瓦隆本来打算带上他的未婚妻的家人)。”

她的情伤是如此之深,甚至影响了她的理智。她从此沉醉于声色犬马,各类的午夜派对、舞蹈和音乐中。布朗通(布朗托姆)曾注意到,她有好多次公开批评宫廷丑闻并树敌不少,其中就包括两名亨利三世的最有权的奴才。

在玛格丽特离开的这四年间,宫廷并没有多大变化。奴才仍然大行其道,尽管鉴于之前的事故,暴力不再被倡导。另外,那些与国王周围的近臣发生冲突的人都将陷身于流言和丑闻之中。为了填补失去奎路斯带来的伤痛,亨利三世又与两名新的奴才勾搭上了,他们就是埃佩尔农公爵(Duke of épernon)和茹瓦尔斯公爵(Duke of Joyeuse)。他称呼这两个年轻人为他的儿子(茹瓦尔斯公爵年仅20岁)。他们两个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完全是因为他们的财富与地位。尽管他们二人的家族都并非有着悠久而显赫的历史,国王还是提拔他们成为法国贵族,甚至比其他任何的贵族成员地位都要高。这当然就在那些老贵族中引起了不满和妒忌。举例来说,埃佩尔农公爵和吉斯公爵就因谁是国王的最爱而争风吃醋产生了很强的敌意。这也是为什么吉斯公爵的网球派对总是来者寥寥的原因了。

而对于茹瓦尔斯公爵,亨利三世是如此喜欢,以至于他想安排他与自己妻子的妹妹结婚从而将他变成自己的妹夫。玛格丽特也出席了那个婚礼,时间是1582年10月,巴黎。编年史家们详细记录了这些宴会,据一位外国使臣传言说这些宴请差不多花了王室”2,000,000的金子”。亨利和他的宠臣们都身着华丽的服饰,“这些衣服上满是刺绣,珍珠和其他珍贵的宝石,它们的价值是难以估计的。而在婚礼过后的17次宴会上,所有的老爷小姐们都身着更为贵重而华丽的服饰,这些衣服的很大一部分甚至就是以金和银组成的。周围镶上蕾丝花边,并在金和银上嵌入价值不菲的宝石和珍珠”,一位廷臣说。“每一个人都惊叹到这些宴会的奢华程度,以及国王和他的王廷在每次宴会中的巨大花销。而这些花费都是国王命令允许的,而又是在这样一个乱世……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瘦骨嶙峋饿殍遍野。在乡村,农民被士兵逼迫;在城市,商人们被重税盘剥”,他阴暗地总结道。

当亨利三世国王在茹瓦厄斯公爵奢华的婚礼上纵情享受的时候,他的兄弟弗朗索瓦正带领着他的军队勉强度日,因为尼德兰各联邦所许诺的资金并未如约而至。他的一个扈从的一名骑士详细记载了他们在秋天和初冬的窘境。“那些落在战场上的可怜的士兵没有任何食物和供给。他们以一百人的规模来到安特卫普,然后军团人数变成三十,四十,五十,有的时候甚至为零。每天早上殿下(弗朗索瓦)去检阅他的人马的时候,都会给他们每个人一埃居。尽管这样,还是有超过300人因为饥饿或者严寒死在了那里。”这位长官哀叹道。弗朗索瓦绝望至极,一个信使一个信使派到亨利那里乞求支援。“所有的一切都坍塌了,”他在十月份的时候写道,“许诺我少一些钱但是能够坚守诺言,比现在许了空头支票而不兑现要好的多。”在十一月份的时候,他又派出了一个求救的信使。“我发现我每月的花费已经高达200,000里弗,没有国王的帮助我是断难维持下去的,”弗朗索瓦重复道,“我乞求他……帮助我,正如他答应的那样。”然后,在十二月的时候他知晓了他的姐姐也在宫中,想着她也许能够帮到他,他就将尚普瓦隆派回了巴黎。

尽管是新婚燕尔,但是尚普瓦隆也知道抚慰主人的姐姐是他理应做的。很快他就重新燃起了玛格丽特心中的爱情之火。玛格丽特很高兴看到他回来,实际上是太高兴了以致于粗心大意。有关她与情夫会面的细节都栩栩如生地被勾画出来了,纳瓦拉的王后和她的情夫躺在“一张被很多小蜡烛照亮的床上,床上铺着奢华的黑色塔夫绸,周边还有其他的奢侈品”。玛格丽特的两名家臣杜拉斯夫人(Madame de Duras)和贝蒂纳小姐(Mademoiselle de Béthune)充当联络人,帮助他们传递信件安排会面。

纳瓦拉王后很明白自己所承担的风险,朝中之人对于私通往往十分鄙夷而幸灾乐祸。就在去年,她的密友内韦尔女公爵亨丽埃特·德·克莱芙就曾被国王的的一名奴才勾搭而与其开始了书信交往。据说,她以前也曾将情人的头颅供奉起来,正如玛格丽特将拉·摩尔的头颅供奉起来一样。一开始,尽管这种调戏看起来似乎并不会越雷池半步,但是这些情书的存在就足以治二人之罪。这名奴才心知肚明,为了巴结自己的主子求得宽恕,他将内韦尔女公爵的信先交了出来。亨利三世等到了一个盛大的晚宴上,当着全体朝臣的面质问女公爵。他将她叫到了自己身边,然后向大家一封一封地读她写的信以作为娱乐。朝中所能听见的人都窃窃私语,对她指指点点嘲笑她。没有什么刀剑能给予如此致命的一击了,正如可怜的亨丽埃特在那个难忘的夜晚所承受的那样。女公爵带着耻辱逃离了宴会,第二天她就辞去了作为王后侍女的职位。[4]

虽说有前车之鉴,但是玛格丽特在最初的几年里实在是太幸福了又在爱河里陷得很深,以致于难以结束这一“令人狂喜的游戏”。也许是因为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一直认为即便事情败漏她也可以与尚普瓦隆一起投奔尼德兰和弗朗索瓦。而这位新的布拉班特公爵应该会保护他们的。但是她以及其他人很快将会发现,布拉班特公爵不要说其他人了,连自己也可能无法保护。

时间度过了1582年寒冷的11月和12月,来到了1583年的春天。弗朗索瓦坐在安特卫普郊外的的战场上,看着他带来的大军人数骤减,心中充满了挫折郁闷之情。此外,还有三千人正在绝望地与饥饿严寒,供给匮乏以及疾病做着殊死的抗争。他言辞恳切而心酸地恳求尼德兰各邦及城市履行他们之前所允诺的财政支持,但是并没有人理会他。而亨利三世也因国库空虚,停止了对他这位弟弟的暗中接济。甚至是以前他一直可以依靠的伊丽莎白一世,现在也拒绝再为他提供金钱。当然这是一个对于任何将领来说都很难周旋的情形。但是,不得不承认,弗朗索瓦所采取的行为是尤为不明智的。他决定洗劫安特卫普,以得到他认为被拖欠的钱财。而这个地方是他曾发誓要保卫的地方。这就像为了赢得决斗,突然转身,反而使自己落败。

然而对于弗朗索瓦来说不幸的是,他的计谋不但不明智,而且没有保密,最终泄露给了城中的法官。当1583年1月17日下午,他带领他那饥肠辘辘的士兵们冲进城区大门的时候,安特卫普的人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他们了。与他们交锋的不是手无寸铁的无助的市民,而是一群带好武装准备战斗的愤怒的民兵。最终他们被围堵在了一个狭小的巷子里,弗朗索瓦的军队寡不敌众,最终都被屠杀在那里。那些试图逃跑的人都被堵截在城门下,他们一个个地倒下,“尸体堆积如山,最终城门被堵死,无人能够从这里逃脱”,一位法国官员回忆道。近千人死去了,还有几百人成了战俘。弗朗索瓦差一点儿就没有逃出相同的命运,如果不是他抛弃自己的人马而独自逃生了的话。

这次惨败的消息在两天之后传到了巴黎,使宫廷为之震惊。弗朗索瓦的蒙羞也就是法国的蒙羞或者更进一步说是国王的蒙羞。这支大军是法国骑士精神的精华,并且由国王的弟弟亲自率领,本应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不承想竟然最后败在了一群做生意的荷兰人手中!亨利三世国王十分震怒。“我这个弟弟……违背我的心愿和建议擅自做主去到弗兰德斯,正如你们所知道的那样。我和我的母亲对于安特卫普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这点我向上帝发誓。”他最终在二月的时候逃向了英国的使臣。不只是国王很震怒。“我从没有看过朝中这样的乌云密布,充满了记恨与不悦,大贵族也蠢蠢欲动,而这一切都是由弗兰德斯所发生的引起的。我指的也就是发生在国王弟弟身上的这次坏运气。”凯瑟琳的一位高级侍女对吉斯家族的人写道。“太后因此事而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以至于仆人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满之人是如此之多难以计数。”她警告道。

这次惨败不但是弗朗索瓦一生的一个转折点,同样也是玛格丽特的一个转折点。因为纳瓦拉王后曾如此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弟弟的这次尼德兰军事行动,从而使得她因他的失败而蒙羞。一夜之间,她在朝中的位置变得岌岌可危。

尽管如此,她还是与弗朗索瓦保持秘密的通信,鼓励他重整军队再创辉煌。她的这一行为,显然是与她的母亲和哥哥的期望相左的。其实,她并非不懂得与国王做对的风险,但是因为她与尚普瓦隆的情事使她对尼德兰军事行动寄予厚望,从而使得她难以放弃。她与弗朗索瓦的联盟是她的政治力量的主要源泉。他是她唯一的筹码,是她在丈夫的和国王的风云变幻难以预测的宫廷中自保的唯一屏障。

正是她与弗朗索瓦的利害关系使她走上了毁灭的道路。亨利三世已经开始怀疑她在试图说服她的弟弟篡夺自己的政权,于是他命人将玛格丽特严密地监视。朝中之人对此事都心知肚明,于是也都一致敌对她。她与尚普瓦隆的淫秽之情早晚会被作为指控她的一个口实,这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在六月的时候她病倒了,这就给了亨利三世一个开除、摆脱他的妹妹的借口。“纳瓦拉王后怀孕了——或者只是患了浮肿。”托斯卡纳使臣在一封信中对他的主子说道。[5]亨利三世要求她遣送走杜拉斯夫人和贝蒂纳小姐,因为他怀疑她们俩不但帮助他的妹妹发生婚外情,还偷偷地帮玛格丽特送信给弗朗索瓦。玛格丽特拒绝了,但是意识到周围事态的恶化,她为了保护自己的情人强烈建议他逃走。“上帝啊!请让我独自承受这场暴风雨吧,”她给尚普瓦隆的信中热情地表达道“而不要将你置于危险之中——噢,不要!在我的一生中没有什么比这种痛苦更加残忍了。使你离开我是我永难承受的痛,但我必须让你离开,快走,快走”。

最终是凯瑟琳太后证实了国王的猜疑。这位母亲已经北上会见了自己的小儿子,试图劝他放弃在尼德兰的野心。他们于6月11号,在亚眠(Amiens)附近的绍讷(Chaulnes)会面。此时,弗朗索瓦还患着让人担心的咳疾,与他的母亲会谈了了几天之后,她最终还是说服了他听从自己的意见。但是,在这位母亲还没有离开的时候,他就又变主意了,凯瑟琳认为他这次之所以会改变主意是因为玛格丽特的原因。凯瑟琳向亨利三世报告道,她给弗朗索瓦送了一封信“劝他改变了心意并怂恿他进行新的行动”。凯瑟琳认为玛格丽特的意思应该是劝他放弃所有的东西然后重新招募一支大军,到弗兰德斯再展宏图。

有这些证据对国王来说就足够了。趁着凯瑟琳不在,他开始了行动。因为尽管这位母亲向她的儿子提供了他的妹妹叛变的证据,但是很可能她还是不会同意他的儿子处理事情的方法的。在1583年8月8日的时候,国王又在王宫举行了一次盛大的宴会。而他的王后此时正在城外拜访她的亲戚,于是亨利三世就让玛格丽特代替她担任了女主人的角色。玛格丽特从未提及过这一小插曲,但是从她接下来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哥哥的真实意图。她甚至有可能将这一请求当作了国王对她态度开始缓和的一个苗头。不论是任何场合,她都接受他的邀请,并在宴会之时如约卢浮宫,衣着奢华而典雅,与她王后与王室成员的身份相吻合。在惯常的宴会之后,她在位子上坐定了。乐师们开始演奏,大家都入席了。舞会开始了。

很快,亨利三世在他的众多奴才(其中包括玛格丽特的敌手埃佩尔农公爵)的陪伴下,走到了她的身边。毫无征兆地,他以盖过丝竹之声的高音开始向他的妹妹一件件历数她的丑事。他指责玛格丽特水性杨花、作风轻浮,且越演越烈毫无廉耻之心。他将她的情人一个个都列了出来,以尚普瓦隆为首。他还宣称玛格丽特与尚普瓦隆还曾有过一个孩子。然后他提到了比西,拉·摩尔,以及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他提到这些人的时候都将时间地点说得如此之清以至于似乎他亲眼见证了这些事情一样,”一位正好在现场的奥地利外交官说道。玛格丽特被眼前的突如其来的指控谩骂震惊到了,她无助而又倍感羞辱地瘫软在凳子上。而她的哥哥则毫无怜悯之心继续他的谴责,权当一个娱乐取笑之事。最后,他宣布,迅速将玛格丽特驱逐出宫以“整顿宫中风气,防止沾染她的恶习”。

她逃离了宴会,第二天一早她戴着面具在一些侍女(其中包括杜拉斯夫人和贝蒂纳小姐)的随从下乘坐一个封闭的马车,离开了巴黎。但是她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她还没有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她们一行人就被约60名国王的守卫拦了下来,说要扣押她的侍女询问一些事情,一位史官这样写道。这些士兵对马车里人十分尖酸刻薄而又轻蔑,他们一把扯掉了这位女士的面具以便辨认出她是谁。“你这贱骨头,竟敢冒犯你的国王的妹妹?”玛格丽特愤怒地斥责道。“我正是奉他之命而行事啊,”这个士兵冷冷地回答道。无论她们的女主人如何反抗,杜拉斯夫人和贝蒂纳小姐还是被捕了。只有使她们离开,她才被允许继续她的行程。纳瓦拉王后还没有走出一英里的时候就看到亨利三世华丽的马车向她驶来。为了求得国王的怜悯,玛格丽特从窗口侧身而出向她的哥哥示意,但是亨利假装没看见她,冷漠而无情地从她的身边驶过。

如果说以前还不清醒的话,她现在已经看清了,巴黎已非容身之地了,而她仅剩的希望就是返回加斯科尼尝试修复与丈夫的感情。但是她害怕靠近丈夫。按照法国16世纪的律法来说,她现在已经被正式地贴上了堕落妇女的标签。她的丑闻以及被驱逐的下场一定早被传得沸沸扬扬。此时,即便她的丈夫不接受她也是合情合理的。如果她舟车劳顿回到了内拉克,却发现丈夫对自己冷酷无情甚至再次将自己驱逐,她又该怎么办呢,她无法再承受一次这样的打击了。她受到的羞辱已经够多了。

她既不能回去,也不敢向前。除了静观丈夫亨利的态度外,她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