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舟回到堂屋的时候,就见锦川依旧是他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右手覆在小腹上,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
看到对方这个模样,他从得知锦川有孕后还算平静的心,突然就像被一大团棉花包裹着,柔软而又温暖。
这种感觉,让他连脚步都不自觉放到最轻,好像生怕干扰到什么一样。
“我可以摸一下吗?”话说出口后,余舟才察觉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锦川身边蹲下,并且目光一直落在锦川的肚子上没有移开过。
这个举动搁在长得稍微寒碜一点的人身上,说是猥琐也不为过。
余舟的长相倒是没得挑,气质也是温文有礼,所以做出做个动作的时候,只让人觉得颇有些违和而已。
当然,他自己肯定察觉不到。
锦川也没觉得,他听到余舟的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然后就看到余舟用这种半跪着的姿势蹲在他的身边,眼巴巴看着他覆在小腹上的手,似乎提出了想要摸一下的要求。
他第一反应是这怎么能行,光天化日之下的。
余舟对自己的另一半何其了解,看锦川眼睛下意识看向门外,就知道他是在不好意思,便道:“刚才送五叔他们出去后,我就把门闩上了。”
锦川:……
大白天的,他们都在家里,却把门闩起来,这个时候若有人找过来,发现推不开门,还不知道会怎么乱想呢。
不过他终是没舍得拒绝余舟的要求,略一沉吟,就拉起对方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一同放在小腹上。
余舟的手才碰到锦川的衣裳,心跳就忍不住快了两拍,等完全触摸到的时候,已经心如擂鼓。他手掌所感觉到的依旧是熟悉的平坦,但两人都知道,在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孕育。
那是有着他们共同血脉的一个孩子。
余舟手放在上面一会儿,仍不满足,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可能听到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把耳朵凑过去,想要倾听一番。
锦川失笑,“你这个时候能听到什……”
一句话未说完,‘咕噜’一声轻响,让他立马抿紧了双唇,别开眼去,不好意思跟抬起头的余舟对视。
余舟轻笑了一声,起身坐在锦川的旁边,把人搂在怀里,手却仍放在锦川的腰部,低声哄道:“抱歉,是我疏忽。”
刚才光顾着问五叔要注意的事情,这会儿又只顾着高兴,两人都忘了,酒席都散了这么久,锦川中午却是粒米未进,就算反胃吃不下太多东西,但作为一个正常成年人,该饿还是会饿。
“我自己也忘了。”锦川小声道,从五叔诊断出有孕之后到现在,他脑海里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有了跟夫君的孩子。
余舟知道他胃口不太好,就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锦川偷偷咽了下口水,回头跟跟余舟对视,“我想吃荠菜馄饨。”
余舟愣了下,想吃馄饨容易,家里有面粉,陈家肯定有喜宴未用完的新鲜猪肉,很快就能弄好。但这都四月初了,想要找到新鲜的荠菜却不容易。
于是他道:“晚上吃荠菜馄饨好吗?我下午的时候去地里挖荠菜。”
“好,”锦川应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荠菜不用去找,院子里菜圃靠篱笆那边最近长了不少嫩的,我都留着。”
余舟听他这么一说,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伸手在锦川的额头上点了下,笑着道:“这是早就看好了吧?”
“是。”锦川回答得相当诚实。几天前他给菜圃除草的时候,看到那几丛荠菜,就特别想挖来包馄饨吃,只是这都四月份了,哪还有人想着吃荠菜的?就忍住没有动手,但也没舍得当杂草挖了。
刚才听到余舟问他想吃什么,就还是把想了几日的东西说了出来。
余舟摇了摇头,“想吃什么就吃,如果自己不想做,就告诉我,让我去做,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哪需要顾虑其他。”
锦川睁大眼看着余舟,纠正道:“很快就是三个人了!”
“好好好,以后我说什么话,都记得带上这个小家伙,”余舟笑着点头,在锦川额头上亲了一下就起身,“不过现在我得去给你准备午饭了。五叔说盐菜榨菜肉丝汤可以压住反胃,中午就吃这个,再煮点面条放里面如何?”
锦川提出要求:“再要几片青菜。”
“成,没问题。”余舟做了个好的手势,他们早些时候在菜圃撒的青菜种子,已经长出三四片叶子,正是嫩的时候,烫一下放面条里吃确实很诱人。
余舟出去开门的时候,陈婶子刚好提着个篮子过来,看到他把门闩放下的动作还愣了下。
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道:“你家这两天肯定没准备新鲜菜,我拿了点瘦肉过来,等会儿你好弄给锦川吃。”
陈婶子这话里的意思是,现在送过来的东西不过是因为锦川中午没过去吃宴席,拿给他现在吃的而已,不能算是知道锦川有孕后,给他们的贺礼。
余舟自然听明白了,笑着道:“刚才五叔说了锦川适合吃榨菜肉丝汤,我正想去问婶子要点瘦肉呢。”
陈婶子把篮子挂在菜圃旁边的桃树上,也跟着笑了下,“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看到余舟还在扯青菜秧子,她就又道:“我那边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等明日忙完后,再跟娘一起过来看锦川。”
“多谢婶子挂念。”余舟客气地道了谢。
之后扯了放面条里的青菜,又摘了几根葱,至于篱笆边那几丛嫩绿的荠菜,他就只看了眼,打算等傍晚和馄饨陷之前再来挖,即挖即吃,会更新鲜一些。
不知道是五叔说的盐菜榨菜肉丝汤对孕吐有效,还是后来休息够了。锦川只不舒服了几日,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情况。吃饭的时候,甚至是早晨跟晚上,都没再犯过恶心。
他没有太严重的孕期反应,余舟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本来肚子里多了个孩子,到后期就会过得很辛苦,若是一开始还孕吐的话,那就更难过了。
等满三个月稍微稳定了一些,锦川就开始缝制婴儿的衣裳。
他虽然手巧,绣工也是卓绝,但从未给小婴儿做过衣裳,就算知道要怎么做,但具体做多大,却是横亘在面前的一道难题。
余舟就更不用说了。
好在陈大娘跟陈婶子都是有经验的,所以从入夏后,每次余舟下课回来,都会看到锦川跟陈大娘在堂屋门口缝衣裳。
他经常也会在洗过手后,拿起已经做好的衣裳摸摸看看,小小的婴儿的衣裳都是软绵绵的,每每看得余舟心都软了。
只是一段时间之后,他心里不由产生点疑惑,“差不多大的衣裳我都看到十几二十套了吧?不是说小婴儿长得很快吗,能穿得了这么多吗?”
给婴儿做衣裳都是用的细棉布,这个虽然不算便宜,但对余舟跟锦川来说也不贵,而且是自己未出生的孩子,花再多点钱余舟也不会心疼,只是看到锦川这么不停地缝衣裳,怕他累着而已。
毕竟小婴儿又不懂什么,衣裳够穿就行。
结果他觉得自家未出生的孩子不懂,锦川还觉得他不懂呢。
锦川抬起眼皮飞快地看了余舟一眼后,就垂眸继续手上的活计,“你不懂。”
余舟:……
最后还是陈大娘笑着解释道:“按时间算,这孩子应该在十月底、十一月初左右出生,到时候天气冷,衣裳不容易干,小婴儿又容易弄脏衣裳,需要勤换,肯定要多准备些才行。”
顿了一下,陈大娘眼里的笑意更胜,“而且小衣裳这些东西,这个穿完还能有七八成新,更加柔软,留给下一个穿再好不过。”
她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余舟明显看到锦川缝衣裳的手停顿了一下,心道难怪说他不懂。
日子一天天的过,枝头的树叶从嫩绿变成深绿,再渐渐染上一层金黄。
等金黄落尽,孤零零的枝头覆上一层白雪的时候,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锦川的肚子也大到连坐下都需要先扶一下腰或者是椅子的程度。
今年的雪下得比去年要早许多,但不如去年那么大。
锦川自从孩子月份大了后,晚上就睡不□□稳,所以余舟不再是固定卯时起床,因为如果锦川还在睡,他一动,就会把浅眠的锦川吵醒。
落雪的这天早上,锦川难得睡到辰时才醒,余舟也就一直陪着在床上躺倒辰时。
自从眼看着要下雪了,他就跟先生告了假,上午不再准时辰时过去上课。
经过一年多快两年的学习,文先生觉得以余舟的水平被县试录取应该不是问题,又考虑到他家里有个待产的孕夫,就让他自己在家温习,若是有不懂的问题,就随时过去问。
这样也能方便余舟照顾锦川。
不然这大冬天的,让锦川一个人在家待着,余舟即便去了先生那里也没法安心学习。
锦川醒来的时候,余舟已经在旁边看了他许久。
结果锦川睁开眼,看了眼比平常要白得多的窗户,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是不是下雪了?”
余舟‘嗯’了一声应下,然后迅速从被子里滑出去,又赶紧转身给锦川把被子掖好,“你再躺会儿,我去烧个炭盆进来,你穿衣裳的时候好没那么冷。”
锦川想到了什么,有点想跟着起床,但手才伸出被窝,就被冰冷的空气冻得缩了回去,只眼巴巴地道:“那你快一点。”
余舟只当他是饿了,“你早上想吃什么,等会儿我烧炭盆的时候就顺手做好。”
“不是,”锦川望着窗户,抿了抿唇道,“这是初雪,你还要去堆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