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通话后,董子豪看向右侧。“你怎么知道他会同意?400万,一个打不了几年,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赚回来的拳手,值这么多钱?”
“他已经给了我一笔。”赵温文吐着烟柱,“我是生意人,收了钱就不会动沈欲和那个小杂种。我的目的始终是逼沈欲重操旧业。弄他儿子也是为了逼沈欲。能赚钱,谁和法律过不去?”
董子豪想了想,也是,操纵沈欲这属于擦边球,可以大笔入账。可一旦真碰了他儿子,这可是犯罪性质。“我不懂这一行,以后还请赵老板指教指教。400万,姓乔的不会把咱们告了吧?告个敲诈可够够的。”
“不会,沈欲的训练合同是真的,他不听从调配再拒赛,违约金比这还多。”赵温文解答,“这要是在正规拳队里,还要吃官司呢。”
“那我就放心了,咱们走法律。真没想到一个拳手值这么多钱,怪就怪沈欲以前敢签合同,他就不知道跑吗?”
“他?他不敢,可能他也想过,但他真走不了。”赵温文话中有话,但没说完,“你放心,这是擦边球,不止咱们在干。越往南,地下拳场越多,遍布东南亚。这是一条黑线,懂吗?一张网,特别是那些农村出身又急着赚钱的,他们有什么?他们只有一副身子和力气。姓乔的就算不买沈欲的合同,你把他挂出去,弄到广东,那里的拳场仍旧是我们的场子,他还是得干这一行。”
董子豪陷入一阵沉默。
赵温文把他看透。“你放心,干我这行的人太多了,你不要大惊小怪。前阵子成都有一个20岁出头的大学生,被一个金腰带职业选手打死了,新闻你看了吧?那就是拳场为了追求视觉效果玩儿脱了,本质和我差不多。现在调查结果出来,那大学生上台打拳的工钱你猜多少?240块。沈欲刚干这行的时候也就几百块钱。”
董子豪这才放心。“以后跟着赵老板发财。”
“发财不好说,赚够本包你够。”赵温文深谙其道,“格斗圈子很野,法律又没伸过来,小心点就行。沈欲前老板当初不愿意和我合作,那个人,单纯是个拳痴,就爱看打拳,还养着那么一大帮人。看拳有什么意思?”
“看完了有钱赚才有意思。”董子豪说。现在他看懂市场了,拳击和格斗项目,一直是商人追逐的聚宝盆。
“所以你是想把姓乔的钱弄过来?”他问。
“光弄钱有什么意思?”赵温文反问,“要他钱,不如想方设法拉他入水。我查过,他私生子,不可能一直几百万几百万往外拿。赌拳他只要沾一脚,就和咱们是一路人。搞定了他,也就搞定了沈欲。沈欲身后最起码还有十几个能上比赛的拳手,这一行只要手里有人,就等于有钱。”
咔嚓,咔嚓,沈欲用手机拍照,连拍几十张。“你们靠近点,笑一笑。”
“已经很近了啊。”沈正悟快被乔一安搂死,“好热。”
“无牙仔你不能比我高,你矮一点,晚上我教你搓澡。”乔一安跪在车座上刚好高出一点,“现在可以照啦。”
沈欲调整角度,把这一幕留在了手机里。车门突然一开,他面前多了个冰淇淋。“啊?”
乔佚拿着3个蛋筒回来。“热不热?”
“热。”沈欲先给孩子拿,再轻轻舔了一口,以前自己经常给小乔买冰淇淋,“刚才谁找你?”
乔佚打了一把方向盘。“阿洛。你不分我一口?”
“啊?哦。”沈欲嘴上挂着奶油,下意识看后面。两个孩子吃得专注,他赶快把蛋筒塞过去。小乔说是一口,一口吃了一半。沈欲再吃一口,蛋筒没了。
沈正悟一个低头的功夫,哇,爸爸的冰淇淋都吃完了,爸爸的嘴小,可是一口吃好大啊。
运动会结束了,沈欲也放下一桩心事,调整状态进入备战。老维成了他专属教练,一开始极不适应,可练了几天不得不承认,教练和陪练差别巨大,这真不是一个谁都可以上任的活儿。
老维非常强壮,可强壮并不是这个工作的必要条件。一个好的教练必定是好靶师。
优秀靶师非常少,也非常贵。沈欲没参加过正规拳队,但也听说过好靶师的天价工资。老维就很好,是他的人形靶件,虽然这个人形有两米高。
墙一样,纯毛熊。但他会给自己压着力打,该反击的时候知道反击。
“来!”老维继续朝他喊,“继续!要进攻,学会挤进来进攻!”
沈欲继续上前,击中老维的手。按量级来说,老维只要强击中自己,那基本上爬不起来了。但他太会压力,适当的压力反而在沈欲承受范围之内。
巧妙的反击力度恰好增强了沈欲的攻击欲望。沈欲疯狂反扑,从来没有人这样给他喂过拳,刚好匹配了他的路数。不知道小乔从什么地方把这么牛逼的靶师挖出来,也很难想象老维教过的学员什么强度。
“停停停……”沈欲第一次在训练中主动喊停,“歇一下,歇一下。”
拳台只有他们,沈欲走出两步便垮掉了,搭在绳上说不出话。他很少流露出自己不行的一面,这会儿整个人打摆子,宽松的拳击短裤跟着身体一起颤悠。
“你很能打。”他朝老维一笑,“牛逼。”
“你也牛逼。”老维擦着汗,好好地观察那面纹身。沈欲动作很快,打拳时背后只有颜色,没有图案。
那应该是一只类似于鸟的动物。纹身面积很大,艳丽,那只鸟也不友善,是一只凶兽。符合沈欲的拳路,很少见的拼打型拳手,肘当刀用。
路数很邪门,不知道哪里学来的反架拳。别人的主力拳是右手,抱架时右手在后,他也右手在后,可却是天生左撇子。
状似正架的反架,这人放在别的地方是可以杀人的。老维看到他腰部,注意力被烟疤吸引。
一连串……是个吃过苦的人。要是自己烫,不可能烫在后腰,更不可能烫出一条完整的直线。老维认真分析他,沈欲,中国籍,伊戈的男朋友。
第一次见面,以为他是个很淡然和平的人,眼神没有一般拳手的怒气,举止规范。会打拳的男人一般嚣张些,他没有,动起来慢慢的,吃饭、说话、想事情,都慢别人一拍。叼着馒头的样子,让老维怀疑这人究竟能不能打。
身材很漂亮,见惯同胞高大粗狂,亚洲选手的肌肉分布和骨骼偏秀气些。不喜欢对视,却喜欢摸伊戈的头发。
“给,喝水吧。”他递给沈欲瓶子,“你以前的拳,和什么人学的?”
沈欲拿瓶子对嘴,可始终对不准。老维只好帮他。好不容易咬住了,嘴太小,包不住瓶口。喝一口流半口。
“以前拳场的大哥。”沈欲说,悄悄地看拳场入口。快到他下班时间,小乔应该快来了。
“你学的东西很复杂。”老维看出他在找人,“也好,也不好。我发现你不爱对视,这不太礼貌。”
沈欲很警惕地看着他,突然又放松了。“我是色盲,眼震,不是针对你。”
“抱歉,原来是这样。”老维点点头,“如果你觉得累,我们可以休息。”
“不用,我不用休息。”沈欲过分强势地说,站起来一次又倒在绳上。
“咳。”老维知道他不能再打了,轻描淡写地说,“伊戈刚刚联系过我,他今天晚些才能到。”
“哦。”沈欲看了他一眼,彻底放弃挣扎瘫在原地,小乔不来,自己就不逞牛逼了,“那你不早说,累死我了,我操,我要死了。”
北郊赛道的车房灯火通明,成排的亮光和赛道对比明显。乔佚穿着骑行服,手里拎着一桶清水。
面前是4辆摩托,两辆黑两辆蓝。他慢慢走过去,站在一辆消光黑的车身正前方,捞起擦车布拧了一把水。
打出白色的泡沫。前车胎几乎全新。
墙上有一半面积被头盔占据,都刻了字。骑行服除湿器还在地上,显然刚工作完。他小心翼翼地擦起车胎,到车把,到前座,再是排气管……全部擦完最后轮到车灯。
这是他的习惯,最后擦车灯。每辆车亲手擦过,乔佚又拧了车把,仔细地听发动机的声音。
声浪很好听,像唱歌。乔佚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又依次把车头摆正。车在面前成一排,他坐在地上,想了好半天,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合影。
拍完拨通了赛道交易所的电话。
“您好,我是P01的房主。”乔佚看着他的车,“我有4辆摩托想挂转售。”
“好的。”那边说,“请您提供一下车辆信息。”
“改装FK250SS,阿普利亚rsv4消光黑喷漆,改装川崎H2R,宝马K1600GT。”乔佚顿了一下,“全挂上,带车牌。”
“什么?”那边明显特意重复问一次,“请问是全部挂转售,带车牌吗?”
“嗯。”
“带车牌?请问您确定吗?”
“确定。”乔佚又顿了一下,“车牌全京A,不贷,一次付清。”
“好的,这边帮你录入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明天会有机械师去车房评估车况。带京A牌的话大概一周内可以成交。”
“嗯。”乔佚停了很久,“多谢。”
电话挂了,乔佚还保持着接听的动作,慢慢才放下手机。最后他在每辆车的车把上狠狠攥过一把,松手,关上了休息房的灯。幼儿园运动会算什么,成年人还是和成年人较量。
天一日日渐冷,到了12月31号这天。沈欲从拳场出来,鼻梁上落了一片雪花。
下雪了?沈欲赶紧拿出手机想告诉小乔。也不知道他这几天忙什么。
“给谁发信息呢?”乔佚看他一直低着头往前走。
“啊?你怎么来了?”沈欲没看路,差点顶到小乔身上。路边只有他和车,骑行服的颜色在雪里像会发光。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湿一层显得更亮。
“来接你啊。”乔佚把他手机拿过来,看到是正给自己发微信,忍不住搓了搓鼻子,“饿不饿?”
“不饿,对了,我给你买吃的了。”沈欲正要掏包,“我在一层便利店里买的,还热着,你……”
“先上车,今天你得陪我。”乔佚打断他。
“怎么了?”沈欲一怔。
“你以前说,每年都陪我一起过年。”乔佚扔给他一个头盔,“然后你就跑了,我都是自己过的。”
妈啊,又提以前,沈欲内心不安。“可悟空和安安怎么办?”
“Linda从日本回来了,她去接。”乔佚俨然安排妥当,“她陪他们,你陪我。”
一听有人接管,沈欲干脆地笑了笑,把头盔戴好。金翼是小乔大老婆,坐着稳当还可以烤屁股。“那走吧。”
车身沉稳,但上来一个人还是会晃动,乔佚往后看了看。“沈正悟小朋友家长,你不问我是谁,我去哪儿就上车?”
“哦。”沈欲手怕冷,插着兜又翻下来了,“你谁啊?”
乔佚特想打人。“你老公。”
“你去哪儿啊?”
“你他妈给我上来。”乔佚在头盔里笑,“快点!不然我撞你。”
“幼稚,成熟男人不撞人。”沈欲重新跨上坐稳,从后面搂住他腰,“我明天有比赛,你骑稳点儿,别把龙拳扛把子给摔了。”
“摔得就是你。”乔佚给座椅加热,突然后背特别火热,“什么东西这么烫?”
“刚煮熟的老玉米。”沈欲说,“买了4个,都在我胸包里,店员说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