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他兄长古怪的态度立刻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一发现让刘彻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他呆呆看着夏安然,嘴唇张张合合,小表情都有些傻乎乎的,“阿,阿兄你……你喜欢的是谁呀?彻儿认不认识的?”
夏安然万万想不到自己弟弟居然如此敏锐,他的内心开展了一番告诉弟弟与否的挣扎。见他这个模样,刘彻紧张了起来,“阿兄你喜欢的人不能告诉彻儿吗?”
还真不好说……
夏安然苦笑了一下,见他这个模样刘彻更着急了。在他看来自己阿兄千好万好,看上什么样的女子都是她们高攀,但是现在兄长这个反应,难道说……
他小小声说了一个在自己看来特别可怕的猜测,“阿兄你难道看上有夫之妇啦!?”
那这不就是要走强取豪夺坏人家庭的坏皇子路线了吗?
要不要帮阿兄呢?刘小猪在私心和良心间左右摇摆。
“不是!”夏安然赶紧否认,眼见刘彻表情更加严肃,似乎是想到什么更离谱的猜测,他连忙打断,“阿兄心悦之人你也认识,是阿皖。”
“哦……阿皖啊。”刘彻整个人都淡定了下来,他甚至露出了一些百无聊赖的表情,一点都不吃惊,夏安然被弟弟这个反应弄得一头雾水。
弟弟刚刚是想到什么了?为什么他喜欢同性反而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刘彻双手掬水洗了把脸,十分平淡地说“阿兄你不是早就和阿皖在一起了吗?”
……我没有啊!
夏安然只觉百口莫辩,但是让他对弟弟再说一遍感情史他又说不出口,所以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兄弟情深这四个字?怎么一个个都脑洞那么大呢?
而且刘小彻你当时才多大?怎么就知道这事了?早熟也早得太过分了吧!
刘彻闻言十分冤枉,他啪啪啪拍水,愤愤道:“阿兄你和我每次写信时候都会写窦皖的情况,每——一——次——!”他拖长了音,“彻儿以前不懂,后来还能不懂吗?”
我冤枉!
家信不就是要把家里头每个人的情况都说一遍吗?就是类似于你爸爸妈妈猫猫狗狗都好这样的语气。夏安然没写过家信啊,在现代有什么需求当然是一个电话一个视频就可以搞定,当然不会写得那么仔细。
他唯一关于家信的认知也就是以前读书时候有篇课文就是家信的格式,就是这么写的啊。刘彻闻言更加无语,“可是皖兄不是我们的家人啊。”
“……”夏安然深吸了一口气,“彻儿,阿兄给你讲个故事叭。”
“阿兄,你这是掩耳盗铃转移话题!”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叫陈塘关,那块地方靠近海边,受东海龙王管辖。那个龙王特别坏,陈塘关多日不雨,百姓献上贡品求雨,龙王却说要吃童男童女。”
“……”刘彻还想要挣扎,但是这个故事他没有听过,好奇心悄悄冒出了个头。
“陈塘关总兵李靖有一子,乃怀孕三年方出,其名以为是妖怪,偏有一神仙来言曰这是天上灵珠子投胎,赐名为哪吒。小童出生即可走路,聪慧过人又武功高强。
那一日哪吒正在海边洗澡,恰巧发现龙王坐下巡海夜叉出海绑走童男童女,便将之击败救下童男,童女却被夜叉掳走。
夜叉回去后告状,龙王一怒之下派出龙宫三太子,且其言曰女童已经被吃,哪吒闻言大怒,龙三太子亦是被哪吒击杀,哪吒将之抽筋要为父亲系铠甲。龙王心痛爱子之殇,来寻李靖对峙。”
夏安然给弟弟讲述在他印象里最深刻的《哪吒闹海》的故事,那是他童年看过的动画片。和《封神演义》以及《西游记》中亦正亦邪更偏向邪的哪吒不同,这个由央美改变的哪吒要更为正面也更加充实,这也是夏安然唯一承认的哪吒三太子形象。
“李靖有心为儿争辩,哪料哪吒全数认罪,将龙王打回。后龙王协同四方龙王共同报复,李靖心系陈塘关百姓、又深恨哪吒闯下这滔天之祸,他让哪吒认罪,哪吒却认为他没错……”
夏安然抿抿唇,感受了下水温于是出了浴桶将弟弟一起捞了出来。刘彻正听得出神,他一边仍由兄长给他擦身一边急急催促,“阿兄,后来呢?”
“李靖想要杀哪吒以消龙王之气,平陈塘关水淹之患,最后下不了手。哪吒眼看着父亲和陈塘关乡民受苦,言曰一人做事一人当,其自刎于人前,以身殒安龙王丧子之痛。”
“怎么可以这样!”刘彻愤愤捏起了拳头,“哪吒根本没错!这本就是一命换一命,龙王有错在先,而且哪吒可以打赢三太子,不能再打龙王吗?”
“故事还没结束呢。”夏安然给弟弟穿上了衣服,看着弟弟明显不高兴的脸继续道,“哪吒殒命后,龙王见威胁消去,便命令陈塘关一月献上一对童男童女。否则他就再次水淹陈塘关。”
“什么?!!”刘彻闻言更气,他恨很骂道,“这龙王是哪来的妖怪?根本就不是神吧?难道那个故事里的皇帝不能派兵去绞杀它们吗?”
夏安然给愤怒蹬腿的弟弟套上了裤子,然后将弟弟的头发拿巾帕包了起来让他自己绞干。他没有解释的是,按照神话发生的时间段来算,当时的四方龙王的确算是妖兽。
“就在龙王离开后不久,天边飞来一只仙鹤,它将哪吒的魂魄带走。哪吒的师傅算出来哪吒有这一死劫,便取莲花、莲藕、莲子、莲叶为之做成肉体,再将哪吒的灵魂投入,哪吒由此复活。”
刘彻立刻精神了起来,夏安然微微一笑,“复活后,哪吒练成三头六臂的法相,除了其原本的法宝混天绫和乾坤圈外,他师父又赐给了他风火轮、火尖枪等武器。哪吒复活后便去东海龙宫,恰逢东海龙王正在宴谢另外三条龙王,并且邀请其到时候一同品味童男童女滋味,于是哪吒提枪而上。”
“他杀了四条龙王,彻底还了陈塘关百姓安宁。”
“然后呢?”刘彻立刻兴奋了起来,这种反转剧情小朋友们最喜欢了。哪料他看到兄长淡淡一笑,视线飘向窗外的天空,“以莲铸成的身体再无血肉,亦无悲喜,完成了这一执念之后,他便去了天上,脚踩风火轮镇守南天门,同时还做了孩子们的保护神。”
刘彻一愣,他动了动嘴,小嘴巴很快就扁了起来,“阿兄,这,这样不对的。”
“嗯,哪儿不对?”夏安然将弟弟抱了起来,刘彻就像小时候的小豆丁一样抱着他的脑袋整个人靠在上头。
可以将人封到天上,还成了神,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刘彻总觉得不对,这不亦应该是哪吒的结局。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但是他的确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就是感觉到特别不开心不满意,就像是一个饼子吞到一半,又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憋屈感。
偏偏阿兄还表现得没什么不对的样子,可把刘彻难受坏了。
兄弟两人刚一出门,就看到刘启侯在澡堂子门口。两兄弟均是一愣,夏安然赶紧将弟弟放了下来齐齐行礼,“父皇。”
跑到澡堂子门口来找儿子的刘启很没有架子地摆摆手,他看了眼和同他早上告别时候情绪完全不一样的儿子,不过听了九儿子一个故事,早上高兴到满地蹦跶的小太子就变成了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刘启在澡堂子外将两个儿子间的对话全数听入耳的,但却没有多做评价,他只是拍拍夏安然的肩膀,表情很是复杂,口中却吩咐了一句好好歇息,然后对刘彻说:“父皇同太傅和你母亲说了,给你放了三日的假,可以不用回宫,但是作业要做,由你阿兄监督。”
说完,刘启负手转身就想要离开。
夏安然很是不解,这事派人来说一声就好了,哪儿就要老父亲亲自来送作业?哎呀!老爹肯定是想他但是嘴硬不好意思说啦!
小国王当下把人叫住,然后从随身带着的行李里头掏出了一个盒子,“给阿父的礼物。”
是给阿父,而不是父皇。
刘启没有经手他人,而是自己亲自接过,很是好奇,“这是什么?”
“是中山国的医匠取艾绒做成的灸卷,只要点燃后放在里头的盒子里面再放在身上就行。”夏安然特别骄傲地说,“如果阿父不嫌麻烦的话,也可以将里头的艾绒挖出来,垫在姜片上头直接引火,具体怎么做的医匠都写成册了,阿父你给太医看就好。”
中山国由于服务业的需求,在疗养一道特别用心,灸这种治疗方法古早已有,但不单单局限于艾草,任何可以燃烧的东西都能用。那时候他们只要温度刺激经脉。艾灸最大的优势一方面是艾草的药效,正所谓天上太阳地上艾草,另一方面就是艾绒在燃烧时候的速度和温度都刚刚好,基本可以均匀燃烧。
寻常艾灸需要医匠操作,但是这种夏安然按照现代老人保健配备的艾灸盒子做出来的装备却可以自己给自己灸,这东西被做出来其实是因为陈娇。
宫寒这个经久不衰的女性苦恼在西汉也不会少。陈娇刚到中山国的时候还没这方面困扰,她又经常上蹿下跳还扮男装,倔强得挑水、下池一个都没少,结果第一次来例假时候就把陈娇翁主变成了一只孱弱的小猫咪。
偏偏她是女性,身份又高贵,这也不是性命攸关的大问题,如此,比较敏感的位置当然不可能让医匠来碰触。中山国也没有女医,从长安借人动静又更大,当时还是陈娇身边的女官跟着医匠学习了回来小心翼翼给这位娇翁主稍稍灸了下。
后来夏安然就让木匠做了温灸盒子,利用热流向下走的原理,用不同大小的艾灸颗粒控制燃烧时间,操作者只要识准穴道就行,不容易烫伤,还能控制温度。
当然,这种非治疗效果的灸卷里艾草的含量是偏少的,以避免操作者过度熏艾。现在艾灸服务在中山国的女眷中非常受欢迎,泡完温汤之后灸一下然后入睡,第二天精神特别好。
被儿子用期待眼神看着的刘启对小儿子的贴心很是满意,他拍了拍九儿子的肩膀,然后示意他安抚好太子,就快步离去了。
安抚太子?
夏安然一脸莫名地回头,就看到小太子一脸的苦大仇深。
又怎么了?
刘彻的嘴巴已经要噘到天上去了。
阿兄没有准备给我的礼物吗?阿兄还用一个听了一肚子气的故事敷衍彻儿,阿兄对陈娇娇比对我还上心!
之前还敢说自己永远是阿兄最喜欢的弟弟的刘彻有点不太自信了。
哎哟喂!我的崽崽,你怎么醋劲比多多鹅还大!
夏安然左手一个崽右手一个鹅全都提上了床。其实本来他是想要把多多和长长一起带过来的,谁知多多一看到长长就叨它,这个季节长长猫的毛还没有长全,面对鹅子堪称不讲道理的进攻完全没法抵挡,只能躲得远远的。
为了保护长长猫,夏安然只能提早出发,并且死死将鹅子锁在身边,而且也只能带一只过来,好在也就带了一只,否则这张床估计还要躺不下。
多多一只鹅子蹲在床上却占用了大半个人的位置,霸道地将两个小殿下都赶到了一边。夏安然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说:“阿兄给你带礼物了,等明天就给你,还没组装好呢。”
还要组装?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刘彻眯了眯眼,顿时生出了十分期待来。他眼珠子转了转,翻过身趴在兄长的肚子上,“阿兄,你刚刚说的那个哪吒的故事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唔,是民间故事啊。”夏安然背后压着一个靠枕,正点灯看着刘彻一起带过来的回家作业。刘彻的先生还是窦婴,这份作业题目应该是刚刚写出来,墨迹还是新的,夏安然扫了眼——问帝王之政。
他微微一愣,眉峰亦是紧跟着小小得打了一个结。
这种题目肯定不是窦婴自己出的,窦婴是一个很耿直但是也十分保守之人,这种带有一定冒险性的题目他是绝对不会出给一个八岁小童,就算按照如今的算法刘彻已经十岁快要十一岁也一样。
所以,这道题应该是刘启出给他的。
夏安然苦笑,不明白老爹究竟想要干嘛,这种题目……说是回家作业,其实就是让他陈述如今的政治弊端和疏漏——从一个第三者的角度。
而事实上,文景两朝最大的疏漏可不就是对地方政治过于放纵?作为一个地方势力的夏安然有些苦恼,他不太清楚老爹是不是这个意思亦或者是他想太多了?
正这么想的时候被刘彻一压,小国王一口气差点没喘匀,他顺势拍了拍刘彻圆滚滚的屁股,暂时放下了纸张,“怎么了?还没听够?”
刘彻却是眯起眼细细打量了下夏安然,小表情别提有多机灵了“阿兄,这其实是你自己编的吧?”
“嗯?”
刘小猪举手指责道:“阿兄你最喜欢说这些故事了!一个个都特别惨,《丑小鸭》也是,《蛱蝶》也是,《哪吒》也是!!阿兄你就是喜欢看别人听完故事之后哭得惨兮兮的!”
冤枉啊!
小国王瞪圆了眼睛,表示就算你是我弟弟也不能这么胡说!我才没有!而且哪吒和丑小鸭都是童话故事,面向小朋友的,哪里惨了?你要是觉得惨,我就给你说个王二小和小龙人啦!
什么?阿兄居然觉得哪吒不惨!刘彻当下就不依了,“哪吒天性刚烈,又喜自由,重生后他怎会去南天门当差?”
夏安然有些惊愕,“你怎知道他喜自由?”
刘彻撇撇嘴,“因为他一个人去海里洗澡啊,一般孩子都是在浴桶里面洗澡的。”
见兄长哑然,刘彻继续哼哼,“我觉得复活之后的哪吒已经不再是他了,只是哪吒最后的执念而已。”
“阿兄,他师傅不是很厉害吗?都能算到人会出问题,为什么不提前到?”
“还有,既然神仙教出来的哪吒都能打败四个龙王,为什么那个神仙不直接动手?”
小孩子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夏安然沉默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彻儿以为,是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神仙希望哪吒镇守天庭,对吗?”刘彻说道。
“他师父想要的其实也不是哪吒,是灵珠子,对吗?”
“所以,哪吒其实还是没有人真的为他着想,对吗?”
一连三个“对吗”,刘彻却没有得到兄长的回答,他哥哥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眸,平日里温润的圆眼睛半阖,并不言语。
小孩此时却红了眼圈,“可是,可是哪吒没有错,为什么死的是他?”
夏安然叹气,“因为他给了龙王借口,除了他死,没有人能够承担满城百姓死亡的责任。”
刘彻愣住了。
“陈塘关百姓什么都没做,平白惹了浊浪滔天,怎能无怨无恨。”
“四海龙王借口龙王爱子之亡水淹陈塘,只要哪吒不死,这份仇恨就无法消泯,而一旦哪吒死了,龙王就没有理由可以祸祸此处,此后他们所做的一切事都不再站在正义一边。”
“可,可是龙王那边也先抓了个女孩……”刘彻捏了捏手指,莫名感觉背后森森寒意骤然升起。
夏安然轻笑一声,“彻儿可还记得,先后的关键点在何?”
他干脆取来纸笔在上头写上“童男童女”四字,“初时龙王想要一双童男童女才肯降雨,夜叉上岸并未通知百姓,而是恰好见到一双儿女便想要撸了交差。”
刘彻闻言喃喃接下去,“但是等哪吒被杀后,他们的要求却变成了一个月献祭一双孩童?”
夏安然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却全无一点笑意,“龙三太子被斩杀,初时龙王虽愤怒,却是寻李靖论理,后来有了四海龙王之后却直接水淹陈塘关。”
“仗势欺人!”刘彻捏紧了小拳头,他脑壳被夏安然轻轻戳了一下,“错了,这是计谋,他们早就想要童男童女为祭,此前只敢借由大旱作为借口讨要,不敢先一步威逼,便是因此举不占大义。而现在,哪吒给了他们这个借口。”
“所以,李靖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杀了哪吒,此后即便龙王再做什么都不站在天理一道。”
这一幕,何其熟悉。
七国之乱——诛杀晁错。
刘彻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意识到了兄长为何同他讲这个故事,可是如同当时一样,他同样有一个不能理解的问题,“那为什么不直接打?”
他小小声道:“当初阿父不也是赢了那七国?哪吒应该也能打赢四海龙王。”
夏安然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那赢了之后,哪吒就能得好了?”
刘彻张口欲辩驳,忽而愣住,他兄长侧首看他,眸中带着一丝冰凉的冷意,“被淹没的城池、被毁掉的家、失散的家人,因此死去的亲人,这一件件全都会被算在哪吒身上,进而算到李靖头上。到时候人们就会去想,最初龙王要的也不过是一双儿女,比之如今断壁残垣可轻得多。”
“即便届时龙王退水,也会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哪吒的错,他不过是一个痛失爱子而行为过激的苦主。但如果哪吒先陨,龙王便是暴而肆虐,人们恨的就是得寸进尺的龙王,情况全然不同。”
“这,这不对!”刘彻猛然间站起,他在床上团团打转,“这就和匈奴人一样,一开始是要一个公主,后来三四年就要一个,再后来一年一个,如果不好好打一场,「龙王」的欲望就是无穷无尽的!这怎么能说是哪吒的错。”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李靖杀了哪吒,若是龙王反悔,谁还能挡住龙王?”
“所以,当日晁错若是同太傅或者周丞相一样,父皇定然不会杀他。”
刘彻又愣住了,他小嘴开开合合,一时之间都组织不出合适的词汇。
就如同七国之乱一般,叛军真的是因为一个晁错而委屈的吗?
不是,他们本身就想要叛乱,只是拿晁错当个幌子,哪知景帝毫不犹豫地诛杀了晁错,使得七国措手不及,再前进时他们已是叛军,所以景帝能够站在道德的顶端派军镇压。就连七国叛军内部亦是因此产生了不同的声音——从原本诛杀叛乱的起“义”军转为“叛”军,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
道义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在历史上刘彻的太子其实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当年刘彻被人蒙蔽以“巫蛊案”派人调查太子,太子怀疑父亲被挟持或是已经死亡而领兵一搏,于是想要一路杀到刘彻当时修养的甘泉宫所在,当时拥护者众,然而就在刘彻出现言其为叛军后,太子刘据的势力瞬间崩解。
这便是因为他不再站在“道”字一边。
但景帝之举可谓及时止损。
他将晁错诛杀,自己承担了一个软弱之名,实际上却是将这个叛乱之火从自己身上挪开了。他向世上的人证明——这些人叛乱只是因为他们想要叛乱,和我没有关系。
相比一个「逼反七王」来说,一个软弱能算什么?
这就是帝王权术。
而如果当时景帝没有先杀晁错再兴兵,那么同样以“清君侧”之名义被藩王造反的朱允炆的结局很可能就是他的未来。
更何况,景帝是以少打多,而朱允炆则是以多打少。
夏安然的视线落到了刘彻的家庭作业上头。
他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是最讨厌讲一个故事然后将其中的正正反反说出来。他觉得孩子就应该有自己的童年,每个故事背后的人性因果没必要让他们现在知道。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只要傻乎乎地因为哪吒自刎落眼泪,因为他复活开怀,何必硬是要挖掘这个故事背后的悲伤和绝望呢。
但是刘启和他的想法有不同,他已经顾不得是否揠苗助长了,就怕刘彻还没有长成之前就要倒下。
“我不喜欢这样!”刘彻捏住了拳头,“这,这就和扬汤止沸一样,没有解决根本问题。而且,而且这未免过于薄,薄……”
当中牵扯到七国之乱,刘彻咬牙半天,一句薄情还是没能说出来。
小少年气得眼睛都红了。
夏安然伸手将他搂了进来,刘彻已经很少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了,他闷了半响才道:“阿兄坏。”
“阿兄最坏!!”
“阿兄,我,我不会变成哪吒的对吗?”
“……不会。”夏安然一下一下顺着小少年的长发,就像他还是豆丁时候一样。
“你不会是孤身一人的。”
“大家也不是因为你是个太子才喜欢你的。”
“那阿兄要保证,在你眼里,彘儿是太子之前,先是彘儿。”
“好。”
“阿兄要最喜欢彘儿,比喜欢所有弟弟都要喜欢。”
“……好。”
“比皖兄更加喜欢哦。”
夏安然看着弟弟乌溜溜的眼睛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毫不留情地给了弟弟一个脑袋崩,“长脸了是不是?刘小猪!睡觉!”
刘彻拿一口小白牙磨了磨被子,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就知道,阿兄你有了皖兄就不要弟弟了。”
“闭嘴,再说背书去!”
被如此粗暴对待的刘彻一点没生气,他思考片刻,忽然问道:“那阿兄一百多个崽崽怎么办?皖兄能生吗?”
夏安然深吸一口气,他抬手将未来的汉武大帝塞进了被窝然后占着身高优势将小少年压住,“睡觉,我数到一,不许动了,三!”
“阿兄你这是暴政!”
“一,不许动了!”
刘彻惊呆了,二呢?二被吃了吗?
小国王非常骄傲,教导弟弟,给你数一二三是民主,不给你数二才叫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