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一踏入殿中便照例小碎步趋隐入暗处,不料正翻看公文的刘启忽然说了一句:“魏尚走了?”
内侍足下一顿,忙跨了几步到了堂边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已将魏太守送出殿了。”
“嗯。”刘启应了一声,就当内侍以为这只是寻常问询打算归列之时,帝王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他钉在了原地,“都说了什么?”
内侍只觉得膝盖一软,他低下头恭敬回应,“魏太守对于气到陛下很是内疚,而且他还说若是边军能够强大些许便不会牵累公主了……”
“嗯,你怎么说的?”
刘启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其感情倾向,内侍低垂着的额头因恐惧渗出了密密汗珠,“吾……”
他一咬牙,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宽慰太守,此非边军之过……”
“那非边军之过,是何人之过呢?”刘启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似是心情极为平静。而对于内侍来说,他自是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刘启纯然好奇所问,现下,他只觉得心里寒凉一片。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非人之过,恰是天意。”
话一出口,他便不等帝王问询稽首言道:“匈奴趁高皇帝反秦之时悄然崛起,老上单于一统全部落,且其游曳于草原,不受农耕时令所困,是以我大汉难以追击。然其不过是秋后飞蝗,等到我大汉空出了手来就……”
“你的意思是……”刘启倒有了几分兴味,他放下了手中卷轴,单手抵住下颚言道:“匈奴现在强盛,是因为他们比我大汉先一步统一?”
“是。”
“那朕倒是要听听,在你看来,我大汉要如何才能追赶上匈奴的这几年时间差?”
“回陛下,奴斗胆。”使者并未被叫起,便不敢动,然而他低垂着的双眼却有火光闪耀。那是一种名为信念的东西。“大汉已经快要追上了。”
“……说说。”
“陛下,当年冒顿单于为稳东胡,献了千里马和其阏氏,东胡轻视冒顿单于,便一心攻西,其结果便是为冒顿单于西灭东胡。”
“冒顿单于死后,老上单于接连侵扰我汉境,然先帝怒而挥兵,对上大兵之时,老上单于却不敢应战,只敢零星骚扰。正是因为其意图为取西方,而不在我大汉。”
“军臣单于受其父影响,所思所行均是雷同。”
“陛下,奴斗胆,如今吾等献宝物、嫁公主,卧薪尝胆之举同冒顿单于之地有何差?”
“我大汉自先帝以来,稳民生、重生产,陈兵列阵、存辎养马,陛下又已平了七国之乱,国内安稳,而匈奴呢?”
“军臣单于武功确实不差,然就奴日常所见,其所行所举均不如其父、祖,且其已有好大喜功穷兵黩武之态。”
因景帝的沉默,内侍之言在堂内回响,他越说思路越畅,只觉得哪怕接下来会被帝王拖出去仗打也无悔了,“匈奴靠天吃饭,并无存粮,平日食用全靠掠夺和向旁的部落索取而来。征讨天下时此举自然并无问题,因其有共同利益在,且匈奴王庭可以给别部提供比起索取更多的利益。
可如今匈奴的战场已经饱和,由征转治,然而显然军臣单于还没有适应身份之变,这样下去迟早会激起内部矛盾。”
如果夏安然现在就在这里,他一定会给这个内侍一个大大的赞。
匈奴人一连三代的首领都能算得上是强盛之君,然而其问题的确出现在军臣单于即位后。匈奴的这一问题其实和秦朝很像。
军功封爵是好事,这能促进帝国如滚轮一般一路碾压前进。敌人的头颅不是头颅,是军功、是金钱、是女人、是羊群,是草场,是一切他们所渴求的东西。
在这样的征战过程中,所有人的脑子里面就被杀戮所充盈,而一旦帝国决议停下脚步,这些已经成为杀戮机器的人又要如何停下?
他们完全适应不了和平的生活,不是所有的军队都能放下枪杆子拿起锄头的,更别提生来好战的匈奴人。
且停下征战步伐的匈奴王庭很快得就失去了其威信力,中行悦是玩阴谋的行家,但是他给匈奴单于提出的几个管理国家的政策却在匈奴遭遇到了严重的水土不服。
因为游牧的好战本是天性,他们和农耕的好战情况不同。
所以同样的情况如果放在汉朝,汉人军士可以停下来,因为他们以保家卫国为目的,但是匈奴不行,征服、掠夺是他们的本性。
而让他们停下来的军臣单于在他们的心中地位自然立刻降低,恰在此时,军臣单于勇猛能干的弟弟伊稚斜横空出世。
十分奇妙的是,几乎在同一时期,汉匈这对死敌都遇上了弟弟和儿子关于王位的继承问题上的纠纷。
而匈奴王庭和别部都在这一番角逐中选择了站队,这便造成了匈奴内部的不和。
如果多给军臣单于一些时间,他未必不能把控好这其中尺寸,然而汉朝并不想给他们这个准备时间。汉武帝手下由卫青霍去病等若干将士组成的战场BUG级存在催化了这一矛盾。
而这个居于宫中却能够意识到这一点的内侍,也算是极有远见了。
刘启显然也有些意外,他沉默片刻后忽然问道:“朕记得……你是因罪宫刑后入宫?”
“回陛下,奴父乃边境将,因「惧而不战」获罪。”
刘启的指尖一下下敲击在桌面上,他修剪圆润的指甲敲击桌案的声音其实很轻,但是落在内侍心中却比耳边重锤还要响亮,片刻后,他听到帝王轻轻的一句:“即日起,你便去南宫公主身边当值吧。”
内侍心头一紧,随即油然而生的却是浓浓的兴奋之意,他叩首以拜,口中应道:“喏!”
中山国内,窦皖拿起了一柄长槊,在小国王吃惊的眼神中舞了一个刀花,然后持槊而立。
夏安然敬畏地看了眼足足比这把槊矮了快一半的窦皖,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后者看了他一眼,黑眸中带着点星笑意,“此为大杀器,只是步兵不好用吧。”
“是,”夏安然点头应了,窦皖抬手将这把大槊放回了兵器架上,姿态格外轻松。若不是眼睁睁看着兵器架因为承载了这件兵器而向下沉了几分,夏安然险些都要以为今天放在这儿的兵器是匠人们做的模拟品了。
他带着窦皖一路进入到了刀械展示厅,此处放置着尚未开刃、长短不一的环首刀。
“匠人们在测试最佳的长度和配比。”夏安然向窦皖解释道,“燕赵之地的汉子个子高,匠人们之前做出来的刀于他们来说有些不顺手。”
“这样啊……”窦皖的眼睛在夏安然身上绕了一圈,眸中有些意味不明的笑。这份微妙的情绪被夏安然敏锐捕捉,他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在鄙视他的身高呢,但是夏安然完全不虚,因为从刘胜的金缕玉衣来判断,他的这个壳子起码能长到一米八,努力一下都能破一米九,不要太有男人味。
夏安然本身的壳子并不矮,但是他是在北方念的大学……学校里东北汉子特别多,一进浴室,他们这群南方汉子就和雪兔进了北极兔窝似的。看着都是白的圆滚滚,一站起来才知道差距。
久而久之,他就难免有些在意身高。尤其在小伙伴走了一趟回来之后那就和笋干泡水似的,一下就长开了,还没等来生长季的夏安然就有些着急。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面子上一定要撑住,所以他装作没明白窦皖是什么
意思,强自平静地继续为他介绍中山国的武械。
窦皖已经到了该选择兵器的年龄,一般来说习武的孩子会从矛入手,但是程不识考虑到中山国如今所研制出武器的动向以及着重发展的刀器上,便想着莫要让孩子白白绕了远路,便想要让程武窦皖从习刀入手。
而程武表示不干,当时槊出现的时候他也是舞过的,不过由于身高、体能劣势,最后还是选择了李当户作为实验对象罢了。输给了年龄,这让人怎么服气,所以程武一门心思就想要练槊。
为了有体力,他平日里头就着重练手臂肌肉,此揠苗之举没少被其老爹揍。
程武对槊一见钟情带动了窦皖对其的好奇。槊的存在虽然也谈不上机密,但是中山国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因为这东西一拿太过兴师动众,自然也没有出现在校场内。
故而夏安然得知他感兴趣后,便直接带着他来看了。
武械局摆放的兵器千奇百怪,这里同时还要测试防具,为了获取准确数据,自然什么兵械都有。据说武将和其最擅长的武器之间会有心电感应,基本上这感觉就类似于一见钟情,所以根据程不识的话来说,还是自己上手试试这感觉才能知晓。
但窦皖显然是那种“花心”之人,他将所有兵械一一试了试,并且在武官的指导下用兵械做了攻击试验,他几乎所有的武器都能够用好,但麻烦也就在此。
因为都能用得好,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兵器会让他觉得如臂使指之感,自然也不会一见钟情啦。
武官对于小少年的身体素质露出了羡慕之色,兵械的建造以及兵种分营其实和人的身体肌肉分布很有关系,有些人握力很强,却不善拉,有些人擅长横向使力,却不善劈砍。
当然这种也不是绝对,也可以靠大量练习来弥补,但像这个小郎君一样什么动作都能做好的就属于老天赏饭吃了,再羡慕也没处说理。
最后窦皖挑了最简单的刀箭两门,小国王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他会选槊。毕竟槊这种武器霸道十足,的确很帅,几乎每个男人看到它的第一反应就是——征服它,或者被它征服。
程武就是被征服的一员。
但这东西对个人身体素质要求实在太高,因为扭到腰含恨放弃的兵士夏安然就没少见。
夏安然有些疑惑:“阿皖不喜欢槊吗?”
窦皖微微摇头。“它很好,但不适合我,”少年眸光平静,他看着袖手而立的小国王说,“我只想选择我最喜欢的。”
哦哦哦!夏安然恍然,他给窦皖这种溺水三千唯取一瓢的行为点了个赞,然后他陪着窦皖挑了一把刀便回了程不识那里。
然后,夏安然收到了程不识的口头分班通知。面对一脸震惊的小国王,程不识解释说,他作为中山王,课程难度自然和那些奔着武将去的不一样。
若是跟着那两人的难度,小殿下身体受不了。
其言下之意就是:殿下就您的身体素质,能应付应付狩猎就够了,别的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
夏安然莫名感到了来自武将的歧视,他可愤怒坏啦!
但是小国王的愤怒没有持续太久就消散开了,因为他的伴读曹寿派人来了。
曹寿对于这位未来妻弟突然来信有些意外,但是他比刘胜大上许多,自然对小少年更多些包容。更何况这事吧,的确有些尴尬。
昨天还是小伙伴明天就是姐夫什么的……咳,不要说刘小胜了,曹寿也尴尬啊。
彼此尴尬来尴尬去,不知不觉就错过了最佳的和好机会。
这次夏安然送信过去借口是探听卫家消息的,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这边有几个匠人说和卫家是失散的亲戚,所以求他过去问问。
但是他没想到曹寿居然会将卫家人打包送了过来。
他现在看着跪在前面的几个男男女女有些发愣。
他,他的小伙伴做事是这么爽快的吗?不是,我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啊!你这也太到位了吧!
“殿下,这要如何安置?”见他久久不言,原本随侍一旁的内侍跨前一步小声请示道。这一句请示终于唤回了夏安然的理智,小国王干咳一声,放下了曹寿写给他的文书:“你们是平阳侯府的家奴?”
“回殿下,是,我等为奴生子。”卫媪作为最年长者前来回话。夏安然看了一眼这一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妇女,又看看一地的少年郎,心下一软:“我只是帮人问上一句,不想平阳侯直接将你们派来认人,若是到时候搞错了倒是白费了你们舟车劳顿。”
他这一句话自然无人敢应,下头几个人纷纷表示不敢。
其实唯有夏安然自己知道,他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其实只是出于好奇心想打探一下卫家人,根本没动把人拉过来的意思啊。
必须赶紧把人送回去,否则以后的霍去病怎么办?刘彘要是没看不到卫子夫,他未来大侄子怎么办?
如果不是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在这坑爹的时代里头要白花多少时间才能爬到可以担任指挥官的程度?!
这是夏安然第一次意识到蝴蝶效应的可怕,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不过是写一封信八卦一下,就能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更重要的是!他还没见到卫青。
难道,难道卫青还没出生?
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面黄肌瘦只能说清秀干净的两个小姑娘,这应该就是卫大和卫二吧?哎哟喂,老三卫子夫还没出生,卫青肯定也还没有出生啦。他把人拉来早了。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送人回去啊。
不过这一群人里头只有一个少年,旁的都是女眷又惊又吓还一脸疲色,夏安然倒是不敢直接让人回去,只是先让人将他们安顿下来,等休息几日后再回。
卫家几人恭敬谢过,便齐齐退了出去。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最小的那个姑娘看向她的母亲忍不住弱弱地开口道:“阿母,不是说来找阿姊和阿弟的吗?”
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夏安然捕捉到了。小国王一个机灵,他忙出声叫住那几人,然后他得到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卫长女和卫小弟失踪了!
“怎,怎么会失踪?”小国王吃惊的模样落在几人眼中颇有些古怪,几人都有些不解为什么小国王会是如此反应,若非此前卫媪已经被平阳侯问询过,卫家的几人都不知道中山王是谁,更别提见过没见过。
咦,等等,中山王如此在意长姐,莫非是意外和长姐见过?这倒的确有可能,长姐寻常时候也的确会出门采买,但怎的没听阿长说过这事?
站在众人前头的卫媪脑中快速运转,面上却极为恭敬地将卫长女独自出行去了郑家接弟弟,一去便再无音讯之事给说了。
夏安然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满心满眼就留下了「不好」二字。
他这蝴蝶效应大了!
小国王皱起了眉,关切地问道:“那郑家是在哪儿?又是何时走丢的?”
卫媪一一说了,说到最后她经不住泪水涟涟,只道早知如此,便是一家人再苦再累,也要将幼子留在身边。
夏安然叹了口气,这事当中哪来的孰是孰非呢。好在郑家距离中山国不算太远,他派了人带了自己的信物去郑家询问情况,说不定卫青和卫长女现在还在郑家也说不定。
“你们也莫要着急了,”小国王温和劝道,“这事本王知道了,也会派人帮着找的,你们先歇息一下,过几日我派人送你们回侯府,否则若那两人归去了反而错过了。”
“谢殿下。”卫家几人齐齐拜倒叩谢,卫媪更是长舒一口气,只是她心里头难免空落。
来之前她们就是以为卫长和阿青被中山王遇到了,然后二人伺候得好了,便请中山王为他们带个话,现在看来似乎全非如此。
本来有了一丝希望的卫媪此时只觉得更加疲惫。卫长子赶紧跨前两步将其扶好,众人齐齐又是一拜后便随着内侍出去了。
夏安然感觉自己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他在房间里头磨了一圈地板,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挣扎一下。
哪知他刚跨出殿门,就听到外头一片混乱:“阿弟!”
“阿青!”
“我儿!”
“你这女郎好生失礼,快放开阿青!”
夏安然:……????
约莫半个时辰后,小国王捧着茶杯,抖抖索索地喝了一口缓了缓神。他看了眼呆呆坐在一旁一脸无措的三头身,再看了眼满脸不高兴的弟弟,还有眼圈红红的几个卫家子,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阿青豆丁……阿不,疑似卫青的小豆丁现在一脸的迷糊,但是从他乖乖让卫媪坐在他边上的姿态也能看出他对卫媪是不排斥的。
没错,现在大家都在等卫长女的到来。
卫青离开母亲的时候年岁太小,此后他跟随着姐姐流浪了将近一年,又在中山国待了大半年,已经基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作为孩子,他可能天然记住了母亲的嗓音和母亲的味道,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做不得准。
在能够证明卫媪身份的卫长女到这里之前,夏安然是不敢将小豆丁交给这一家人的。
“说起来……”夏安然在一片寂静中开口,“阿青的姐姐此前说她是被人拐卖,故而本王倒也一时未曾联想到……”
然而,这次没人接话。
卫家人闻言哭得更悲,刘小彘的嘴巴都嘟起来了,倒是阿青小豆丁露出了点疑惑的表情。
好尴尬……
一句话把天聊死的夏安然默默喝茶,也不说话了。
今天是正常的工作日,工房自然开工,故而去找阿孺的人很快便将人带了过来。阿孺并未被告知是何事寻她,还以为小国王找她是为了缂丝之事,于是得到掌房同意后,她将制房内的新产品一并带了过来。
阿孺在这里待了小半年,工房的收入很是不错,加上阿青被胶东王选作了伴读,自然日日随伺胶东王。胶东王年岁小,又是个仁慈人,待阿青极好。
弟弟每日归家都殿下长殿下短的,阿孺看着弟弟一日日地活泼健康起来也是很欢喜的。
唯一的隐忧是,她一直想不出该如何去向自家阿母报信。
她之前对殿下说自己是被拐逃出,现在如果说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了,又是奴家子,岂不是会给殿下添麻烦。
而且阿弟是奴子,当也是奴籍,若是说了出来,阿弟又要如何当胶东王伴读呢?
胶东王怎么可能会有一个非良籍的伴读?
即使胶东王年幼不予怪罪,可是中山王定然不会饶过她,是以她虽心头思念家人,却愣是不敢轻动。
阿青已经不记得家里头人了,只要她不说……
阿孺款款入堂拜倒:“阿孺见过殿下,殿下长乐无忧。”
或许就是有那份冥冥之中的感应吧,她在拜倒后视线忽而一转,就见到了眸中带泪的卫媪。
阿孺愣住了,这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了很多情绪。
先是欢喜,随即便是恐慌。
为什么,为什么阿母会在这里?阿母在这里是不是她的谎言被揭穿了?
她隐瞒奴生子的身份被揭穿了?那,那阿弟!
阿孺此时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少女的嘴唇抖了抖,一句「阿母」还未出口却听卫媪一声痛哭,然后她快步膝行至堂中对着小国王拜了下去:“殿下,”
“是奴认错了,这不是吾儿。”
卫媪看了眼阿孺,眸色沉沉,她用眼神压住了阿孺没开口的话语,平静说道:“是奴思儿心切,一时见到这位小郎君觉得和我儿想象,便错认了。”
“奴有罪。”
夏安然愣了愣,他看了眼紧跟着跪伏在地上的阿孺,再看看张大嘴极其震惊的卫家几个孩子,缓缓起了身。
小国王尚未过变声期的嗓音清脆悦耳,但是此时响在卫媪耳畔却如刀锋般锐利:“你可确定?”
“是。”
“阿青非你子?”
“并非,小公子如斯富贵之态,非奴可高攀。”
夏安然叹了口气,再一看瞪着黑葡萄一样大眼睛定定看着卫媪的阿青,他冲着他招招手,小豆丁立刻扑了过来,他还没搞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小孩性格羞赧谨慎,虽然不明白却也不多问,只是以一心依靠信任的姿态靠在夏安然身边。
此时,夏安然敏锐的注意到那边卫长子缓缓松开了压制住卫家两个女郎的手,那两人应当就是卫少儿和卫子夫了。
“你们长得很像。”小国王轻轻说道,“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阿青和阿孺,是你的孩儿吗?”
卫媪不敢多言,她只重重在殿上叩首,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殿下,奴不敢。”
很好。
夏安然简直要被这位“慈母”给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