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将至,大街小巷氛围非同寻常,灯笼该挂的挂,鞭炮该响的响。
高三的假期也就十几天,徐青燃对这十几天该怎么过没什么特别的打算,满心跃跃欲试地想溜出家门。
谌明俊第一次长眼色,跑到亲爹那边过节去了。算上上一次离开的时间到现在,谌明俊出现的次数少的可以。
但徐明臣会专门休年假回来亲自下厨是徐青燃没想到的。
印象里徐明臣在家待的时间一次最长不会超过一个星期,这次徐明臣请足了假期,每天都在他们兄妹两眼皮子底下晃。或者说他们兄妹两被迫晃在了徐明臣眼皮子底下。
打一开始就计划着溜出去找周睚的徐青燃:“……”
早晨六点钟,徐明臣准时来敲徐青燃的房门,乐呵呵问:“儿子,起床跑步吗?”
徐青燃闭着眼睛摸到一个硬物,砰砸到门板上。
徐明臣下意识后退,没有走远,到隔壁问:“闺女,起床跑步吗?”
徐丹丹脾气好一点,翻了个身缩进被子里。
徐明臣接着敲敲门:“闺女?”
昨晚追星追到三四点的徐丹丹刚睡过去几个钟,爬起来的时候头发凌乱面色铁青。
天皇老子来了都别叫我闺女。
徐丹丹顶着一张贞子脸面无表情:“爸,你自己去吧。”
徐明臣差异地问:“闺女,你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嗯,想早点写完作业。”徐丹丹甩手关上门。
徐明臣也不恼,换了衣服喊上几个工作伙伴一起去跑步。
家政阿姨回老家过年去了。
一般这种春节假,徐家两兄妹要么点外卖,要么到超市买速食。但这几天徐明臣在家。
徐明臣也不叫外卖,他早上烤了面包倒了牛奶,坐在桌边等两兄妹下来。没等到。
他两一个睡到中午一个睡到十点,睡到十点那个赖床赖到中午才清醒。
“我起不来。”徐青燃听着手机那边周睚的声音,沙哑着嗓子说,“你去吧,我再睡个回笼。”
再醒过来已经是中午。
除了周睚发过来的信息,还有徐明臣在三人小家群里发的:爸爸去买菜,你们中午想吃什么?
徐青燃叼着牙刷,对着那头像沉默:“……”
房门外面是抓着头发一脸懵圈的徐丹丹:“哥,我昨晚梦到爸一大早喊我去晨跑?”
徐青燃认真地想了想,叼着牙刷进隔间吐出来,哇啦啦一阵漱口,说:“你可能不是做梦,今早老爸就是去晨跑了。”
“这天气?”徐丹丹打了个哆嗦,“被窝不舒服吗?”
“不知道。”徐青燃拍拍脸,“但是你爸刚刚在群里问你中午要吃什么……”
“老爸吗?那我想吃披萨吧,好久没吃了!”
徐丹丹嘴快,话说完徐青燃慢悠悠地接上后面那句:“他买回来做。”
徐丹丹:“……?”
徐青燃一字一句说:“老爸说,要吃什么,他买回来做。你可以查一下披萨要用什么材料。”
徐丹丹一脸还在梦中:“哥,你掐我一下?”
徐青燃认真地揪着她脸往外扯:“妹,疼不?”
“疼!”徐丹丹泪眼汪汪,“你怎么真掐我?”
徐青燃摊手:“不是你叫我掐的吗?”
冷静下来,兄妹两坐在走廊往下望,听到楼下车引擎声,接着门锁也开了。
徐青燃和徐丹丹面面相觑。
徐丹丹拘谨地咳嗽一声:“哥,老爸会做饭吗?”
徐丹丹出生那几年徐明臣回家的次数就在骤降,她对徐明臣不如徐青燃了解,相对而言对徐明臣不那么憎恶,也没那么喜欢,因为陌生。
徐青燃沉吟:“不会。”
徐家厨房杀手的基因一脉相传,没有奇迹。
“我回来了。”徐明臣说。
楼道上面趴着两孩子,木讷着脸往下看,一点回应都没给。
徐明臣就跟没看见一样,拎着两袋子菜放到餐桌上:“你们早上没起来,我就随便买了一点,煎牛排可以吃吧?”
“可以。”徐丹丹搓了搓衣角,抓着栏杆站起来,“我进去换一身衣服。”
徐丹丹的回应让徐明臣脸色亮了些:“快过年了,明天有空,要不要去买新衣服?”
“不用了。”徐丹丹说,“哥哥给我买了很多衣服还没穿过,不想浪费。”
徐明臣愣了一下。
楼上房门很轻地盖上了,徐丹丹会闹腾会撒娇,但大多数时候是个相对乖巧的闺女,她不像徐青燃一样叛逆乖张,偶尔知道他回家的时候还会在楼道留一盏灯。
徐明臣这时候面对着餐桌上两袋子菜才有些措手不及,临开炉子了才想起来自己不会做菜。
徐青燃不知道徐明臣在想什么,他坐在台阶上看了一会,起身走下楼,扫了一眼购物袋里他应该认识的菜品,说:“叫外卖吧,丹丹想吃披萨。”
他们两之间倒不是每次见面都要剑拔弩张,像徐明臣喝醉酒打电话撒酒疯那次,徐明臣不提,徐青燃也不会主动提起来找他的难堪,包括谌明俊来徐家,若非有意疏远谌明俊,徐青燃也不会在餐桌上说让徐明臣下不了台的话。
徐青燃不喜欢徐明臣,从宋茵走出徐家那个时候起他对徐明臣就少了亲子关系中那种亲昵,但不至于恨之入骨。小的时候他带徐丹丹出去躲避家里的争吵,甚至会跟徐丹丹说:“爸爸是爸爸,妈妈是妈妈,妈妈可以恨死爸爸,但是你不行。”
徐丹丹扎着两羊角辫,蹲在沙坑玩泥巴什么都不懂,只记住了这句,长大之后有了别的想法,也没去找徐青燃争辩过,因为爸妈离婚的时候问他们要跟着爸爸还是妈妈,他们都选择了爸爸。
很早之前徐青燃就知道他和徐明臣这层关系无法求解,他从未否认过徐明臣的存在,只是默默站远,一步一步走到徐明臣接触不到的地方去。
他不知道徐明臣突然抽什么疯跑回家上演“回家的诱惑”,还是说工作久了闲来无事想了一出戏码培育岌岌可危的亲子情。
只是不管是因为什么他都不太在意,这些日常小事他乐意配合。
徐明臣背过身去,大概打了助理的电话,一边说一边脱掉外套,随手搁置在椅子背后。他今早出去穿的那件防风服不适合跑步,闷汗,容易中暑。
助理隔着电话都听出了老板的尴尬,小心翼翼地问:“是陈小姐找到家里去了吗?”
“什么陈……”徐明臣走出餐厅,忽然感到一阵无力,“我只是问披萨店。”
靠近餐桌总让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徐明臣记不清从哪一次见到儿子开始,每一次见面儿子都会给他种浓厚的危机感,这种危机跟生命权势无关,他隐隐感觉两个孩子在脱离他的掌控。
大抵亲子之间总有这么个过程,孩子羽翼丰满出门闯八方,表现在家里往往是话语权的转变。他和徐青燃不存在这个话语权的问题,他们从来都是各说各话。
区别只是徐青燃在不在他能掌控的范围内。
徐明臣针对性明显,宋茵和两个孩子不一样,孩子是孩子,女人是女人,他可以不在乎女人,但不能不在乎孩子。
有一天他碰到放学的学生潮,校服在路上随处可见,连成线通往四面八方,一群男孩东奔西跑,赶着回家摸键盘说周五了赶紧回去开黑。
他心想着周五了,满怀感慨回家,等到天黑,回来的只有朋友家那个小孩。小孩看见他很诧异,镇定地问他是不是有文件落在家里了。
这是徐明臣第一次这么抗拒朋友家的孩子,笑着说:“叔叔只是回家而已。”
事实上他知道自己抗拒的是他的两个孩子习惯了周末不回家这件事。
他和合作对象吃饭,吃完饭连线的中间人组织去打球,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球场新来的姑娘很漂亮,因为听说合作方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也年轻,以为合作方喜欢这类活动。
合作方拒绝了,红酒杯抵着徐明臣的,笑着说:“徐老板说女人如衣服,但还是半辈子花在了女人身上……”
说不准也会毁在女人身上。
徐明臣喝了那杯酒,心里想着该回家了。他回家了,才发现没人把这地方当家。
闺女那句下意识的哥哥买了,他知道不是故意说给他听,因为徐丹丹乖巧懂事,不会做让别人不舒坦的事。
她只是说了句事实而已。
徐明臣还是点了披萨,早上买回来的两袋子菜冻在冰箱里。
徐丹丹对着一桌外卖满脸惊疑,趁着徐明臣转身冲亲哥挤眉弄眼:怎么回事?
徐青燃摇头,若无其事地摆弄手机。
周睚住在曲尘家,每天走亲戚的人多,曲尘妈妈和周睚的其他什么姨什么舅舅天天捣鼓菜品,每天都是满汉全席。
徐青燃对着桌上披萨拍了一张,一不小心还把徐丹丹的爪子拍了进去。
皇上:[图片]
皇上:外卖QAQ
皇上:好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委屈jpg.]
徐青燃一边看照片一边问:“徐丹丹你又捣鼓指甲油了?”
徐丹丹把披萨塞进嘴里,张开双手露出十个指甲盖给父子两看:“肿么样?”
徐明臣看了一眼:“可爱。”
徐青燃大拇指和食指点着屏幕放大照片,对着徐丹丹的爪子截图,头也不抬道:“像五谷杂粮。”
徐丹丹很想试试大义灭亲是什么滋味。
吃过午饭,徐青燃把垃圾笼统到一块拿出去扔,回来的时候见徐明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简单地打过招呼,上楼关了房间门。
他懒洋洋地挨在书桌边,长腿架在桌上,正要打字,对面顶上跳出一行“正在输入”,过了一会儿界面多了两条信息。
-过来。
-老公给你做。
徐青燃盯着那个字看了一会,闭上眼睛心里埋汰自己,然后回复:初四之后我去找你吧。
对面秒回:好。
好完没了下文,徐青燃等了等,猜周睚短时间不会回复了,于是把手机放去充电,抓了条被子躺床上补觉。
“我去!”曲尘跨过沙发抓着手机跳得老远,“你他妈!你!周睚!我就说!你们居然真的搞一起去!你不是人周睚!”
周睚坐在沙发上,向四周扫了一眼,其他人在厨房那边忙活,只有一群小孩围在客厅转,表妹才到茶几高,抓着边缘摇摇欲坠:“不是人嘻嘻嘻!”
“还我。”周睚说。
“你休想。”曲尘抓在手里也没看,脚踩在凳子上,“你跟我老实交代,这是什么情况!”
曲尘隐隐觉得不可思议,他还记得他们在破篮球场碰到七中那帮人的时候。
篮球队和后勤部矛盾闹了好长时间。
篮球队那个队长三天两头带着队员闹事,偷摸着恃强凌弱,纪检部早就讨论过把篮球队长换掉这件事,后来是掐着点到那个破篮球场的。
徐青燃银发耳钉衣服不正经穿的形象让他印象深刻。
……周睚不是最讨厌这种老不正经的人了么。
“就你看到的这个情况。”周睚拎着小表妹到边上,重复一遍,“怎么了你要训我?”
曲尘哑口无言。
这他是真的训不起。
曲尘蔫不拉几走过来,手机砸他怀里:“你不够意思,你瞒着我?而且为什么!”
周睚捞起手机放在手指间转了一圈,发出一声短促的嘲讽:“我瞒着你?”
“……”曲尘想起来了,周睚真的没瞒着他,只是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而已。
一想到自己刚刚看到过的内容,曲尘心情五彩纷呈,七大姑八大姨喊他过去都半天没动,被喊烦了:“不吃了。”
他瞥了一眼周睚,嚷嚷一句:“早都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