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铭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与钟闻天相见。他穿着深灰色的笔挺西装,系着一条银灰的领带,白衬衫,看起来卓尔不群、风度翩翩。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许书铭才从怔愣中回神,不是想象中的任何一次相见,如此突然,又听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又和从前无二,许书铭这才觉得这果真是钟闻天。
两年时间,并未给钟闻天的脸上增加岁月的痕迹,仍然高大挺拔,一身气度。
许是生意越做越大,再细看一眼,气质比以往更加沉稳而内敛,举手投足之间,皆是一股不可接近的威势感。
反观自己,许书铭才觉得自己着实狼狈,今早走得匆忙,从头到脚,胡乱捡了一身就穿,毫无搭配可言。
头发也没洗,一定很油腻。脸色也别提,好似两年内就老了十岁。刚刚被人好一番羞辱,不知道头发上有没有沾上灰尘。
许书铭的脸慢慢热起来,这下连抬头都不想抬。
他并不想在钟闻天面前卖惨。
然而现实又让他无地自容。
刚刚那名暴发户就算了,即使种种羞辱,也都不及钟闻天这惊讶的一眼。
他惊讶什么?
许书铭只想立刻离开。
“书铭!书铭!”
声音就在钟闻天的身后,许书铭抬头一看,是李副总在走廊那头叫他,旁边还有一名许书铭叫不上名字的同事一道,像是刚刚从卫生间回来。
李副总见他看过来,连忙挥手示意。
许书铭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激过李副总,哪怕是李副总一手把他推到如此困境。
钟闻天也听到有人喊他,顺着声音看过去,转头对他一笑,温和道:
“公司聚餐?”
语气随意,好像他与许书铭只是老友叙旧。
许书铭的脊背挺得笔直,他知道自己在紧张,所以不愿意露怯。
他终于把眼睛和钟闻天对上,对他匆匆点头,笑了一下:
“有同事找我,以后有机会再聊。”
“也好。”钟闻天并没有为难他,只是目光在他的身上稍作停留,似有话要说,许书铭却觉得锋芒在背,并不想多说什么。
许书铭直直朝前走,毫不犹豫地越过他,连头都不想回,一路迎上李副总。
李副总却没看他,目光一直在看许书铭的身后,等许书铭走到身旁,李副总仿佛才回过神,一边朝包厢走,一边对着许书铭道:
“书铭,刚刚那位是?”
许书铭不妨李副总问起钟闻天,他将目光落在李副总的脸上,没有立刻作声。
李副总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两只小眼睛这时齐齐睁开,紧紧盯着自己,竟是认真地在自己的回答。
许书铭心里一阵腻歪,什么事都要管,他心想,嘴上道:“是钟闻天,钟先生,以前见过几次。”
“果然是钟总!”李副总恍然,他一只手拉住许书铭的胳膊,说:“书铭,你认识钟总,怎么不早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许书铭觉得有些异样,他的手臂挣脱了一下李副总的手,但是李副总却抓得很紧,不让他走。
“我没有认识钟先生,只是见过几面。”许书铭抬起眼,看着他冷冷道。
李副总被他这么冷眼一看,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松开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不是,书铭,我刚刚……对不起,没弄疼你吧?”
许书铭摇头,只想立刻走出这个走廊,不想再多停留一步。
李副总看出他的脸色不对,也不再多言,快步一起进了包厢。
包厢内还是离开时热闹的样子,许书铭这会儿的心情却已经跟来时完全不同,这时,王组长说“书铭,和小赵喝一杯,人都举杯等你很久了”,许书铭立时就举起面前的酒杯,小赵也罢,李副总也罢,他们才是自己以后需要打交道的人。
许书铭回来之后的态度大变,在座的同事都能感受到,又看李副总和许书铭一道回来,此时目光频频地在许书铭上打转,都觉得可能是李副总刚刚在包厢外劝解过了许书铭,大家也都上道,再也不提不愉快的事。
等他们一行人吃完,李副总才去结账,门外候着的服务员一听他们买单,忙笑着道:
“不用了,刚刚有人帮你们结账过了,喏,这是账单,您可以核对一下。”
李副总拿着账单一怔,抬起头看着服务员问道:“是谁帮忙买的单,有留下联系方式吗?”
服务员摇头,“来的人没说。”
李副总却像是想到什么,回头去看座位上已经喝醉,趴在桌面上的许书铭。
“是不是姓钟?”
服务员听他这么说,便道:“先生,要不您等一下,我去问问经理。”
李副总点头,回到位子上坐下,目光痴痴地看着许书铭枕着手臂,露在外面的半张精雕细琢的脸。
多好的机会。
明明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准备,许书铭已经被逼到极致,只差临门一脚。
怎么突然撞出一个钟闻天?
别人认不得钟闻天,但是他是认识的。
他甚至也想认识认识钟闻天,那对他的事业来说,是何等的助力。
但是,钟闻天可不是他想认识就能认识。
许书铭又怎么会认得?
单单见过几面,就能替他们这一桌买单?
况且,许书铭也太不会撒谎,钟闻天是他这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想见几面就能几面的?
一次偶然碰见就算了,几次,呵。
果然,那服务员回来,与他说,确实是一位姓钟的客人结账的。
李副总听到答案,怔怔地坐在位子上。这时包厢内许多人已经离开,只剩下几个住的比较近的同事,还有仍趴在桌子上的许书铭。他今晚是喝得真多,把一桌人喝得服气了。
然而,现在喝得多了有什么用?
李副总低下头,再不敢看许书铭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