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无辜迁怒

“现在, 你们还认为凡人无法伤害到修士?”

莫寒冷淡的环视着众人,冷冷的抛下这一句。

周围的修士一片默然, 一时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几分尴尬、惊怒、亦或是怀疑的神色。

可此时的莫寒却是早已懒得搭理众人, 径直率领着身后的众弟子转身离去。

“玄虚国巫蛊之事决不可轻视,我们太虚门必定要去青云国边境一探究竟,寻找失踪同门的下落,各位请便!”

太虚门一众人等白色道袍的身影渐渐离去,只留给其余修士这么一句话。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万书坊大师兄颜清和大能寺智源不禁面面相觑。

在他们二人身后,也有较为年轻的同门开始小声嘀咕道:“他们太虚门丢了人,当然着急,可是关我们什么事?”

也有弟子小声反驳道:“你疯啦!没听见人家刚才说了吗,那些凡人的巫蛊之术已经能威胁到修士了,将来若是有一天威胁到我们头上该怎么办?”

听了他的话,顿时又有许多弟子不甘示弱的开始分辩。

“可是难不成咱们也眼巴巴的跟在太虚门的屁股后面?咱们若是也走了,岂不是白白将那稀有的活蛟龙拱手让给别人?”

“别傻了,咱们这各大门派在这片海域搜寻了这么长时间, 找到蛟龙的一鳞半爪了吗?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丝痕迹,说不定那所谓的蛟龙, 就是那凌海国主出海受惊之后胡诌出来骗人的……”

一时间,众多年轻的弟子都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所以咱们到底要不要跟过去看一看呀?”

“当然要,你也是跟着大师兄去过小幻镜的人吧!当初在小幻镜遇险的时候,若不是他们太虚门的秋长老从天而降,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咱们如今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说的不错,不管怎么说,太虚门的这个人情咱们总是得还上。”

“得了吧!当时他太虚门的大师兄莫寒也是被困在妖兽群里,秋长老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救他们太虚门的弟子,所以当时才赶过来杀退了众妖,救我们也只是顺手的事情。”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顺手救了我们那也是救命之恩,你这话说得也忒不讲良心,小心将来道心有损,修为境界难以突破。”

“可救我们的人明明是秋长老,就算要记着这份救命之恩,那我们也是该帮着太虚门去寻找失踪已久的秋长老,而不是千里迢迢跑去青云国边境,去找什么失踪的其他太虚弟子。”

“就是,明明是秋长老救了我们,这次失踪的铸机长老又没有救过我们,我们费这么大心里干嘛?”

“之前不是说了嘛,我们这次不止是去报恩找人,更是因为玄虚国的巫蛊之术已经可以威胁到我们修士,我们得去那里查探一番……”

在弟子们一片七嘴八舌的混乱中,甚至有一名大能寺的弟子在悄悄抱怨道:“怎么他们太虚门老是丢人啊!先是失踪的秋长老,然后铸机长老和普通弟子现在也丢了……”

这个大能寺小弟子的一番抱怨,立即得到了许多人的附和:“对,就是!上次魔修围攻太虚门,有一位南华长老还当场投敌,整整一脉的弟子全都随之投了魔修。”

“此事修真界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着实是丢人现眼,他们太虚门之前可是咱们修真界的第一大门派。”

一名万书坊小弟子听到这里,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现在太虚门不也是第一大门派?”

之前抨击太虚门的那名大能寺弟子冷哼一声,小声嘟囔道:“之前是,现在也是,以后可就不一定了……你看那惜花宫,自从老宫主出了事之后,不也是已然衰落,硬生生的从四大门派的位置上掉了下来。”

“说的也是,现在提起来,已是从四大门派变为了三大门派。”

“所以说呀…”见到有人附和自己,之前那名弟子继续美滋滋的说道:“太虚门接连遭遇大劫,早已显露出疲态,这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位置,还不一定能做多长时间呢!”

“到时候若是太虚门衰落了……哼,我大能寺也终有出头之日!”

只不过他的这句话,这次却是没有那么多弟子继续附和了,许多万书坊的弟子听了他这句话之后,眉头已经开始紧皱起来。

“你们大能寺倒是想得美,成天盼着人家太虚门衰落,原来就是打着自己上位的主意!”一名牙尖嘴利的万书坊弟子立即讽刺道。

“太虚门会衰落,你们大能寺就不会衰落?到时候上位的可还不一定是谁。”

万书坊弟子此言一出,顿时激起了大能寺僧人的一片不满,纷纷出言斥责道:“你们万书坊心里面打的主意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我们不知道吗?之前若不是惜花宫衰落,你们万书坊趁机吞了许多惜花宫吐出来的利益,哪里又能在短时间内实力大幅度提升,硬生生提到了和我们大能寺并驾齐驱的地步?”

“就是,以前惜花宫还没有衰落时,四大门派中你们万书坊与惜花宫可是地位相等的,我们大能寺与太虚门才是同一档次,现在你们得了惜花宫吐出来的利益,还不满足,心里还一直巴望着其他门派衰落,自己继续跟在后面吃相难看吗?”

自己门派已然收到了侮辱,顿时所有万书坊弟子全都炸了,一个个全都瞬间愤怒的涨红了面颊,而读书人的嘴又向来骂人最是犀利,所以一时间,无数的冷嘲热讽再次向大能寺反扑过去。

“厚颜无耻!你们大能寺这群光脑壳的秃驴,什么时候有资格和太虚门相提并论了,方才你们那番自卖自夸的言辞,说出来就不觉得脸红吗?”

“呸!最巴望着太虚门衰落的不就是你们这群秃驴?刚才最先提出太虚门丢人现眼的人,不就是你们大能寺的弟子?现在知道倒打一耙,把锅甩到我们万书坊的身上了?”

“呵!你们真觉得大能寺与太虚门时同一档次的?天天嚷嚷着太虚门要衰落了,怎么到现在第一门派的名头还是落在人家太虚门的身上,你们怎么还没有上位呢?”

自己被骂,大能寺的僧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当场冷嘲热讽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大能寺可是从来没有落井下石过,更没有趁机打劫惜花宫的利益,你们万书坊哪来的资格在这里胡扯?”

“说得对,一群成天舞文弄墨的伪君子……”

“行了!够啦!都给我闭嘴——”

就在两派之间唇枪舌战越发激烈,几乎要到了擦枪走火的地步时,一直听着众多年轻小弟子啰嗦的颜清和智源,终于忍不住厉声喝止。

这两位门派中的大师兄,从方才听到众弟子悄悄在背后议论救命恩人秋长老的时候,就已是心中不悦。

现在眼看众人竟然越说越离谱,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缘由,竟然马上就要就要从彼此的骂战升级为动手,心中不禁更是对这群不争气的师弟失望透顶,急忙各自阻止了这些小弟子继续犯蠢。

“一群蠢物!只知道口舌之利,修炼的时候,从来就没见你们这么用功过!”

颜清拿出万书坊大师兄的派头,手中的墨扇指着周围的师弟们,严厉的呵斥道:“这般背后随意议论他人,你们往日里读书读的道理,全都读到了狗肚子里?”

被自家大师兄斥责的众多万书坊弟子,全都低低的垂着头,不敢再继续出言反驳。

而大能寺大师兄智源和尚,此时也是失望至极的看着自己周围的众师弟,叹道:“阿弥陀佛,争强好胜、中伤他人、背后非议……桩桩件件,哪一样该是出家人所为?”

方才着相了众多小和尚也在自家大师兄的庄严注视下,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光秃秃的小脑壳。

智源和尚的眼睛盯向其中的一个小弟子,严肃的说道:“方才诋毁太虚门的话语,便是你先提出来的,两派之间这番争论,也是由你引起,你可认错?”

被点名的小弟子顿时浑身一颤,急忙把头低的更深。

“待我回去禀告住持之后,便罚你将寺内所有经书都抄上十遍,以示警戒。”智源最后一拂袖,便将搅事之人的处罚抛出来。

眼见处罚不重,那个大能寺的小弟子终于悄悄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向自家大师兄点头认罚。

站在一旁的颜清,瞟了一眼大能寺那边的处罚,不禁悄悄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话。

他们万书坊与大能寺两派,虽然在大敌来临的时候,皆是同仇敌忾,但是两派弟子间平日里的摩擦与嫌隙也不小。

这一次虽然是大能寺那边的弟子首先开口诋毁太虚门挑事,但是他们万书坊的弟子也并无无辜,所以对大能寺那边轻轻落下的责罚自然更是没有置喙的资格。

现在的问题是,之前他们两派弟子在骂战时,太虚门可是没少躺枪,所以他们首要便是保证太虚门那边不会听到这些话,不然若是被太虚弟子记在心里,与他们两派之间生了嫌隙,将来少不了找他们算账。

就算那些小弟子说些太虚门将要衰落的蠢话,颜清与智源这两人却是不敢将这些蠢话当真。

太虚门到底是千年的老门派,底蕴深厚,掌门人天清子的修为更是当今正道修士中的第一人,当然是衰落的惜花宫所不能比的。

所以就算太虚门最近接连遭受重创,但只要给他们缓过气来,那么接下来他们必定还将牢牢占据修真界第一大门派的名头,实力依然不是他们两派可以相比的。

只要万书坊和大能寺里的人不傻,自然没有人愿意和太虚门这个庞然大物起冲突。

就在颜清暗自思虑间,另外一边的智源早已教训完自家弟子,现在正回头向他行了个合十礼,客套了一句:“不知颜清道友,对于莫寒道友临走前的那番话,有什么理解?”

他这是在问,万书坊要不要去蹚玄虚国的那趟浑水?

想起玄虚国,就不禁想起了在青云国边境遇到了玄虚国之后失踪了的铸机长老,颜清的心绪在霎时间已是转了千百遍,又不知怎的,最后竟又想起了之前救过他们的秋宸之。

秋宸之也是太虚门的长老,虽然是一名客卿长老,但是他的修为实力却是颜清平生所见之最。

当日那一道墨白相衬的身影,从天而降,恍若仙君降世般,风轻云淡的挥手斩断无数妖兽头颅的那一幕,直到现在还时常在颜清的脑海中回荡。

世间怎会有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这种神仙人物又怎么偏偏就是他们太虚门的人?

太虚门……

一想到太虚门,颜清一时间更是心法意乱,心下暗自思虑许久,却依旧无法下定决心,更不敢擅作主张,最后也只得向智源一拱手,道:“此事…事关重大,在下不过一界小小弟子,着实做不了主。”

“待在下回禀过坊主之后,再做打算!”

他敷衍的客套了这么一句,随后便带着自己身后那群小弟子匆匆忙忙的离开了此处。

望着万书坊弟子离去的背影,智源也暗自皱了皱眉,急忙也带着自己的师弟,同样匆匆离开了这座皇城,着急找自家住处商议此事。

不管怎么说,连太虚门的铸机长老都栽了跟头,失了联系,可见那玄虚国巫蛊之事的确是不可小觑。

等到面和心不和的两派修士全都离开此处之后,顿时,原本拥挤热闹的皇城再次空荡起来,普通凡人的惊恐慌张的情绪继续在宫墙内弥漫着。

期间还夹杂着凌海国主绝望的痛哭声。

“朕的国宝啊——”

真是哭得好不伤心!

……

“这便是凌海国主那个胖子,宝贝异常的国宝?”

尚且年少的玄虚国小皇帝,捏着指尖那枚温润的碎片,口中啧啧称奇。

“瞧起来也没什么神奇之处嘛,怎么就宝贝成那样了?不过此物的外貌,确是与我国大祭司法杖顶端镶嵌的神物极其相似,我都分辨不出他们二者之间的差别。”

小皇帝将那枚碎片翻来覆去的捏弄着,口中笑嘻嘻的毫无一丝尊敬之色。

在一旁,与他同行的老师哈桑,急忙将那枚碎片夺回,细心的收起来,口中教导道:“陛下,此物虽然外貌相似,但到底是那些异教徒的东西,如何能与吾神遗留下的神物相提并论?”

哈桑的话虽如此,但是面对着这与自家神物一般无二的碎片,心里面到底还是免不了有些犯嘀咕。

就算他相信,混沌神遗留下的神物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但是现在突然冒出一枚如此相像、几乎找不一出一点瑕疵和异常的碎片,他的内心还是免不了有些动摇。

难道他们玄虚国的神物并非独一无二?

还是神灵也给其他国家也留下了神物……

不,不可能!

他们的神灵至高无上,他们玄虚国乃是天选之国,只崇敬世间唯一的神灵,那唯一的神灵也只将自己的目光放在他们这些虔诚的信徒身上。

他们当然是独一无二的,玄虚国的神物也是世间唯一真实的!

至于他们从凌海国主那里偷到的这枚碎片……假的、赝品、欺骗人心的虚伪之物,一定是那些异教徒渎神者伪造出来的假货!

一想起玄虚国世世代代相传的话,哈桑顿时又坚定了信念,再次将那枚碎片紧紧的握在手心里,恨不得将这枚赝品当场销毁殆尽。

一旁的玄虚国小皇帝瞧见了他的举动,顿时便明白了自己老师的意思,马上便心疼的冲过来,掰开哈桑的手心,将那枚碎片拿了回来。

“老师,这毕竟是咱们好不容易从那些异教徒手里夺过来的,还是别这样轻易的毁坏!”小皇帝喜爱自己第一此夺取的战利品,颇有些心疼的将碎片用手绢抱起来,小心的放进自己口袋中。

哈桑方才想使力震碎手中的碎片,却不料自己的手掌心都被硌出了红印子,可是那枚小小的碎片竟然纹丝不动。

要知道,身为玄虚国国主的老师,同样身为一位蛊师,哈桑的身上种着使人气力增大的蛊虫,平日里捏碎一块石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现在却拿这枚小碎片一点办法都没有,着实令人惊讶。

震惊之下,他顿时更是坚定了此物乃是异教徒创造出来迷惑他们的邪物,于是再次向小皇帝伸过手:“陛下,此物定是渎神的赝品,不可将其当作真的。”

“若是将此物与真正的神物混淆,简直就是对神灵的大不敬,陛下还是快快交给臣,将此物尽快毁灭了才好。”

玄虚国的少年国主,缓缓的眨了眨眼睛,道:“老师说的没错,但此物若真是邪物的话,你我两人也不一定能将其损毁。”

“不若先将此物带回玄虚国,等到大祭司一行人凯旋之后,便将这碎片交给他,由大祭司亲自来将此邪物毁灭,岂不是更好?”

他言辞诚恳的说道。

虽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少年国主想要暂时保住自己手中战利品的一番说辞,但是哈桑在思来想去之后,竟然觉得他说的甚有道理,暂时就然没什么比这更恰当的处理方法。

望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国主,哈桑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赞同了自家陛下的主意,两人立即马不停蹄的向玄虚国赶去。

他们毕竟不是天上那些会御剑飞行的修士,跨越凡人的国度所需要的时间更长,所以他们想要赶回玄虚国,就只能快马加鞭。

就在这对玄虚国的师徒二人,带着所谓的“赝品”碎片,正在飞速的赶回国内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青云国边境,不小心丢失了碎片的大祭司蒙桑,此时却是再在生不如死中。

“尊敬的神,万能的神,至高无上的混沌神……”

大祭司蒙桑一个早已满头白发的老人,此时却是面色惨白,从头到脚都没了血色一般,正在止不住的颤抖着,苍老的身躯颤栗的跪在营帐内,说出的话都是哆哆嗦嗦。

“您虔诚的信徒、您卑微的仆从,祈求您的原谅!”

这位在整个玄虚国一手遮天的大祭司,此时却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仓皇的跪在地上,皱巴巴的脸贴在营帐的泥地上,用仅剩的那只手小心翼翼的牵起神灵的一片袍脚,颤巍巍的祈求原谅。

他刚刚被盛怒中的神灵用一道气旋掀翻在地,随后便感觉自己的身躯如遭雷击一般,浑身皮肉绽开,疼痛炙热无比,一条手臂更是在那份疼痛中,突然就没了知觉。

等到大祭司蒙桑从神罚中醒过神之后,突然就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除了皮开肉绽之外,一条左臂竟是在方才的雷击中被燃烧成灰,袖口中已是空荡荡的一片。

他至高无上的神灵在惩罚他,因为他丢失神灵遗落下的神物,所以神灵便夺走他的一条胳膊。

无比的恐惧满上心头,使得蒙桑丝毫不敢升起一丝哀怨之心,反而更是谦卑的跪倒在地,祈祷自己虔诚信奉的神灵,不要将自己的灵魂抛弃。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身上的衣衫好似被烧焦一般褴褛破旧,皮肉上满是雷击烧灼之后的伤口,没了一条胳膊,另一条胳膊小心托着一片袍脚,只能跪在地上用脸贴着满是泥泞的地面,花白的头发散落在地山,蹭上了不少尘土。

这样一个比玄虚国最下等的奴隶还要姿态卑贱的落魄老人,任谁见了,都不会觉得他其实是玄虚国呼风唤雨的大祭司。

可是阳旭站在这位卑贱的信徒面前,一双眼睛却依旧是冰冷至极,丝毫不觉得动容,即便方才在雷击中废掉了这个凡人的一条胳膊,却依然没有抵消他的火气。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自己的这股火气,完全便是迁怒而已。

在此之前,他其实一点也不关心那所谓的“神物”,因为那枚碎片当初不过是秋宸之送给这些凡人防身之物,效用只是祛除一些凡间的邪祟,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大的用处。

一枚对他来说毫无用处的碎片,况且当初还与冥九渊有关,所以他打心底里就不愿多与那枚碎片接触。

阳旭至今还记得这枚碎片的来历。

秋宸之与冥九渊在年少之时,尚不满百岁,曾经游历六界各地,寻找修补魂魄之法。

后来,这二人也不知在何处,寻得了一面镜子。

据说那铜镜名为“溯洄镜”,乃是天地初分的时候,天道遗落在六界的一面化身。

据说人们可用此镜,观生死,补魂魄,勘破一切虚妄,甚至使用到了极致,可以用这面镜子溯洄时光、破碎虚空、跳脱六界。

总之六界之中,自古以来就将这面镜子传得神乎其神,可是多少年来,却始终没有人能够找到。

也不知当时尚且年轻的秋宸之与冥九渊,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找到了这面镜子。

当时年轻的阳旭,也曾是二人之友,所以曾经也厚着脸皮观摩过那面传说中的溯洄镜。

只可惜,那时的他却怎么也看不出那面溯洄镜的神奇之处。

镜面上没有生死虚妄、没有魂魄真假、没有回溯时光,自然更是不可能有什么破碎虚空,勘破六界。

一眼望去,那面溯洄镜只有一片温润的光芒,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镜面上灰蒙蒙的一片,连一点模糊的人影都照不出来。

当时的阳旭,在知道这面溯洄镜根本无法使用之后,顿时便对这面镜子失去了兴趣。

可是年少时的冥九渊,却丝毫没有泄气,依旧兴致勃勃的计划利用这面溯洄镜,从中汲取最精粹的天道之力,为秋宸之修补魂魄。

再之后的事情,阳旭便不清楚了。

因为他听闻,冥九渊到了后来,竟然亲手将那面传说中的溯洄镜给砸了。

就算那面镜子在他们手中没什么用,但毕竟当初天道在六界的化身,又哪里是那么好砸的。

听闻年少气盛的冥九渊,亲手将那面溯洄镜砸坏三次,将那镜面砸得碎片飞溅,但是每次他砸完之后,剩下的那半块镜面,却总是会飞快的恢复如初。

冥九渊砸了三次,那镜面便复原三次,溯洄镜不但完好无损,反而将冥九渊自己的双手划伤至鲜血淋漓。

可惜后来,秋宸之亲手锻造了一柄单薄锋利的长剑,送于了冥九渊。

冥九渊就持着那柄长剑,一剑向溯洄镜斩下,竟然真的将这面总是恢复如新的镜子,一剑削成了两半。

一想到那柄锋利长剑,即便是现在的阳旭,都不由的眼眸一沉,只觉得自己肩背上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

当年,冥九渊便是持着那柄剑刃,差点斩落了他的一条胳膊。

而被那柄长剑所斩碎的溯洄镜,那一面所谓天道的化身,则是只余下半块镜面苟延残喘,顶多只能用幻象掩盖一下自己的镜身,却再也恢复不了自身真实的残缺。

而被冥九渊前前后后损坏四次,这面溯洄镜则是崩裂出四块温润的碎片。

后来,这些碎片被秋宸之收了起来,也不知是作何用处,只要后来他下落凡间,将其中的一枚碎片赠予了玄虚国遭逢大难的凡人。

当时的阳旭,尚且未曾与两人翻脸,所以在秋宸之下凡的时候,他也耐不住心中的好奇,紧随其后跟了过来,并且将那枚碎片拿在了手中,仔细观察。

可是他最终还是失望了。

这枚碎片与之前的溯洄镜一样,瞧不出任何神奇之处,顶多经过了秋宸之的加持,对于凡人来说有了些静心驱邪的效用,但是对于稍稍有些修为的人而言,实在是一点用处也无。

当时的阳旭失望的将那枚碎片重新丢下,接着开始打起那些凡人的主意。

后来的事情也就是那样,时过境迁,斗转星移。

而凡人的生命又最是短暂,总是容易将前尘忘却,什么也记不住。

那些卑贱的凡人,完全忘却了千年前秋宸之这位仙人的存在,也忘却了这枚碎片原本的来历,只一心供奉着阳旭这位至高无上的神灵。

同时,这些凡人们也一厢情愿的将这枚碎片,当做是他这个神灵所遗留下的“神物”的供奉。

当初,阳旭只是乐意见到自己在玄虚国的影响力更上一层楼,所以在这些凡人把碎片错当成“神物”的时候,他非但没有阻止,反而顺水推舟,彻底消除了秋宸之遗留给那些凡人的最后一丝痕迹。

这就是那枚碎片对他唯一的用处了,阳旭根本就不关系其它的事情。

所以,倘若在平时,这玄虚国的大祭司不小心丢了那枚碎片,他也只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个没什么用处的小东西,远远不如活着的恭顺凡人对他有利用价值。

但是这次,却偏偏是秋冥主动前来取走了这枚碎片。

秋冥小子为何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冒着被他跟踪发现的危险,也要来到凡间取走这枚毫无用处的碎片?

那小子机敏的很,绝不会做什么无用多余的举动,所以秋冥此行前来,背地里一定有秋宸之给他遗留下的吩咐。

也就是说,他就这样眼睁睁瞧着,一个有关于秋宸之的秘密,甚至是一个可以用来拿捏秋宸之弱点的东西,就这样被秋冥那小子,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盗走。

一想到这里,阳旭不禁再次怒火中烧。

虽然此事是他自身的疏忽大意所致,但是他又如何不迁怒。

年少之时,他便喜欢迁怒无辜与弱小,但当时的秋宸之最是厌恶这种行径,他便在年少之时强制压抑着,小心不将自己的本性在秋宸之面前展露。

现在……他已是完全不在乎。

阳旭猛地抬起腿,一脚踹在大祭司蒙桑的肩头伤口处。

身为神尊,哪怕只是一个化身,他这一脚的力度也绝非常人可以承受的。

只见大祭司蒙桑的身躯顿时像一个笨重的冬瓜一般,在地上沉闷的滚了几滚,然后便瘫倒在地上,嗬嗬的直喘粗气,双眼都快要翻白。

显然这一脚便将他踢出内伤,若不是阳旭现在还需要一个凡人为他收集祭品,而大祭司身上又种着蛊虫没有普通人那么容易死,说不定此时瘫在地上的就是一具死尸了。

好半晌之后,躺在地上的大祭司方才动了动眼珠子,随后狼狈又吃力的翻过身,面向阳旭趴着,却伤重得怎么也起不了身,只得趴在地上眼珠上翻,眼巴巴的盯着面前的神灵。

他再次口齿不清的祈求道:“神灵……”

阳旭不耐烦的一摆手:“够了!”

“念在你多年信念虔诚的份上,我饶你不死。这次丢失神物的罪责,你用其它功绩前来赎罪。”

“祭品,我之前与你说的祭品,收集的越快越好,还有那枚碎片……”

讲到这里,阳旭的眼神不由得再次暗沉下来。

当初秋宸之从溯洄镜上收集的碎片,足足有四枚,现在秋冥盗走的也不过只是一枚而已,其余几枚此时未必就在秋宸之的手上。

而且,秋宸之将这一枚碎片碎片藏匿在凡间,说不定其余几枚也如同这枚一般,被他小心藏在了凡间各处。

一想到这里,阳旭金色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转身看向地上趴着的大祭司,叮嘱道:“当初,我遗留再凡间的神物,并非只有这一枚,还有其余几枚。”

大祭司蒙桑的眼睛顿时睁大了,结结巴巴的说道:“神灵,您、您是说…我们并非您唯一眷顾的信徒?”

他看起来很受打击,因为玄虚国历来的认识,便是他们乃是天选之民,乃是神灵唯一眷顾的族群。

现在要将他们心中的优越感击破,虔诚的大祭司如何不沮丧?

望着趴在自己脚下的大祭司,阳旭金色的眼眸闪出一丝不屑,但为了让这些凡人老老实实的为他效力,他还是皱着眉头安抚了一句:“不,你们的确是我所眷顾的唯一族群。”

因为在凡间,只有玄虚国才会信仰混沌神,并且信仰的如此疯狂!

“当初其余几枚,我在千年前原本想要一并赐予你们,但是却遭到了卑鄙无耻的邪神的盗窃。”

“那名千年前毁灭你们祖先国度的邪神…还有刚才的那个邪神崽子,他们盗走了其余的神物,然后将这些神物安放在了凡间的某个角落。”

“现在,我需要你在处理好极品的同时,再派人将那些失落的神物寻回来。”

完全不顾及玄虚国有没有同时做到这些的实力,阳旭只是冷冷的瞧着趴在自己眼前的老人,毫不留情的下达着指令:“必须赶快找到这些神物,不然很快就会被邪神的同党所染指。”

趴在地上的大祭司听到神灵下达的旨意,顿时浑身一震,原本沮丧失落至极的眼神陡然一变,再次狂热起来。

身上的重伤,使他此时仍旧无法起身,大祭司蒙桑只能将脑袋扣在泥地上,激动的呜咽道:“是!我至高无上的神灵。”

“您卑微虔诚的信徒会为您做到一切。”

他们玄虚国果然真的是天选之民,是神灵唯一眷顾的国度与族群,刚才神灵亲口承认的。

为此,只要是神灵的一切要求,他们这些信徒拼了命也要做到,哪怕是刀山火海、赴汤蹈火。

大祭司蒙桑在心中激动的想着。

而站在他面前的阳旭,在居高临下望着他的时候,金色的眼眸中却是慢慢的鄙夷不屑,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怜悯之意。

凡人有的时候真的卑贱,对于那些真心真意的帮扶向来视而不见,但是自己只要稍加利诱,再用言语威吓、用武力使他们疼痛,最后用手指缝里面漏出一点好处给他们,这些凡人变会忘却之前的一切,像条狗一样卑微的匍匐在地,向他摇尾乞怜。

千年前,秋宸之下凡帮扶这群不成器的凡人时,不知会不会预料到,玄虚国的这些人会自感沦落到这个地步。

这些愚昧的凡人,将秋宸之赠予他们的无上心法统统烧毁,将追寻修道的通天之途一并堵死之后,又抱着自己给予的几本不入流的巫蛊之术,当做珍宝一般供着。

这些凡人呀……在千年前也算是有些骨气,凭借着自己一介凡人之躯,都敢无知无畏的去蒙骗当时年少气盛的冥九渊。

怎么现在却像是没骨头一般,软趴趴的跪倒在自己面前还不算,还要带着自己的子孙后代一直跪倒在自己的脚下,真是可怜又可笑。

不过,这样不是更好?

阳旭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笑意,随后身形淡淡的消失在空气中。

等到趴着的大祭司吃力的抬起头之后,方才发现,自己的神灵已经消失,大约是早就走了。

大祭司蒙桑习惯性的默念着神灵的圣明,然后用自己仅剩下的一条胳膊,试图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

正巧,此时白术撩开营帐的门帘走了进来,一眼便望见自己的师父一身的伤口,正狼狈至极的从地上爬起来,顿时他便大吃一惊,急忙殷勤的迎过去搀扶。

“老师,您这是怎么了?不是在面见神灵吗,怎么一身的伤口,需不需要那些伤药过来……”

白术双手搀扶着颤巍巍的大祭司,一边讨好的问道。

他因为不是玄虚国出生的人,本就是常常被人责骂为“异教徒的小崽子”,之前大祭司吩咐他办的事情,他又接连办砸了,最后甚至被那些异教徒所俘虏。

若不是他们的神灵出手搭救,将那几个修士全都给弄晕绑过来,只怕他此时还沦落在异教徒的手中,只怕要把大祭司给活活气死。

所以此时,面对着自己的老师大祭司,白术只觉得满心畏惧,于是便极力的想要讨好,拼命的开始殷勤奉承。

只可惜,他的殷勤并没有抵消大祭司对他的偏见与愤怒。

身上的伤口一直火烧一般炙热疼痛,自己的胳膊还少了一只,只怕余生都要做一只残废,此时的大祭司只觉得满心抑郁,在对神灵的敬畏激动小时之后,只觉得心中的怒火急需一个发泄口。

阳旭粗心犯错,于是迁怒与在他眼中卑微的大祭司。大祭司蒙桑心中也窝火,却是不敢对着自己尊崇的神灵有着一丝一毫的不敬,但此时他的面前却有一个自己撞上来的白术。

“啪!”

大祭司猛地挣脱白术的搀扶,反手甩了自己这个徒弟一个响亮的耳光。

“异教徒的小崽子,这次给了你那么多的蛊虫,你却是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又让那些该死的异教徒给逮了回来,你怎么还有脸在我眼前晃荡?”

他大声骂道。

白术猛地挨了这么一耳光,瞬间整个人都蒙了,但是却不敢反抗自己的老师,于是听着那些愤怒的咒骂声,他只得恭敬顺从又卑微的低下头颅。

大祭司却依旧看他不顺眼,抬脚向他踹去:“如此简单便落入那些异教徒的手中,你莫不是还念着自己的异教徒父母,所以一心要背叛吾神,重新投入异教徒的国度?”

白术被踹得仰天翻倒,急忙又爬起来跪好,低声恭顺的说道:“徒儿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大祭司怒骂道,又是一脚踹过去。

骤风急雨般的殴打与咒骂落在白术的身上,他却只能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无言又恭顺的承受着一切,就如同他这十几年来的人生一样。

等到大祭司打累了,心中的那口火气也出了,方才将白术粗暴的踹出了营帐的门,叫他给自己找随军大夫来。

白术带着浑身的淤青,面上恭敬的退了出来,眼底深处却是猛地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攥成拳头。

在找过大夫之后,他自己却是找来一根软鞭,面色阴沉的向一座营帐里走去。

阳旭会将自己的火气撒给大祭司,大祭司又将自己的火气撒给白术,白术此时自然也想将自己的火气给撒出去。

而正好,在那座营帐里,关押着之前那几个高傲的不可一世,却被他们的神灵给出手降服的修士。

在那些修士中,正巧便有一个少年,是他同父异母、命运却大不相同的兄弟。

一个令他嫉妒万分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