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坊间为秦裴两家家主的恩怨情仇热闹了几日, 便迅速被一件帝都乃至天下的大事吸引去了注意力。
这件事便是群英宴, 皇帝失踪, 皇宫被魔修占据,朝臣们联名邀请天下能人异士联手共讨魔修, 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群英宴虽然由朝臣们发起, 却是由裴家家主裴元直将军做东,开办在裴府之中。因而自群英诏发出以来, 裴府前便车水马龙络绎不休,所有人都以有一张裴府的请帖为荣, 隐约间裴家便取代了秦家乃至皇家的位置, 成为了众人俯首的中心。
暗潮汹涌的权力更迭中,不少人暗自关注着秦家的反应。可是自裴家主登门拜访过后, 秦家一点动作都没有,似乎默认了裴家的领袖地位一般,叫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 不免有些失望, 看待秦越的目光也有些变了。
说什么剑阁首席秦道主,听着吓人, 实际上也就那么回事罢了,他们心想着。
秦越?哼, 果然骨子里只是个仗势欺人的纨绔公子, 家族一旦坍塌,他便熄了火,搅不起丝毫风浪来!
帝都人来人往, 群英宴办的如火如荼,而曾经的帝都中心秦家却仿佛被众人遗忘了似的,安静地呆在角落。
清晨,秦府。曾经秦府这时早已忙碌起来,按照家主的规矩去各房中请安,只不过秦越接任秦家后,这些繁文缛节便被全部取消了,清晨的秦府中便没了繁忙的人声,只剩下了廊下鹦鹉清脆的啼鸣。
正堂中窗明几净,丫鬟搬来新开的栀子花放在桌边,又沏上碧绿的新茶,捧到两位主人手边:“家主,夫人,请用茶。”
“谢谢。”沈意冲她微微一笑,那丫鬟双颊便飞上了红霞,然而被家主危险的目光看了一眼,终究一句话不敢再说,垂着头退下了。
沈意忍不住白了秦越一眼:“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吓她做什么。”
秦越神色一派云淡风轻:“我什么都没做。”说着继续拉过沈意的手腕,细细查看着他体内的灵脉。
沈意身上灵脉早已寸寸断裂,一如凡人。唯一与凡人不同的是,他丹田中氤氲着魔气,那些魔气取代了曾经灵力的位置,有这些魔气在,灵力便没有一丝恢复的可能。
“得先把这些魔气去掉,”秦越沉吟着,“然后才能为你修复灵脉。”
沈意不置可否,抽回手来喝一口茶:“这些都不急。我反正只是个无名小卒,秦家主的修为才是至关重要的呢。”
他眼中泛出些笑意:“是吧老爷?你整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我便问你,你最近有修炼吗?修为可稳固了?心障可突破了?”
“……”秦越摸了摸鼻子,“急什么,我自有分寸。”
“分寸。”沈意嗤笑一声,“我没看到你的分寸,只觉得你一见了我,便又恢复了懒得抽筋的样子,连起床都要人三催四请的!”
秦越笑着捏了捏他脸颊:“这叫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不懂——诶疼疼疼!”
两人打闹间,随从走了进来,面色不变地看着家主和夫人打情骂俏,一面低声提醒着:“家主,夫人,群英宴还有一个时辰开始,您看是不是该启程去裴府了?”
沈意把秦越的手一摔便自顾自继续喝茶,外人在场,秦越也不再闹,淡定地收回手:“不急。”
这两个字都快成秦越的口头禅了,沈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而秦越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都有谁到了?”
随从早有准备,一一答道:“已经入席的朝廷官员有朝中六部大臣和几位边城城主,几位颇有盛名的民间高手和山野谋士,再有些修仙界的散修,修为都在元婴境以下。”
“散修,山野谋士?这都不是宴席的重点。”秦越漫不经心地一笑,“若是有谁真抱着一腔热血而来,恐怕只能失望而归了。”
“裴家的狼子野心谁人不知呢?”随从附和着笑道,“什么群英宴,不过是拜山头,家主英明,我们怎么会出席?只隔岸观火便好。”
秦越却摇头:“请帖都接了,当然要去。”
随从猜错了他的心思,一下子哑然:“这——您要去?”
秦越没多解释,最后问了一句:“神微宗和剑阁的人到了没有?”
随从忙打起精神:“还没有,不过想来是快到了吧。”
沈意这时才不经意般问道:“好久没看到神微的人了,也不知道这次来的是谁?”
秦越眉头一动:“神微么,仙尊清玉和宗主清和都下落不明,挽朱和昭阳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他神色淡淡,“没了大能坐镇,新锐也尽皆陨落,当年的第一仙门,转眼间便寥落了,可惜。”
随从心里忍不住跟了一句:您还有空可惜别人呢!咱们秦家不也是一样么!
谁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随从吐槽着,您看着一点都不急,那神微道尊看着也不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随便从街上拉个行人都比您二位上心!
秦越自然不可能听到他的心声,而沈意听到神微落魄,不再奋战在对抗魔修的第一线,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呢喃一句:“……是挺可惜的。”
他说着微微蹙眉:“师尊,挽朱……也不知道他们都去了哪里。”
话虽如此说,他心里却有几分猜测。清玉八成还没恢复记忆,和风不眠呆在一起;而挽朱昭阳,若是从归墟中活了下来,那么归墟出口处便能找到她们踪迹。
想到这里,沈意眼神闪了闪,垂头抿了口茶。
还好他们不在,若他们还活跃在世间,若神微还是修仙界的魁首,他率领魔修入侵之时,岂不是要和旧友拔剑相向?
这是他不想面对的局面,如今这样正好,故人各自安好,天各一方。
沈意正沉思着,耳边被秦越呵了口气:“想什么呢?”
“嗯?”沈意回过神来,伸手便要把凑到眼前的脸推开,“没想什么。”
秦越顺势握住他的手:“那便走吧,去裴家蹭顿饭好了。”
沈意打量他的神色,不由得失笑:“你真不是去砸场子?”
“当然不是,你看我是自找麻烦的人吗?”秦越低笑一声,眼中有一分兴味,“只不过……若是麻烦自找上门,那也怨不得我了。”
沈意无奈摇头,秦越笑着握着他的手环到自己腰上:“抱紧我。”
沈意尚未回过神来,下一刹那,只觉得脚下一空,再睁眼时,便已然到了裴府前。
秦越凑到他耳边笑道:“我厉害吗?夫人?”
“……”沈意再次推开他的脸,“注意形象,家主大人。”
此时裴府前依旧是人山人海,裴家看门的小厮忙的脚不沾地,头也不抬道:“请出示请帖,没有请帖就请走吧,若是胡搅蛮缠就直接送官了!”
秦越轻笑一声,也不见他怎么动作,一张请帖便拍到了小厮的脸上。那小厮心下大怒,狠狠从脸上撕下请帖,正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在裴家门口胡作非为,定睛一看,请帖上却是秦越二字!
秦道主!小厮顿时呆在原地,半晌才想起来抬头问好,哪里还有秦越踪影?
他捏着这张请帖,只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赶紧叫人来:“快去通知家主,秦家家主来了!”
那小厮狐疑地四下望了望:“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门口拥挤的人群中有人趁机浑水摸鱼:“我看见了!我给你们带路!”
他说着摸进了裴府大门,伸手胡乱指着某条小道:“他从那去了!”
小厮跟着张望半晌:“没看见啊。”
那人嘿嘿一笑:“没事,我去给你找来!”
他说着拔腿就往裴府中跑,小厮这才知道上了当,气的七窍冒烟:“你给我站住!”
眼见有人成功,门口诸多人一拥而上:“冲啊!”
“站住!”小厮们忙拦住,“没有请帖不许入内!”
“咱们就是去看看热闹!要啥请帖啊,通融一下呗!”那帮人七嘴八舌地敷衍着,一股脑往里面冲,裴府门口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一切的引子秦越同学却是闲庭信步地走在裴府中,和沈意携手走在长廊上。他随意扫了一眼府中的景致:“裴家一群武夫,这府里布置的一点意趣的没有,活像个练武场。”
裴家这风格明明是简洁大气,细节也颇考究,哪有那么不堪。沈意心下无奈,只得附和着:“是是是,还是秦府好。”
“那当然。”秦越满意道,“这破园子也没什么看头,那饭估计也不好吃……啧,群英宴。”
他说着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裴元直是怎么把事情搞砸的。”
沈意不由得提醒道:“你可认真一点罢!”
好歹是正道大会,就你们这凝聚力,还不够我们魔修下菜的,沈意心下笑道。
“有什么好认真的,”秦越不以为然,“我跟你打赌,这宴会打着对付魔修的幌子,内容绝对和这毫无关系。”
沈意一挑眉:“是吗?那这宴会是来干什么的?”
“以我对帝都这帮人的了解,八成是用来内斗的。”秦越凉飕飕道,“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阴私小事都会被翻出来,你家小妾和他家少爷通奸啦,二位府上家教不严不堪为政不如退位让贤……等等这样的。”
他见沈意笑了起来,跟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是真的没意思。”
沈意笑完了,这才道:“只不知这次他们要扳倒谁?”
“你想知道?”秦越想了想,“这有何难,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时正走到裴府堂前,二人信步而入,堂中众人霎时一静,回过头来。
沈意心下浮现出不妙的预感,便见上座上一位面色严肃的老臣站了起来,冷笑道:“秦越,你还有脸来见人?”
秦越满脸莫名其妙:???
“还在装傻,”那大臣怒道,“你这不仁不义的小贼,我且问你,如今有人指控你杀了神微仙尊,你认是不认?”
沈意:……
现在他知道了,这群英宴要扳倒的不就是秦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