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吹得田昕额前碎发有些凌乱,她倔强地抬着下巴,眼眶泛红,仿佛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实话实说而已。”
见她这副逞强的模样,钟子铭只觉她像只发怒的兔子,顿时有些不忍心了,他松开了手,连语气都放缓了,“好了好了,又没说你什么。”
“小昕,快点——”门外有人在喊她,田昕站着没动。她忽然觉得,钟子铭吃软不吃硬,跟他对着来不是不行,是得用巧劲儿。让他不敢轻易玩弄她,也不至于得罪了他。
临走前,田昕回过头,脸色舒缓了一些:“你路上小心。”
钟子铭点了点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目送那抹纤瘦的身影消失。
路过拍摄区的时候,钟子铭站在监视器旁边,瞧着屏幕上飞速变换的画面。再一抬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急促地从高空中旋转而下,动作行云流水,摄像机随之移动。
“卡——”导演取下耳机,拿着对讲机说道:“头发挡住脸了,重新拍一次。”
演员仍倒挂在半空中,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才重新站好,造型师围了上来,仔细拨弄演员的头发。钟子铭双手环胸,只觉林远身形瘦削,洁白的广袖,长衫垂地,浑身上下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寒风吹得林远有些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拂开额前的碎发。待他转过身,钟子铭看见他的眼睛,就那么一瞬间,竟然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他忽然有点理解钟恺凡了。
秘书靠近了些,提醒道:“钟总,时间到了。”
钟子铭收回视线,点了一下头,挪开了脚步。
察觉林远在出神,李萌怀里抱着羽绒服,忍不住凑上前问道:“怎么了?”
林远冻得打了个寒噤,“没什么。”
李萌回过头,人群里已经看不见陌生的身影,她大概猜到了什么,“安然姐话说重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林远温和地笑笑:“我知道。”
瞧他这幅宽容而体谅的模样,李萌竟然有点心酸,她想了想才说:“远哥,你别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林远沉默了。
他对谁都很宽容,唯独对自己过分苛刻。可能是经历一些事情以后,他变得越发自卑,总觉得自己不干净,洗澡的时候,他能把手臂搓得发红。幸好是冬天,没人看见他手臂上刺眼的挠痕。
每次想恺凡的时候,林远都有种罪恶感。
拍戏时间紧,只要有林远的戏份,每天拍摄时长能高达16个小时。最累的时候,一挨床就睡着了。也不知是不是安然通过气的原因,离开北京以后,林远再也没有接到过钟恺凡的电话。他在控制自己想恺凡,可是睡觉的时候又舍不得关机,把手机调成静音震动模式,握在手心里。某天半夜感觉手心震了一下,林远猛地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看着,是一条通知缴费的短信。
手机泛着幽蓝的光芒,有什么东西滴到屏幕上,把短信上的‘您’字放大,字体变得有些扭曲。
这天收工稍微早点,林远困得眼皮子打架,推了其他几个演员邀约撸串。洗了澡,窝在被窝里看电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是半夜看着手机一明一暗才伸手捞了过来,眼睛都没睁开:“喂……”
“是我。”耳畔响起钟恺凡低沉的嗓音。
林远把屏幕挪远了些,眯着眼看见右上角写着1:20,“这么晚你还没睡?”
“睡不着。”
“最近很累?”
“还行,”钟恺凡的呼吸听来有些沉重,半晌才说:“阿远,我想来看看你。”
“……”
察觉到他的沉默,钟恺凡心里涌起一阵抽痛:“不想见面?”
林远忽觉胸口有些
闷,心口搅动着汹涌的情绪,想起安然的告诫,用手背挡住眼睛:“最近拍摄挺忙。”
钟恺凡轻笑了一声,语气纵容,声音很轻:“那行吧。”他不想勉强阿远,反正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求而不得。没分手以前,阿远从来不会拒绝自己,但现在不一样了,阿远已经变了。
拥有了权势又如何,阿远又不听他的话,说不见就不见,电话说不接就不接,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钟恺凡一点辙儿也没有。
林远一听这话顿时心如刀绞,鼻腔涌起一阵酸胀的感觉。
“阿远,你还在听吗?”
“在——”林远急切地说道。
“好好吃饭,别减肥。工作别太拼,以后机会还有很多。”钟恺凡揉着眼角,目光停留在桌面的数字时钟上,上面显示着1月26日。
“我知道。”
“膝盖还疼吗?”钟恺凡问。
林远的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浸湿了枕头,其实他一点也不怪恺凡,“不疼。”
“注意保暖,别着凉。”
“好。”
“行,那就这样。”钟恺凡忍痛,准备挂电话了。
“恺凡……”林远哆哆嗦嗦地喊他,声音听起来带了点鼻音。
钟恺凡心底冉起一丝希冀,下意识了笑了,顿时有点心疼:“感冒了?”
“不是,鼻炎犯了。”
“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林远胡乱擦着眼泪,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声音听上去还是有点哽咽:“恺凡,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快乐。”
钟恺凡心里一烫,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眼泪控制不住地砸了下来:“欸,谢谢你。”
“不客气。”
他们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客气而疏远?钟恺凡记得,以前他过生日的时候,阿远都会买蛋糕,尽管那个时候他经常嫌弃阿远话多、仪式多,可他永远都记得阿远认真的模样。
阿远信生日许愿,信抛硬币,他信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一想起他从前对自己那么好,钟恺凡控制不住地难受,他还想要。
可是现在,阿远什么也不肯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