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需要A1的驾照,很遗憾,邹写容并不掌握这项技能。
但这个问题,很快就解决了。
那堆掉落在地上衣物里,有一个幽蓝色的闪光点在闪烁。
触碰之后,他的面前弹出了淡蓝色的光幕——
[您已获得“A1驾驶证(暂时)”,现在您可以操作大型客车了。]
[您已取得“司机(暂时)”身份。]
就在这一刹那,原本一脸暴怒冲到他身边的学长,就跟被冻住了似的,忽的暂停了动作。
它的“嘴”缓慢地张开,无数张雾气朦胧的脸从黑色的孔洞里钻出,齐声发出咆哮:“……你、在、做、什、么——!”
但这并不是对着邹写容发出的。
它的内部仿佛紧急调整了程序,猛地掉转过头,冲着另一名偷偷往后车门爬去的学生大喊起来:“滚回来!系上安全带!”
它没有再看邹写容一眼,往后飞奔了过去。
邹写容有些意外,但并不是因为晦妖判若两人的态度,而是因为手上出现的黑色手套。
一键变装?
在光幕提示他取得司机身份的同时,他身上的衣服就变化了,换成了一套干净利落的黑色制服。
那枚放置在挡风玻璃后的“司机监督牌”,右上角也替换成了他的照片——甚至是他穿制服的样子。
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偷拍、并替换上去的。
不过,监督牌名字的部分是“???”,还算良心,给他留了点隐私。
这些事放在游戏里,显得再正常不过了。可是,放到现实里,却只令人毛骨悚然。
不过,经历了亲爹突然因为高血压在自己面前当场暴毙的玄幻场面后,邹写容对此适应良好——或者说,只要是跟阿菱没有关系的事,他多数都能适应良好。
他坐到座位上,熟练地开始操作。
大巴车发动得异常顺畅,操作杆在他手里是如此得心应手,仿佛他真是一个驾轻就熟的老司机。
他甚至知道操作台上每一个按钮的作用,哪个可以启动广播,哪个可以开前后车门。
这些知识就这么凭空塞进了他的大脑里,省去了大量的学习时间,直接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所有的这一切,都非常“游戏”。
大巴车真正开动了起来。不知道它用的什么能源,但大概率不是机油——它没有点火和发动的过程,跑起来悄无声息。
没过一分钟,车就驶离了浓雾区,重新回归阳光之下。
那片雾的影响范围其实并不大,它更像一个罩子,罩住了车周围10米左右的空间。
在强烈的太阳光透过窗玻璃刺入车内的那一刹那,那两只“学长”突然发出了人类绝对不可能发出的怪诞叫声,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得救了……”
那被晦妖抓住的人,鼻青眼肿地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表情。
但很快,他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张比他笑得还要畅快得多的脸。
“哦呦。”红发的男子轻飘飘道,“现在,是不是轮到我出场的时候了?”
大巴车停了下来。
屏幕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眚冢高中”还剩100米,但车就是停了下来——“司机”似乎知道,那个坐在他身后的第一排、翘着个二郎腿的人,有话要跟他说。
一只沾满污血的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不好意思,没给你留点魂砾。”
卢郁阳大大咧咧地说着,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语气中毫无歉意。
一般人的确也接不下这句道歉,光看卢郁阳此刻的样子,都让人惊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他全身都是数不清的血,红得发黑,泡得那一头张扬耀眼的红发都黯淡了不少,血珠不断地从发梢滚落下来,好似刚在血池子里泡澡出来。
邹写容并未转头,只是通过后视镜和他对视。
虽然他没回过头,但大巴车上有监控,因此,他很清楚对方在刚刚短短的数分钟里,干了什么事。
卢郁阳把全车的人都杀光了。
目前车内的活人只剩下他、卢郁阳,以及跟在卢郁阳后头的苏秋斐。
就在晦妖消失的同一时刻,卢郁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半米长的斩刀,随即开始了大开杀戒。
“干得不错。”卢郁阳以赞许的口吻道。
这句话其实说得有些没头没脑,但邹写容知道他在说什么。他是在夸邹写容“有眼色”,没有打开大巴车的门——这让他屠戮得很轻松。
“打不开。”邹写容道,“没到目的地,大巴的车门是锁死的状态。”
卢郁阳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你试图打开过?”
卢郁阳很喜欢笑,不为什么,看到这群傻里傻气跟猪崽一样等着被屠戮的傻子,他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不过,此时他笑眯眯地半龇着牙,不是在表达喜欢,而更接近于野兽在释放威胁。
他有些忌惮邹写容,但又并不太害怕。
他得承认,邹写容的脑子是好使的,胆子也大,是个不错的队友——前提是,对方要服管。
最好是跟苏秋斐一样无脑听话。
不过,就算不服管也没事,他有自信能压制对方。毕竟光从外表看,邹写容不像是擅长搏斗的类型。
在绝对力量面前,脑子?那就是个屁。
“当然试过,我还调过广播。”邹写容道,“不行吗?”
苏秋斐看着有些紧张。她垂下头,拿干干净净的手绕着亚麻色的发尾,往后下意识倒退了两步——她似乎是打算随时一头藏进座椅后头,免得被等会儿冷不丁喷溅出来的血弄脏衣服。
但好一会儿后,她等来的是卢郁阳放松的笑声。
“行。当然行。”卢郁阳大大咧咧地拍着邹写容的后背,“你挺有胆的啊。”
他说着,顺手拿起那块司机监督牌:“哟,都混成编制内的人啦?拿了司机的身份牌,有没有拿到什么好处啊?”
“可以免受晦妖的攻击。”邹写容平静地回答道,“它们会把你当做自己人。”
“其他没了?”
“没了。”邹写容道,“你想要司机身份吗?我们俩换换吧,这可以转移给别人。”
“那还是算了。”卢郁阳重重道,“我信你!”
邹写容平静地抬起眼,看着后视镜里自己毫无波澜的眼睛。
“我信你”——这句话的可信度是零。
卢郁阳多疑、猜忌,看似咋咋呼呼、耀武扬威,实际上只敢挑自己确定的软柿子捏。
因此,他主动把馅饼送上去,对方反倒会疑神疑鬼,觉得这是不是什么陷阱。
……实在是太好懂。
卢郁阳大概是自己都觉得那句“我信你”没什么说服力,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怎么发现司机不对劲的?”
“凑巧。”邹写容道。
倒也不算是凑巧,但邹写容觉得,这推断包含了一些巧合的成分,没什么值得特意拿出来说的地方。
而这么多巧合里,最重要的巧合是——
这的确是一个人为设置出来的“游戏关卡”。
因此,他用游戏设计的思路去套,恰好贴合了通关的正确思路。
他陪着阿菱玩过不少游戏,也大概知道了一般游戏的套路。晦妖很明显是这个“关卡”的障碍,因此,晦妖反复制止的事,一般就是破关的关键。
那么晦妖在意的,是什么呢?
——系安全带。
但与此同时,它们自己却又不遵守这条规则,反而在走道里走来走去,惩罚那些不系安全带的人。
因此,它们如此在意“安全带”,不是为了遵守交通规则,而是为了隐瞒别的东西。
往这个方向思考下去,系上安全带后,最直观的后果就是:人被束缚在了座位上,没办法四处走动了。
而两只晦妖,一只站在走道中间,一只站在车前。
在碰上这种情况,人的第一想法便是避开,会优先往车后和车两边躲藏,车头就成了真空地带。
把这些情报综合整理一下,答案就很清楚了。
“精彩。”卢郁阳鼓起掌。
随后,他偏过头,朝着苏秋斐的方向扔出一句:“秋秋,你是睡着了,还是觉得没意思啊?”
苏秋斐顺从地拍了两下,有点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带什么真心,更像是赶鸭子上架。
但这模样倒是让卢郁阳心情很好。
“你是新玩家?”卢郁阳问道,“第一次进这个游戏?”
后视镜里,邹写容微微偏过头,半张脸浸在阳光的背面。
“不。”
他的唇角一勾,露出个不带笑意的、面具一般的微笑。
沾了血的手机摔在地上,三条蜘蛛网般的裂隙从磕碰处传来。
邹写容弯腰,把那支手机捡起来。青年的表情始终维持着温和文雅的模样,很冷静,但在脸颊沾染的血迹的衬托下,这点近乎漠然的淡定却显得有些惊悚了。
“呜、呜呜……”苏秋斐咬着唇,满脸煞白。她大概是想竭尽全力让自己的恐惧别太明显,但这很难做到。
好可怕。
她无法控制住自己颤抖的频率。
就在刚才,号称“不到终点无法打开车门”的大巴车,突然开启了前门。
随即,一只雾状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从车门侵入,向离车门最近的生物,发起了进攻。
她这才知道,原来不是驶离了那片区域,就万事大吉了。
雾气……会追上来!
卢郁阳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掌心凝聚出的砍刀还没挥舞出去,就被雾气死死地抱住了腰。
嘶——
布料一节节地破碎。
“鬼东西,不要碰我……喂,拉我一把啊!”
在卢郁阳惊恐的大叫声中,邹写容犹如神灵一般,对他伸出了手——
然后,那只黑色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掐住了卢郁阳的手腕。
在剧烈的疼痛中,红发的男人本能地松开手。
砰的一声,手机坠落在地上。
卢郁阳就这么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在那蠢蠢欲动的雾气还想再侵蚀进来前,车门恰到好处地关上了。
“你、刚刚说,大巴车……不能开车门……”苏秋斐磕磕绊绊道。
“嗯?”
青年原本在端详手机界面,听了这话,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身上。
他的表情仿佛在说“说过又怎么了呢?”——以这种鼓励一般的眼神,他眼眸含笑地看着她,似乎在示意她说下去。
但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吐出哪怕一个字了。
青年的姿态能称得上优雅,黑色的制服穿在身上勾勒出干脆利落的线条,柔软的黑发覆下来,衬得脸上那几粒细小的血珠都殷红得宛如落在宣纸上的几滴朱砂。
她莫名想到了蝴蝶。
在幽暗的夜里无声无息地振翅,鳞粉像海浪表面闪烁的银白色浮光,收束起宽大的翅膀时会静悄悄地停在鬼幢幢的枯枝顶端,像是要隐没在黑暗中一般冷冷地凝视着无知无觉的猎物——这样一只鬼魅的蝴蝶。
连那双眼睛,都很像昆虫的复眼,是不似人类的冰凉感。
而它,现在就在凝视着她。
苏秋斐颤声道:“……你是NPC。”
她本以为会被反驳,但并没有。青年只是用很柔和的声音,像复述一般沉静道:“我是NPC。”
她、卢郁阳……全都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