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你说什么?”
太后端坐在自己的寝宫内,但雍容气度不再, 反倒是震惊的睁大双眸, 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指猛然攥紧座椅的扶手,面色都有些微微变动。
她再次重复的问道:“你确定看清了,没看错?”
她的心腹婢女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身子微微发着颤, 语气中却有一股莫名的激动和惶恐。
“回禀太后娘娘。”她颤着声音道:“奴婢方才看得清清楚楚,摘星阁在新任国师搬进去之后,突然之间便黑气弥漫,妖邪之气四散,遮蔽了整个摘星阁的上空。”
“然后又在须臾之间,那些黑雾就如同被人驱散一般,霎时间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片晴空……这、这不是仙家手段又是什么?”
小婢女的声音中,带着七分的激动之色, 期间却又夹杂着三分惊惶不安。
她所激动的,自然是青云国终于又迎来了一位国师的护佑, 而且看起来这位国师的确是本领非凡,说不定真像是人们所说的那样,乃是仙人下凡。
但她惶恐的地方也在于此,倘若国师当真是下凡的仙人,那太后先前以高高在上的态度, 施舍一般赏赐给国师的庸俗之物,岂不是反倒会招来国师的厌恶?
仙人国师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若是他厌恶了太后一党,想要报复她们的话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一想到这里,小婢女心中的三分惶恐又增至五分。
而太后显然对这个消息也是非常震惊。
这个向来雍容华贵的妇人略有些失神的倚在椅背上,对刚刚听闻的消息又惊又疑,不禁小声喃喃道:“这世上哪有这般神奇的手段,难道真是仙人不成?说不得又是江湖方士高明的障眼法……”
伏在地上的小婢女听到她的自语,不禁把头低的更深,小声回禀道:“太后娘娘,方才摘星阁上空的异象并非只有奴婢一人所见,而是几乎半个都城的百姓都亲眼看到了。”
“您想想,这世上哪有这么高明的障眼法可以一下子蒙蔽那么多人的眼睛……”
在太后目光的注视下,小婢女说话的声音不禁越来越小,直至最后消失不见,只是跪在地上颤巍巍的缩成一团。
即便是现在仍旧强作镇定的太后,此时心里也不禁直犯嘀咕,怀揣着几分和小婢女相同的惶恐不安,她又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听心腹手下这个口吻,看样子,这次的国师倒是个真的高人?
倘若是个真正的大能者,她便绝不能犯之前的错误,一定要认真谨慎的拉拢表现才好,起码不能在国师面前留下一个糟糕的坏印象。
但是,她也不能只听信小婢女的一面之词,就来断定一个人的深浅,她必须再多找几个手下来问个清楚,那新来的国师究竟有几分本事?
也恰在此时,外面又一名宫女匆匆忙忙的前来禀报。
“太后娘娘,齐大人求见。”
齐家是太后的娘家,自从太后一党得势之后,太后便经常会招来一些齐姓官员入宫商议政事,所有这些姓齐的男子在后宫中随意出入已是见怪不怪,就连小皇帝都已经对此麻木。
姓齐的大人有很多,太后听了门外小宫女的禀报,一时拿不准在这个时候哪个官员会来找她,只得头疼的揉揉额头,问道:“哪个齐大人?”
门外小宫女回道:“是齐恒大人。”
齐恒?哦,想起来了,是她三哥家那个不成器的纨绔侄子,这个时候来宫内找她做什么?
等等!
太后按揉额头的手指一顿,突然想到,之前押送赏赐笼络国师的任务就是落在这个侄子头上,岂不是说齐恒已经亲眼见过国师一面?
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抬手吩咐道:“快让他进来。”
很快,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年轻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在太后面前,眉宇间渗着细密的汗珠,微微喘着粗气,眼睛里满是激动的神色。
“微臣参见太后。”齐恒行礼。
太后一摆手:“都是姑侄之间的虚礼,免了就是,我且问你,你之前见到那个国师……”
“神仙!绝对的神仙下凡!”
还没等她探究出国师的一二,原本就情绪激动的齐恒突然直起腰身,满面通红,几乎是手舞足蹈的向太后比划着:“那么大条的蟒蛇,那么长、那么粗……国师就轻轻一捏…就全没了!”
太后:“……”
什么全没了,什么蟒蛇,国师到底怎么样了?
果然是个废物,连说个话都说不清楚!
她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还在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蠢侄子,厉声喝道:“说话慢一些,说清楚!”
被自家姑母这么一呵斥,险些陷入癫狂情绪的齐恒终于回过神来,按耐下自己心底里的激动,几乎是颤抖的说道:“侄儿在给国师送去赏赐、不!是送去供奉的时候,正巧在摘星楼前遇见了谢峒那伙人。”
一听谢江的侄子也争着去讨好国师了,太后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问道:“大将军一党这么快就能摒弃前嫌,反倒去拉拢国师?”
齐恒点点头,将他与谢峒之间闹出的群架一语带过,直接讲到小皇帝从摘星阁跑出来阻止了他们两个犯蠢,然后一群人突然就瞧见黑雾罩顶的奇观。
“……我们数十人匆匆赶到摘星阁之上,刚刚打开国师的房门,一条水桶粗、哦不!是水缸一样粗的黑色巨蟒就冲着我们猛扑过来,一口利齿瞧得人心惊胆战。”
“…没想到那条黑蟒竟然是诅咒的雾气所化,任凭侍卫们如何刀砍斧劈,那黑蟒就是不伤分毫,眼看着我们一伙人就要命丧蛇口的关键时刻,国师突然出手!”
“…那国师当真是天神下凡,容姿俊美、身形灵逸,只不过是手指一挑、一收、一捏,原本凶残至极的黑蟒顿时散作烟雾,与那些笼罩摘星阁的黑雾,一起烟消云散……”
已经彻底沦陷为迷得的齐恒滔滔不绝着,整整为太后讲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中,他用了半个时辰描述了国师的丰功伟绩,剩下半个时辰全都是在夸赞国师的仙人容貌,听得太后是头疼不已。
终于等到激动的齐恒告退之后,被脑残粉整整洗脑了一个小时的太后,也不由的愣在座位上,沉思消化了许久。
从方才小婢女与齐恒的描述看来,如今的国师当真是个有大本事的神人,那么自然是不能像之前那样以金银收买人心,看来她必须以虔诚来打动国师,以此来获得支持。
看起来明天她的亲自动身去拜访一趟。
想了许久的太后,只觉得思虑过重,头疼欲裂,整个人都有些乏了,便挥挥手让无关人等退下,自己回到寝殿内躺在床榻上歇息下来。
脑袋刚刚沾上玉枕,太后便只觉得自己的眼皮犹如千斤重,困意如同潮水般袭来,稍稍一合眼,顿时便陷入沉睡中。
但是她这一觉却是睡得很不踏实,朦朦胧胧中,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魂魄出窍,被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领到了一个地方。
那地方莫名的让太后惊恐万分,却在睡梦中怎么也逃不出去,就在她几乎要惊恐的跌坐在地时,那个看不清面容的人突然袭来,一把扼住她的喉咙。
即便是在睡梦中,太后仍旧清晰的感觉到一阵窒息,好似真的有人在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一般。
梦里那人说话了:“齐素娥,你这毒妇,还记得这是什么地方吗?”
说话间,梦里面的那层朦胧的迷雾散去,太后清楚的感知到,自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房间里,就在这间屋内,到处堆放着一叠叠染血的床单不料。
太后瞧着这熟悉的景象,面色猛地变了,眼神中更是惊恐。
这、这里是……
扼住她咽喉的那人凑过来,低沉而又满怀恶意的笑了:“对,就是在这里,你杀了一个刚刚诞下孩童的女人,又将那个刚出生的孩子给扔到了荒郊野外,你还记得吗?”
怎么能不记得?
太后在被那人掐的直翻白眼的时候,依然能清楚的回忆起,当年的场景。
他的儿子白子云,其实并不是先帝的长子。
当初先帝风流花心,后宫佳丽无数,甚至在一次醉酒之后,甚至连身边侍奉的小宫女都不放过,醉酒时与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宫女发生了一段露水情缘。
不过先帝在酒醒之后,便将一切全都给忘了,继续自己风流快活的生活,而那个无辜的小宫女,却是意外怀上龙胎。
小宫女当时不敢讲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唯恐引来后宫嫔妃的妒意与杀身之祸,只好辛苦隐瞒,但最后她还是没有瞒过去,被人给发现了。
当时的太后还是皇后,执掌后宫,自然是第一时间得知此事,当时她膝下无子,当即便决定扼杀了小宫女这个威胁,掩埋这个消息,使自己的孩子一出生便是真正的嫡长子。
可惜她下手晚了半步,等她带着心腹手下赶到时,那辛苦隐瞒了七个多月的小宫女因为受惊,竟然早产了,顺利的诞下了一个不足月的男婴。
她当时立即命令手下的人杀了刚刚生产的小宫女,却一时对那个男婴犯了难。
即便当时的她再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个男婴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是陛下的长子,她对于亲手扼杀皇室血脉还是有些忌讳的,迟迟不敢下手。
最后,她还是命人将这个无人知晓的男婴,给丢到了城郊外的密林中。
当时天寒地冻,野林中又到处都是饥寒交迫的野兽,刚刚出生的孩童被丢到那个地方,最后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饥饿的野兽叼走。
自觉没有亲手杀害皇室血脉的她毫无愧疚心理,一直在后宫中安安稳稳的生活着,并且在两年后诞下自己的长子,取名为白子云。
这些年来,她将那倒霉的母子俩全数抛之脑后,却没想到今日竟会、会……
在睡梦中被扼住的太后拼命的挣扎着,几乎不敢去看面前那个面目模糊的人影。
这是冤死的亡魂在二十年后,找自己索命来了?
冷眼瞧着太后虚弱无力的挣扎,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好似冷笑一声,讥讽的说道:“说不定我们母子两个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可能在这些年来,你在这后宫里指不定害了多少婴孩?”
此话一出,太后的面色又变了。
面前这个虚影讲的没错,她再扔掉了先帝实际的长子后,确实也曾设计送走过另外一个孩子。
当时据她诞下白子云不过一年,宫里面的珍贵妃也随之怀孕产子,虽然她本人在生产过程中难而亡,但是那个孩子却还是顺顺利利的诞生下来,生的白胖可爱,颇得先帝的喜爱。
因为怜惜这个孩童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先帝不禁亲自给这个孩子赐名,还常常去探望他,一时间便冷落了太后自己的儿子。
当时她生怕这个孩子将来会对自己儿子造成威胁,便利用先帝信神信鬼的毛病,先是在都城中制造流言,造谣称这个孩子天生煞星,一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将来还会克死他的父亲。
当时的先帝听了流言,果真是将信将疑,果真渐渐疏远冷落了这个婴孩。
后来太后依然觉得不放心,再次装神弄鬼,利用了先帝无比渴望修士和国师的心理,找来一个高明的江湖骗子,将他打扮为修士引荐给先帝。
骗子使用了无数的障眼法,果真哄得先帝信以为真,将他奉为上宾,然后便借机提出要收一个皇室孩童为弟子,并指明要宫中最小的皇子。
凡人的国度在几十年前,向来有将天赋高的皇子送入修真门派的传统,所以当时的先帝很是高兴,不禁没有怀疑,而且很是殷勤的将自己早已冷落许久的婴孩供奉出来。
后来,那个骗子老道抱着那个小皇子就离开了,消失不见,就连太后的人手也再也找不到他。
不过这也是正好随了太后的心愿,也不再深究那名小皇子被一个骗子抱走之后,究竟会遭遇什么下场,只是一心一意的死盯着自己手中的权利。
后来,她的儿子白子云渐渐长大,后来再出生的小皇子都不得先帝喜爱,没有一个能够威胁到白子云的太子地位,那时候她才彻底放心下来。
如果不是今日这个冤死的亡魂重新提起,太后也几乎都快要忘了,自己曾经亲手害过两个不知下落的孩童。
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
一个还不满周岁的孩童,被先帝赐名,名字与她的儿子很像,叫做白子羽。
现在来向她索命的这个冤魂,究竟是哪一个?
瞧着太后依旧不知悔改的眼神,在梦中面目不轻的人阴冷的笑了笑,狠狠地将她一把掼到地上。
“我曾经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了你,包括现在!但是你就这样轻轻松松的死了又有什么意思,只有全部夺走你全部拥有的一切,到了你最痛苦不堪的时候,那时才是真正取走你性命的好时机。”
“这次我几乎都要成功了,如果不是一个无关人等突然跑来搅局……不过没关系,我还可以继续等待,等到下一次的时候……”
最后,那道模糊的身影拽着太后的头发,在她耳边阴狠的说道:“下一次,可要小心你的狗命!”
在一片无边的惊恐中,太后身形一颤,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床幔,这个中年妇人浑身僵硬的躺在床榻上,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面色苍白,眼神涣散,毫无一点往日里的威风气度。
“太后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在她床边,听到声响的小婢女掀开床幔,不住的关切问道。
太后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摇摇晃晃的从床榻上爬起来,嘴唇哆嗦道:“鬼…鬼魂来索我的命了……”
小婢女上前搀扶着她,安慰道:“太后娘娘莫要担忧,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不是梦!这根本就不是梦——”
听到“梦”这个字眼,太后突然暴怒,一个耳光猛地将婢女扇倒在地,神色激动的尖叫道:“你懂什么…快给我去找高人,去找驱鬼的法师……”
“等等!”尖叫到一半,惊恐不安的太后突然想到了那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当即便是面色一喜,又将被扇翻在地上的小婢女站起来,急惶惶的说道:“去找国师!”
“都说国师是仙神下凡,他一定能救我…哀家明日便去拜访……不!今日、今日就去拜访国师。”
面上印着一个通红掌印的小婢女,此时还在怔愣的望着自己面色隐隐疯癫的太后,突然猝不及防的又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情绪激动的太后冲她呵斥道。
无缘无故挨了两耳光的小婢女,捂着只通红的脸颊,眼中噙着泪珠子,低地应了一声“是”,便跌跌撞撞跑去准备了。
等到太后仪仗队的一干人等离开皇城之后,就在太后寝宫的屋檐上,突然显出一个人的身形。
白术依旧和以前一样,身着白衣道袍,因为反噬的重伤还未痊愈,所以面无血色,一张年轻阴柔脸色挂满了阴霾,阴冷的盯着太后离去的方向。
他这一次回到青云国,却是一败涂地,已经暂时报不了自己的仇,但他在临走时,当然要给太后这个女人留下一点“礼物”,叫她终日惶惶不安,不得好过。
眼看着自己在梦中的恐吓起了效果,白术也不由得冷哼一声,身形从屋檐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那个国师正在顺着诅咒的痕迹到处找他,他绝对要立马离开青云国,回到玄虚国他师父那边。
寝宫的屋檐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阵微风吹过,仿佛没有任何人存在过的痕迹。
这边,太后一行人匆匆忙忙的来到国师居住的摘星阁,却是发现此地早已聚集了无数的达官显贵,各自携带着礼物,排着队想要拜访国师。
就在摘星阁的外围,还有无数的普通百姓虔诚无比的跪在地上,向着摘星楼的方向祈祷着。
显然,自从国师驱散摘星阁上空的黑雾之后,更是证实了他神仙下凡的名头,所以朝内无数官员勋贵,全都慕名而来,各自怀揣着暗地里的心思,全都在期盼着见国师一面。
读过书的官员尚且如此疯狂,就更别说那些大字不识几个、更加迷信的老百姓了。
见到自己眼前的景象,太后先是一愣,随后便想明白了这些人的心思,顿时大觉不耐,直接命人将前面的百姓与官员一起驱走,自己仗着太后的身份,直接插队插在了最前面。
一群官员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太后娘娘悠然的走进了摘星楼内,一个个全都又是嫉妒又是羡慕,心心念念想知道传说中的国师到底是何模样。
而周围的百姓见状,却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看到没有,刚才过去了一列车队,那上面可是印着皇家的标志,是不是陛下也去拜访国师了?”
“瞎说,陛下作为一国之主,早早就与国师相见了,一直到现在都还赖在国师的摘星阁里没出来过,那刚刚过去的车辆里面坐着的肯定不是陛下啊!”
“就是,你们忘了,在咱们青云国,除了陛下之外,还有另外一人可以在车辆上纹上这样的标志,刚刚过去的人应该是太后娘娘。”
“嚯!厉害了,陛下和太后同时来拜访国师,这说明国师大人果真是天神下凡,咱们这次可是灭有拜错神仙。”
“快!二丫你赶紧回家去,教你娘再多买点香火赶快送过来,爹爹等着要祭神……”
一时间,摘星阁外更是人潮涌动,无数百姓纷纷当街祭拜,将好端端的一个清净偏僻的摘星楼,弄得是烟雾缭绕、香火渺渺。
另一边,太后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摘星楼前。
阁楼前本有小皇帝的护卫在把守,不准其余的官员来随意打扰国师,但太后乃是皇帝的生母,又一向势力庞大,就算是把守的护卫也不敢去招惹,只得小心翼翼的躬身行礼,将太后一干人等放了进去。
走上阁楼,太后整了整自己略显苍白的仪容,走到国师的门前,刚想恭恭敬敬的敲门,那扇紧闭的门扉却突然自己打开了。
小皇帝白子云一手拉着门扉,出现在众人面前。
太后猛地看见自己的儿子,顿时不禁一愣,然后急忙向白子云的身后望去,却只瞧见了房间内一片空荡。
门外有无数的人在等着拜访国师,但是摘星阁里竟然却丝毫不减国师的身影?
忧心忡忡的太后顿时傻眼了,急忙向自己的儿子追问道:“陛下在国师的房间里做什么?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国主的样子?国师却又是去哪儿了?”
被她问责的小皇帝一脸平静,显然像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骂,他从小到大已经在自己亲生母亲口中听过无数遍,早已经磨得两耳生茧,一片麻木。
白子云忽略了自己严厉的母亲,只是慢吞吞的转过身,坐在房间内的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
“国师刚刚出门了,如若不然他早就出手将门外那些聒噪的凡人驱散,太后若是不着急的话,也坐在这里登上一等吧,国师暂时应该回不来。”
他一边倒着茶,一边平静地说道。
太后冷眼瞧着自己这个翅膀长硬了的儿子,心里又忌惮这那些在梦中索命的冤魂,顿时只觉得一刻也等不下去,依旧追问着儿子。
“陛下既然一直与国师在一起,那么可知国师突然急匆匆的出门,究竟是为何?又是去了什么地方?”
听了她的追问,背对着众人的白子云嘴角边轻轻勾起一抹笑意,知道大鱼已经上钩。
但他却还是装作一副淡然的口吻,回答道:“方才有人下诅咒,国师破咒之后,便觉得那诅咒陌生又熟悉,于是就追着那诅咒的痕迹去找下咒之人了。”
太后眉头一蹙:“下咒之人,谁?”
白子云敲了敲脑袋,状似疑惑道:“国师说…那诅咒的方位,好像就在大将军家的庭院内……”
“太后您说奇怪不奇怪,谢将军当真是那般小心眼之人,不过是在初见时与国师闹了点不愉快的地方,真的会命他手下的道士去向国师下咒吗?”
听到这里,太后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一丝精光,之前忧心不已的厉鬼冤魂反倒被她放到一边,此时此刻满心只有国师与大将军之间的恩怨。
国师有着如此手段,如果当真与谢江结怨,岂不是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既能拉拢国师,又能打击大将军一党的机会?
想到这里,太后立刻看向白子云,微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笑意却是灭有达到眼底,只是连连问道:“国师真的确定凶手就藏在大将军的府上?”
白子云无精打采的低下头,漫不经心的回道:“是啊,国师现在说不定已经在大将军府上抓到那个下咒之人了。”
太后闻言大喜,急忙在他脑袋上狠敲一下,轻轻呵斥道:“既然凶手都已经找到,陛下身为国主,为何不吾帮国师一把,怎么能让国师只身前去捉拿凶犯,为何不调兵去大将军上搜查一番?”
白子云在暗中冷笑一声,面上却犯难道:“太后您说的容易,朕的手上何时有过一兵一卒,哪里调得动兵马去大将军府上搜查?”
太后一时语塞,心里明白儿子这是埋怨自己不肯放权给他,却只得转移话题,只是说道:“陛下糊涂,这件事应该早早禀报哀家知晓。”
“那谢江其人虽然手握兵权,但是大部分兵力都布防在边疆,在都城中只有少数的亲兵府卫。而哀家的兄长——你的舅舅,却是掌控着都城的守军,想要调集一些兵马还不容易吗?”
这一次借着国师与大将军结怨的机会,正好可以调动兵马进入大将军府搜查一圈,如果能搜捕到谋害国师的凶手,正好可以借机打压大将军一党的势力。
若是他们没有搜查到凶手,那也可借机将责任推到国师和小皇帝身上,反正他们二人一个身为国主、一个有着大本事,谢江暂时皆不敢对他们二人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太后已经是彻底忘了自己原本来找国师的目的。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狂热,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甚至都没有坐下来多攀谈几句,更没有关心一下同样在诅咒中受惊的儿子,只是急不可待的转身下楼,领着自己的手下去找齐家人商议调兵一事。
望着自己母亲冷漠的背影,白子云眼中已经没了小时候的期待,只是自嘲的笑了笑,又提起茶壶续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送到自己对面那人手中。
就在太后一行人刚刚离开的瞬间,原本空旷的地方竟然又坐了一人。
秋宸之接过茶杯,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细腻的瓷器口摩挲着,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对白子云夸奖道:“借一方党派的兵马,却为难另一方党派,你倒是聪明。”
听了他的话夸赞,小皇帝一改方才平静冷淡的神情,整个人都好似被点亮了一般,难掩激动的说道:“那国师您呢?您可是抓到那个下咒之人了?”
秋宸之微微摇头,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我方才循着咒术的痕迹追踪过去,来到谢江府上的一间密室里。”
“那密室的门紧闭着,但里面却已经空无一人,我再循着断断续续的痕迹追踪过去,竟是发现那痕迹最后的中断地点,竟是在你母亲的寝宫里。”
白子云听的是目瞪口呆:“那下咒之人逃、逃到了太后的寝宫里?”
秋宸之墨色的眸看向他,淡淡的说道:“然后那痕迹线索便中断了,下咒那人此时应该已经逃离的青云国,我之前猜的果真没错,那个白衣小道士下咒的手法一定是在别的地方学的。”
“还有……”
他微微偏头,看向方才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我回来的时候,看了你母亲一眼,见她的面相,显然也已经是中了诅咒,手法与之前如出一辙,应该是同一个人做的。”
白子云眼中神色又是震惊又是复杂:“太后她…也中了诅咒吗?”
“要我帮你母亲解咒吗?”
秋宸之轻轻松松的将这个问题抛给他。
面对这个问题,白子云顿时捏紧了拳头,面上的复杂的情绪挣扎翻涌不休。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玄虚国。
阴森高大的神像耸立在神殿内,在殿中明明灭灭的烛火照耀下,原本高挺的神像居然显出一种诡异的阴寒感。
玄虚国的大祭司跪倒在地上,刺满青色纹路的面颊上一片肃穆,花白的头发垂落在两腮边,正紧闭双眼,嘴唇不断蠕动着,向自己的神灵虔诚的祈祷着。
而他面前的这座神像说来也奇怪,不同于其他国家庄严肃穆的神像,眼前这座神像雕刻的惟妙惟肖,却是一个长发微卷、面容英俊、正在开怀大笑的男子。
这男子神像不束发,身上的衣衫随意的松散扯开,大大方方的袒露着胸膛,脚下没有穿靴子,而是慵懒的趿着一双木屐,一副狂放懒散的模样。
可即便眼前这座神像好似一副正笑着的模样,却在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给人一种阴冷虚假的感觉,叫人放松不起来。
这座神像和玄虚国的历史一样长,也已经近乎千年。
他们西方玄虚国在近千年之前,原本还只是个小国家,此地也只是一片昌盛繁茂的大地,处处阳光明媚、天空晴朗、人丁繁盛。
突然有一天,那个小国家的公主不知做了何事,竟然触怒了冰冷无情的死神。
那死神黑发黑眸、面色苍白,为了报复那位公主,便降下灾祸给整个国家,用无边无际的瘟疫几乎毁灭了整个国家的人口。
但就在这时,一位慈爱正义的神灵降世,他驱赶走瘟疫,击退了来犯的敌国,拯救了那个小国家仅剩下的人口,并将神术传授给他们,任命当时的首领为大祭司。
就因为这位神灵,玄虚国的祖先方才幸存下来,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国家,拥有了自己不同于其他国家的信仰。
作为回报,当时的人们雕刻了这尊神像,为这位神灵建立神殿,永永远远的供奉着这位好深的正义天神。
一直到了今天,作为玄虚国巫蛊大祭司的蒙桑,依旧每天在神像前虔诚的祈祷,祈求神灵的回应。
前一段时间,神灵已经与他通过话,并向他交代了一项任务。
为了他的神灵,蒙桑自然是赴汤蹈火的也要完成这个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在此时,一只身上闪着幽蓝光泽的甲虫扇动着翅膀,从神殿外飞来,降落在蒙桑的肩膀上,透明的翅膀颤动着,好像在诉说着什么。
蒙桑面上的表情却变也未变,一直坚持的完成每日例行的祈祷之后,方才睁开双眼,从自己肩上拿起了那只甲虫。
“白术传来的信息…他现在不是在青云国吗?”
大祭司蒙桑在仔细听完甲虫的振动之后,突然面色一沉,几乎是破口大骂道:“白术那个蠢货,不愧是身上留着异教徒的血液,果然蠢笨如猪不靠谱,竟然把事情办砸了!”
“他还不清楚吗?其实无论是国师之位还是河之洲那块领土,对于我们的神灵来说根本不重要,我们要这两个东西只是为了削弱青云国的实力,然后才能更好的从青云国掳来贡品!”
“鲜血与贡品!这才是我们的神灵需要的——哦,我至高无上的混沌神,请原谅我在您的神殿中高声喧哗,请原谅我这卑微的灵魂。”
蒙桑在叫骂之后,顿时回过神来,急忙在神像前跪下,再次祈求神灵的宽恕。
谁也没发现,就在他跪下的那一瞬间,在神灵高高在上的雕像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只黑猫。
那猫儿皮毛一身漆黑,双眼碧绿,脖颈上系着一条红线,正蹲坐在神像的头顶,一脸睥睨众生的神情,藐视着下跪的大祭司。
呵!凡人。
因为阳旭那厮可能会在棺木上遗留下一丝残余的气息,所以冥九渊一路上便是追着这缕令人作呕的气息来追寻秋宸之的踪迹。
结果他追来追去,没追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反而追踪到了玄虚国。
正义慈爱的混沌神灵?毁灭国家的黑发死神?
呵呵,这个国家依然还是千年前那副日了狗的德行!
冥九渊暗暗地磨了磨牙,一直找不到秋宸之的行踪让他现在很是烦躁,尤其是看到这座神像真的和阳旭该死的相似的时候。
黑猫不悦的眯起碧绿的眼瞳,身后的尾巴快速的甩了甩,四只爪掌探出爪尖,在身下冰冷坚硬的石像上磨了磨。
就在大祭司虔诚的祈求完,抬起头的那一瞬间,顶上的黑猫突然跃下来,冲着坚硬的神像就是一爪子。
瞬间,神殿内想起了大祭司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为什么神圣的神殿内会有一只黑猫?黑猫都是邪恶的!”
“快来人,这只黑猫破坏了神灵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