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二年年末,赶在中元三年起始前一日,景帝颁布了全新的政策,各大诸侯国都被这一消息打得措手不及,又无人可商量,一时半会间均都只能被动挨打。
这次诸侯国朝见,虽然官方安排了不少活动,但各大诸侯王都带着空白的表情,最后什么也没记住,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回去了。
景帝体贴他们的心情,也没计较其中几人的失礼之处。
如今各国诸侯王当中,景帝的子嗣占到十个席位,剩下的除却少数的几个还是景帝叔伯辈,大多都已经传到了平辈和子侄辈。七国之乱后,有能力的大国都已经被打散,其势力范围同高祖时不可同日而语,再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
这一步,景帝做的非常成功,建国初期的诸侯国权势极大,所占有的土地也非常广袤,平乱后景帝将齐国分七,赵国分六,梁国分五,淮南分三,在其中硬生生得挖出了不少郡县归于中央管辖。
如今的中山国、二皇子的封地河间国、七皇子封地赵国、未来会分给十四子的常山国,还有刚刚封给皇十一子广川国,再加上清河郡,合起来当初才是一个当年一个赵王的地盘,由此便可见昔日诸侯王们有多大的势力权利了。
但那不过是昔日,如今除了极少数地广人稀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譬如长沙国,别的国家的所占领土都不大。就连长沙国,在传到刘发手里之前还被削掉了不少,也就是上次他一次尬舞加回来之后才能看。
领土不够大,在农耕时代便注定了实力被削减,就算想要掀起战争,粮草、人力都不够。
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像中山国一样靠着自己的土地和地理位置疯狂发展的。
说起来,中山国这个地方本身就是魔性的地区,百余年前中山国可是战国七雄的第八雄,以最小的国土位置杠住周围的几个大国的就是它,所以现在中山国的各种发展和变化在诸侯王眼中看来也不足以为奇,毕竟古已有之。
夏安然可不知道兄弟叔伯们对他的中山国有那么高的评价,要他说……他中山国近些年来发展趋势强盛全靠同行衬托。毕竟对于诸侯王们来说他们一般只有赚钱的意识,没有用钱的概念在。
能够像中山国一样每年都不停重复将库房塞满,然后快速搬空这一过程的侯国根本没有。这种大数据的反复横跳在中山国三大巨头眼里看来都觉得五脏六腑均都烧灼着疼,但夏安然在这一点上看得很开。
基建这东西就是砸钱,除了砸钱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看似回手慢,但一旦开始有了回报形成了规模就能撒腿狂奔。这一点从天朝近些年来的发展就可以看出。当年如今天朝能够昂着脖子稳步向前,可不多亏了当年苟着发展基建。
交通到位,信息通讯技术覆盖全国,基础教育、基础医疗的普及,一样样哪个不是砸钱下去,而成果呢?
交通到位,意味着当地的商业渠道能够打开,当地的人能够走出去,外来的信息也能够走进来。
信息技术普及可以给当地人民带来最廉价的教育资源,只要有一台电视,一根信号,这一处的人就不会活得与世隔绝,哪怕是山坳深处的孩子都能看到外头的世界,并且因此产生破茧的勇气。
基础教育、基础医疗则给了一个人成为人的最基本尊严还有希望。
没有投资,哪来的收获?只一味将钱存在库房里头,还指望这些钱能够跑赢通货膨胀不成?还是以为西汉就没有通货膨胀了?正如小国王曾经在参加过宴会后对弟弟吐槽的一样,放在库房里的钱就和不存在一样,毫无价值。
但他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被其余的诸侯所理解,尤其是如今刘启剥夺他们的执政权之后。
刘启要对诸侯王下手这事大家心里都有准备,但是大家都以为最多削几个城池,谁都想不到帝王会行如此釜底抽薪之举,现在看来他们大半年之前满怀激情将人才送到中央的举动简直就是自己在犯傻。
被如此残酷现实打击的诸人一时之间都感觉自己变成了咸鱼,一点都不想要和弟弟探讨什么治国的方法——反正他们以后也治不了了。
小国王为此跳脚,哪里就治不了了?理政之权被夺走了,不是还有一个少府?少府可是百分百被自己掌握的呀!
关于这一点,就连赵王都只是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了。
赵王离开的时候也蔫蔫的,他同来送行的刘彻说了几句后缓步上了马车,背影特别丧。
刘彻乖乖点头受教,但是他反过来就教育哥哥了,“阿兄,幸好你的奏书还没有写成功,否则你看兄伯们这个模样都要怪你啦!”
估计不光要怪,还要揍弟弟呢。然后,别的叔伯八成还要在背后暗暗叫好,反正兄弟间的搏斗,就连父皇都没法多说什么。
兄弟相残,简直惨剧!小太子想想那可怕的场景就摇头叹息,夏安然眨了眨眼,装作没听到。
藩王离京是分散开走的,等到皇子们离开的时候刘彻每个都以弟弟而不是太子的身份去送了。
这次就连他八岁的十一弟和十二弟也要离开就藩了。关于这两个弟弟,刘彻心里头很有些不是滋味,他和这两个弟弟不算太亲,但到底是兄弟。然而,这两个弟弟的封国实在微妙。
十一弟封在广川,就在中山国边上。
十二弟封在胶东国,没错,就是刘彻原来的封地。中山国和胶东国在他还是胶东王的时候就建立起了比较铁的贸易关系,现在都被这个弟弟继承了。
刘彻心里别提多酸了。当然面子上他还是非常大度的,刘小猪的面子包袱特别重,属于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类型。
两个小孩年纪太小,一直到要被兄长送走的时候才意识到了分别在即,当下一个个“哥哥”“阿兄”地哭喊个不停,喊得刘彻的心软了几分,不由追了几步一个个安抚。
最后一个离开的是刘荣。
这位前太子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表情有些复杂。
上一次是他以太子的身份站在这里,也是拉着刘彻送走了所有的弟弟,现在却是被弟弟送走,这滋味……若非是亲身经历者,着实说不清楚。
但是刘荣自入京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准备,到了现在实际感觉也就还好。
至于父亲剥夺诸侯王治国权于他而言倒也不算是坏事。管得少,就不容易出错,此前他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就怕落下了什么错处好让长安斥责,但现在如果不理政能够做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
作为一个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活着的废太子,刘荣对自己的定位和期待都不高。
“阿兄……”刘彻自打荣兄入京之后就有些别扭,在刘荣来之前他还想着要怎么说,但事实上因为这次刘启大刀阔斧的意外举动之下,整个一个朝见过程都像是被冰封了一般,兄弟间自然也没有找到什么机会说话。
刘小太子又拼命想要阻止准备自讨苦吃(刘彻语)的胜兄,自然和旁的兄弟都生疏了,也没时间多做联络。
这一拖延,就拖到了现在。
刘荣抬了抬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摸摸弟弟的脑袋瓜,但是举到一半他又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太子而不是弟弟……正当他想要收回手的时候,刘彻立刻上前一步稍稍蹲下身子将脑袋塞到了刘荣的手下头。
刘荣一愣,随后就笑开了。他摸了摸弟弟梳着包包头的脑袋瓜子,轻声说道:“彻儿,父皇和大汉便交给你了。”
刘彻眼眶一热,他往前头一撞,抱住了刘荣,“荣兄,你也要保重,早,早点给彻儿生个侄子侄女什么的。你放心,生多少彻儿都给你养。”
……这孩子什么毛病?怎么总想着给别人养孩子?
曾经在以前就不止一次听说过他要帮刘胜养孩子的刘荣额角一抽,他忍了忍,没忍住,抬头看向了刘胜,眼神带上了谴责。
夏安然沐浴在兄长这样的目光下有些冤。
养孩子这事,当年不就是一句戏言?他弟弟信了那么久,在没有和老父亲的赌约之前都把这事当做毕生的赚钱目标了。现在突然发现这个目标没有了,刘小猪就觉得空虚寂寞冷了,所以就转了个目标。这和他有啥关系?完全是因为刘小彻脑回路奇怪的原因啊!
那边刘彻还在继续说:“彻儿原来的目标是一百多个……但现在都没有了,所以阿兄你可以努力一些……”
什么叫没有了?而且再努力也生不出一百个吧?刘荣瞪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才能生到一百个娃?别的事情都不做了吗?
不能吗?刘彻掰了掰手指,“一天宠幸一个娘子,不到一年就能有三百多个……”
刘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现在他什么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他将弟弟提起来往后头退了两步,然后毫不犹豫一挥大氅便上了马车。
刘彻还没站稳就听到刘荣冷酷无情地吩咐,“快启程吧。”
刘彻:委屈。
夏安然只一低头就听到弟弟在那儿嘀咕,“说起来荣兄和别的兄弟差不多时候成婚的,怎么王后还没怀孕?阿兄,你说我要不要同父皇说一下送几个御医过去?”
您可别了吧,小心荣兄下次见面就把你揍一顿。
都是接受过太子教育的,刘荣的战斗力也绝对可观。
兄弟二人相携回了未央宫,就发现刘启正在让人准备东西。双方见面后均是一愣,刘启有些惊讶地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刘彻上前几步,“荣兄害羞了,急着走。父皇,您这是在做什么?”
“害羞……?”刘启不答反问,“他害羞什么?”
刘彻一看老父亲居然连枕头都搬出来了,错愕之下话没过脑,说道:“可能是因为王后没怀孕吧……父皇您怎么连枕头都搬出来啦?”
刘启琢磨了下这句话的意思,忍不住挑了下眉毛,他没就两兄弟为什么会讨论这个话题发问,而是平静地说:“为父要去甘泉宫了。”
夏安然和刘彻齐齐一愣,就听刘启继续说道:“朝中事物一应交给太子监国,胜儿,到时候你帮衬着些,有捉摸不定的可以问问太后,实在不行再来寻我。”
怎么这么急!两个小孩齐齐露出了担忧之色。
见状,刘启微微一笑,“现下还在年节里,无甚大事,我便早些走。到时候若是有人来寻你们说诸侯国的事,便暂且放着,推到我回来后再说。”
两人恍然。诸侯入朝,身边带着的智囊团数量有限,而且现在都处于被打懵的状况里,当然没那么快反应过来,而等这些人回了藩国,左思右想之下当然会觉得不对,到时候一定会有一波反扑。
现在刘启离开的正是时候,太子才多大,谁能指望他处理这事。等刘启拖上几个月,自然也足够让那些人内部发生分化了。
毕竟诸侯王身边的人大多都是为了铁饭碗来的,一旦发现诸侯王不能提供饭碗,推举这事也不知道有影没影,加上择才试这么个东西放着,自然会人心浮动。
而且到那时各地方的丞相应当也能行动起来抓住地方权政。这些人若是不能抓住造反的第一时间的话就毫无作为的可能性了。
而且刘启不在京中,有些人的行动之下自然会少上几分顾忌……虽然这看起来挺傻,但就和广大学生党们会因为当天班主任请假而陷入狂欢,不考虑第二天班主任会被告状然后来秋后算账一样,广大人民群众也会因为皇帝不在京中而浪起来。
然后他们就会被记在小本本上。
钓鱼执法,从古到今一直都有。
然而,等刘启离开后,两个小皇子才发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匈奴使者还留在京城中。
因为去年汉匈之间关系跌入冰点的关系,当年无论是代郡的口子还是雁门郡的口子供货量都下降了一个台阶。民间贸易倒是没有生出太大影响,但是被国家握在手里边的三个重要货物——粮食、盐、糖都被限售。
粮食还好,盐和糖都砍了一半,用官方的话来说就是,去年整个大汉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故而无心生产。
让夏安然来总结的话,那一整套外交辞令的意思就是——我们能够在去年被伤透了心的世界中坚持下来维持住如今的生产量已经很努力了,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匈奴人当场听了就想要问候他汉人的爸爸,神特么伤透了心。被全歼的是我们匈奴,来道歉的也是我们,你们伤什么心?
但是边关在贸易的时候过于狡猾,一开始大家都没撕破脸皮,又都是零散买卖,民间贸易依然欣欣向荣,匈奴这边还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直到最后几日匈奴这众人发现货物太少还互相撕扯了一番,最后算出总数找人的时候才说货物已经售罄。
而到这时候匈奴大帐已经开始秋季的惯常迁移,一时之间来交易的匈奴人要找到人并且将消息传递上去都不容易。等到上峰得知了发生何事想要找大汉理论的时候,匈奴的贺岁使节都已经快到边关了。
匈奴单于跑去找南宫公主撒气,南宫公主不慌不忙地将小王子让人带下去,然后一脸茫然地说:“那么,汉匈双方可有协定贸易量是多少吧?”
当然没有,虽然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但和大汉进行交易的其实还是各部落自己派人过去。简单的说,就是匈奴这边的贸易量也不受大单于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大单于怎么可能会去和大汉签订具体的货物数额。
南宫公主微微一笑,“大单于怎的如此不谨慎?”她还倒打一耙,“如此的话,大汉这边即便是售给匈人一斤盐也不算违了约定呀。”
军臣单于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他嘴唇张张合合半天,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他指着南宫公主,“你马上去写信给汉国,就说我匈人遇到大灾,快要过不下去了,请姻亲送些粮食来,到时候伟大的大单于会亲自派人去取。”
“大单于……”南宫沉吟了片刻,“这封信我当然可以写,但是您最好还是同左右贤王商量一下,问问他们是否赞成你这么做。”
“我才是匈奴的大单于!才是这片草原的王!我的决定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是不是可以。”军臣单于被这一句话激怒,他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一点点凑近南宫的面前,“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阏氏,在这边草原上除了我,你没有任何依靠。所以,做好你该做的。现在,立刻,马上!”
南宫轻轻叹了口气,展开了羊皮纸,她面色平静而淡然,执笔书写的模样宛如精美的仕女像,最后她缓缓停笔,掏出了自己的私印落在了羊皮之上。
这封信被快马送至代郡,代郡太守李广收到讯息后皱了皱眉,看了眼昂着脖子的匈奴使者随后派人将消息传到长安。而就在这封信件离开代郡的隔日,北上的匈奴使者就到了云中郡,双方将将错过。
这次匈奴使者都是匈奴右部的人,和左部不同他们会先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考虑到他们出行方便,友善的大汉破例让他们通过大汉西部的云中郡而非靠近左部势力范围的代郡离开。
匈奴内部左右相争,军臣单于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在此时让步。如果他这次再派伊稚斜来,那估计左右部都会联合起来反抗王庭了,所以这次来的是匈奴右贤王的儿子,右部的一名当户,无论是身份还是职位都相当能看。
曾经和伊稚斜接触过的刘彻对此的判断是——“远远比不上左谷蠡王,差远了。”
夏安然捏了捏毒舌弟弟的小手,“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好。”
这个右部当户来到长安就醉倒在了长安佳酿里头,而伊稚斜当年到了长安后除了宴饮时几乎滴酒不沾。
“这就是能够成大事者的自制力。”在听到弟弟这么说的时候,夏安然正在给匈奴使者写礼单,他在上头加了不少昂贵却毫无用处的货物,赤裸裸的面子工程却给人感觉极为受到重视。
单单是祭天蜡烛就送了三整套。
“为王者,必要克制,克制自己的喜好,克制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对于别人的厌恶。”他在上头又加上了十匹绸缎,随后笑道,“当然,也要克制自己对某样东西的爱好。”
“这是为何?”刘彻本是坐在夏安然身侧看他拟礼单,闻言有几分疑惑,“彻儿并未见过哪本圣贤书上写过呀。”
“那是圣人不会教授的为王之道。”他的兄长轻轻一笑,“因为圣人往往来自于民间,他们看到的是如何牧民,而根据不同的出身牧民之法还会分成克民和爱民两派。”
“但没有一个圣人是做过帝王,或者说,做了帝王就绝对成不了圣人。”夏安然撑腮,颇有些随意地对弟弟说道,“帝王需要玩转霸道、王道、兵道、诡道,还有变道。”
“而圣人,对这些一个都看不惯。”
“那他们认可的是什么?”刘彻皱了皱眉,“阿兄,我看的圣人学说……似乎更为倾向于王道啊。”
“那你能用王道对付匈奴吗?”
刘彻眉头立刻打了一个小结,夏安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弟弟打破了他对圣人学说的崇尚之情,平静解释道,“你若是学者,是博士,那么对圣人学说崇敬自是无妨,但你是未来会是帝王,一切学说都是你的资源。你只能够利用他们,不能够被他们所利用。”
“阿兄……”刘彻更加困惑了,“彻儿不懂。”
夏安然微微一笑,“当你要征战天下时候,你需要国家高速、无错地运转,所以要以霸道治国,而当一切停止下来,你需要兵士放下刀锋拿起锄头的时候,就要换成王道,以仁政治国。”
“所以,圣人学说对于帝王而言都只是工具。”
夏安然说的兴起,干脆推开了写到了一半的礼单,习惯性地跑题,他在一张之上写下了“道”、“术”二字。
随后,他舔墨,在这二字下面落下了备注。
“道——正国”
“术——奇兵”
“以正国之思治国,”夏安然轻声说,“纠正百姓错误的想法,教导他们正确的,重新建立稳定的次序,这时候你要拿出来的就是最能够被百姓接受的教育模板,这便是治国之道。”
“而在那背后,在大部分民众看不到的背面,还要辅以奇兵之道以术御人、制敌。”
“圣人只会告诉你道之一法,绝不会告诉你作为帝王还要用「术」。”
“而且……”小国王露出了带着点狡猾的笑容,“道以光大为功,术以神隐为妙,你可以大力宣传治国之道,而权术一道还是莫要同他们说了。”
刘彻品味了一下,简单粗暴地归纳了下,“就是当两面派对吧?”
我弟弟灵性真是特别高呢。夏安然满意点头,他视线瞟到一旁面露惨不忍睹之色的窦婴,干咳了一声,又道:“我们接下来说说关于克制的问题。”
刘彻立刻挺直了脊背,夏安然又拿出了弟弟崇拜的始皇大大做例子,“秦皇早年克制自己极盛。”
“其父崩时,他不过十三,彻儿可还记得他即位后发生了什么?”
刘彻微微皱眉,思索了下,从一系列事件中说出他以为最严重的一个“无法亲政。”
“不错。”夏安然表扬了一下弟弟,“秦皇即位后九年,因嫪毐和秦太后推无可推,秦皇方才加冠。当年嫪毐同秦太后宫变,秦皇杀了嫪毐,将其母流放,后来有人劝说,他又亲自将其母亲接回。此便是克制自己的厌恶之情。”
刘彻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夏安然点点他,“作为帝王,永远要将理智放在感情之上。”
“秦太后最后安享晚年,死后还能被封帝太后。天下所有人可以攻击秦皇暴政,却不能攻击其不孝。这就是他克制的结果。”
“秦皇爱财,爱奢靡,爱享受,统一后他便耗费巨资修建宫室,然而你可知在秦统一六国之前,他也曾耗费巨资做了一件事。”
刘彻答道,“三十万金贿六国。”
“对!”夏安然点点头,“以秦当时的财政收入,三十万金可当是大半个国库。此后六国之权仕各乱其国,秦可以一国而灭六国,这也是他克制的结果。”
“而在其后,秦皇一统六国后便开始了放纵,他喜欢宫室、喜欢豪奢、喜欢宣扬自己的功德,厌恶说自己坏话的人,厌恶劝阻他的人,这一放纵,便失了人心。”
“所以,为帝皇,理智永远要放在情感之上,克制更是必须要贯彻一生。”
“彻儿,越王好勇,其民轻死;楚王好细腰,国中多饿死,帝王的喜好便决定了一国走向。”
“所以,”夏安然微微一笑,他指了指被刘彻悄悄藏下来的几块竹简,“殿下,克制。”
刘彻慢慢将那几块竹简掏了出来,表情别提有多不舍得了,他嗫嚅了片刻后道:“阿兄,我们为什么要给匈奴使者这么多东西呀。”
“刚刚还告诉你了呀!”小国王将竹简一一串了起来,“昔日秦皇以金三十万乱六国,今日我等便以此卷轴乱匈奴。”
刘彻眨了眨眼,潜意识扭头看向了太傅。
窦婴默默地,默默地垂下了眼睛——老夫什么都没看到,老夫一点也没看到中山王是怎么教坏太子殿下的,老夫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儿砸,你知道你欢喜的人是这个模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