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海琴的眼里，这么好的条件，云沛都没有把握住，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她心里替她惋惜极了，拍着大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后举起酒盅，将酒盅里剩余的酒全部喝尽，然后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着急举杯。
她一边轻轻拍打着桌面，一边给云沛分析起了她的“未来”。
“你家那位谢老夫人，那是多么强干的一个人啊？她能等你半年、一年，难道还能等你三年、五年吗？”
“裕国公终归是一名武将，这战场上的事，又有谁能够说得准呢？”她两只手合在一处，用右手的手指背面，贴着左手的手心，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接着，她摊开两只手道：“就算是为着谢家的将来考虑，你婆母不会、也不能冒这个险啊！”
“啪”地一声响起，比起之前的那些都更为清脆、更为响亮。
许钰霜一巴掌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面向许海琴斥责道：“你胡乱说些什么东西！”
“没多大肚量的玩意儿，还学人家喝急酒！喝醉了就在这发酒疯，不够嫌丢人的！还不快闭上你的嘴！”
许海琴是许钰霜娘家出来的姑娘，她与自己大儿子成婚后，大儿子又往房里添了那么多人。许钰霜自觉愧对了这个儿媳妇，平日里还是很护着她的，否则刚才也不会提议让她自罚酒，在云沛面前替她解围。
然而在宝贝外孙女的面前，儿媳妇也只能靠边站。更别提儿媳妇方才还口出狂言，惹得外孙女不开心了。
她骂完许海琴后，连忙又安慰起了云沛：“沛沛，你别听你舅母胡瞎乱说。她喝多了，你千万别跟个醉鬼一般见识。”
云沛的脸上却未显怒意，她依然挂着笑，温柔地说道：“外祖母，没事的，都是自家人。”
外孙女果然是最乖巧可人的，许钰霜心里对她越发愧疚，还打算再多安抚几句。
可还没等她开口，云沛却突然话锋一转。
她看向许海琴，神情渐渐冷了下来，缓缓地说道：“况且，舅母说得也并非全错。”
“谢家呀，着实是冷清了些。到了现在，孙辈也只有我家大嫂嫂膝下的燃儿一个孩子。”
提起小侄子谢燃，云沛的神情柔和了许多。她转头看向外祖母许钰霜，柔声说道：“燃儿最是聪慧懂事了，我看着也喜欢得很呢。”
“可那么大的宅子里，就只他一个小娃娃。可怜见的，我也觉得他孤单呢。”
“不像舅母院里，”云沛又把目光投向许海琴，挑了挑眉，冷淡地说道：“算上小堂嫂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舅母院里都四、五个孙子、孙女了吧？更别说，这还没算上舅母的那些外孙、外孙女的呢。”
“真是热闹呀！”
许海琴刚才被婆母一顿责骂，上头的酒意霎时散了一半。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对着云沛大放厥词，剩下的那半酒意也散了个干净。
云沛啊！那可是诰命夫人啊！她怎么敢的？
都是喝酒误事！
许海琴双手搓来搓去，嘴巴不停张阖着，想要找到档口，好开口给云沛赔罪。
可云沛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道：“不对，我好像还给算少了。”
“舅舅院儿里的人多，那些姨娘们所生下的孩子，自然也都是算在舅母名下的。”
“这样算起来，舅母的院子里更热闹了呀！”
许海琴听她这么说，脸上又是青、又是红的，羞恼和懊悔的情绪在她的脑海中不断交织。
丈夫屋里的那些人，是她最羞于被人提及的事情。此时她刚说错了话，这件事又被云沛给当众点了出来，她的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比刚才三杯急酒下肚的时候还要红。
许钰霜见云沛自己出了气，心里有些欣慰，也有些难受。
欣慰的是，好在外孙女虽然乖巧温顺，却不是个会任人随意揉搓欺负的软性子。如此，她便不怕她在外面，会挨欺负了。
难受的是，外孙女竟然在自己家里被人给欺负了！
当着一桌子小辈的面，她也不好太过责备许海琴。于是说道：“小五媳妇，你婆婆喝醉了，扶着她去我房里歇一会儿，等酒醒了再出来说话。”
许海琴的酒早就醒了，此时一听婆母的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在说，让自己去她房里，等着挨训呢……
许海琴心里愈发慌乱，连手都一阵阵抖了起来。
婆母平日里虽然和气，又时常袒护着自己，可她若真的动起怒来，自己也是见识过她的厉害的。
她和杜信升成婚不过两三年，杜信升的本性便开始暴露无遗——他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屋里抬姨娘。
她当时以为自己本事颇大，又有偏袒自己的婆母，在身后做充当后盾，便放开了手脚与那些姨娘争斗起来。
她也不是全然没有手腕的，知道孤军奋战对自己没有好处，所以在自己打压眼中钉之余，还挑唆着那些姨娘之间反目。
结局就是院子里的风气越来越差，完全乱作一团。
直到有一次，事情演变得无法收场。
那段时间，杜信升出门在外，并不在家。两个姨娘互相斗法，斗到了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地步。最终竟然真的闹得其中一个姨娘丧了命，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出了人命，许海琴彻底慌了神，赶紧跑去找婆母许钰霜求助。
许钰霜自然勃然大怒，听她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色沉得吓人。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瞪着自己看了半晌，却一言未发。
许海琴不敢呼吸，眼看着婆母转过身去，狠狠摔了两个杯盏，才渐渐冷静下来。
后来，她只是让自己回屋去，别再掺和这事儿。还告诉自己，晚上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从屋里出来。
这个叮嘱本就骇人，听得许海琴心里直犯慌。
然而到了晚上，她才体会到什么叫做真正的心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