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钰霜看她这般的反应，便也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
也不能怪张婆子会产生这种顾虑，毕竟那段时间计家院子里的氛围，实在是算不上好。
女儿刚刚生产完，女婿又出门在外，亲家母从来没管过这么一大家子。所以，许钰霜顺理成章地扛起了重任，撇下家里这边，去了小女儿那儿替她主事。
当时因为发生了计才良亲戚的那件事情，自己心里本就对女婿存了怨气。而后又遭遇了女儿的难产，所以那段时间，许钰霜的脸色始终都不怎么好看。
尽管还不至于说，自己会去对着张婆子这么个无辜的稳婆发泄怒气，但是就算当时她来跟自己说了胎记的事儿，自己也不会多开心就是了。
对于张婆子而言，当时如果选择那样做，确实是一个风险远远大于收益的行为。
许钰霜沉沉地叹息一声，随后抬了抬手，示意张婆子站起来。
“今日事出突然，吓到你了，你别放在心上。”
张婆子连忙快速地摇头摆手，“不，不会，小人不会！”
“我这里，还有些情况要处理，今日就请你先回去吧。”
云沛给苏合使了个眼神，苏合立刻会意地过去，把张婆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张婆子向苏合道了谢，在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夏嬷嬷也从许钰霜的身后走出来，引着张婆子出门去了。
她们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口，内间的方向立马就传来了动静。
屋里余下的人齐齐转头望去，只见金颜小心翼翼地扶着杜心琼缓缓走了出来。
金颜的神色紧绷绷的，跟云沛的目光一对上，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慌里慌张的表情。
杜心琼的情况则更加糟糕。她面如土色，脚步虚浮不稳，看上去若是没有了金颜在旁边的支撑，她随时就会像纸片一样摇曳倒下。
云沛及时上前，从另一侧轻手轻脚地扶住了杜心琼。
她谨慎地开口，先是轻轻地唤了一声“姨母”。杜心琼没有应答，只是稍稍抬了抬眼。
看到她总算还能听到自己说话，云沛略略松了口气，接着继续轻声劝道：“姨母，一块儿胎记而已，不能说明什么的。”
杜心琼终于动了。她迷茫地转头看向云沛，随后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让人猜不出她这摇头所表达的意思。
许钰霜也站了起来，就杜心琼这样的表现，无需他人的转述，她也清楚刚才内间里的情形了。
她暗暗叹息，下意识地就想叫夏嬷嬷。结果一转头没看见人，这才想起适才她让夏嬷嬷送张婆子出去了。
于是，许钰霜唤来了身边的另一个嬷嬷，说道：“你去，将四姑娘带下去休息一会儿。”
接着又想了想，示意那位嬷嬷凑到近前来，放轻了声音在她的耳边小声嘱咐着什么。
云沛大概能够猜到，外祖母这是在安排，不要让姨母和冬儿表妹见面。当然，她们二人和月衫也是不可以见面的。
许钰霜嘱咐完嬷嬷，又对着杜心琼说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你就暂且歇在我这儿吧，我派人去跟你婆家人说一声就是了。”
也不知道杜心琼到底有没有听到，她依旧是没什么反应，就那样怔怔地被嬷嬷给带了出去。
这之后，许钰霜停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然后才缓缓走回椅子上坐下。
她看上去似乎很累了，把胳膊搭在茶桌上，用手扶住额头，慢慢地喘息着。
又过了许久，她才抬起头来对屋里剩余的丫鬟说道：“你们也下去吧，我有话要和国公夫人说。”
因为本来就只是打算几个人聚在一起聊聊家常的，所以小厅里就并没有留多少人伺候。刚才又走了几个，到了这会儿就只剩下两名侍奉茶水的婢女，以及云沛身边的几个丫头了。
苏合等人得了云沛的默许，便跟着许老夫人身边的那两个婢女，一同退了下去。
临走前，还贴心地替屋里的祖孙俩，将房门给带上了。
云沛走到外祖母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许钰霜抬眼望向她，无声地叹了口气，问道：“沛沛，你对此事怎么看？”
从许钰霜开始撵人，云沛就已经想到了，外祖母这是打算着要问自己关于此事的想法了。她在方才的片刻之间，在脑海里思考过了无数的方案。
说，还是不说？
一番权衡之下，她最终还是决定拿出自己的杀手锏——
装傻。
自从重生以来，她对这一招掌握得是越来越熟练了。
云沛也蹙着眉，脸上尽是又难过又困惑的模样。她叹息一声，“我不知道。”
“外祖母，不过是个胎记罢了，怎么会……？”
许钰霜看着她，也跟着叹了口气道：“若是寻常的胎记，也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
“可是你刚才，不也听那张婆子说了吗？这也太巧了！”
云沛却道：“但是在那之前，姨母就……她可没听到张婆子后来的那些话呀！”
“这个，你确实是不知道。”许钰霜摇摇头，回忆道：“你姨母当年生完孩子之后，就总是做噩梦。”
“每次醒来的时候，嘴里都是哭喊着，说什么有人把她的孩子给抱走了。”
云沛吃惊地微张着嘴，“还有这样的事？”
“可不是嘛？”许钰霜继续道：“再加上冬儿长得像她父亲，又不像你姨母。她那段时间心里不好受，月子里的时候可没少哭。”
“没把身子给哭坏了，也算是她福气大了。”
云沛不自觉地挠了挠眼角的小痣，“那应该，还是外祖母您照顾得好。”
许钰霜轻瞪她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哄我？”
云沛陪着笑，慎之又慎地说道：“那长相这种事，不也就和胎记一样，都是说不准的嘛！”
“话是这么说没错，”许钰霜却可以理解自己女儿的想法，“可毕竟是在月子里发生的事，那时候埋下的种子，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