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就把这句话问出来了,虽然这句确实是他的心里话。从许书铭和孔令维两个人一起出现在酒会的时候,钟闻天就生生怔了一下。
不是没有听说过孔令维正在牟足劲儿在追许书铭,但是传闻是传闻,花边新闻发生在孔令维身上,实在太自然不过,但是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孔令维本来就是长得一表人才,他和孔令维曾经在读书的时候就认识。孔令维是他的学弟,华人圈子就那么大,有名有姓的更是就那么几位,多参加几次趴体就能认识。
许书铭之前好奇他为什么会插手宣家的家务事,抛开有利可图的方面来说,宣家与他还是有一点联系的。
他的目光在许书铭和孔令维身上停了一会儿,接着便若无其事的转过去。原本他还很期待这次的酒会,前段时间工作太忙,已经很久没见到许书铭。虽然要是真的想去看他,未必不能立马登机就能看到。
但是去看了许书铭,要对他说什么?
以许书铭的个性,肯定对他的行为感觉到分外不理解,口出恶言几乎是可以预见到的场景。
再说,钟闻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被许书铭如此对待,还能不能保持风度。
酒会上,偶尔目之所及,能看到许书铭跟在孔令维身边,乖顺地听着孔令维与他说话,为他介绍各式各样的宾客。
过了好一会儿,钟闻天才体会到,这是一种羡慕的情绪。以前他同样有过这种机会,许书铭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只要他回过头,就能看到许书铭对他微笑的脸。
甚至,连能和许书铭握手对谈的人,看他们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互相打趣,说着让人放松的话题,这种“羡慕”的情绪就愈加明显。
酒会的大厅能有多大,不过走几步路就过去。但是人能走过生理上的距离,什么时候,他能走进许书铭的心里呢?
他找不到一条可以通向许书铭的路。
直到孔令维带着许书铭走到他这儿边,他都没有表现的太热络。酒会是商业合作性质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两个朋友,他们也与孔令维认识。
但是论演技,钟闻天发现自己还是不如许书铭。许书铭见到自己,态度不卑不亢,眼神里甚至含着一丝单纯的好奇,好像他们第一次认识一般。
孔令维今天大约情绪亢奋,又或者有心上人同行,话也格外的多。钟闻天看他春风得意的模样,简直想不通为什么今天要推了其他议程,千里迢迢赶过来。
情绪不佳最糟糕的后果,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钟闻天问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他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白钺又被他派去忙别的事没跟过来,连一个会看眼色的下属都没有。
要是许书铭还在做他的助理,此时早就很识相地走上前,随便找个借口,将他从这个让人不舒服的酒会里支走。
就在他以为许书铭不会回答,他想离开的时候,许书铭突然轻声道:
“不是。”
钟闻天一愣,抬起头看他,“什么?”
许书铭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自然道:“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钟闻天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松了一口气,酒会让他觉得沉闷的气氛,此时好像一瞬间鲜活起来,水晶吊灯的璀璨亮光,优雅的音乐声,也都慢慢地能进到心里。
他的目光落在许书铭的脸上,许书铭和他并排站着,但是没有看他,而是目光远远投在远处,大厅的光从他的头顶照下来,让他秀丽的五官越发的清晰明显,而让钟闻天惊讶的是他的眼神。
这是一种他从没有在许书铭眼睛里看过的轻松自在,电光火石间,钟闻天猛地扭头朝许书铭目光投去的方向看去。
那是孔令维所在的方向,他在看孔令维。
钟闻天下意识道:“你不喜欢他吗?”
许书铭摇摇头,他的眼睛慢慢溢出一抹笑意,声音很轻地道:“不是。他人很好的,我怕自己配不上他。”
“你什么时候这么自卑了。”钟闻天顺着他的声音道。
许书铭低下头,似乎是想了一下,才笑着道:“你觉得我配得上他吗?”
钟闻天握紧拳头,他不知道许书铭是不是故意的,否定的声音一下子到了嗓子眼。
但是许书铭清凌凌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他感觉到这双眼要把他心里所有的念想都看穿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竭尽全力把这句话咽回去。
“当然能。你们很合适,令维在读书的时候就洁身自好,他会对你很好的。”
“谢谢。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的。”
那边孔令维应酬完宾客,过来要带许书铭去别的地方。钟闻天目送他们离开。身边的朋友见他脸色不太对,道:“闻天,走吗?”
钟闻天回过神,道:“好。”
在转过身,背对着许书铭离开的时候,钟闻天忽然觉得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难忍的钝痛,但是他又那么清醒,完全明白他在失去什么。
他想,是不是不顾脸面,早一点去找许书铭,就好了。
哪怕被许书铭当面质问,指着鼻子骂,是不是都比现在目送他和别人一起离开比较好。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已经晚了。
许书铭低着头沉默地跟在孔令维身边,从钟闻天离开随朋友离开酒会之后,他便再也提不起心情。
他的选择是对的,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钟闻天哪有那么有空,以前好几年都不会来港岛,怎么今天又出现在港岛的酒会上?
孔令维跟他透露的这个商业项目的数额,对钟闻天来说,根本即使眼睛都不用眨眼的小生意。
何必亲自来?还穿得那么正式,好像这场酒会有多重要一样。
许书铭不明白钟闻天为什么老是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有什么意义呢?见了面也觉得尴尬。
酒会进行的快结束的时候,孔令维准备送许书铭离开。许书铭今晚一切行动都随孔令维,他坐上孔令维的车,同他一道离开。
路上,孔令维不掩饰自己的高兴,他也的确有理由高兴。
这么长长时间的拉锯战,今晚总算能有结出甜美的果实,还不值得高兴?
孔令维把车开下山,然后停在马路靠海的一边。
他停好车,便走下车,邀请许书铭一起下车,靠在车前盖上看着涨潮的海水。
夜晚的海水是极深极深的藏蓝色,深得接近黑色,但是天空却被海水倒映成淡淡的宝蓝色,钻石一般的群星点缀其间,看久了,仿佛海面上也飘荡着那些闪烁的星辰。
“真漂亮,不是吗?”孔令维道,他坐在许书铭身边,只有一只手臂的距离。
许书铭心里大约有些明白孔令维要做什么,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跟着一起点点头。
孔令维见许书铭抬着脖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心想,幸好山下的绿化还不错,没有那么强烈的光和污染,能看见晚上星空。
然而一直让他喜欢的自然风景,此刻都不如许书铭让他心动。
他见许书铭没有抗拒,悄悄挪动身体,朝许书铭坐近了一点。
谁想,许书铭忽然转过脸,歪着头看他。
海风吹拂起他的额发,细碎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孔令维伸手捋起他的头发,身体慢慢靠近。
许书铭却笑着摇摇头,坐直身体,并不理会孔令维。
孔令维有些挫败,他看着许书铭的侧脸,道:“不喜欢吗?”
许书铭听到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他用手撑着车前盖,越发地将头上仰,好像要更加清楚的看清夜空。
“你今晚是故意邀请钟闻天过来的吗?”许书铭突然问。
孔令维一怔,一时没想到许书铭会突然把话题引到钟闻天身上。
他沉默了一瞬,道:“是。上次见面的时候,钟先生将你从我面前带走,我很好奇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书铭浅浅的笑了,真坦白,“然后你放心了?”
孔令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好奇,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说那一番话。我很高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许书铭没有问孔令维什么会知道他和钟闻天单独说的话,就像一开始,孔令维要送开车送他回家,从头到尾没问过他的地址一样。
既然孔令维坦白,许书铭也觉得自己要坦白,他道:
“那是我故意说的,我想让钟闻天对我死心。他一日不死心,我便一日要提心吊胆,但是我又没什么能让他彻底死心的对象,一开始还挺棘手的,打算就这么拖着。但是呢,好巧不巧,你出现了。恐怕也只有你,才能让他自惭形秽,彻底从我眼前消失吧。”
孔令维脸色微微一变。许书铭从车前盖上下来,站直身体。他站起来的时候,就比孔令维高,看孔令维的时候,不由垂下长长的眼睫,孔令维一时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只听许书铭继续道:“我不想骗你的,但是你一直很执着,对不起。”
“书铭,”孔令维见许书铭转身欲走,不由提高声音喊了他一声,一把拉住许书铭的手腕,一把抱住许书铭的身体。
这是孔令维第一次在许书铭面前失态,许书铭还没有被一个人如此真挚的喜欢过,这让他有些惶然。他下意识想要挣扎,但是孔令维把他抱得很紧,让他根本没办法挣脱。
况且,孔令维身上有一种悲伤的情绪,让许书铭心生愧疚。
就在许书铭张口让孔令维松开他,孔令维突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
“你真的对我一点点好感都没有过吗?”耳边传来孔令维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很近,许书铭甚至能听见孔令维的呼吸声。
许书铭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对不起。”
孔令维觉得自己的真是个小丑,差点把自尊放到许书铭脚下,任他随意踩踏,但是许书铭却偏偏看也不看一眼,甚至不愿意伸脚。
“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你别看,让我抱一会儿就好。”孔令维道。
许书铭真切地感受到孔令维的难过,可是这种难过他也没有办法,他没办法因为要让孔令维不难过,就答应与他在一起。
这反而是对孔令维的侮辱。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对孔令维从未有过心动的感觉。
但是在看到站满了人的酒会大厅里,他第一个能看到的人就是钟闻天。
甚至,只是钟闻天的背影。
他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这样惨烈的对比,让他无法欺骗自己,也没有办法欺骗孔令维。
“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孔令维道,“早点遇到你,我就有更多的时间,让你知道……”
许书铭却笑起来,他打断孔令维的话,“那要多早?喜欢是讲缘分的,差了一点,都会错过。”
孔令维听了他的话,心里瞬间明白,许书铭其实应该是心里有喜欢的人的。
“是谁?”孔令维松开他。
许书铭退后一步,他莫名地看着孔令维。
孔令维振作过来,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沮丧的情绪,他见许书铭装傻,更直白地道:
“是我太蠢,竟然一直没有看出来你已经心有所属。”
许书铭瞪着眼睛看他。
孔令维朝他笑笑,“所以,那个人是谁?”
许书铭摇摇头,表示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能说吗?”
“对。”
“这么神秘,看来是身份见不得人。”
许书铭想到今晚钟闻天眼底的光慢慢淡下去,也垂下眼睛道:“是。”
今晚不止孔令维失意,他也是一样。
不过,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他重新抬起眼睛,朝孔令维道:“不聊了,走了!”
孔令维目送他离开,然后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冲许书铭的背影道:“书铭,钟先生也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父亲的医生是钟先生安排的。”
许书铭闻言身体一僵,他猛地回过头朝孔令维看过去。
孔令维以为许书铭没听清,重复了一遍,道:“钟先生应该也想补偿你,你父亲的事是他在背后安排的。”
他不知道许书铭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敢相信。
许久,许久之后,许书铭才抬起手朝他轻轻挥了挥,转身朝马路上走。
柏油马路上,许书铭孤单一个人,只有晚上的汽车偶尔会从他身边滑过,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抬起手将脸上的冰凉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