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国边疆, 一列浩浩荡荡的大军整装待发。
“伙长,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军队中, 一个看起来甚是年轻的小兵卒, 身上披着玄甲,手中拿着长矛,神色茫然的向自己身旁的伙长小声问道:“咱们都从边城撤下了,那还有谁来戍边?”
“要是有敌国趁着这个时候来犯边,咱们青云国该怎么办?”
被他悄声询问的伙长, 年岁看起来比他大上不少,约莫有三十余岁上下,黑面薄须,一张历经风吹日晒的面孔粗造不堪,身板高大硬朗,显然已经是一个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历练多年的老兵油子。
此时他听着自己手下小兵卒的问话,顿时不禁眉头一挑,压低声音喝道:“别乱说话。”
言罢,他又赶快抬起头周围望了望, 眼见四周军列附近没有出现督查军官的身影,方才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听说咱们谢大将军在都城被奸人害了, 当今陛下也已被奸人所蒙蔽,所以咱们这次是要去围堵都城,去逼迫掌控朝堂的奸佞们释放大将军,清除陛下身边的宵小。”
老伙长按照上面将领们颁发下的说辞,不耐烦的敷衍着自己手下的小兵。
至于在清除宵小之后, 现在朝堂上坐着的那个小皇帝还能不能继续安安稳稳的活下去,那就是看谢将军的意思了。
像是这样的小道消息,在他们军中早已悄然流传甚久,像伙长这样的老兵油子,自然也是对这些消息心里门清,肯定不会和那些刚入军营的新兵蛋子一样稀里糊涂啥也不懂。
很明显,刚刚那个懵懂发问的小兵卒,就是那种典型啥也不懂的新兵蛋子,全程被人蒙在鼓里,就算是上了战场之后也只知道听上头长官的话,拿着手中的兵刃胡乱冲撞罢了。
果不其然,在听完自家伙长的回答之后,那个稚嫩的新兵顿时便被撩出火气,握紧自己手里的武器,颇有些义愤填膺的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朝堂之上竟然已经昏暗到这个地步。”
“我等身为青云国的大好男儿,自当忠君爱国,以维护朝纲为己任!待我之后上战场时,一定拼死冲锋,必定铲除奸佞,使我国主不被小人蛊惑,还整个青云国一片太平!”
年轻的小兵卒满脸正义之色,心中一腔热血翻滚,坚定地对自家伙长说道。
老伙长瞧着自己手下这个愣头青的小兵卒,面上倒是一时泛起了难色。
在军营中,十人编作一伙,这一伙的小头头叫做伙长,几乎连个最底层的军官都算不上。但是这十个人每日同吃同住,一起行动,自然也算是有着不薄的战友情。
老伙长年纪也不小了,对自己手下的几个兄弟往日里也算是爱护有加,所以此时眼看着自己眼前有一个小傻蛋,马上就要被人忽悠着舍生忘死了,心里面也是有些不是滋味。
不顾弱冠之年入伍的少年们,心中满怀着激情热血,就要被上面的将军用一副正义言辞忽悠上战场,自以为为国为民,却马上就要为两党之间的争端抛洒热血。
太后党和大将军党两方人马哪里有什么正邪之分,政\党之间的争斗本就是黑暗肮脏的,不可显露在人前,所以才需要一番花团锦簇的言辞来遮掩。
此时的老伙长,瞧着自己手下小兄弟单薄的身躯和稍显稚嫩的肩膀,心中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一丝爱护之意占了上风,不禁细心叮嘱道:“日后我们围了都城,等你上战场的时候,千万不要冲在最前面。”
“冲锋攻城的时候慢上一两步,只要不被督战官发现就好,这样活下来的可能也大一些。”
千万不要像个小傻子一样,被人一忽悠,怀揣着一腔正义,就拼死抢在最前面攻城。
往往最先登上云梯的士卒死得最快,就像是后面人的挡箭牌一般,十不存一,没有留下任何姓名与荣耀,死的非常憋屈。
更何况,这次他们还不是为了青云国而与敌军战斗,而是为了上面将领的一己之私而死,那就实在是死得太冤枉了。
被老伙长小声警告了的小兵卒一脸愕然,迷惑不解的问道:“可是…咱们身为青云国的士兵,眼睁睁看着朝纲沦落、国主受到蒙蔽而不作为,一味退缩的话,哪里还算得上是个男人?”
自己已经暗示叮嘱到这个份上,眼看这个新兵蛋子还是执迷不悟,老伙长瞬间心头积了些火气,忍不住用手掌在他硬邦邦的头盔上狠拍了一下。
他低声骂道:“蠢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在为国主效力啊?你明不明白,咱们上头的将领是谢大将军的心腹,咱们全都是谢大将军这边的人,咱们其实是在为了谢将军而打仗!”
“至于国主…在咱们围困都城之后,现任国主屁股底下的那个位置坐不坐得稳还不一定呢!说不定那个位置上以后坐的就是谢将军……”
听着他低声呵斥的话语,小兵卒瞬间瞪圆了眼睛,顿时忍不住失声道:“你是说……咱们这可是造反呐!”
他这句话的声音稍稍有些响亮,顿时惊得军列周围有不少士兵向他们两人这边看过来。
瞧着周围人纷纷探来的目光,老伙长的脸色瞬间铁青,一个箭步冲到小兵卒的身前,死死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闭嘴!”他用空着的那只手狠狠地敲着小兵卒的脑门:“叫得这么大声,让上面的人听到不想活命了?”
小兵卒就这样被他捂着了一张嘴,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硬是从嘴缝里憋出来一句:“可是……”
可是造反是要被杀头的呀?
“没有可是!”敲完他的脑袋,老伙长又开始抬腿死命的踢他屁股,斩钉截铁的说道:“赶紧给我闭嘴,要是不想被上官推出去阵前斩首祭旗的话,今个儿你听见的话一个字都不准往外说!”
造反杀头算什么?这世上到底还是谁拳头大谁说了算,倘若谢大将军真的造反成功,只怕到时候被杀头的而是那小皇帝。
但是不论太后一党和大将军一党最后谁胜谁负,他们这些小卒子都没有说话的份,不然只要说错了一个字马上就会被推出阵前斩首。
“你是想害死咱们两个,就继续大声嚷嚷吧!”他厉声说道。
被自家老伙长这般吓唬警示了一番,小兵卒方才刚刚燃起的一腔热血瞬间冷了个一干二净,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只得支支吾吾的连连点头。
老伙长见他学乖了,这才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的这口气才松到一半,远处的军列外却突然传来一声严厉呵斥声:“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方才在吵闹些什么?”
突然听到这个声音,老伙长的身形顿时一僵,忍不住惊惶的扭头望去。
只见一名身披银白鳞甲、头盔簪缨的军官气势汹汹的向他们这边大步跨来,黑色披风在他身后翻滚着,虎目圆睁,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好惹的气质。
督查军官来了!
看来他们两人方才闹出的动静还是稍稍大了些,竟然把那个向来最不好惹的督查军官给招惹来了。
老伙长心里面不禁叫苦不迭。
若是往常,他们两人之间这些压低声音的谈话,上面的人一般都不会注意到的。
但是没想到如今前去攻打都城的军队即将开拔,全军上下正值敏\感时期,他们两人之间的一点小动静,竟然也引起了军官的注意力。
现在若是叫督查军官知道了刚才那个新兵蛋子喊出的话,只怕他们俩的两颗脑袋马上就要悬挂在旗杆之上。
真是叫人心里一片绝望。
此时,那名督查军官不过片刻之间,已经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一双刀子似的眼睛凶神恶煞的盯着他们俩,紧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俩刚才闹什么呢?”
小兵卒瞧着自己面前的长官,顿时被吓得像个鹌鹑似的,哆哆嗦嗦一动也不敢动。
反倒是老伙长年纪大些,是个身经百战的老油条,瞬间反应过来,立刻讨好的向眼前笑道:“大人,我身边这小兵不听话,我刚刚教训他来着。”
看着自己面前点头哈腰、笑得一脸谄媚的老伙长,督查军官却不为所动,只是狐疑的看着他俩道:“噢?那本将刚刚还听见有人喊了一句什么…什么反来着?”
“造饭!”老伙长猛地一震,鼻尖上瞬间紧张的渗出汗珠来,但嘴里面却几乎是毫不迟疑的回答道:“这小子说的是造饭……他问咱们大军即将出发,什么时候生火造饭?”
说着,他便一抹自己鼻头上的汗珠子,顺手一把薅过一旁呆愣愣的小兵卒,噼里啪啦将他好一顿打,一边打还一边骂道:“都这个时辰了,还造什么饭?”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少吃一顿饭也死不了。”
小兵卒自知自己刚刚闯了大祸,所以此时在老伙长的拳打脚踢之下甚是温顺,不敢露出一点反抗的表情。
打完之后,老伙长抹了抹自己脑门上的汗珠子,讨好的向督查军官谄媚笑道:“大人,刚刚就是这小子瞎嚷嚷,小人一时没忍住,就提着拳头收拾了他一顿,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大人。”
瞧了瞧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小兵卒,又看了看对自己卑躬屈膝的老伙长,那督查军官最终还是信了七八分。
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嫌恶的瞧着两人,训斥道:“军中喧哗,该罚每人二十军棍!”
“小人认罚、认罚!”眼见自己终于将刚才的事情个糊弄过去,老伙长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顾不上脑门上新渗出的冷汗,急忙连连向军官点头认罪。
二十军棍不好受,但是比起砍脑袋来,已经是一个极其幸运的结果了。
看着眼前自愿认罚的两人,督查军官颇有些不耐烦的一摆手,道:“如今大军即将开拔,暂时抽不出时间罚你们俩个小卒子的军棍,这次便便宜你们了。”
“这儿时军棍先给你们俩人记上,待到此时出征之后再来计较,若是事后不想挨上这要人半条命的军棍,就在战场上拼死立功,拿功劳来抵消责罚。”
老伙长丝毫不敢反驳,只是连连点头应道:“是是是,小人晓得了,多谢大人高抬贵手。”
“哼!”督查军官不耐烦继续看他卑躬屈膝的模样,最后只是冷哼一声,随后便一扬披风,转过身走了,留下身后暗自庆幸的两人。
他身为督查,自然甚是忙碌,不能在两个小卒子身上耽搁太长时间,上面那些将军那边还等着他去回禀巡查结果。
只是督查军官刚刚才走了几步,却突然听到自己身后的军列中又是有人一阵吵闹。
又怎么了?
他顿时心头火气,窝着火转头看向身后,没好气的吼道:“又是谁在军中无故喧哗?”
可是这次,竟是没有一个人搭理他。
所有整装待发的士兵,全都是一副惊骇莫名的表情,齐刷刷的抬起头向半空中看去,眼神中惊恐狐疑不定,不少人已经有了些手忙脚乱架势。
此时,在天边也随之传来一阵“嗡嗡”作响的声音。
督查军官终于察觉出不妙来,急忙随之看向半空中传来声响的方向。
他的眼瞳顿时一缩!
一大片阴暗的乌云,压得极低,再没有风力吹拂的情况下,正以飞快的速度向他们这边移动过来。
那片吵闹的“嗡嗡”声也越来越响。
直到那团“乌云”离得近了,人们这才看清,那团黑压压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云朵,而是无数只肥硕无比的昆虫,正聚合在一起,震动着翅膀有意识的向他们扑过来。
所有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顿时皆是被吓得手脚僵硬,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干些什么。
那些肥硕的昆虫体型庞大,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甲壳,六只细长的腿部甚是尖锐,口中的两只口
器锋利的好似两把钢刀,背上的翅膀在震动间竟是隐隐传来金属相撞的声音。
此时,虫群与士兵之间的距离已经是非常接近。
近距离亲眼观看这些肥硕恶心的大虫子,大部分士卒不禁都变了脸色。
“锵啷”一声脆响,终于有几个胆小的士兵受不了这些在空中飞舞着的大虫子,竟是硬顶着被督查军官责罚的风险,崩溃般丢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没命的开始狂奔,像是欲要逃离这里。
眼见有人逃走,原本一直盘桓停滞在半空中的虫群,突然动了。
数不清的肥硕大虫子,瞬间向那几个跑动中的士兵追了过去。
那几个临阵脱逃的士卒,还没来得及逃上几步,就突觉自己身后一股大力袭来,剧烈尖锐的疼痛瞬间在他们背后绽放。
无数的飞虫聚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张硕大的手掌一般,瞬间将那几个士卒从背后种种击倒在地,数不清的尖利口器瞬间刺入背后的血肉中。
“啊——”
那些倒下的人撕心裂肺的惨嚎着,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肥虫,像是又套上了一层虫子铠甲,血肉模糊的背后缓缓的渗出腥臭的乌血。
只不过是转瞬间,那些在地上挣扎滚动的人,霎时间已是被那些毒虫注入毒液,不过嘶嚎两三声的时间,全身上下的皮肉已是化作一滩浓水,伴随着尚且未来得及融化的皮骨碎肉,稀稀拉拉的在地上流淌着。
转瞬间,毒虫散去,地面上只剩下一副残破不已的玄甲,以及一具白森森的骨架,骨架上还粘连着些许碎肉粘液。
这些被毒虫祸害了的尸骸,顿时散发着无比难闻的腥臭气息,熏得周围的士卒都忍不住纷纷连连后退。
眼看着几位原本朝夕相处的同僚,不过在眨眼间便在自己眼前,被一群肥硕毒虫活生生的吞噬了个干净,这副如此凄惨的死相顿时吓呆了不少人。
无声的恐惧气息在人群中蔓延,原本就已经被成群肥虫吓到了的士卒们,此时眼看着这些毒虫凶残无比的吃相,终于全军的意志被彻底击溃。
无数人惨嚎一声,同样丢下自己手中的兵刃,开始没命的逃跑,想要离开这里。
他们不动还好,只要这些人一旦剧烈动作起来,那些原本在半空中漫无目的的毒虫,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目标一样,也开始追着那些人撕咬起来。
更多的毒虫扑向军列,随之也就是有更多的兵卒神志崩溃,承受不住眼前这些毒虫噬人的惨剧,开始溃不成军,混乱奔逃。
霎时间,整个军队便好似人间炼狱一般,无数人为了夺得一条求生之路,纷纷开始相互推攘拥挤踩踏,许多人没有死在毒虫口下,到头来反而被推倒在地,死在了自己同袍的脚下,成为了一片又一片的肉泥。
无数稀烂的皮肉伴随着浓水,在一方土地上脓在一起,伴随着散发着的恶臭气息,极为恶心,叫人看上一眼便欲作呕。
期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反击。
不少人在一片混乱中,已是被恐惧击垮了神智,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枪矛,开始胡乱的挥舞着,试图打散那些朝自己扑来的毒虫。
但是那些半空中看似肥硕笨拙的虫子,移动起来却是异常的快速敏捷,那些胡乱挥舞的兵器根本就挨不到它们的一片翅膀。
那些士卒在神智混乱中随意挥出的危险兵刃,反倒是不小心打到了不少其他慌张的同袍,瞬间又是一片小小的血花迸溅撒落。
自那些毒虫出现之后,不过几息之间,整列大军已是乱做一片,死伤者无数,但是能够逃出升天的人数竟是寥寥无几。
在一片慌乱中,方才在士卒面前还神奇无比的督查军官,此时也早已无法维持自己的威风,因为被毒虫吓破了胆,此时正瑟缩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浑身上下抖成筛糠一般,面色青白,颜面尽失。
可神奇的是,他在地上被吓得动弹不得,周身许多意图起身逃窜的士卒都已被毒虫扑到吞噬,但他竟然一直活到现在,根本没有一只虫子前来打扰他。
抱着脑袋抖了半晌,督查军官一抬脑袋才发现,自己竟然安然无恙。
督查军官不禁心中略有些窃喜,于是便壮着胆子小心缓慢的站起来,意图重新鼓起勇气,一举冲破毒虫们的包围圈,顺利的逃之夭夭。
谁知他才刚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冲出去,一只无声无息的手掌突然从背后搭在他的肩膀上。
督查军官瞬间浑身一颤,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也就是在他几乎将要跳起来的时候,那只手猛地一用力,瞬间又将他按回了地上。
军官颤抖的回过头,就见方才那个被他训斥的老伙长,此时正矮身蹲在他身后,黝黑的面上一片凝重之色,一只粗糙宽大的手掌稳稳的按在他的肩上,摁得他动弹不得。
在老伙长身后,刚才那个稚嫩的小兵卒满面惊惶之色的蹲在地上,手中举着一面圆圆的盾牌罩在自己头顶,警惕的望着半空中的毒虫,手脚小心缓慢的移动着。
还有几个不起眼的小兵卒,也是如此在头顶举着一面盾牌遮住自己的头脸,齐刷刷的蹲在老伙长的身后。
一见摁住自己的人不是敌人,而是自己麾下的士卒,督查军官瞬间便暗自松了口气,瞬间几乎忘了此时危险的处境,再次威风抖擞起来。
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崩出一句:“你们几个这是作甚,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不赶紧把狗爪子从本将的肩上挪下来!”
他现在还急着要逃走。
可是那老伙长却是默默地摇摇头,面对着自己往日里害怕至极的督查军官,竟是丝毫也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松手,只是低声说道:“大人,此时绝对不能起身猛逃。”
他原本怯懦谄媚的一张脸竟然一反常态的坚定沉毅:“小人十六从军,如今三十有余,也算是身经百战,在战场上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如今眼前这副人间惨状,绝对非是普通人力所为,小人在十几年前,也曾经经历过一次。”
他紧紧盯着半空中的一群毒虫,发狠道:“这些放毒虫的手段…一定是玄虚国所为!”
说罢,老伙长也不禁合了一下眼帘,面色严肃的表情仍未松懈,好似在回忆自己年轻时曾经遭遇的那场战斗。
十几年前,玄虚国也曾试探的进攻过青云国的边境,当时也是如今天这般,首先放出一群被操纵的毒虫做先锋。
当时的青云国死伤惨重,最后还是人们将猛火油点燃之后反击,方才阻挡了那些毒虫的脚步,将玄虚国的试探进攻给打了回去。
没想到,十几年已经过去了,这玄虚国进攻的战术竟然还没有变。
而且,玄虚国这次挑选的进攻时机也是巧妙,正好是太后党与大将军党彻底撕破脸,马上就要互相兵戎相见的时候,对方竟然就抓准这边千载难逢的机会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他们一整列军队不过转眼间就已经死伤大半,军心斗志已经完全溃散,根本就无法重新组织人手去取猛火油进行反击。
经验丰富的老伙长,此时能做的紧紧也就只是自保而已。
他身后那群蹲着的年轻的小兵卒,全都是和自己一个伙的新兵蛋子,正是刚才及时听从了自己的指挥,方才在毒虫的口下幸免于难。
想到这里,他不禁手下使劲,更用力的摁住还想要挣扎的督查军官,低声的警告道:“大人莫要胡乱挣动,你的动作越大,那些毒虫就盯你越紧。”
督查军官听他这么一讲,瞬间便被惊了一跳,也不敢再继续挣扎了,急忙抬头向半空中望去。
果不其然,那些密密麻麻的毒虫,因为感受到了他方才的几下剧烈挣扎,瞬间便调转头部,齐刷刷的向他这边看来,试探性的向这边扑来。
强忍着自己惊恐的想要拔腿就逃的冲动,督查军官硬生生的伏在地上装死一般,一动也不敢动。
那些毒虫探查不到他接下来的动作,也就缓缓的散去了。
督查军官顿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差一点就瘫软在地上。
老伙长在他身后扶了一把,说道:“那些毒虫咬人不是凭眼睛,而是靠自己的感觉。”
“方才开头的那几个兄弟就是因为受不住先跑了,才会被那些毒虫给逮住行踪,被活生生的给吞吃了。”
后面那些崩溃逃窜的人群也是一样,就是因为自己跑的快,反而会被毒虫吃得快,反而是一开始就被吓愣了的督查军官,因为一直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所以才侥幸逃过一劫。
老伙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毒虫,低声向督查军官说道:“大人,咱们现在救不了军队里的其他兄弟,必须的悄悄的退出毒虫的包围圈,才能去找其他将军求救。”
“找到了其他将军,到时只要用猛火油反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败涂地。”
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己面前的督查军官,在听到玄虚国的名字之后,竟然一副神游九天的模样,似乎连他们目前面临的危险处境都给忘了,只顾着面色惨白的失神自语道:“玄虚国…不、不应该呀……”
像老伙长这些低沉的士兵不知道的事情,他身为一军之中的督查军官,尤其是作为谢大将军的一个心腹爱将,可是对两者之间的肮脏的交易一清二楚。
玄虚国之前还答应协助谢大将军夺得国主之位,谢大将军也答应事成之后割让给他们河之洲。
为什么对方会突然翻脸,擅自撕毁盟约,趁着他们青云国内乱的时候前来进攻?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已经得知了谢大将军已经入狱的消息,所以想要趁火打劫一番?
不,不对!
他们玄虚国是怎么知道谢大将军入狱消息的?无论是太后党还是大将军一党,都是对外隐瞒了这个消息的。
而且玄虚国不禁得知了这个消息,而且挑选进攻时机还是如此恰到好处,正好就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难不成玄虚国一直对他们青云国了如指掌不成?
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性,督查军官瞬间就变了脸色,一张原本被吓得惨白的面孔转瞬间便一片铁青。
如果玄虚国一直对他们了如指掌的话,那么这次的进攻地点,一定不止他们这一处军队。
只怕谢大将军手下所有枕戈待旦的心腹军队,都和他们一样,正在自己准备向都包围的时候,反倒被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几人就算侥幸逃出了这些毒虫的包围,只怕在附近也根本找不到可以求援的军队。
脑海中的念头转了几转,督查军官的一张脸也就从青转到白、又从白转到黑。
老伙长瞧着他们家上司变换不停的脸色,因为并不知道上层人那些肮脏的交易,所以此时也颇有些纳闷。
但此时情况已是危险至极,实在不是个发呆的好时机,他也就只得先捅了捅督查军官的胳膊,小声道:“大人,你就像我们这样,从地上捡起一面盾牌,遮挡住自己的头脸。”
“然后咱们一行人,一定要蹲在地上,千万不能直腰站起来,手脚慢慢的向外挪动。”
“这个方法虽然慢了点,但是确实最为保险,咱们这样慢慢挪动,总是能够逃出去的。”
督查军官虽然还一直忧心玄虚国的事情,但是事已至此,多思无用,也只能按照老伙长的笨办法,一行人全都将盾牌举过头顶,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毒虫包围下,一点一点向外挪去。
活像是一群行动缓慢的乌龟。
也不知挪了多长时间,正当众人远远的避开那团黑云似的毒虫,马上就要离开此处的时候,突有一道阴柔的笑声从他们耳边传来。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几只侥幸落网的小耗子?”
一群人充满希望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一片惨白色的衣角晃荡在众人眼前,挡住了他们逃亡的去路。
在最前方领头的老伙长,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僵硬的抬头望去,就看到一位白衣道袍的青年,面容阴柔,上挑的眼角中却泛起一丝毒辣,此时正笑吟吟的挡在众人身前。
白衣道士的手里面,还拿着一只怪模怪样的陶瓷短笛。
经验丰富的老伙长,猛地一瞧见那人手中的陶瓷短笛,眼瞳瞬间紧缩,面上一片惊恐绝望之色。
他认识这种短笛,十几年前在那场战斗中,玄虚国便有许多擅使巫蛊之人,手中拿着这种怪模怪样的陶笛短笛吹奏,随后便能控制那些在空中漫无目的飞舞着的毒虫,任意的攻击对手。
到了那时候,就算是自己再是一动不动,只怕也逃不过那些被人为操纵的毒虫。
此时,那个一脸阴柔的白衣小道人正轻轻敲着自己手里的短笛,望着自己面前寥寥无几的幸存者,面上的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倒是好运,竟然能在毒虫的口中逃出来。”
“看到,我被分配到这里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也不是并非多此一举。”
“只不过你们几人现在遇上我,好运也就到头了。”
他得意洋洋的说道,眼中的狠辣之色却丝毫未减,像一把钩子似的死死地盯着几人。
就在这时,躲在老伙长身后的督查军官,却是越看他越觉得眼熟,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你是不是…就是之前玄虚国推荐到大将军身边的小道士?好像是叫什么…白、白……”
“白术!”
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白衣小道士的名字。
之前那个名叫白术的小道士整日里跟在谢大将军身边,他们这些心腹下属也就认了个脸熟,后来听说他跟着谢大将军前往都城,意图成为青云国的国师。
只不过后来他们却听说,这个小道士并且有如愿当上国师,之后还甩脱他们家大将军一人逃回了玄虚国,然后就没有什么消息再传来。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又遇上了这个小道士。
督查军官回想了一下那小道士颇为阴狠的手段,顿时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白术则是自从他叫破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便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前方,面上好似敷了一层寒霜,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只是一双上挑的眸子在阴冷的注视着众人。
“哦?”
他低头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陶瓷短笛,似笑非笑道:“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谢江的心腹手下。”
一想到之前密室中谢江这个所谓的盟友,对自己的侮辱折磨,白术面上虚伪的笑意更深一层,捏在陶笛上的手里用力到发白。
“那么今天,我岂不是要更好的招待你们一番?”
阴冷的笑意间,他已是将那只陶笛支在自己唇前。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老伙长,突然猛地跃起,朝他扑了过去,一把向他手中的陶笛抓去。
老伙长清楚地知道,绝不能让这些巫蛊之人奏响陶笛,不然他们这几个人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
白术自幼修习的是驱虫驱蛊之事,本就比不上老伙长这个正值壮年的行伍中人敏捷,更比不上他身强体壮,在一个不留神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让他一把攥住了自己手中的陶笛。
老伙长用手抓着陶瓷笛子,猛地一发狠,就要将其抢过来。
但此时白术面对着这个一身蛮力的对手,却是面无表情,毫不在意一般。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他轻轻的翘起嘴角,吹了一个口哨。
瞬间,便有一道闪电般的黑影从他袖口中袭来,猛地攀到了老伙长的手臂上。
正在抢夺笛子的老伙长,突然便觉得自己手背一阵剧烈的刺痛,让他顿时忍不住痛的大叫一声,半边手臂瞬间没了知觉,只剩下一片麻木,马上就控制不住的向后躺倒。
在他身后,那个稚嫩的小兵卒眼眶通红,大喊一声“伙长”,已是奋不顾身的扑上前去,将摔倒在地的老伙长拖了回来,远离前方站着的白术。
待众人定睛看去时,便骇然发现,原本身体强健的老伙长,不过在一瞬间的功夫,一条胳膊已经肿得粗了三圈有余,那只方才抢夺陶笛的手掌此时更是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简直看不出原形来。
在那只肿胀成紫红色的手背上,一条细长的黑头毒蛇吐了吐蛇信,又一溜烟的游回了白术的袖口中,只在老伙长手背上留下了一行牙印伤口。
此时,白术已是从容不迫的重新将那只陶笛抵在自己唇下,嘲讽的看着眼前众人,冷笑着吹奏起来。
一道刺耳尖锐的声音从陶笛中响起。
听到了这道刺耳的笛声,远处顿时又一次传来一阵熟悉的“嗡嗡”声。
刚刚逃出升天的众人顿时脸色一变。
果不其然,方才他们好不容易才甩脱的那群毒虫,此时已是循着笛声,再次扇动着翅膀席卷而来,转眼间已来到众人眼前。
此时白术吹奏的笛声猛地变了一个调。
那群凶猛肥硕的毒虫,随着那声调子,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眼睛一般,也不管底下人究竟是运动还是静止的,霎时间铺天盖地的全都向他们扑来。
眼见那些毒虫肥硕锋利的口器已经清晰可见,马上就要钻到自己的皮肉中,余下侥幸逃脱的几人,此时终于绝望的闭上眼睛。
“孽畜,竟是如此猖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声轻喝,如同雷霆一般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
还没等众人顺着身影望去,便有一道赤红色的火焰冲天而降,直冲那些气焰嚣张的毒虫而来,炙热的火光瞬间将这么漫天飞舞的肥硕虫子全都吞噬。
这些毒虫蛊虫本就是最为怕火,此时突逢自己命中注定的克制之物,顿时一把火下来,这些虫群全都无处逃散,霎时间就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自己的毒虫瞬间便化作了焦炭,还在吹奏陶笛的白术瞬间面色阴沉下来,抬起头恨恨的望向天上。
那几个差点就被毒虫吃了的士卒们,也不由的抬头望去。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天空中,竟有几位身着白衣绣浅灰云纹道袍的修士,足下踏着飞剑,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众人。
这几个修士身上穿得乃是太虚门的道破,竟是铸机长老带着白子羽等弟子,在前往青云国寻找仙器下落的途中,刚好见了这一幕,于是便出手管了一管。
眼看白术的脸上还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平日里最是为人严肃的铸机长老也不由得一皱眉头,朗声开口道:“修仙求道之人本不该插手凡人之事。”
“但今日既是让我遇到了你用巫蛊之术害人,那边不只是凡人之间的事情了。”
他的一双眼眸紧紧盯着白术,沉声道:“看你身上分明也是有几分修为,竟然却用巫蛊之术残害凡人!”
“孽畜,还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