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旧时事·下

拼杀声就在耳旁, 季迁遥如何坐得住?以一敌千, 说得轻巧, 若真发生了, 胜算也就一二成。她着实放心不下, 便挪动了身子, 往外侧移了一些, 半个脑袋露在了岩石外,一双美眸紧张地注视着夏清舒。

天已大亮,山洞内里还有些昏暗,洞口处的光线很强, 夏清舒站在亮光中, 右手持剑,左手握刀, 不断将涌上的黑衣人砍翻。长刀、利箭皆不能近她的身。

季迁遥看呆了。

门口的弓箭手看见了她,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接着拈弓朝山洞内、射出一箭,那箭贴着山洞上壁滑过, 夏清舒无法分身抵挡,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箭从她头顶上方划过。

好在距离太远, 落至里头箭羽已经失了气力, 轻飘飘地打在地上。虚惊一场, 夏清舒回神, 一边杀敌一边朝内喊道:“快躲进去!”

季迁遥怕她分神受伤, 赶紧缩了进去。

半个时辰后, 黑衣人的前头涌上来的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后方补上需要一些时间,夏清舒有了停歇的时间。山洞是绝处,后方无通路,在此硬耗不是明智之举。她的视线在外头扫视了一圈,忽然停在一处林道上。

那处林荫下,一队人马快速闪过,接着便传来了“哒哒,哒哒——”的声音。

夏清舒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数丈之外,一群骑马的黑衣人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夏清舒一跃而起,以极快之速,飞到马队旁侧,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夺了一匹枣红色的马。

“用火铳打她!”为首的黑衣人怒不可遏,咆哮道。

马匹上的黑衣人迅速掏出火铳,将铳口对准了夏清舒。夏清舒驾马左右闪躲,但还是不及火铳之速,一弹擦过她的肩头,划出了一道血痕,还有一弹直接打入她的肩头。

夏清舒吃痛,身子受力前倾,双手仍紧紧地拽着缰绳。她咬牙忍住疼痛,一边骑马,一边砍杀重新涌来的黑衣人。

“歆瑜,走!”马匹驶入洞内,“哒哒——哒哒——”的声音回荡在洞中。

季迁遥闻声跑来,夏清舒将手伸至她的身前,一握一拉,她便乘上了马。

外头大乱,火铳惊到了马匹,黑衣人的马不受控制,横冲直撞,踏伤了自己人。

好机会!夏清舒紧握缰绳,双脚用力一夹马肚,以极快之速往清启山下奔去。

几个黑衣人紧追不舍,但双脚难敌四蹄,距离越拉越大,只能看着她们二人远去。

“你受伤了。”骏马疾驰,季迁遥坐在夏清舒的后头,双手抱着她的腰,看着她肩头的伤口随着马匹颠簸冒出鲜血来。

“小伤。”夏清舒的双唇失去了血色,脸上虚汗淋漓,却还是逞强说了小伤。

“你流了很多血,快停下来,得赶紧止血。”季迁遥脸色大变,着急道。

“不能停,这里......太近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不安全。东行十里,那儿有急流和峭壁,急流上架着木桥,我们要到那儿去,过桥之后将木桥毁了,他们就不会那么快追上我们了......”夏清舒的声音很轻,说话很吃力。

季迁遥听罢,没有回应。她定定地看着夏清舒肩上了伤,看着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断冒着鲜血,染红了衣衫,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红了。

一个时辰后,二人越过了夏清舒口中的木桥,夏清舒勒住马,翻身下来,握着刀柄,踉跄地走到木桥旁,用刀砍着固定木桥的绳索和木桩。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的劈砍,夏清舒都用了全力。肩上的伤口也因着她的用力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季迁遥抑制着鼻中的酸涩,持着另一把剑,砍着右端的绳索。

“轰——”两端绳索都被砍断,木桥倒塌,残碎的木块落入急流之中,很快就被冲得无影无踪。望不到头的峭壁,通行只靠这一座木桥,如今木桥被毁,黑衣人必须绕路而行。

二人瘫坐于地,大口喘着气,皆是精疲力竭。

休息了片刻,夏清舒拉起了季迁遥,带她到了马旁:“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

“你的伤......”季迁遥迟疑,皱眉。

“我还撑得住。”夏清舒咧嘴一笑:“你先上马,坐在前端。”

“好。”季迁遥踩着马镫翻了上去,紧接着夏清舒上马,坐在她的身后。

夏清舒将缰绳递到季迁遥手中,她的双手没劲了,根本握不住。她环住季迁遥的腰肢,下巴靠在她的肩上,眼睛留着一条缝隙,扬起手指指了指前端的一条道:“顺着这条路我们再行十里,那儿有个密林,密林中心处有木屋,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密林里有荆棘乱藤,还有我设的迷障,只有知道路的人才能进去。你躲在里面,他们绝对找不到,很安全......”

“夏舒,夏舒——”夏清舒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季迁遥担忧非常,急声唤道。

“你驾好马,我歇息一会儿......”夏清舒给了回应,季迁遥安下心来。

“驾——”骏马飞驰,跨过了流水、山林,惊起了一群又一群的鸟。季迁遥担心夏清舒晕过去会从马上跌下,便分出一手来,握住夏清舒环在自己腰上的手,紧紧地包裹着。

夏清舒头晕目眩,靠在季迁遥肩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季迁遥唤醒了她:“你看看,可是这片密林?”

夏清舒抬眸望了一眼,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它。”

季迁遥的脸色绷了很久,听到这两个字后才有了一丝笑意。

夏清舒正了正身子,头抬得高了些,勉力维持着:“我来教你怎么走。”

“好。”

“先直走,再左转。”

“好了,然后呢?”

“右行二丈。”

......

迷障有大树覆着,很是昏暗,二人一马在里头左绕右转,耗费了大半个时辰才走出。季迁遥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夏清舒的话和前方的路上,忘了收回覆在夏清舒手上的手,二人之手便一直贴着。

“朝着那亮光一直走,那便是出路。”

木屋!视野开阔后,季迁遥一眼就看到了溪水旁侧的木屋,惊喜道:“夏舒,你的木屋到了!”

夏清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身子晃悠了一下,险些坠落马下。季迁遥大惊失色,慌忙下马,将她扶进了屋中。

夏清舒躺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递给季迁遥,嘴唇全无血色:“帮我上个药。”

这伤口的血早该止了!季迁遥心急,一把夺过药瓶,打开瓶塞,将药粉倒在自己手上。

夏清舒拦住她:“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你要按照我说得来做。首先要将伤口里的铁弹取出来,不然这药上了也没用。”

“铁弹怎么取?”

“用匕首翘。”夏清舒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饮茶喝酒那般容易。

季迁遥红着眸子摇头,双手发颤:“我害怕。”

夏清舒半睁着眸子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开着玩笑:“你害怕不动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死去了......”

“你不能死!”季迁遥的泪落了下来。

夏清舒将她的手握紧,缓缓道:“腹上也有一个铁弹,肩上取完,要把腹上那个也取了。别害怕,我不怕疼。”

季迁遥的眼里淌出了豆大的泪珠,她这腹中又是何时受的伤?怎一句都没有提过?年纪不大,怎这么爱逞强?

***

夏清舒再睁眼已是第三日的晌午,身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已经换下,伤口也被棉布包起,干干爽爽。

她有年余未来此处,里头该积上厚厚的一层灰,可现在却干净整洁,想必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撑起的木窗里飘来一阵饭菜香,勾起了夏清舒腹中的饥饿。

廊道里传来了脚步声,逐渐向房里走来,靠近门口处,脚步顿住了。

夏清舒扭头,见季迁遥愣愣地站在门外。

“你煮的什么?好香啊。”夏清舒的声音嘶哑难听。

季迁遥咬着下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夏清舒望着她红肿的双眸,勾着唇角安慰道:“我好啦。这些都是外伤,我内里无损,不碍事的。”

季迁遥仍不理她,转身离去。

夏清舒知道,肯定是前几日,自己肩上、腹上的伤将她吓着了。

不一会儿,季迁遥捧着一碗温水进来,语气不善而僵硬:“喝水!”

夏清舒曲起手臂,想要撑起自己的身子来喝水,季迁遥急忙拦道:“你别动。”这人一急啊,心底的关心就显露了出来,想隐藏也隐藏不住。

二人相视一笑。

季迁遥扶起夏清舒,将一枕头靠在她的颈后,用瓷勺撩动白水的水面,轻声道:“还是我来喂你吧。”

“好。

密林之内别有一番天地,有鸟语花香,有小溪潺潺,惬意得很。夏清舒以前都是一个人居于此,独来独往,无所牵绊,日子过得很舒坦。现在身旁有了相伴之人,可以说说话,下下棋,更是美哉。

夏清舒的目光落在季迁遥身上,心中想到,若是可以同她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那该多好啊。可她终究是要走的,她有家人、有亲朋,她要到他们身边,与他们团聚。

又过了五日,夏清舒的能下地走动了。她坐在木屋前的竹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我们何时赶路?”

“不赶了,等你的伤好再走。”季迁遥望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缓缓道。

“我没事的,我们马上可以......”

“不行!”夏清舒还未说完,季迁遥就打断了她,语气很强硬。

夏清舒看见季迁遥的脸色变了,便没有再提,心中却喜滋滋的。

木屋前端有一片园地,里头长着野果野菜,可随时摘取。旁侧有溪流,捕获小鱼小虾亦不是难事。二人住在里头,吃得饱,穿得暖,睡得也舒适,对于两个被追杀之人来说,真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静养了大半月,夏清舒的身子好不少,已经能握剑练武了。离开之日,近在眼前。

北入燕京,一路上,顺风顺水,二人没有再遇到季邦维的手下。季知琰早已同宁王季邦均汇合,所遭遇之事也都详细告知。宁王大怒,立马派出自己的手下,暗中抵抗季邦维的追兵。故而靠近燕京一带,不会再有追杀。

季迁遥一入燕京,就有手下传讯到宁王耳中,他赶紧派人来接。

二人分离,季迁遥将夏清舒带至僻静处,又说了一会儿的话:“你一路护我至燕京,还没好好谢你,明日我请你吃一桌酒吧。”

“好。”夏清舒应得很快,心中尤为不舍,能多见一面,自然要多见一面。

从始至终,季迁遥都没有将自己的真是身份告诉她,而夏清舒也从未怀疑过。她让她在客栈等她,她便等着。

离别之筵,二人都饮了酒,说说笑笑,将大半年经历的风雨都说了一遍。聊至半夜,桌上已是杯盘狼藉。

季迁遥饮了不少,有些醉了,不知怎的,她的脑中浮现出那日夏清舒受重伤时模样,心狠狠一揪。

“我想看看你身上的伤?”

夏清舒饮得不多,面色微红,理智尚存:“看伤口?”

“就是你被火铳打的那两处。”

“已经好了,不要看了吧。”虽然自己与她同为女子,但夏清舒还是扭捏不已。

“看一下。”季迁遥说话的口吻带上了几分撒娇的绵软。

最终,还是夏清舒妥协了,她站在房中,慢慢吞吞地解开了身上的衣衫,白皙的肌肤暴露在季迁遥眼前。

季迁遥绕在夏清舒身后,伸出手指,细细地抚了她肩上的伤。往昔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季迁遥的醉醺醺的脸庞上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之情。

柔软的手掌滑过夏清舒身上的时候,她的呼吸停住了,脸上滚烫滚烫的,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转过来,看看腹部的。”季迁遥醉意醺然地命令道。

夏清舒转身,二人离得极近,她能看到季迁遥一眨一眨的睫毛。

“还疼吗?”季迁遥心疼地问,呼出的气全洒在了夏清舒的脸上,痒痒的。

“早就不疼了。”夏清舒笑得轻柔,只觉得面前之人绵软可爱,心随意动,她抬手抚了抚季迁遥的发顶。

“不疼了就好。”季迁遥笑了,抬头对上夏清舒的眸子。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

望着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轰——”夏清舒脑中的理智轰然倒塌,她鬼使神差地上前,轻轻吻住了面前的红唇。

辗转厮磨,由缓至急,一切都是本能。

一夜不计后果的欢愉,酒醒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茫然。季迁遥睁着眼,头疼欲裂,违背祖制、礼俗不容的的情感让她无所适从,最终,她选择了逃跑,她选择了销声匿迹。

而夏清舒醒来,偌大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显得格外空荡。昨夜枕在她身旁的人已不知所踪,那一侧的被褥都凉透了。

夏清舒莫名心慌,她穿上衣衫,急迫下楼,满大街地找寻。她问便了整个燕京,找了一趟又一趟,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叫做“李歆瑜”的姑娘。

像一场梦,可它不是梦,夏清舒知道它真实发生过,她记得那夜炙热的吻。还有过往那些经历,都想刻印在那脑海中一般,无论如何都忘不了。

她不甘心,燕京找不到,她就到浙江去,浙江找不到,她便寻遍各地。可有些被刻意抹去的东西,如何能寻得到?结果,夏清舒找遍了各地,还是找不到“李歆瑜”......

再然后,就是三年后的重逢。她替父领军,一役成名,是威震四海的将军。她尊贵文雅,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她们相逢于鸿溯帝主持的接风宴。从那时,夏清舒才明白,那一夜交颈缠绵的,不是夏舒与李歆瑜,而是夏清舒与季迁遥。

***

思绪抽回,躺在营帐床榻上的夏清舒起身饮了一口茶水。茶是入夜前沏的,早就凉了,冷冷的茶水滚入腹中,她打了一个寒颤。

说好了要斩断情丝,她还是不可抑止地想起了一些往事。这些往事酸甜苦涩交杂,牢牢地占据她的脑海,挥之不去。

今夜怕是又得睁眼至天亮了。

门外突然传来声响,夏清舒警惕地叫了一声:“谁?”

“是我。”蒋雪芹拉开营帐的门帘,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雪芹。”夏清舒放下警惕,抱歉一笑:“这么晚了,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来看看你啊,自你从南京归来,我就觉得你很不对劲,好像白日里都没什么精神......”

夏清舒矢口否认:“没有不对劲。”顿了一顿,她又补充道:“只是晚上睡得不大好,所以白天才没有精神。”

“巧了,我给你带了些安眠的药来。你待会儿服下,今夜必能好眠。”

“多谢。”

“那我先走了。”蒋雪芹走至门口,又回头:“对了,明日你有空否?树棺人手上拿着的那个盒子你还记得吗,我知道打开的法子了,明日带去你看看。”

夏清舒想了一想,道:“昨日虏了几个鞑靼皇室与重臣,明早儿要审一审,午后应该得闲,可否约在未时?”

“可以。”临走前,蒋雪芹又补了一句:“记得吃安神药。”

“会的,你早些歇息。”

蒋雪芹走后,夏清舒握起药瓶,抿唇望了许久,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收起,没有服下。

***

“素汐,这里离北境军营还有多远?”越往北风沙越大,季迁遥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勒马望向前方。

素锦留于南京城处理杂事,季迁遥带了素汐来。素汐是北方人,对北境一带很熟悉,略一估算,她道:“禀主子,还有一百四十里。”

“昼夜不停,快马加鞭需多久到达?”

“大约会在明日申时抵达。”

“好,通知下去,今夜不宿,彻夜赶路。”

“是!”

千里马上,季迁遥也几天几夜未合眼了,她昼夜不停地赶路,只是想快些到夏清舒的身旁。

对此,夏清舒毫不知情。她几日未曾合眼,脑袋胀得不行,昨日又同鞑靼大战,身上的力气也用了不少,此时浑身酸痛,难受得很。

她将手臂枕在脑后,眼睛失神地望着营帐上方,脑中拂过的仍是那些往事。

一股无色无味的烟气顺着营帐底下的缝隙飘了进去。二人蹲于营帐外头,一人手持一香炉,一人手握蒲扇,蒲扇扇着香炉中的烟气往里飘。

夏清舒眼皮变得沉重,神思开始恍惚,不知不觉中,上下眼皮相触,她阖上了眼。没过多久,营帐里头鼾声四起。

帘帐外头,蒋雪芹与流烟听见夏清舒的鼾声,满意一笑,而后带着香炉和蒲扇,蹑手蹑脚地离去。

夏清舒睡得很沉,一宿无梦,直至天大亮。

迷迷糊糊地醒来,夏清舒伸了一个懒腰,扭头望了眼窗外的天色,她察觉到时候不对,赶紧唤来流烟。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巳时。”流烟回。

夏清舒大惊:“已至巳时!你怎么不叫我起身呢?”她急忙掀开被褥,穿上衣衫。

“将军不得好眠,长此以往,身子必定有损,属下见将军今晨睡得香甜,哪里忍心唤您?”流烟扬着笑解释道。

“你啊!糊涂!朝廷要奏报,我今日需提审那几个俘虏。早上睡了懒觉,午后同蒋大夫有约,只能是晚上审,一拖拖到深夜,我这不是又没时间歇息了。”

“将军莫要担心,那些个俘虏我已审过,口供都记录下来了。奏报我已写好,将军可以过目。”俘虏刚审过没多久,奏报流烟都随身带着。

“原来你都安排好了,昨夜定是你使的猫腻!”夏清舒恍然大悟。睡了沉沉的一觉,她的精气神也恢复了许多,脑袋变得轻松,心情也舒适了好些。

只是起的太晚了,她舒不过是吃了些东西,转眼间,未时便至,她急急忙忙赴约。

蒋雪芹的居处位于军营的东北角,夏清舒抵达之时,她正从一棵开着红花的树上剪下一枝花来。如若夏清舒没有记错,这棵小树应当叫做火焰木,蒋大夫在信中提过,倒卵形的叶片,花朵火红,它便是那具树棺人尸体腐化后长出的小树苗。

夏清舒又看了那树苗几眼,脑中想象着一具尸体慢慢消弭幻化成一棵小树苗的场景,顿时,她打了一个哆嗦,手心冒出冷汗,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回过了神,夏清舒往摆放盒子的方桌走去,顺势坐在了桌旁的圆凳上,拿起褐色小盒左右翻看。

“你不是说已经打开了,怎么现在还是合上的?”夏清舒用力一掰,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将其打开。

“别急,我这不是要告诉你怎么开,所以才又合上的。秘诀就在这朵花上。”

“这朵红花?”夏清舒捏起蒋雪芹摆在桌上的红花,凑到眼前瞧了瞧,并未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这花是钥匙?”

“是。”蒋雪芹高深一笑,取来一个小勺,在红花的花药上刮了刮,弄下好些花粉。接着她倒转盒子,将花粉倒进了锁孔中。接着,只听见“啪嗒——”的一声,那紧闭的盒子自动弹开了!

“这是什么机关?这么奇特?”夏清舒看呆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发明此机关之人懂得利用万物之灵,非常人所及。我也是在无意中发现的,现在机关的问题解决了,至于里头之物,我就摸不着头脑了。”

“我来看看。”夏清舒将小盒中的东西倒在手心里。巴掌大的盒子中,装着一张薄薄的,像是纸片的东西。可手指一摩挲,这触感又不像纸片。

夏清舒暂时将这个东西放在一盘,握着盒子两边又倒了倒。

看着夏清舒的动作,蒋雪芹出声道:“我都找过了,里头只有这一件东西。”

又拿起薄片,夏清舒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眉头紧锁:“设计了这样一个机关,里头应该是宝贵之物才是,怎会是这样的一个东西?小小的,边缘又是残缺,像是从哪本书上撕下来的一小块纸张。”

“拿与我看看。”蒋雪芹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向夏清舒要来了那个薄片。接着她将薄片举高,仰头望着。

对着光线,蒋雪芹看见那雪白的薄片上有了些许的变化。

她想将自己的发现拿给夏清舒看,结果走得太急,被脚旁的矮凳绊了一跤,身子直直朝后仰去。

“小心!”夏清舒眼疾手快,朝前一扑,欲将蒋雪芹扶住便撤手,结果把握好前扑的力度,她将蒋雪芹的整个身子抱在了怀中。

同一时刻,门口处的帘帐被掀起,一风尘仆仆之人走了进来,脚步顿在了门边。

怀中一阵馨香扑鼻,夏清舒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欲后退,蒋雪芹来了一句:“别动,你快看这里。”

夏清舒抬头,只见那薄片恰好落在了阳光里,雪白的表面浮现了一些墨线。

夏清舒定睛看着,脚步未移,身子仍贴在蒋雪芹背后,她伸出手来,同怀中之人一起比划着。

季迁遥侧脸,身旁的素汐会意,清了清嗓子,高声道:“长公主殿下驾到!”

夏清舒惊疑地一偏头,果真见季迁遥立在门外,如假包换,惊得浑身一颤,身子赶忙后退一步,离蒋雪芹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