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省觑着那道人远去的身影, 侧过头来问皇帝, “要不要……”
皇帝想想,“不必了。”
虽然刚才在他心里,因道人的话而有了一丝安慰, 可他毕竟当了十多年皇帝, 知道大事上都不能指望这些玄学。
说准了一次, 未必能说准以后,算得出已经发生的, 至于尚未发生的, 依旧是事在人为。
隆嘉十三年春天,没发生什么特别显眼的事,只是一直致力于皇室家庭完整性的礼部尚书大人潘彬,致仕了。
他的继任者周斟, 并没有继承上司积极催婚催生的风格,所以, 目前又回归了单身的皇帝, 压力还不那么大。
霍砚平调大理寺, 做了个六品大理寺丞。谢臻仍在云南当县令, 据说官声不错,远近闻名。
皇帝和谢靖之间, 就像看起来那样, 不咸不淡,之前亲密的十多年,仿佛只发生在人们的记忆中。
每次见了, 谢靖都是十分地庄谨恭敬,皇帝也是亲切随和,众人面前,挑不出一点儿错处,都是为君为臣的典范。
四月底,后明对北项发兵整一年,北项对后明在黑沙峪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脱目罕那的五队人马,五十余万壮汉,被李显达的阴险招式,弄得只剩下二十来万,他又从老弱病残之中,抓了十来万人,还有原本从后明掳去的百姓,凑足三十万人。
李显达一年前带去的三十万人,还有二十五万,这些人一整年几乎是以逸待劳,早就忍不住要动真本事了。李显达也就不再向皇帝要兵,而且在折子里说,“大战就在半个月间。”
他说得不错,十天过后,脱目罕那打了过来。
李显达手中,此时已经有了五百门大炮,光是他坐镇的中军,就有三百门,只要一轰过去,北项的军队,再如何勇猛,终归是血肉之躯,立即碎成肉泥。
北项兵分五路,李显达让大军分四路,前路有三万人,武器中有枪,又都骑马,长于奔袭易于转向,遇上了敌人不吃亏。
左路五万人,随时接应前路和中路,还可以包抄到北项后方。
右路七万人,正面迎击,包抄支援,分散联合,各种战术都适合。
而李显达自己,领着这十万人,在这三路之后。
开战之前,他下了一道命令。
“尔等身后,就是京城,凡有退者,立斩。”
然后就沉着地等待着北项人的到来。
脱目罕那的五路人,到此时也是筋疲力尽,但他经营了大半生,到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曾经梦到过长驱直入,打到后明京城的画面,如今要实现,恐怕真的很难。
“呸”,他吐出嘴里嚼着的盐腌肉干,骂了句脏话。
“若是当日一箭把隆嘉小儿射死就好了。”
旁边的将领全都一脸肃穆地望着他,不知他们心中,是否也在遗憾当日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现在即便不是好机会,也要硬着头皮上了,如果就这么回去,一年战争下来,已经耗尽了北项的资源储备,如果不能从后明抢点东西回来,到冬天大家都要饿死。
左中右三路军,一开始面对的,就是毫无章法、潮水一般涌来的北项人。
大炮和**的威力,已经在过去的一年中,让北项人陆续领教过了,无不吓得他们大惊失色,可到了这一次,忽然一下子全都免疫了一般,尽管身边就有人变成肉块,也不妨碍他们继续向前冲。
宛如地狱中的恶鬼,一股脑儿被放了出来,咆哮着冲向后明军队。
“稳住,”三路指挥官一边下达这样的命令,一边命炮手们加大攻击力度,一边让人回中军报信。
“不怕是吧,”李显达眉毛一挑,“那就索性把家当都摆出来让他们瞧瞧。”
于是大炮连成长长的好几排,一排发出去,另一排跟上,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炮连续攻击,叫那些仿佛没有心的行尸走肉们,速度慢了许多。
就在后明军队逐渐找到控制的感觉时,忽然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乌云蔽日,大树噼噼啪啪被吹断了许多,自然界的变化,忽然取代了人类,成为战场的主角。
黑沙峪便是因此种异象得名,李显达虽然知道,却没想到会在今天发作。
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被更加熟悉气候的北项人占了先机,他们趁着后明军队被沙尘迷了眼睛,抬头去找日头的时候,挥舞着刀剑,操纵着**,再次冲了过来。
有些人还来不及看清,就已经身首异处。
北项人肆意砍杀了一阵,情势就截然不同,因为他们和后明的兵士已经混进了一起,大炮也失去了作用。拿着枪的,因为来不及补充子弹,近身搏击,反而受其所累。
“不要慌,沉住气,”李显达大喝几声,却没人听,他只得连砍了好几个要往后逃的后明士兵,才制止住这帮退后的人潮。
李显达从副将手里结果一张弓,瞄准了射出去,北项那边,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应声倒地。
后来才知道,那人是脱目罕那的儿子,当时就见脱目罕那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冲李显达过来。
“传令下去,当官的一个十两,当兵的一两,要是能割下脱目罕那兄弟儿子的人头,一个五十两,至于他本人,一个五百两。”
这么一说,后明士兵终于稳住心神,随着李显达上前,这要是准头好,回家的时候,就是个小财主了。
拼杀之声,不绝于耳,人间地狱,今日始见。
李显达周围却仿佛安静了下来。
他与脱目罕那,隔着几百米,却互相都明白,对方就是自己今生的宿敌。
脱目罕那拉开了弓。
李显达把弓扔给副将,也不用枪,反而举起一杆**。
他小时候,第一次站到演武场上,拿起的武器,就是缀着红缨的**。
这把枪比他小时候那把,自然是长得多也沉得多,锐利的黑铁枪头,寒光闪烁着武者的荣耀。
他猿臂高举,用力一投,**飞了出去。
与此同时,脱目罕的的箭也飞了过来。
他们都知道,这一下,逃不过。
“将军,将军……”李显达从马上掉了下去。
接到大捷的军报,朝野上下,京城百姓,全都为之振奋,然而听到李显达受伤的消息,皇帝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果然还是打赢了。
但是代价也不小。
除了最后一仗折损三万士兵以外,李显达带出去的三十万大军,几乎有二十万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大炮和枪械,也没有多少落在北项人手里。
可李显达却被脱目罕那的箭,射了个对穿。
迎接大军凯旋的仪仗,设在德胜门外,等到李显达的马车一到,皇帝赶紧登上车去看他。
李显达还在昏睡之中,发着高烧,皇帝赶紧让马车先进城了。
御医们会诊了七八天,总算让他脱离了危险,一听说李显达醒了,皇帝就赶紧上句邑侯府中看望他。
李显达面色苍白,裹着伤口的布巾外边还有血迹,靠在床边脸色苍白,精神却还不错,看皇帝进来,赶紧把药喝完了,还摸了摸丫鬟的小手。
“皇上,现在跪不下去,改日再给您补上。”
皇帝笑着说,“将军免礼,”又说,“现在不是少将军,该是朕的大将军了。”
两人想起当日在文华殿中约定的情形。
李显达就说,“还是皇上攒钱攒得好,”皇帝说,“不是朕,是何尚书,还是六部九卿,满朝文武,全国百姓……”
李显达连连点头,表示承认这是集体的功劳,大家都辛苦了。
于是又相视一笑。
皇帝眉间带着些忧色,问他,“你身体究竟如何?”
他问过太医们,院判说,当下伤不到性命,只是往后或许寿数有亏。原本李显达的身体,能活一百岁,现在恐怕要打个五折。
偏他还说,“臣好得很,还等皇上封臣个王侯爵位,当时候臣的儿子问起来,也有话说不是……”
他说的仍是当年的话,一味给皇帝逗趣,扯得伤口又崩开了些,虽龇牙咧嘴,还是故作欢快模样。
皇帝就流下泪来。
李显达慌了,他起不得身,忙说,“您别……”赶紧屏退左右,只留下皇帝和自己两个人,才又柔声说,“您别哭啊,不是赢了吗,再说脱目罕那,被我一枪扎进去,回去三天就死了。”
皇帝被他说得,原本愁苦的面容,破颜一笑。
李显达又说,“臣把他们的营地寨子,粮食草料,全都烧得一干二净,把他们往北赶了几千里,一百年都别再回来了。”
皇帝愣住了。
原来书里说北项四十年不敢再来进犯,是这么做到的。
可如果谢靖知道了,未免会觉得此举不够仁德,李显达又太过心狠手辣。
毕竟这时候把那些人往北边赶,天气越来越冷,几乎是没有活路的。
李显达从他的表情里,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不屑一顾地撇撇嘴,
“皇上,那些人,和牲畜也差不了多少,得狠命打,打得疼了才会服你。”
这个……皇帝还是不敢苟同的,正想说什么,李显达又说,
“他谢九升,成天讲究那些华而不实的大道理。若他真是算无遗策,如何算不到您的心呢?”
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可也收不回去。
皇帝又哭起来,之前只是无声落泪,这回一开始是小声呜咽,后面就变成难以抑制的号泣,李显达劝了两句没法,只得把皇帝拉到自己床沿坐着。
“哭吧,哭吧,别人也不让您这么哭,是不?”李显达替皇帝揉揉后背,让他别背过气去,“放心,出了这个门,今天的事,谁都不知道。”
谢靖骑着马,也到了句邑侯府门口,远远看见皇帝的仪仗车马,沉吟片刻,便调转头去。
大胜还朝,论功行赏。
第一个自然是李显达,他往廷前走了几步,就有些喘,额上渗出汗珠,可见还没全好。
兴高采烈受封了宣威将军,又得了世袭罔替的武威侯,心想皇帝真是知情知趣,以后不怕没有东西跟自己儿子夸口了。
兵部罗维敏,加封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入内阁。周斟听着咂咂嘴,心想,“太子在哪儿呢。”
六部其余人,各有加官及封赏,张洮何烨,加了太师太傅,谢靖此次,未能入阁,便有人揣测,传说谢靖得罪了卢公公,失了圣心,恐怕是真的。
朝中上下,凡是为对北项之战做了工作的,全都得到了奖赏,一时间人人喜笑颜开,人人都念着皇帝和李显达的好处。
便是当日说要治李显达“贻误战机”的沈仲忆,也跑到他面前,诚心诚意地道歉和道贺。
李显达浑不在意,只说下回科长咱们一起喝酒,心里却想,老子的韬略谋断,岂是你一个小小言官可以揣测的。不过沈仲忆这人,还算坦荡,叫他不介意和他喝一场。
一时间,宣威将军李显达成了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手握军功,圣眷正隆,在京城的权势排行榜上,上升势头十分迅猛。
这就叫卢公公非常不开心。
不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去摸这个老虎屁股,实在是情势逼人,不得不警觉起来。
李显达这人,才好了些,就忍不住肚子里的酒虫勾他,又怪谢靖上门看他时不带酒,就拉着最近传说“失了圣心”的谢大人,上了太白邀月楼。
在二楼雅座,望京华飘雪,喝一口温着的三月春,实在是妙不可言。
谢靖却没李显达这么好兴致。
打仗的事儿一了结,工作重心就转向了,比方说何烨,就得忙着想法子怎么多种地,多养蚕,多收税,多挣钱,张洮要考虑下一年度地方官京察工作如何开展,胡成定准备亲自赴福建看看闽东铸造所,周斟……
对了,周斟还是比较闲的。
这年春天在潘彬手上,刚举行完一次会试,再开考要到三年后。皇后才挂了一年,于情于理都不能马上对皇帝催婚。
不如等到明年春天,派人去考察一下南京国子监的办学情况好了,周尚书对着礼部院里牡丹的枯枝,这样想着。
至于谢靖,要操心的事很多,本来刑部管的事儿就多,有十三个清吏司,是六部里司局级单位最多的衙门,现在打完仗了,各府各道的驻军,都有些眼睛朝上,不把地方官放在眼里。
于是屡屡发生摩擦,他常常和罗维敏加班加点,乃至彻夜交谈,就想找到合适解决的办法,让两方都不要有情绪,便于以后开展工作。
可是罗维敏新近入了阁,有时候内阁开开小会,或者集体去皇帝面前汇报,谢靖就得等着,虽然大家都知道,谢大人半只脚已经在内阁里了,可他一日不入阁,就不能算。
李显达问他,可是卢省那个阉贼误事?
谢靖摇摇头。
他和皇帝的事,就算是跟李显达,也说不清楚。
这次没能入阁,皇帝私下并没有做出说明,就是张洮何烨也不知所以然,只有在家病休的徐程,托人转告谢靖,叫他心里不要不痛快,还是迟早的事。
不过有些热爱观摩风向的人,已经嗅到了这里传出的信息,虽说对原因的揣测,有点无稽,可他谢靖“失了圣心”,却是千真万确了。
皇帝能容下卢省胡作非为,容下皇后秽乱后宫,却再也容不下谢靖的横加干涉。
人到了某一个时候,总要和过去作别。
谢靖举杯,一饮而尽,浇灌一片愁肠。
李显达看了便笑,“多大事,卢省?只要你一句话,让我今天结果了他,他就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李显达回京之后,虽然听说这几年卢公公很是吃得开,但也就当凑趣逗乐的戏耍一般看了,从来就没把卢省放在眼里,只当他是个玩意儿。
他这逞能的玩笑话,谢靖没当真,却被别人听了去。
这话一来二去,就传到了卢公公耳朵里,吓得他是战战兢兢,生怕李显达说到做到,什么时候冲进宫里来就把他给剁了。
又想李显达在边关数年,自己从没得罪过他,逢年过年传旨的时候,都嘱咐去西北的内侍,对李显达一定要做足礼节,因为皇帝总是十分惦记他。
他怎么就想起要杀自己了呢?
一定是那个谢靖捣的鬼。
卢公公抓到的罪魁祸首,真是咬牙切齿,心想好你个谢靖,实在欺人太甚。
我卢省和你一样,也是陪着皇帝一路走来的,你在朝堂,我在内廷,分属两边,都是为皇上效力。从来都小心侍奉,勤恳不怠,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这样下去不行,卢公公决定了,自己不能等待谢靖出漏子,要主动出击。
这一日,菜市口往西街面南侧的鹤年堂药铺门口,来了一顶轿子,金扇黄伞,十分阔气,轿边上的人打眼一看,竟然是东厂的打扮,围观的人便你推我我推你,瑟瑟缩缩,不敢上前。
一个穿着青布道袍的人从里边走出来,一张圆脸,面白无须,眼角微微垂着,面容可亲言语带笑,他才走了两步,便有东厂的人跑到药铺门边,
“叫李亭芝出来。”
药铺主人不敢有违,进去了一会儿,就有一个耷拉着脸的后生从药铺里出来,“谁找我?”
“李大夫,别来无恙啊。”
李亭芝看了他一眼,眯着眼睛,难以置信,
“卢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这就是隆嘉十二年在宫里给皇帝放过血的那位猛士,因为卢省嫌他治得不好,打了二十板子,把他赶出宫。
李亭芝本来是走院判的关系,在太医院学习,这下无处可去,院判又托了人,让他在鹤年堂当伙计。
隆嘉十三年冬天,皇帝的身体开始不大好,耳聋的毛病越来越频繁了,虽说时间都不长,但还是叫人十分担忧,太医院的人反复说要静养,皇帝气得要死,私下跟卢省说,“朕是不够静么,还要怎么养?”
以为开春了会好些,没想到,皇帝眼睛也变得便模糊了,看东西必须凑很近,还要点上三四盏灯,才能看到折子上写了什么。
而且特别容易犯困,冬天困,春天也困,吃饱了困,饿着也不行,常常是一边看折子一边撑着脑袋,撑着撑着往旁边摔,卢省只得在旁边守着。
因为太医院派不上用场,皇帝心里老是窝着火,他越是上火,就越容易出毛病。因为不想被内阁知道病情,便把折子都让内阁给司礼监,再拿给自己。
这样一样,内阁又对皇帝有意见,但是这样的做法,也是有先例的,所以暂时还没直说什么。
卢省这天,就趁着皇帝睡着的功夫,悄悄溜出来,去找当年给皇帝放血的李亭芝。
这人虽然莽撞,但是的确比太医院里边那群畏首畏尾,不敢担责的家伙们有办法多了。
眼下别说是皇帝,就连卢省也厌恶了“静养”之类的说辞,希望能有药到病除的法子。
围观群众一听是皇帝身边的卢公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就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卢省之前已经派人来请他好几次了,李亭芝都不松口,上一次好不容易,说,“叫卢省自己来。”
眼下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当年把自己打了一顿、两个月下不了床的罪魁祸首,嘴巴一歪,笑了。
“李大夫,这就跟卢某进宫吧。”卢省说着,皱了皱眉,身旁立刻有人用手挡了他额上的阳光。
“进宫?我只是想卢公公了,如今见到,也就了了心愿,进宫做什么?”
李亭芝笑嘻嘻地说。
他在报复!卢省这才明白过来,气得满脸通红,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要不识抬举,进宫可是为贵人看病。”
李亭芝说,“卢公公真会说笑,谁把板子当抬举,谁自己领去,我李亭芝可消受不来。”
卢省无法,只得说,“你开个口,想要什么,才肯跟我进宫?”
李亭芝嘿嘿一笑,忽然朗声道,
“众位街坊大半辈子什么都看过了,就是没看过卢公公下跪磕头,是不是啊?”
周围人一听,那爱闹事的,一下子就打起呼哨来,一时间欢呼声笑闹声不绝于耳,都等着这桩好戏。
鹤年堂的掌柜眼看不妙,把伙计都赶了进去,上前打圆场,“亭芝不要胡闹,”又跑到卢省面前说,“卢公公可别和他计较,他是南方乡野里来的,什么都不懂。”
不管掌柜怎么说,李亭芝眼中,笑意盈盈,就是不松口,一双眼盯牢了卢省。
卢省差点真给他跪下去了。
可身后的欢闹声,让他心里一瞬间涌起了强烈的被羞辱的感觉。
若他是个三品文官,这些人还敢这么对他么。
即便他日常出入宫掖,掌管人数逾千,随侍皇帝身边,在这些人眼中,依然是个没了下边的玩意儿。
“走着瞧。”卢省恨恨地说了这句,一振衣摆,转身走了。
鹤年堂当天下午就停业了,伙计们全都放假回家,等锦衣卫的人来的时候,李亭芝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眼下谢靖管着刑部,卢省怕被他抓住把柄,不能动作太大,便把这份仇恨,在心中又记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