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什么祭品

“孽畜, 还不束手就擒?”

正气凛然的道衣修士从天而降,剑指白术。

在铸机长老身后, 数个年轻的太虚弟子也紧随其后, 以此降落在地面上,个个面色严肃,严阵以待。

白术极其惊讶的望着这几个突如其来的修士,面色也不由得阴沉难堪起来,握着陶笛的手掌越发的用力。

他抿了抿自己唇角, 眼神中悄然泛起一丝怨恨毒辣之色,恨恨道:“我乃玄虚国的巫蛊大祭司之徒,哪里跑来的几个假道士,竟然到我面前耍威风?”

此言一出,包围他的那几个太虚门人,不禁都是面色一窘,开始面面相觑。

凡人的国度与修真界的来往并不频繁,尤其是西方玄虚国的信仰又特别狂热,各门各派的修士于是更不爱与玄虚国来往交流, 两者之间彼此都颇为陌生。

再加上修真界这几十年来疏远凡人,而白术偏偏又只有十几岁, 实在是太过于年轻,生长在玄虚国则更是信息闭塞。

所以今日他遇见了这些修行中人的时候,竟是不知道修士为何,只当他们与自己一般,不过是学了些偏门异法的门路, 便出来多管闲事而已。

由此,这才造成了今日这般令人嗤笑皆非的局面。

这边,太虚门众多年轻的弟子还在茫然着,瞧着自己面前这位语出狂妄之人,谨慎之下竟误以为白术这人真有什么大本事,于是一时之间不由得更是警惕,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白术瞧着众人小心翼翼如临大敌的模样,顿时心下松了一口气,满心以为自己当真是唬住了这些多管闲事之人,于是心下不由得得意起来,再次搬出了玄虚国的名头来唬人。

“尔等!”

他伸手扫过周围的人,威吓道:“此乃玄虚国的事情,我劝你们这些假道士还是快快退下,一面将来招致报复?”

“哦,是吗?”铸机长老冷眼上下打量着他,闻言不屑的发出一声嗤笑。

方才白术的装腔作势,虽然吓唬住了那些年纪尚浅的小弟子,但是搁在他这个长老这里,却是一眼便看穿了面前这人的真正实力。

玄虚国,虽然与他们修真界交往不深,但它到底是身为凡人的四大国度之一,阅历丰富的铸机长老还是有所耳闻。

听闻哪里的人擅使巫蛊之术,在两军交战时尤爱驱使无数毒虫叮咬吞噬凡人军队,手法甚是狠毒。

但那些蛊师却并没有匹配的心法,所以便无法调动体内和世间的灵气来进行修炼,终其一生都有可能达不到练气入体的境界,无法成为真正的修士,更无法踏上修仙之途。

不管是道修还是魔修,在他们这些修士的眼中,那些玄虚国的蛊师,皆是一群使着不入流动微末道行,只能欺负普通凡人的可怜虫,甚至还不如日益式微的妖修族群。

至少人家妖修还有一套自己的修炼法门,祖上也曾辉煌过,族群中也出过不少的大能。

怎么样也不会像玄虚国的蛊师们这般,终其一生都在侍奉神灵、追求力量,却始终不得其法。

所以,此时瞧着自己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小蛊师,铸机长老一时间差点笑出声来。

大约是读懂了他眼底的嘲讽之色,已经自报家门的白术,脸色腾地一下红了起来,自觉受到了轻视,不甘受辱的他顿时指向铸机:“那边那个杂毛道士,你一定要为青云国出头吗?”

铸机长老嘴角边泛起一丝嘲笑,说道:“凡人之事本与我等无关,但既然你这么说,那么今天这青云国的闲事,我们太虚门反倒是管定了!”

太虚门?

太虚门又是哪个国家的势力?

白术眼珠子一转,悄悄伸手背到身后,暗自扣住自己的蛊虫,一边飞快的在自己脑海里搜索着有关太虚门的信息,一边故意大声挑衅道:“若是你们要来挑事,那便手上见真章吧!”

“说吧!你们是要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的来?”他悄悄瞄着周围一圈的太虚弟子,心底里不禁有些发虚,面上却还硬撑着呼喝道。

听了他的话,铸机长老顿时便识破了他那点浅显的激将法,一时间连理都懒得理,随手将自己身后的一个小弟子揪了过来。

眼前这个小蛊师连炼气期的修为都没有,只是使了一手好蛊术,在场随意一个内门弟子的修为便远胜他许多,自己身为长老,若是自降身份与其对战,只会平白无故的丢脸。

所以他便随手拉来一个离他最近的弟子,去收拾眼前这个不是天高地厚的蛊师。

恰巧,白子羽当时正好站在铸机长老的身后,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提溜着后衣领给拎到最前面。

“此人就由白师侄拿下,只要稍稍注意点他手中的毒虫就好,其余的不必担心,急着留活口。”

铸机长老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不咸不淡的叮嘱这么一句,显得特别没有诚意。

白子羽一脸懵逼的提着剑,望着自己面前的白术,怔愣许久,还是无奈的吐出一口气,提起来了自己手中的剑。

他的修为毕竟已是金丹期巅峰的实力,隐隐有要突破元婴期的趋势,此时面对着自己眼前这个实力不明的对手,亦或是任何其他的同龄人,都不会显得胆怯。

反倒是在他对面的白术,在瞧见他面容的一瞬间,顿时眼皮猛地一跳。

自己眼前的这个少年,面容怎的甚是眼熟,就有一点像、有一点像……

他的心底里还未理清头绪,对面的白子羽已是剑光一闪,身形如电,转瞬之间便攻了上来。

修道之人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白术猛地一惊,拼命向后一折腰,方才险险的避开那道凛冽的锋芒,身形顿时踉踉跄跄的往后退去,一连退了七八步才重新站稳了脚跟。

可是还没等他松上一口气,便突然感觉到自己面颊上一丝尖锐的疼痛。

他急忙忙的往自己脸上一抹,顿时摸到了满手温热的鲜血,原来方才白子羽的那一剑,他还是没有彻底避开,被无形的剑锋在颧骨上开了一道细细的口子。

望着自己指尖上的那一抹血迹,白术不禁顿时呆了呆。

可是这还没完,不等他从刺激中回过神,方才一招落空的白子羽已是身形一转,瞬间逼近,再次提剑向他斜劈过来。

以前从未接触过剑气的白术,此时早已察觉出对手手中那无形的锋芒,顿时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试探藏私,急忙将自己手中扣着的蛊虫悉数丢了出去。

数只浑身闪着黝黑光泽的细长蜈蚣被丢出,在半空中晃动着自己数不清的毛腿,身躯一扭一扭的向白子羽扑过来。

可是白子羽却是不闪不避,手中剑势未消,依旧像白术斩来,像是丝毫没把那些蜈蚣放在眼里。

果不其然,无法用肉眼辨识的剑气掠过,那些在空中仍然张牙舞爪的长条蜈蚣,霎时间便被分割成几块,体内蕴含着剧毒的饱胀汁液顿时迸溅出来,然后便被无形的剑气弹开。

不过眨眼间,剑光已是劈到白术眼前,惊得他急忙狼狈不堪的歪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躲闪开来。

白子羽记挂着铸机长老叮嘱的要留活口,所以也并未下死手,剑势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一慢。

白术也是借着他下手迟疑的那个瞬间,总算是狼狈不堪的捡回了一条命,等他滚落到另一边的时候,马上就是一掀自己的衣兜。

顿时,几只浑身长满毒疮疙瘩的癞蛤蟆蹦了出来,个个都有成人拳头大小,猩红色的眼睛鼓鼓的圆睁着,宽阔的大口一开,一条甩着腥臭粘液的舌头顿时弹射出来,直奔白子羽的面颊而去。

当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甚是接近,那几只蛤蟆吐出的毒舌根本没有给人留下反应的时间,几乎像是下一秒就要置人于死地。

可惜此时的白子羽修为已是远胜对手,白术手里那些蛤蟆吐舌的速度,在他眼中却是极为缓慢。

他漫不经心的探过佩剑,用剑刃在蛤蟆的身上拨弄了几下,立刻瞧见自己光亮的剑身上黏上了许多毒液,顿时便厌恶的皱了皱眉。

不再客气,他马上一剑一个,瞬间将那几只令人恶心的癞蛤蟆统统戳死,随后数剑并出,顿时便将这几只死蛤蟆又剁成了小块碎肉。

在他眼中这本是非常缓慢的一幕,但在白术眼中,却是他在瞬间便止住了毒蟾蜍的长舌,随后几息之间便将他这这些蛊虫全都剁成了肉泥。

他甚至根本看不清白子羽的剑法。

霎时间,白术一张面孔变得煞白,还保持着滚在泥地上的姿势不敢动作,嘴唇哆嗦了半晌,终于艰涩的吐出一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白子羽用剑抵着他的咽喉,缓声道:“太虚门弟子——白子羽!”

白子羽?!

白术的眼瞳瞬间紧缩了一下,面色惊骇的望着面前的白子羽,半晌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他?

呆愣了好一会之后,他突然低下头,自嘲的笑了笑。

怪不得呢,怪不得他刚才瞧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少年,便觉得他的样貌有些眼熟。

原来是跟那青云国的小皇帝长得有些像……也跟他自己很像。

只可惜,面容样貌虽有显示指出,但是他们三人的气质地位却是天差地别,看在旁人眼中,竟然愣是发现不了他们的相像,找不出什么端倪。

白子羽身处太虚道门,自幼一身清灵正气,夹杂着几分少年人的不谙世事。

小皇帝白子云长于深宫之中,自幼被人操控,身上总是显着几分怯弱,还有几分不服输的野心。

而白术却是被玄虚国的巫蛊大祭司养大,从小到大接触到的皆是些毒虫蛊术,见到的尽是些乌糟肮脏之事,于是小小年纪便养成了一副阴森刻薄的性子,常年端着故作清高的姿态,身上却总是还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嫌弃的阴郁。

这三人若是站在一起,又有谁能想到,他们三个竟然就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一想到这里,就算是已经束手就擒的白术,此时都不由得感到几分嘲讽至极的好笑。

当年青云国的太后打击异己,将小宫女偷生下的皇长子悄悄扔到了宫外,结果那孩子却并没有被冻死,而是被玄虚国安插在青云国的探子发现,然后捡了回去,在大祭司的手下学习,培养成了一颗棋子。

这个孩子便是他自己。

还有一个孩子,乃是贵妃之子,被太后造谣天孤煞星,然后将这个小皇子交到了一个江湖骗子的手里,从此再也没了讯息。

却没想到,那个叫做白子羽的小皇子,如今竟然又出现在青云国的境内,而且看起来一身本领,想来这些年过得也是相当不错!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白术这些年来对青云国的太后一直心怀怨恨,时时刻刻都在调查她以往的作为,所以知道白子羽的存在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们这三兄弟中,当上了国主的白子云只是个别人手中的傀儡,做了蛊师的白术也只是一颗整日活在痛苦中的棋子。

但是那个明明应该下落不明的白子羽,竟是养成了这样一幅无忧无虑的模样,看来这些年活得相当痛快!

真不知道当年的太后,知道了他们三兄弟如今的模样,心里面又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一想到太后那个亲手造成了他如今遭遇的女人,白术的思绪顿时又开始跑偏,简直就是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

大约是瞧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于骇人,此时的白子羽也不由得皱起眉头,上前离他近了两步,欲要把他给直接绑起来。

“如今你已无计可施,还不快快伏诛,莫要再想耍花样!”

他一边警告道,一边向白术的肩臂伸过手来。

跌倒在泥地上的白术,满面木然的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掌,眼底深处也不由的闪过一丝狠辣怨毒。

同样是被太后谋害抛弃的孩童……凭什么他这么些年都被当做棋子一般任人摆弄、遭人嫌弃,而白子羽这厮却是活的那么快活?

凭什么?!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在白子羽的手掌马上就要触及他的肩膀时,白术突然一抬手臂,一道闪电般的黑影弹射而出,猛地扑向白子羽。

而他自己则是瞅准这个机会,猛地一翻身,从泥地上高高跃起,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像远处飞奔而去。

他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他还是想要逃走,于是就趁着这个最后的机会搏了一把。

而这条黑影,就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眼看着那道黑色的细长影子即将要咬上白子羽的手背,一旁一直密切关注这边的老伙长也不由得着急了,不顾自己肿胀的手臂,睁圆了眼睛急声吼道:“小心有蛇——”

那道黑影,分明就是刚才在他手背上叮了一口,便毒得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的黑色毒蛇!

伴随着老伙长焦急的呐喊声,与之相对应的,却是铸机长老等人毫无在乎的神情,好像根本没把白术最后的杀手锏当回事。

铸机长老甚至还有闲心望着白术逃窜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果不其然,就在那条细长的黑蛇,张开的毒牙即将沾上手背皮肉的那一瞬间,白子羽却是默默地一皱眉,瞬间将体内的灵气护在周身。

只见那条黑蛇一口咬下,却仿佛啃上了一口生硬的铁块一般,两颗毒牙竟是“咯嚓”一声,瞬间被白子羽周身一层无形的铠甲硌得断裂开来,猛地迸飞出去。

突然之间没了毒牙的黑蛇一脸懵逼!

就在这条可怜的小蛇怔愣的时候,白子羽已是慢悠悠的伸过手来,捏着它的七寸,从容的将其打了个死结。

随后,他抬头看向远处白术逃窜的背影,手中长剑一甩,猛地投掷了出去。

“啊——”

远远地,白术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等到众人望去时,才发现他竟是白子羽方才甩出的剑刃钉在了地上,一条小腿都被那柄薄如蝉翼的长剑穿透,淋漓的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湿透了他的裤腿。

眼见白子羽已经将拿下,铸机长老这才摇了摇头,略微不满的说道:“到底是年轻,没什么对敌经验,拿下这么个小卒子,竟然还要花费这么长时间,以后还是要多加磨砺才是。”

白子羽被自家长辈责备了一通,不由得稍稍低落,只得乖乖地向长辈点头认错。

一旁的老伙长、督查军官、以及一众兵卒等人,见到此时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全都呆愣愣的瞪大了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就……解决了?

那个仅凭着一群毒虫,就独身一人将他们整支大军全数吞噬的巫蛊术师,被眼前这群人就这样轻轻松松的给……生擒了?

一众凡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顿时不禁沉默良久,相顾无言。

既有死里逃生的喜悦,也有想起方才惨死同袍的悲怆,更是有几分恍若隔世的恍惚,各种情绪瞬间蜂拥而来,逼得几人以堂堂七尺男儿之躯,几乎要落下泪来。

此时,一旁的白子羽瞧着他们这群人一副要哭不哭的神情,顿时略有些不忍心,当下便走了过来,查看了一下老伙长被那条黑蛇咬伤的手臂。

此时,那伤口上的毒素已经从手背蔓延到整条胳膊,又从胳膊蔓延到了半边身子,那些紫红色的肿胀几乎都快要到心脏的位置。

老伙长此时除了脑袋嘴巴能够活动一下,其余整个身躯早就已经被毒素麻痹的动躺不得,只余下等死一条道路。

白子羽抬着他肿胀的胳膊,皱着眉梢瞧了瞧,然后便起身来到白术身前,将自己的佩剑拔了回来,随后便提着他来到了老伙长身边。

“你下的蛊毒,怎么解救?”他拽着白术的衣领问道。

白术稍稍挪动了一下自己鲜血淋漓的小腿,瞧着自己眼前又在多管闲事的修士,不禁冷冷的嗤笑一声:“真不知道你活得由多幸福,竟然还有这份闲心来悲天悯人?”

白子羽挑眉看着他,然后随手又将自己的佩剑插回了远处。

小腿的伤口再次遭到重创,白术瞬间“嗷”的一声惨叫,一张阴柔的脸蛋都不由得扭曲起来。

“你他娘的……在干什么?”

疼痛至极的他嘶吼道。

白子羽慢慢的眨眨眼,再次把自己的剑刃给拔了出来,顿时又引得白术一阵面部扭曲。

他慢吞吞的说道:“我就是想问问该怎么解这个凡人身上的蛇毒。”

一边说着,他一边又将剑刃对准了白术小腿上的伤口,大有一副他要是不说,就再插一剑下去的架势。

白术的脸彻底扭曲了,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吼道:“我说、我说…把那条黑蛇杀了,取了它的蛇胆挤出汁液,涂在那个小兵手背上的伤口处,就能保下他的一条命!”

所以赶紧让你的那柄破剑离我远一点——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白子羽急忙将那条被打了个死结的小黑蛇开膛破腹,取出了蛇胆之后按照白术所说的方法,挤出汁液涂在伤口上,果真效果立现。

不一会的功夫,那老伙长半边身子的肿胀就已经消退了不少,连胳膊上的紫红色都在渐渐恢复正常肤色,此时他甚至已经可以坐起身来慢慢活动,身上不再麻木不堪。

老伙长等人这时方才回过神来,急忙向白子羽道谢。

白子羽自己第一次救活了一条人命,心中甚是高兴,不禁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同门,却突然发现铸机长老此时又阴沉下一张脸,面色凝重至极。

他不禁大惊,欲要追问:“怎么了……”

铸机长老一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只是严肃的盯着西南方向的山陵,紧锁着眉头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这句话,自然是在询问一旁熟知地形的老伙长等人。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禁全都暗自吃了一惊。

只见远处那处西南角的山陵,竟是盘旋着一片接一片的乌鸦,仿若一块乌云笼罩下的不祥之地。

那些乌鸦体型肥硕健壮,两片翅膀好似刮骨钢刀般闪烁着幽暗的光芒,鸟喙爪尖锋利无比,一双猩红的眼珠子圆睁着,不断的向周围大量,瞧起来甚是渗人。

一直胆小怕事没什么存在感的督查军官,猛地一见那群乌鸦,顿时便惊骇的睁圆了眼睛,失声尖叫道:“西南角的那块地方…那里是我青云国西境的总兵营!”

“大约有十二万兵马驻扎在此处,绝不可能被人轻易攻破,此时怎么会、怎么……哪里来的这么多丧气的老鸹?”

青云国西境的军方部署,乃是全国内最为严密的地方,也是由重兵把守,最不可松懈的地方。

此处驻扎的军队大多是谢江的心腹部下,也是原本准备前去围堵都城与太后一党掰腕子的主力部队。

即可就算是要造反,他们西境也只是抽调了一部分兵马前去都城围攻,却也不敢彻底将此处驻扎的十二万军队一起调走,生怕有敌国钻了空子借机来犯。

由此可见,这青云国西境处的驻守有多么重要。

可是此时,老伙长一行人的队伍在外遇险已久,全军上下只剩下几个侥幸还活着的人,却仍旧不见总兵营那边有人前来支援,甚至看不见那边对此有任何的反应。

现在,西南角的总兵营不仅毫无动静,甚至上空还盘旋着一群专爱吃腐肉的不祥乌鸦,委实让人放心不下。

瞧着督查军官惨白到面无血色的一张脸,躺在在一旁捂着小腿伤口的白术也不禁抬头望了望天边盘旋着的乌鸦,随后眼底便扫过一丝了然。

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说明你们青云国的西境此时已经易了主,现在已经是我师父的地盘了。”

“看见没有——”他冲着天边的乌鸦一努嘴:“那些鸟儿便是我师父的探子和先锋,也是他老人家的监视附近的眼睛。”

“这些畜生既然都已经飞在你们总兵营头上了,那也就说明……”

白术话说到这里,却是突然戛然而止,留给众人无限想象的空间。

果然,督查军官听了他的话,不禁双膝一软,几乎是立即瘫倒在地上,浑身都发着颤,忍不住的哆嗦道:“不、怎么可能…不可能……”

反倒是老伙长听到这里,面色一变,立即想要挣扎着起身,口中急道:“总兵营…总兵营怎么能就这么失陷?”

“西南方向,离着兵营不远处就有无数的村庄,还有一座人数不小的城池,总兵营若是失陷了,敌人便可长驱而入,直接掠向普通老百姓。”

两国交战之间,双方的百姓总是最无辜,也总是最易受牵连的一方,尤其,这次来犯的敌国乃是玄虚国。

就算是在常年征战不休的诸国之间,玄虚国的嗜好屠城杀人、从不留活口的习惯也是恶名远扬,令人不齿。

如果那一城的百姓落在玄虚国的手里,简直无法想象他们的下场。

老伙长虽然只是个老兵油子,但对于本国百姓可能会遭受的危难,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坐视不管,在一时情急之下,他竟是不顾自己身体的虚弱,挣扎着就要硬撑起来。

在他周围的小兵卒们,生怕他再牵连到自己的伤势,又急忙把他给摁了下去。

而站在一旁的铸机长老,在听到老伙长的话之后,一张阴沉的脸色瞬间更是凝重。

因为他刚刚已是从天边那群盘桓着的乌鸦中,敏锐的察觉到一种危险。

这种危险比他们刚拿下的那个小蛊师更甚百倍,绝对不只是玄虚国内的力量,就算是玄虚国的巫蛊大祭司也不应该散发出如此诡异的气息。

这些气息诡异到……几乎不像是人族的手笔!

不,不只是玄虚国,肯定有什么非人的势力插手了凡人之间的争端,也不知他们的目的何在?

几乎是瞬间打定了主意,铸机长老面色一沉,随即便向自己身后的众弟子喝道:“我们身为堂堂太虚门人,绝不可坐视有人有邪术残害普通凡人。”

“尔等,皆随我来!”

言罢,他便一撩道袍,率先御剑向西南方位飞去。

太虚门的众弟子连忙齐声应答,紧随其后,白子羽再跟上去的时候,甚至还不忘把他人生中第一个俘虏给提溜了过去。

远处,那群乌鸦盘桓着的上空,一片诡异的猩红流云无声无息的一闪而过。

……

“大祭司,此处已经清理干净。”

一名蛊师恭敬的向蒙桑欠身,低声回禀道。

在他身后,原本驻扎着重兵的总兵营,此时已是血流成河,身着玄甲的青云国士兵的尸骸堆积成山,在营盘间随处摆放抛弃着,流出的鲜血已是淹没了人的脚踝。

真正的尸山血海。

巫蛊大祭司蒙桑淡淡的瞧了瞧那些堆积着的尸骸,轻轻地“嗯”了一声,并未发表其他的言论。

在他面前的蛊师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薄汗,只得惶急的解释道:“大祭司,我知道您之前曾经吩咐过,想要多抓一些活口,但是青云国西境的布防不可小视,我们就算是有了神灵的帮助,也不能轻易地拿下。”

“所以,在激烈的战争中,无法避免的…我们压根做不到太多的俘虏,只能为了保住我们玄虚国的勇士,而尽量将那些异教徒的军队杀光……”

在大祭司越来越阴沉的目光下,那名可怜的蛊师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垂着手小声喃喃着,紧张的鼻尖上渗出大滴的汗珠来。

蒙桑再次冷哼一声:“原来你还没忘我之前的叮嘱啊?”

“我已经说过,我们的神灵需要祭品,大量的祭品,需要那些活生生的战虏从心脏处挖出的心头血,越多越好!只有将自己的鲜血供奉给神灵,方才能在神圣的照耀下,洗清这些异教徒的罪孽。”

他缓慢的展开双臂,像是在赞叹神灵一般,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你却是连一个活着的战俘都没有抓到,神灵会对你失望的。”

一听到神灵会对自己失望,那名蛊师的面孔瞬间就褪去了血色,惨白的无以复加,只得再次着急的解释道:“可是大祭司,青云国的守军抵抗的实在是太过于顽强。”

“为了顺利拿下此处营盘,我们玄虚国的勇士们也都几乎耗尽了鲜血,已经死伤了大量兵力,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特意捕捉活口,只能……”

“混账东西!”大祭司蒙桑突然一声呵骂,顿时惊得蛊师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说些什么。

蒙桑背着手在营地间转了转,不耐烦的说道:“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弄明白吗?”

“拿下营盘不是我们的目的,尽可能多的捕捉活生生的祭品才是我们的需要,如果不能为神灵捉到足够的祭品,我们就算是拿下整个青云国又能怎样?”

蛊师还不死心,依旧试图小声嘟囔道:“可是,我们这边死伤惨重……”

蒙桑再次脸色铁青的打断他:“我们玄虚国的勇士们有神灵的保佑,自然会平安无事!”

“那些死了的人,一定平日里便是对神灵暗中不敬,就是因为他们心不诚,所以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而那些一直对神灵怀有真诚信仰的人,才是我们玄虚国真正的勇士,他们自然会平安无事的,你又在担心什么?”

面对着巫蛊大祭司的严厉呵骂,在他面前的那面蛊师几乎被吓的头都要抬不起来,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只剩下连连点头应答。

最后,蒙桑发了好一通脾气,终于方才狠狠地一甩胳膊,将这名蛊师给赶出了他的眼前。

拄了拄自己重新修复过的法杖,他也不禁叹了口气,暗自为神灵的所需数量庞大的祭品发起愁来。

而在他手中的法杖顶端,一枚小小的碎片正镶嵌在其中,熠熠生辉。

之前冥九渊在玄虚国闹了一场,不但砸垮了神殿,砸坏了阳旭的神像 ,更是在混乱之中捎带损毁了大祭司的法杖。

后来蒙桑没了办法,只得命人将法杖中心修复,再次加强法杖的威力,甚至还将玄虚国内历代象征大祭司身份的国宝碎片,镶嵌到了法杖的顶端。

此次为了神灵的祭品来攻伐青云国,他当然将这只随身的法杖也一并带了回来。

正当巫蛊大祭司蒙桑正在长吁短叹之际,硬盘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已经几声微弱的婴孩啼哭。

他顿时面色一整,喜上眉梢。

不多时,前去扫荡附近村庄的大批人马,便是已经满载而归,充满神圣光荣感的来到了大祭司的面前。

在这些玄虚国勇士的马蹄下,放置着一个接着一个大大小小的竹编笼子,一个个摞在一起,好似胡乱堆放的鸡笼鸭笼一般。

只是这些笼子里关着的并不是鸡鸭,而是一个个年岁各异的孩童。

在这些孩子中,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也才一两岁,全都弯着腰蹲着身被人硬塞进一个个的小笼子里,全都哭得声音凄惨。

瞧这些孩子身上的穿着打扮,大多是打着补丁的粗糙布衣,皆是一副不大富裕的模样,很明显都是玄虚国的军队刚刚才从附近的村庄掳掠过来的。

此时天气尚算寒冷,那些孩子们却一个个的光着脚,面色被冻得青白,手脚青紫开裂,像是已经在寒风中被吹了很长时间。

有些年纪幼小、体质稍弱的幼儿此时已经连哭都快哭不出声来,只能小猫似的蜷在笼子的角落里,虚弱的抽泣呜咽着。

瞧这眼前的一幕,大祭司蒙桑也是心疼坏了,急忙嘱咐手下:“快把这些祭品全都转移到暖和的营帐里,别忘在这里面点上几个火盆,再给这些小孩一点食物和水,千万不能让他们给死了。”

只有活着,才能从这些小家伙的胸膛里面,活生生的挖出怦怦直跳的心脏,才能献给神灵当作祭品。

若是这批小孩死了,那他们就又是白忙活一趟,只能再去找下一批。

等到属下们将这几十个孩子给押送走之后,蒙桑的内心终于轻松了一点,挥手又招来一个部下,问道:“你们出去寻觅这么久,就只找到这么点人吗?”

他的属下躬身道:“回大祭司,这只是附近的一些小村庄,本就是人口不多,所以适龄的孩童就更少,我们搜寻了许久,也就刚刚凑齐了几十个。”

“不过,那些孩童的父母…有些还活着,还有我们同样在村庄里抓获的活着的成年人,大祭司您看……”

属下试探的询问着:“您看,那些成年人到底是杀了还是同样养起来做祭品?”

大祭司蒙桑大手一挥:“养起来,就算这些大个的祭品比不上幼儿,但是他们的鲜血也可以勉强献祭,神灵大公无私、博爱众生,不会嫌弃这些祭品的!”

但是属下却略有些为难道:“可是,那些成年人每日需要吃掉的粮食,却是比孩童多的多,属下怕这样下去养不起这么多的人。”

这倒是个难题!

大祭司蒙桑听这话之后,也不由得捻着自己下颌的胡须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沉重的下了一个决定:“先养起来再说,少给他们吃点东西,刚好能保证他们活下去就行。”

“如果将来还是养不起的话,到时候在再杀吧!”

说完之后,他又急忙补充一句:“不仅是那些成年人,还有那些小孩,同样不用给他们吃得太多,饿不死就行!”

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

他的属下连连点头应是,正准备告退下去做事,大祭司蒙桑却又将他叫做,面上微笑的嘱咐道:“今晚叫勇士们先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再去出发捕获更多的祭品。”

他遥遥指向远方,震声道:“只是在附近的小村庄又能抓到多少人?在据此营盘不远的地方,可是有一座人口数万的城池。”

“明日只要攻下那座城池,那时我们所能捕获的祭品,才会更多——”

他颇为大声的鼓舞着众人的士气。

“什么祭品?”

在他身后,突然清冷冷的传来这么一声。

大祭司蒙桑瞬间一惊,丝毫没发现自己背后什么时候有了一个人,顿时急忙抓紧自己手中的法杖,戒备的向身后望去。

这一望之下,他又是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出现的人,黑衣黑眸,墨发披散,面色苍白,一身冰冷死寂的气息,猛地一下子望过去,几乎就是前日里那个砸了他们神殿的邪神。

那个众人噩梦中的死神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蒙桑一阵惊恐,但是在他恐慌过后,才发现面前之人好似并非前日里的那个死神。

尽管甚是相像,但面前这黑发白肤之人却是面目更加年轻,几乎就是一个少年,腰间斜斜的挂着一个空荡荡的狭长剑鞘,鞘中并没有本该存在的剑。

此时,那名仿佛缩小版的少年死神又发话了,声音依旧清冷一片。

“你们说的是……什么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