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来

乔一安被莫名其妙地掂了掂,不过还好啦,David爸爸帅帅的,还和自己爸爸认识,就给他掂几下。

“你的衬衫,为什么和我爸爸一样啊?这个Q是我爸爸的。”他翻着大人的衣服找来找去,“你和照片里不一样。”

“你见过我照片?”沈欲压了压嗓子,用气音说话就没那么难听,“我不一样?”

“照片里你是短头发,我见过。”乔一安不敢说照片被自己偷了,“我和David约好要比爸爸,我见过你。那个半张照片,和我爸爸的一样,只不过我拼不起来。你们是认识的吧?”

沈欲闭了一下眼,缓解眼球发抖。真的是安安的声音,很稚嫩。自己离开的时候他只会哭,现在他可以说话。

“你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他拼命端着肩,和抱悟空的感觉截然不同。悟空身体好,练拳练得站姿板正,抱起来他会用自己的力量立在怀里。可安安体质差,骨骼像一团软棉花,完全依靠着大人的臂力,窝在大人身上。

“咦,你以前见过我吗?”乔一安咳了两下。

沈欲不敢点头,怕一点头把眼泪点出来。但他也不敢摇头,不愿意否认自己见过安安的事实。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乔一安趴在大人耳边,“我今天戴的领结是爸爸送的,是收藏品。我妈妈是假的,因为我的真妈妈在南极工作,回不来,今天来的是假妈妈。”

“在南极?”沈欲愣了,手臂用力把安安往上颠了颠。安安这个体重太轻,悟空前年就比这个重量沉了。

“是的,我妈妈在南极,她好忙。”乔一安悄悄地说,“David的妈妈也在南极,我知道,她们是不是也认识啊?”

沈欲迅速低下头,眼神慌张,他扫过小乔的脸,不知道怎么圆慌。南极,当年他们约好,大学毕业就去南极看企鹅。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很聪明的,我爸爸说我最聪明。”乔一安玩儿着大人的领带,“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熊猫血,我很稀有,所以大家都喜欢我。”

“嗯。”沈欲动手了,摸了摸安安的脸蛋,好软,像刚蒸出来的馒头,“我知道,你是小熊猫。”

乔一安飞快地眨眨眼睛。“哇,我爸爸也说我是小熊猫……不对,David就不觉得我稀有,他说他爸爸也是这个血型……咦,你是大熊猫吗?”

沈欲掐着自己的掌心,承认了。“是我。”

“那可太好啦,爸爸一定高兴,他好怕我受伤的。”乔一安太兴奋,又拿哮喘喷雾对准小嘴巴,噗地喷出一声,“我……我生毛病了,这个是药。以后我流血了,你可以给我一些吗?等我长大,我再还给你。”

沈欲咬住发抖的嘴唇,不敢看那个喷雾。医生说过,安安就算做了手术,这辈子可能都离不开哮喘药。成年之后才会好转,小时候必须随身携带。

才这么小,可是熟练用药的手势简直要了沈欲半条命。上一次这么心疼是悟空发高烧。

“好,我的血给你用。”

“那我们拉钩钩。”乔一安伸出小指头,“但你要替我说话啦,David总是不和我玩儿,我要告状!对啦对啦,你叫什么名字?”

沈欲喉间一紧,你叫什么名字,小乔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我叫沈欲,欲望的欲。”

“沈欲……”乔一安用指尖戳了戳大人的脸,好滑哦,于是他大着胆子摸了摸,摸完脸颊又摸下巴,摸完下巴摸额头,“你好,我叫Echo,中文名叫乔一安,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知道,因为这个名字就是我起的。沈欲百感交集地摇摇头。

乔一安沾沾自喜。“爸爸说,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希望我一生平安。David他叫什么啊?”

沈欲看了看对面的小乔,轻轻地说:“沈……沈正悟。”

“沈正悟?”乔一安觉得绕口,“没有我的名字好念啦,David为什么叫这个呢?”

“因为,因为……”沈欲语塞,他也不知道小乔为什么给孩子起这个名字。

“是不是因为,这几个字比较好听?”乔一安乖巧依偎在大人怀里,“你能不能说一说David啊,他不喜欢我,可是我想和他当好朋友。我好想有个好朋友。”

沈欲鼻梁皱了皱。“好,我和David去说。”

“真的?那我要和他看驯龙高手,他眼睛金金的,和我爸爸差不多。”乔一安还想再说几句,看到爸爸过来,于是猛地往下一跳,吓得沈欲以为自己把他摔了。

乔佚眼里有血丝,又因为瞳仁颜色很浅显得格外猩红。“安安,过来,爸爸抱。”

乔一安往上一跳被大人接住,软软地坐在爸爸小臂上。“爸爸,我给你介绍哦,这个就是David的爸爸,你就说嘛,你们是不是认识?”

“我们是不是认识啊?”乔佚意味深长地看着沈欲,“你自己问问他,爸爸不知道。”

爸爸不知道。这话从小乔嘴里说出来,沈欲有点想笑。5年前,18岁的金发男孩弄回两个孩子,一边学中文,一边学当爸爸。

现在看,他确实当得很合格。

“叔叔,你和我爸爸,是不是认识啊?”乔一安眼里满是期待,“你们要是认识,那我和David就可以当好朋友啦。”

“我们……”沈欲突然觉得好热,“我们……”

“说啊。”乔佚等着。

沈欲只好承认。“我们是认识。”

乔佚幅度很小地昂了下脸,嘴角一点点翘起来。

“那我的妈妈一定和David的妈妈认识,爸爸你说是不是?”乔一安又问。

乔佚看着沈欲,笑意更盛。“可能认识吧。”

这时A班教室安静下来,园长和外教代表到场,说了一大堆官方致辞,再是施美的双语开场白,一句英文一句中文得介绍班级状况,汇报各位小朋友的兴趣班。

沈欲很少给儿子开家长会,什么都很新鲜。原来悟空在这种环境下学习,还有青训队少年组的教练指导他踢足球,真好。这些条件自己小时候根本无法想象,自己没有的,儿子都不缺。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是悟空站在施美旁边,用英文向满屋子的大人做了自我介绍。那股小大人的自信感,沈欲望尘莫及。

真好。

接下来一日代理园长开始工作,沈欲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睛不舍得挪开。悟空长大了,一两岁的时候他发色偏深,还以为长大了会是黑头发。

可沈欲错了,他不知道原来外国人的发色会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浅。悟空从那么小一点点长到现在,比同龄人高出许多,像小学一二年级的男孩子。

以前深色的头发变成了金棕色,再长大可能还会浅一些。金色的眼睛和眼睫毛,哪怕这些颜色在沈欲眼里只有灰度深浅的区别,哪怕他想象不出来,也是最漂亮的。

悟空很棒,张权一边听沈欲的儿子说英语一边鼓掌,拳场里只有他知道,这个小孩和沈欲没有血缘关系。代理园长要负责讲解学校的设施,他们跟着悟空出了教室,从教学楼到活动楼,再去植物园和小动物之家,沈欲仿佛走进大观园。

到了全透明的活动中心,悟空开始讲解各种材料和器械,沈欲拿着手机一路拍摄,不敢想象当年说话都说不清楚的婴儿,今天可以把英文说这么流畅。

再过几年,大概自己完全听不懂了吧?沈欲拍了好多视频,打算留到晚上回家慢慢看,

“咳。”

身后有人轻咳,沈欲回头,是小乔抱着安安。

“你那个张总。”乔佚绷着脸,也绷着嘴角,“他来干什么?悟空和他很熟么?”

乔一安靠着爸爸的肩,却偷偷和沈欲咬耳朵。“叔叔,我告诉你哦,我的英文比David好,只是我说不了这么久,我总是咳嗽。”

沈欲对这一大一小有点没辙。“张总平时帮我带着悟空。安安现在……还吃药么?”

“他凭什么能带着悟空?”乔佚反问。

沈欲哑然。

“这个是给你儿子的。”乔佚把大纸盒递给沈欲,“我把他的机器猫弄坏了,赔他这个。拼机器猫算什么,把这个拼上。”

沈欲接过来一看,好沉,还真是最大号的千年隼。再看这个型号……

“这个悟空可能拼不上。”他经常给儿子买乐高,也知道千年隼很贵很难买,“这个7541块,而且要16岁以上。”

乔佚把脸转过去,很丧气的,又有点固执。“我又不知道他拼不上,我也是第一次买乐高。”

沈欲再次哑然。

“安安不用吃药了。”等确定沈欲无话可说之后,乔佚再说,“只是不能激动,不能剧烈运动,喷雾要随身带。”

“这个就是我的喷雾。”乔一安怕大人不信,举着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强调,“苦苦的,我要给David喷一下,让他也苦苦的。”

“不行。”乔佚收好药瓶,“你的药,只能你用。”说完潇洒转身,留下一个满脸无奈的沈欲。

不一会儿,园区介绍完毕,接下来是兴趣班展示。小朋友们回教室集合,家长则留在休息区用自助餐饮,自动分成两个阵营。

沈欲和两边都不熟,躲开人群。不料刚从长桌拿走一杯饮料就有家长主动过来聊天。

“您好,我是Nick的父亲,您是?”

沈欲看着面前成功人士造型的男人,把饮料放下。“您好,我是David的爸爸。”

可玻璃杯的外侧留下一个湿湿的指印。

“David的爸爸?”男人朝他伸手,“我们家Nick经常提起David,说是一起踢足球的小伙伴,幸会幸会。”

“幸会。”沈欲赶紧在兜里攥了一把纸巾,才敢握那只手。

“听说您常年在国外,也不怎么在群里说话,班级活动是第一次见您亲自来。”Nick的爸爸收回右手,“您是在哪里工作?”

沈欲的舌头顶了一下口腔内壁。“在美国。”

“美国?那可太巧了,我们还有一个小群,应该把您加进来。”男人随手招呼几下,号召性极强得招来几位家长,“这位是David的爸爸,也在美国。我介绍一下,这是Lisa的妈妈,这位是Noble的爸爸,还有那边的是……”

不少家长围拢过来,挤满了沈欲的视线范围。或许是找到了同胞,谈话方式也有所改变,从中文变成英文,又变成中英混杂的交谈。

“David爸爸,您是在东岸还是西岸?将来David上小学有没有出国的打算啊?”

沈欲咽了咽唾沫,摇头。

“要我说,还是东岸的教育环境好。西岸太复杂了,好多富二代都送到那里,容易攀比学坏,您说呢?”

沈欲不自在地点点头,什么东岸西岸?他根本没研究过,他只会打拳。

“David爸爸?”Noble的家长很热情,“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沈欲强笑着。“没事,我……咳咳……我最近嗓子不好。”

“聊这么半天,还没让您入群呢。”斜前方伸出一只手机,“您扫一下这个,都是在国外工作的家长,冒昧问您在哪个城市高就?”

沈欲贴着长桌,想把自己藏进桌底下。这么多人都在国外工作,吓得他不敢瞎说,万一撞上一个同城岂不是很快露馅。“我是,我其实是……”

“他和我在一个地方工作。”

沈欲的身体被外力拽偏过去,小乔又出现在他身后,只不过这一次顺势地拉了他一把,很快位置倒换。

拉完之后那只手没有收回,反而攀上他的肩,使劲地捏了一把,搂住。

“我们在俄罗斯,平时用俄文。”乔佚说,顺手把那只手机也推了回去,“他嗓子不好,不方便和您们交流,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