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战胜无敌舰队

世界上大部分武装部队都能寻根溯源到确切的起始年月。英国陆军,包括皇家海军陆战队,就以有着“第一脚”(FirstofFoot)之称的皇家苏格兰团的成立年份——1627年为自己的纪年起始点。皇家空军也有自己的生日:1918年4月1日,空军甚至还有一个父亲——皇家空军司令特伦查特勋爵(LordTrenchard)。然而,皇家海军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成立日期,因为自国王阿尔弗雷德(KingAlfred)于公元900年左右建造战船抵御维京人起的几个世纪中,海军经历了诞生、多次衰落,然后多次重生。300年后,国内外都不受欢迎的约翰王(KingJohn)建造了一支拥有超过50艘战船的海军,由此朴次茅斯(Portsmouth)的海军基地得以发展成形。为了支撑自己冒进的外交方针,亨利五世(HenryV)也营造了舰队,其中就有著名的1418年“神赐”号(GraceDieu),“神赐”号以1400吨的排水量位居当时大船之首。1530年新教改革后,亨利八世(HenryⅧ)需要舰队抵御天主教近邻们对自己海岸的侵扰。他的堂兄、苏格兰国王詹姆斯四世(JamesⅣ)建造了“伟大的迈克”号(GreatMichael),号称“(建造用了)法夫(Fife)地区除了福克兰森林外所有的木材,(以及)所有从挪威运来的木材”。为此,亨利八世也建造了巨大的“神赐亨利”号(HenriGraceàDieu),势以应对。“神赐亨利”号装载有122门大炮(多数是轻型的),配备了340名士兵,301名海军陆战队员以及49名炮手。到1546年时,亨利已经拥有共计58艘船,其中分为运输船、三桅划桨炮舰,以及小得多的船载艇和划桨驳船。

亨利的船队并没有因为他的过世而解散,这支船队在他的新教儿子爱德华(Edward)和天主教女儿玛丽(Mary)统治期间,虽然规模不再,却得以保存。这种继承延续在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玛丽在与法国的对抗中输掉了加来(Calais),所以当伊丽莎白(Elizabeth)在1558年登上王位之时,英吉利海峡第一次成了英格兰的天然疆域。而她的海军,也在人民的欢呼中,击败了外来的天主教入侵——西班牙的无敌舰队。

最初,伊丽莎白并不是一个尚武的君主,她于国内外都推行和解政策。但是逐渐地,女王不断陷入与西班牙的小规模战争中,这多起因于约翰·霍金斯(JohnHawkins)和弗朗西斯·德雷克(FrancisDrake)兄弟。他们最初只是与西班牙进行奴隶贸易,但是1568年,他们的船只在墨西哥的圣胡安德乌卢阿(SanJuandeUlúa)被袭。震怒之余,他们以私人名义与西班牙展开商战,而1577年,他们更是在女王的资助下掠夺了西班牙在太平洋上的财物。

弗朗西斯·德雷克(1540?~1596)

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这幅肖像取自《环绕世界》(TheWorldEncompassed)一书的卷首页,1628年伦敦出版。(康威)

德雷克出生于德文郡的塔维斯托克(Tavistock),其父以剪羊毛为生,不时兼职传教,曾在逃亡中落脚肯特郡(Kent),而德雷克就是在梅德韦河(Medway)上学会了驾船。回到德文郡后,德雷克加入了表哥霍金斯的船队,后者对他影响极大。不久后,他们开始从事奴隶贸易,将非洲黑奴贩卖到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几次试水后,收益颇丰。然而,这种贸易是违反西班牙当局规定的。1567年,他们的奴隶贸易陷入困境。在回国途中,暂歇于墨西哥的圣胡安德乌卢阿,准备修补船只。一艘西班牙宝藏船也停入港口。几日后,西班牙人突袭了德雷克和霍金斯的船队。兄弟两人损失巨大,勉强得以保命逃脱。破损的船只载着超载的船员一路颠簸到家,惨不忍睹。自此往后,德雷克就胸怀复仇的怒火。据传说,德雷克对西班牙的敌视源于宗教,他本身可并不是什么虔诚信徒,但这完全无碍后世的宣传家追封他为新教英雄。

回国后,德雷克娶妻成家,却并未在新家久留。几次成功劫掠了西班牙货船和据点后,他开始计划1577年的大行动。这次出击可能得到了国务秘书弗朗西斯·沃尔辛厄姆爵士(SirFrancisWalsingham)的支持,并得到了女王本人的资助。他准备向南航行,绕过好望角(CapeHorn),去劫掠那些西班牙位于太平洋地区富饶但疏于守卫的据点。航行中,大副托马斯·道蒂(ThomasDoughty)因煽动兵变被处以极刑。由于之前损失了大半船只,德雷克只剩下“鹈鹕”号(Pelican)一艘航船。在成功穿过麦哲伦海峡(theStraitofMagellan),进入太平洋地区后,他将此船更名为“金鹿”号(GoldenHind)。虽然当时他的船员只剩30人,但是他还是抢劫了不少地方,甚至袭击了满装货物的“理念夫人”号(NuestraSeoradelaConcepción),而不是其他记录中所说的“卡卡弗戈”号(Cacafuego)。德雷克在加利福尼亚,可能是如今旧金山所在地登陆,又取道太平洋回国,并在归途中,还不忘寻找马尼拉开来的货船。

“金鹿”号攻击西班牙宝藏船。(康威)

远航耗时近3年,1580年9月,德雷克终于回到祖国,成为第一位完成环球航行的英格兰人。起初,女王还因为外交原因对德雷克稍显疏离,但是一如所有的投资人,女王对于此次航海带回来的巨额财富还是表现出了欣喜。德雷克出身卑微,现在却能加官进爵,成为议会一员,甚至买下一座曾经的修道院,当作私宅。

很快,德雷克又投入他的海洋事业,举起大旗对抗西班牙,期间成败各半。1585年到1586年间他组织了对西印度群岛的袭击,攻击了伊斯帕尼奥拉(Hispaniola)、卡塔赫纳(Cartagena)以及佛罗里达,并将弗吉尼亚罗阿诺克(Roanoke)地区殖民未成的同胞解救回国。到1587年,战火已燃(德雷克的活动是部分因素),德雷克还洗劫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港口,当时,这些港口都在西班牙控制之下。德雷克攻击了西班牙的加的斯港(Cadiz),这片海域险要却易攻,劫掠过后,德雷克带着172000达克特金币荣归,留下25艘西班牙船只沉入海底。在离开葡萄牙港口时,德雷克截获了满载财宝的“圣费利佩”号(SanFelipe),并从其船员口中得知西班牙正在准备报复。回国途中,他被提升为英格兰舰队副司令,官阶仅次于埃芬汉的霍华德勋爵(LordHowardofEffingham),若不是出身寒微,又身处注重门第的时代,总指挥的位置非德雷克莫属。

通过海峡上游时,德雷克命令自己的一支小分队与霍华德(Howard)、霍金斯和马丁·费罗比舍(MartinFrobisher)一起迎击无敌舰队。战斗中,德雷克罔顾命令,截获“罗萨里奥”号(Rosario),并将其带回托贝(Torbay)。在格拉弗林海战(battleofGravelines)中,德雷克在优势情况下毫不恋战,仅一小时左右就匆匆回撤,显然是为了保护所俘之宝。

战胜无敌舰队之后,德雷克又组织前往葡萄牙的远征,可能由于疏于计划,他既没能煽动起群众反抗西班牙的热情,也没能占领里斯本,或是俘获从亚述尔群岛来的西班牙货船。至此往后,德雷克就在国内休养。直到1595年,他与霍金斯又重组船队,目标是掠夺西印度群岛,如有可能,更想占领巴拿马。霍金斯11月不幸去世,在掠夺了巴拿马之后不久,德雷克也因病去世。他被装在铅制的棺材中,沉入海底。坊间仍有传说[尤其是他的家乡伯克兰修道院(BucklandAbbey)]:“如若英格兰蒙难,只要德雷克的战鼓再次擂响,他定当回归救国。”

作为一个民族英雄,德雷克充满矛盾。他具有典型的航海者的英勇和激进,却在领导力和与下属的关系上饱受争议。他从未彻底放弃过海盗事业,因而在为海军决策时难免心不在焉。他与霍金斯一起为英格兰开启了非洲黑奴贸易的先河。虽然出身卑微(也可能正因为如此),但他颇爱在服饰和消遣上掷重金以示不凡。他对于圈中比他富裕或地位高的人出手阔绰,以昂贵礼品慷慨赠予,却很少给自己的船员以同样的待遇。他是一个新教英雄,但他自己的信仰却并不坚贞热忱。

霍金斯和德雷克配合默契。当霍金斯前往伦敦为伊丽莎白女王管理海军时,德雷克独自指挥战船。1577年,在女王智囊、内阁大臣柏利勋爵(LordBurghley)的建议下,霍金斯受命出任海军财务官(TreasureroftheNavy)。虽然有海军重臣威廉·温特(WilliamWinter)的阻挠,霍金斯依然迈开了改革海军的步伐。他通过增加船员收入来招募新兵,将船员与排水吨位数的比例从1∶1.5降低到1∶2。他是最早呼吁船上卫生的官员之一,甚至可能是在英格兰船上安装吊床的第一人。最重要的是,他在西班牙货船和亨利八世三桅舰的基础上,设计出了新型的快艇,这种快艇横木更长,甲板上舱更矮,重型炮被安置在低处,连船帆也做了改进。霍金斯善用巧匠,他手下不乏出色的船舶设计师,如马修·贝克(MathewBaker)等,这才能将理念化为现实。

英格兰与西班牙之间的战争已蓄势多年。由于英格兰是新教国家中的翘楚,而西班牙帝国作为天主教世界最大的势力,囊有葡萄牙、大部分意大利以及菲律宾和美洲大陆的广袤领土,因此宗教是他们不得不敌对的主因。即便不是出于宗教热情,伊丽莎白的臣民也希望通过战争,获得永久的安逸。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英格兰人目睹了亨利八世与罗马决裂,他的儿子爱德华施以极端的新教措施。而他姐姐玛丽即位后,一反先制,以焚杀异教徒的方式想让英格兰回归天主教的怀抱。伊丽莎白的宗教政策温和宽容得多,施以新教但并不极端。然而贪婪之欲罔顾宗教的缓和,德雷克、霍金斯、沃尔特·0罗利爵士(SirWalterRaleigh)、马丁·费罗比舍爵士(SirMartinFrobisher)、汉弗莱·吉尔伯特爵士(SirHumphreyGilbert)以及许许多多其他人,都从海外的探险中获益良多。1568年荷兰反抗西班牙时,伊丽莎白公开支持荷兰,这就更加恶化了英西两国的关系。1587年初,伊丽莎白的表亲苏格兰女王玛丽(Mary)被处死,成为战争爆发的导火索。与其子詹姆斯不同,玛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同时她也是英格兰的王位继承人。她的过世就意味着新教徒詹姆斯将成为伊丽莎白的继承人。1587年9月,西班牙国王菲利普(Philip)下令召集船队,即著名的“无敌舰队”,准备攻击英格兰。作为回应,德雷克洗劫了西班牙海岸,并在加的斯大获成功,击毁了多艘西班牙船,满载而归。事后,德雷克称自己“烧焦了西班牙国王的胡子”,然而事实可能并没有听上去那么风光。勒班陀战役(BattleofLepanto)刚刚过去16年,当时土耳其苏丹曾宣称“虽然威尼斯人击沉了我几艘船,他们不过是烧了我的胡子。胡子是会再长出来的。但如今我占领了塞浦路斯(Cyprus),那就等于砍断了他们的双臂”2。德雷克知道他羞辱了西班牙,甚至他的鲁莽也暂时唬住了西班牙人,但是他并没能阻拦西班牙人进攻的号角。

“重型火炮”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为海战中船只配备的主要武器。自15世纪起,船上就开始装载这样或那样的枪炮。长帆船或快艇常常在船头装载一架重型炮,而战时征用的商船体形偏圆,多在船侧装载轻型炮,用以攻击敌人的甲板和船桅。16世纪早期,人们发明了射击孔,这样就能在船身下部装载火炮。人们可以在重填弹药和坏天气时关闭射击孔。轻型炮一般由多部分组装而成,用时才以铁环箍住以便固定,因此被称为炮“筒”。这种炮一般都是后膛装弹,得亏当时火药质量低劣,才没能走火致险。而重型炮由铁或铜浇铸而成。火药制造的精进让英格兰有能力使用火力更大、射程更远的武器。正如西班牙国王菲利普对他的众多间谍所说,

你们须牢记,敌人的战略是远攻,这得益于他们先进的大炮……而我们的战略恰恰相反,就是要拉近距离,与他们纠缠……敌人用他们的大炮……低处开火,击沉敌方的船只。3

西班牙的战略显然错了。无敌舰队本计划沿英吉利海峡到达尼德兰,然后赶走帕尔玛公爵(DukeofParma)的军队。但是只要英格兰和荷兰稍有行动,这一计划就将流产。人们说:

英格兰的船只又快又大,装载有更多的远程炮;他们和我们一样了解自己的优势所在,但却完全不会和我们言归于好,只会冷酷以对,用火炮将我们击碎。我们却难以伤他们分毫。可以说,我们出航迎战,凭借的仅仅是奇迹定会发生这样的信念。4

西班牙和英格兰在组织和炮术上都不一样。

他们的士兵看防守卫,他们的军官巡视舰队,一如在岸上般自在;他们的任务除此之外就只剩擦拭武器,面对各式武器,他们也不会大惊小怪。炮击手无须做任何苦力,只需研习炮术……剩下的水手都由奴隶充当,辛苦劳作,日夜不得停歇……也不能在甲板下睡觉或歇息。因为无论天气好坏,无论狂风暴雨还是烈日当头,他们都需要在隐蔽和救援的模式里来回转换。5

这与德雷克的理念有所出入,他心目中的船员应该是“团结一致”的,而绅士们也必须“与水手一齐呐喊划桨”。

君主常常声称拥有“招募”或“强征”渔民加入海军的权力。这一古老的权力源自撒克逊国王有权征召任何臣民参军的惯例,但是随着海军在国防中的作用越来越重,参军的义务成了渔民愈加沉重的负担。在中世纪战舰刚刚开始装配武器之时,商人、水手经常随船出征。之后,政府常常预付给渔民一小笔钱,作为其为国效力的“订金”。因此以“强征”一词来形容这一征召程序也有些言过其实。亨利八世时期的征召颇为温和,水手的待遇尚佳,战争持续时间也相对较短。而伊丽莎白时期,情况就不一样了。

在数次拖延后,无敌舰队终于在1588年7月29日出现在普利茅斯(Plymouth)。据后世传说,德雷克当时玩球兴致正高,遂决定结束比赛后再出船迎战。但这并不可信,更大的可能是,德雷克等待的是更为适宜的风向。德雷克的计划正是要巧用风向从后方突袭无敌舰队,而顺风则能让他得心应手。西班牙派出130艘战船、共计3万人的战队,呈英格兰人所谓的月牙形排列,实则列队要比这复杂得多。至少我们要摆脱一种错觉,认识到西班牙的船实际上并不比英格兰的大。即便西班牙确实拥有几艘大船,那也多半是运输陆军部队之用。而两国的小船间要说有区别,也就在于霍金斯的帆船是赶制的,其差距绝非维多利亚时期的传奇中所说的那么巨大。

英格兰舰队拥有大致110艘战船,但其中大部分是征用的商船,武力微弱。德雷克也只是副职司令,一个出身贵族的指挥官被认为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埃芬汉的海军上将霍华德勋爵全权总领舰队。两军交锋多次,期间英格兰小分队试图远距离炮轰敌方,但收效甚微。波特兰岛(theIsleofPortland)战役中,英格兰采用“拔毛”(featherplucking)战术,但并未奏效。此后,英格兰舰队分为四小分队,准备更猛烈地进攻。两艘西班牙战船被俘,却只是因为它们自己撞到了一起。在进入海峡一周后,西班牙人停在了格拉沃利讷(Gravelines),英格兰准备了火炮船予以应对。火炮船并不总是最理想的武器,但此时西班牙船只已经抛锚在岸边动弹不得,而且西班牙士兵对于3年前荷兰人在安特卫普使用的爆炸船还心有余悸。最终,无敌舰队的队形被打散了。英格兰船得以近身用短程炮轰击敌军。西班牙人原以为船侧发射炮弹是一次性的,开火后要从船外侧填弹,所以攻击完成必须要撤离战场进行填弹,但英军的填弹技术显然要比敌军预计的好得多。西班牙军队放弃了与帕尔马军队(Parma)会师的希望,准备打道回府。航行到苏格兰北部地区时,又遭遇风暴,战舰多数被毁。格拉沃利讷战役结束一周后,伊丽莎白女王在泰晤士河畔的蒂尔伯里(Tilbury)对她的士兵讲话,这段话几乎就是她传奇一生的注解:“我知道身为女人,我身躯单薄脆弱,但我怀揣一个国王、一个合格的英格兰国王的雄心壮志:任何胆敢犯我疆域者,不管是帕尔马、西班牙,还是其他任何欧洲国家,必将闻风丧胆。”

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为此,人们11月在圣保罗大教堂举行盛大的庆功仪式。教堂里欢庆的钟声响彻全国,而历史也将铭记此刻。在这离大陆不远的小岛之上,女王统治的不过是一半方土,外有世仇环伺,内有贼臣乖张。对于西班牙来说,英格兰不过是异教徒和海盗之国,然而正是这不起眼的小岛国挑战并战胜了西班牙这一最强大的世界帝国。这场胜利确保了英格兰的独立,也为伊丽莎白温和宗教政策下的新教指了条活路,而新教在日后成了英格兰文化的要素,甚至成了不列颠的特性所在。

1588年英格兰战胜西班牙舰队并不能完全归功于英格兰士兵的勇猛,天时同样重要,但这并不影响新教徒对胜利的认知。这恰恰证明了上帝是站在他们一边的,勋章上也刻下了神佑的字句:“上帝的风将敌军吹散。”然而,德雷克知道他的远程策略并不如他所预期的那样成功,甚至可以说是失败的。“若不是我极力表现、从善如流,定将说服自己向主坦诚我的罪过。”6重型炮在海战中的运用确实是英格兰人的贡献,它也为日后的不列颠开辟了致富之路。火炮武装下的英格兰战舰只有在水雷、鱼雷、潜水艇和飞机的威胁后,才开始显现颓势——而这已是3个世纪以后的事了。

胜利并不是战争的终结。到1588年底,海军人员配备上的缺陷开始显现。其实这种缺陷在1587年就已经初现端倪,当时“金狮”号(GoldenLion)的海员叛变并抗议道:“我们被迫为陛下缴纳津贴,却不受重视;您未以人道相待,却视我们为猪狗。”7到1588年,虽然霍华德勋爵对他的士兵赞赏有加,却也承认:“他们为女王殿下甘洒热血,却鲜见肉糜,确有不公。”8到8月时,军饷供给极端紧缺,据霍华德说,

疾病和死亡开始在军营里急速蔓延,在马盖特(Margate),我们的病员无人收留,死于街巷,情境凄凉……看样子传染很可能遍及整个军队,因为船员出海时间太长,而换洗的衣服太少,也没有地方提供衣服,即使有,他们也没钱购买,因为有些人,应该说是大多数人已经出海8个月之久……我敬爱的陛下啊,请尽快让您的船员们休息,同时出钱为他们治疗吧……9

除了疾病,由于饷银的拖欠,不满情绪也开始在船员间蔓延。女王的国库压力过大。修道院的财富被劫掠耗尽后,都铎王朝还没能找到新的财源,能够在支撑一场持久苦战的同时去支付船员的薪饷。

上图选自霍华德勋爵所记录的一系列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入侵计划图,此图展现了这一战役的两个阶段。在图左侧,英军追击无敌舰队,并俘获了“圣萨尔瓦多”号(SanSalvador)。在图右侧,是发生在波特兰的那场规模宏大、难分胜负的战斗。(国家海事博物馆,F8043)

这场战争确实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伊丽莎白女王15年后薨逝才告终结。一年年军队出征,而士兵的质量和斗志却是每况愈下。这首先带来的影响就是最优秀的海员被警告要避免被皇家征召——这一警告被铭记了数百年之久。一个世纪后,沃尔特·罗利(SirWalterRaleigh)写道:“大多数时候,他们极不情愿登上国王的战舰,因为此处的生活堪比奴隶,他们必须忍受贫穷和饥饿;而商船的境况却恰恰相反。”10此外,由于被控腐败,征兵系统开始崩塌。据罗利所言,“在为皇家舰队召募和强征足够的水手这件事上,要么官员渎职,要么贿赂盛行;否则国王的船员不会质量最差……水手间开始流传一句谚语,那就是征兵大臣总是将最能干的人留作私用。”11

而在已经入伍的水手中,伺机离队的也不在少数。1602年,威廉姆·蒙森(WilliamMonson)抱怨道:“在回国途中叛逃的士兵人数多到让人难以置信,更难以报告长官。”12他提议采取防范措施,并写信给“所有征召水手的市政首脑,如果他们发现有非经允许就离队归乡的船员,要立刻将其逮捕,送往监狱,依法处置”。而皇家命令更为严苛,适用对象也更为广泛。1599年,16到60岁的成年男子,而不是18到50岁,都是被征召的对象,“为确保他们前往查塔姆(Chatham),违令的代价胜于丧生之痛”,每一个海军中将都需“任命一可信、谨慎之人与他们同行,以促其快速到位,确保无人叛逃”13。

一旦人们开始丧失信心,便会有越来越多的识字之人投身书本以求慰藉。理查德·哈克鲁伊特(RichardHakluyt)首先于1589年出版了他的《航海要义》(PrincipalNavigations)、《航行》(Voyages)、《大英民族的交通和发现》(TraffiquesandDiscoveriesoftheEnglishNation),而后又于1598到1600年间出版了更为翔实的三卷版。弗朗西斯·沃辛汉爵士(SirFrancisWalsingham)在国务卿的支持下,编辑了大量的探险故事,其中他大肆宣扬英格兰人在海洋和陆地上的英勇,丝毫未提及法兰西或者西班牙对这世界的贡献。严格说来,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并不是什么探险之旅,却也被编进了第二版故事集中。很快,英格兰掀起了第一个出版热潮,在很长时间中激发了人们的爱国热情,而此时英格兰真正的海军力量还远不是赞歌中那般无往不胜的英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