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是安陆第一次把孟书容抱进自己的怀里,那个淡的像是清水一样的人,揪着她的衣服哭得压抑。
孟书容没有说过,但是安陆知道,她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下几滴眼泪,从来不会发出一点声音,她也曾在半夜惊醒,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失眠整夜。她知道,那伤疤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如今,又被那群闲人揭开。
安陆从来都没有切身体会过那种窒息的绝望,可是她却也曾站在悬崖边上,由着深渊下面无数双手扯着她而无能为力,在无数的拉力中,是孟书容伸手推了她一把。她接触过的仅仅是绝望的一角而已,可是在日后想到那件事时就会浑身发冷,而孟书容所承受的,是她不能想象的。
无论是在护林站里,还是在盛乐的营地中,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过那件事。当时她想的是什么呢,是好好照顾孟书容,不再让她遇见那样的事。孟书容不提,那她就配合着她,一起忘掉那件事。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哪儿有这么简单。车祸还会在身上留下疤痕,更不必说孟书容受过的伤害了。孟书容会排斥身边的男性,会不安会害怕,她相信的人好像就只有那么几个,却从来也不会向她们吐露心声。
久而久之,那些伤痛好像不复存在了,连安陆都相信了,她看着孟书容脸上渐渐多起来的笑容,心里也跟着放松下来。可是孟书容骗过了安陆,却没能骗过她自己,当就伤疤再次被揭开之后,所有的伪装也跟着被揭了下来。
安陆抱着怀里骨瘦如柴的躯体,想象着孟书容所经历的那些痛苦,她想不出来,可是她的心却跟着抽痛起来。她不知道,农业园里的那些人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说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话,她只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告诉孟书容,她在。
那天晚上,孟书容是在她怀里睡着的。晚饭时用过的餐具没人收拾,还摆在餐桌上面。当孟书容再醒过来时,看见那些碗筷,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昨晚她只顾着一个人哭泣,没有细想什么,最后也是流着泪睡过去的。如今,哭够了,又醒了,她突然就想起了安陆的那一句“喜欢”。
恰逢洗漱好的安陆从卫生间走出来,她看着怔愣在那里的孟书容,心里也咯噔一下,她快走两步,停在孟书容身边,却在看见往常苍白的脸色上沾染了一些微红时,咽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安慰的话。
安陆结巴道:“书、书容姐姐,你,你,呃……”
话还没问完,孟书容就拢了拢头发,快速说了句“快去换衣服吧”,就端着碗筷走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有洗碗的声音传了出来。安陆舔了舔嘴唇,撩了下因为洗脸而被水沾湿的刘海,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
正忙着洗碗的孟书容也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碗筷上,她不是没有看见安陆瞬间失落的表情,只是她不敢提那句喜欢。就像当初在营地的大棚里那样,她想,一直待在安陆身边就好了。
两个人就像往常一样,一起坐车去了农业园。探究的视线更明显了,可是安陆牢牢地牵住孟书容的手,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瞪得对面的人匆忙低下头,快步走远。只有极个别的人,像是昨天的那几位大妈一样,脸上的嫌弃毫不掩饰。面对这种人,安陆只能无视,她倒是想冲上去好好理论理论,可是手里软软凉凉的触感却牵制住了她。
孟书容一直低着头,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上。敏感如她,自然能感知到那些并非善意的视线,只是,就像安陆说的那样,不是她的错,她应该,试着在这些人面前抬起头来。
他们知道了她的过去,可那不是她的耻辱。
当孟书容抬起头的时候,安陆像是得到心灵感应一般,扭过头正好看见了孟书容沐浴在阳光中的侧脸。怒目而视的她瞬间像是被融化了一样,嘴角也弯了起来。
两个人走进大棚时,吴伯已经在那里了,他看着两个人牵着手走进来,视线在落到孟书容的脸上时,眼角的皱纹好像都带了些笑意。
“来了?”吴伯笑道:“今天活儿可有点多啊,有咱们忙的了。”
安陆摆摆手:“再多的活儿我也干过,吴伯放心,你和书容姐姐歇着就好了,放着我来!”
她好像“大义凛然”的样子,逗得吴伯哈哈大笑,而被她牵着的人,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也低下了头弯起了嘴角。
不过,这活儿到底也没让安陆一个人做了,她刚拿起锄头没一会儿,大棚里就来了几个人。
“安陆!书容姐,好久不见!”第一个探头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许嘉雨。
安陆闻声直起身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圆:“嘉雨!!你好了?!”
手里的锄头都没有放下,安陆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许嘉雨,脸上的兴奋淋漓尽致。被她盯着的许嘉雨也好像是受到了影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嘴角的笑容更大了:“对啊,全好了!”
当初,她被送回基地城的时候,心里早就不抱一点希望了,没想到回来之后,负责她的医生一看,立刻有个方案。也幸好盛乐营地里有那些医疗设备和三个水平高的医生,这才救得及时。
“听说你和书容姐回来的时候,我就想着来看你们了,”许嘉雨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说:“祁雅一直抽不开身来,所以我们今天就先来看看。”
安陆了然,祁雅跟着杨逸安进了军队,自然要忙一些。跟着许嘉雨一起过来的,都是营地里稍微熟一些的朋友,几个人打过招呼之后,二话没说就把吴伯和孟书容替了下来。
孟书容站在一边,有些无奈,可是脸上的笑意还是加深了。安陆就该这样的,和同龄人在一起,无忧无虑地笑着。
中午的时候,几个人没有走,他们来的时候,从外面买了饭过来,保温盒装着,想和安陆她们一起吃个午餐。可是大棚里面没有足够大的能坐下七八个人的桌子,他们索性跟着一起去了农业园的食堂。
用用桌子而已,又不吃里面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巧了还是怎样,一行人碰见了一个熟人,李偲,和许嘉雨她们一样,曾经也在声乐的营地里,是一个团队的人。安陆和孟书容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天也没碰见他,如今再看见他时,他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和她们一样的工作服。
没等安陆说些什么,许嘉雨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直接略过了他,一句话都没说。
安陆心里惊了一下,她记得,许嘉雨人缘好得很,和营地里每个人都能玩到一起,不过,看这样子,她像是讨厌李偲似的。更让安陆意外的是,和许嘉雨一起来的几个人都面露不满,没有说话,直接拉着安陆和孟书容往前走。
安陆余光瞥见那个人低着头走远了,压下了心里的好奇。
就像是昨天一样,她们刚走进食堂就吸引了一圈的目光,仿佛明星出场时的那样,但是她们面对的不是欣喜的惊呼。
今天引来的目光更多了,因为她们身边多了那么几个生面孔。
“咱们就坐那边吧,”许嘉雨提议到,她指了指一个角落,又说:“我去找工作人员说一声。”
她们毕竟是这个农业园的外来人员,现在的情况又和以前不太一样,所以还是要知会一声。索性食堂的负责人好说话得很,见他们自己带了饭,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当初经过了那一番动荡,濮安城里还开着的小店已经少了一大批,和食堂的大锅菜相比,许嘉雨她们带来的饭菜要精致得多。她们还带了餐具过来,说吃完了之后各自再带回去,自己刷一刷就好了。
安陆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个小白碗,碗沿上印着一个小小的猪头。
“书容姐你多吃点啊,好几个月没见,我觉得你又瘦了。”许嘉雨一边扒拉着饭,一边说到。
孟书容应着,却不知道饭桌下,许嘉雨的脚尖儿轻轻地碰了碰安陆的腿。
安陆惊了一下,抬眼看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许嘉雨像是眼睛抽筋了似的,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菜,一会儿又瞥向孟书容。安陆还没有反应,自己的手就有了动作。
她夹了一块儿肉放进孟书容的碗里,说道:“嘉雨说得对,你得多吃点儿。”
安陆说完,就察觉到了几股视线,看过去,对面的那几个人忍着笑,脸上满满的全是八卦。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的,安陆耳尖红了红,挨个瞪了回去,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别说他们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的那种保护欲是什么时候变了样儿。保护还在,但是喜欢却占了上风。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到孟书容,她低着头看着碗里的肉,突然想起来她们到这农业园第一天的时候,她夹到安陆碗里的那块儿翅根。如果她再把这块肉夹给安陆,安陆肯定不会像当时的她那样,闷声不响地吃掉,她猜,安陆会夹更多的肉给她。
这就是她和安陆的区别。
她们这一桌实在是引人注目,在千篇一律的工作服里夹杂着几个五彩斑斓的颜色,扎眼得很。等所有人都吃好了,起来收拾了桌子准备走的时候,好事的人又来了。
许嘉雨在被人抓住胳膊之后,才回了头。她脸上带着一点不耐烦,但是看着一脸憨厚的阿姨,许嘉雨舔了舔唇,礼貌地开口道:“阿姨,您有事?”
“小姑娘,你认识那两个人吗?”那位阿姨压低声音说着,眼神时不时地瞥向已经看过来的安陆和孟书容她们。见许嘉雨点了头之后,她的脸上挂满了担忧,声音也跟着惆怅起来,她先是叹了一口气,才说道:“你知道那个人的事吧,她被人给……唉,小姑娘,我看你眉清目秀的,一定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劝劝她,带着她妹妹离开这儿吧,去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找个男人嫁了。咱们这儿的人都已经知道啦,唉,名声毁了,还出来抛头露……”
“你名声才毁了呢!”
那位阿姨的话还没说完,许嘉雨就嚷了起来,刚刚挤出来的礼貌在一瞬间被抛到脑后。她看着那位阿姨身后眼巴巴地看过来的一群人,明白了,这是被推出来的代表。
许嘉雨提高了声音:“这位阿姨,您贵庚啊?”
“六十三……”那阿姨刚回过神儿,一听到许嘉雨的话,就下意识地答到。
“六十三啊,孔老夫子说六十而耳顺,我看您啊还不够这个境界。”许嘉雨话音一转,继续道:“而且您上了年纪,就应该在家里含饴弄孙,怎么跑到农业园来,做这些苦活,是不是你家孩子不孝顺?”
那阿姨脸色一变,装出来的慈眉善目瞬间变成了尖酸刻薄相,她张着嘴,可是还没说什么,就被许嘉雨打断了。“还有那位阿姨,您这工作服怎么这样穿啊,多不规范啊!”许嘉雨脸上惊疑的表情活灵活现,仿佛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您赶快去整理整理吧,这像什么样子啊?!”
“哎哟那位大爷,您家孙子上学了吗?城内的学校刚恢复,肯定不能顾及到所有孩子,我劝您可别在这儿看戏了,快去张罗一下吧!不然晚了可有您后悔的!”
许嘉雨就像是在大院里和一群大爷大妈聊天儿一样,面对着食堂的一众大爷大妈侃侃而谈,任谁都插不进去话。偏偏除了最开始的那位阿姨,后面她也没指名道姓,随便看着一个方向叨叨两句,让那群人觉得每句话都是在说自己,又不像是在说自己。一个个儿,只能被气得满脸通红。
不仅是她,和她一起来的那几个年轻人一个个地也都下了场。他们脑子活,嘴巴又好使,就连安陆听了都一愣一愣的。
等这场单方压制结束之后,许嘉雨面露悔恨,小声嘟囔道:“小的时候我奶奶告诉我,乱嚼舌根是要被打进拔舌地狱的。我刚说了那么多,啧,唉……”
本就没人说话,就算她是自己嘟囔着,这句话还是清晰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边。年轻人们憋着笑,可是那群大爷大妈们都愣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之后,许嘉雨一群人早已扬长而去。
看热闹的没了热闹可看,全都散了场,可是这农业园的氛围好像有了什么改变。
从食堂出来之后,安陆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落在许嘉雨眼里,逗得她直笑。不过她正了正脸色,看向孟书容,开口道:“书容姐,我们……”
“你们知道了吧。”
孟书容肯定的语气中没有一点不满,她面色平静,在许嘉雨看来,就像是一个没了感情,不知疼痛的木头人似的。但是,许嘉雨却点了点头,而后郑重地说道:“书容姐,我们永远站在你这边。”
“你们是怎么……”一旁的安陆插嘴到,在食堂的时候她就开始好奇了,许嘉雨她们这是有备而来。
“李偲说的,我们几个昨天在街上碰到了李偲,他跟个长舌妇似的,在那儿评头论足。我们先把他骂了一顿,又觉得你们现在在这里……”许嘉雨的表情有些不屑,“杨老大之前给了我你们的住址,我本来打算你们轮休的时候去看你和书容姐,不想来打扰到你们工作。但是我看李偲的反应,就,就很气,这边大爷大妈又多,他们又喜欢管天管地的,我们担心你们受委屈,所以今天就过来了。”
她说完,又哼了一声,继续道:“他们果然爱管闲事,一个个的,自己思想封建不说,还想让别人跟着他们一起……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以牙还牙!”
一旁的几个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吐槽着,咬牙切齿的表情落在安陆眼里,她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她一边应和着,一边偷偷地看了一眼孟书容,对方还是那一副浅笑的模样,可是安陆总觉得,那双眼睛里的光更多了。
等一群人说完了之后,孟书容才开了口:“谢谢你们。”
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在许嘉雨他们听来,却觉得心里突然就重了起来。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种感觉,这是他们应该做的,这也是这个社会本该有的面貌,无论是他们还是这个社会,都不该承这一声“谢谢”。
许嘉雨走之前,把安陆叫了出去。
“你和书容姐在一起了吗?”许嘉雨开门见山,一句话问的安陆满脸涨红。不过她倒也没有别扭,红着脸,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嘉雨瞥了她一眼,嫌弃道:“你表现太明显了,但凡是个有眼力见儿的,都能看出来。”她听了听,看了眼不远处站着等她的那一群人,才又说道:“你们还没在一起,你不会是不好意思表白吧?”
“当然不是。”安陆鼓着脸,把昨天的事轻描淡写地讲了一遍,又道:“我说了我喜欢她,书容姐姐不会以为我是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的吧?”
“不会吧,我觉得书容姐是不好意思,你主动点儿啊。而且你这个表白太仓促了,一点儿准备都没有,直接来了句喜欢,都没有仪式感,”许嘉雨有些恨铁不成钢,“还有啊,你还叫姐姐呢,你这是想做书容姐一辈子的妹妹?”
安陆猛地摇头:“怎么可能?!”
她声音有些大了,自己也愣了下,随即又压低声音道:“我习惯了……你,你的意思是说,我准备好了再表白一次?”
“对啊,你没见电视剧里演的啊,就算不是求婚,表白也得有点儿仪式感吧。”
“也是。”
许嘉雨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手机号咱们都存好了,有事儿了你就给我打电话。但是给书容姐表白这事儿,我觉得你得自己想。”
“嗯,我知道。”
“还有啊,虽然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但是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很难走出来。我们只是来给你们撑个场子,不过书容姐那里,还得靠她自己。你多陪陪她,陪她走出来。还有那个刚子,我打听过了,他没犯事儿,不能直接弄走,不过农业园这边也有我们认识的人,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他们会护着你和书容姐,我以后有空了也常来看看。”
听许嘉雨说完,安陆有些哽咽:“我知道了,谢谢你嘉雨。”
“谢我干嘛,大家都是朋友,我等着你和书容姐在一起了之后,请大家吃脱单饭。”
“脱单饭”这个词,安陆在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听到过,如今再听见这个词,她觉得自己仿佛突然就和以前的生活接上了轨。
“好,我会加油的。”
把许嘉雨她们送走之后,安陆在大棚外面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掀开厚实的帘子走了进去。孟书容正拿着小铲子,见她进来之后,仔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吴伯一直坐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孩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都带了些苍凉。
许嘉雨说的事情,安陆一直都放在心上,只是现在不比当初,既不像上学的时候可以网购到需要的东西,也不像在护林站时可以去山里找一找。她们一直过着这样单调枯燥的生活,而在这样的生活中,制造浪漫很容易,也很困难。
在许嘉雨他们来过之后,农业园里的气氛就有些变了。一些年轻人本来懒得搭理这件事,一夜之间忽然就像是“许嘉雨”上身似的,伶牙俐齿。他们往常也忍着那群大爷大妈的唠叨,在见识了许嘉雨的操作之后,一个个有样学样,气得那些爱管闲事的人说不出话来。而年轻稍长一些的,有吴伯从中周旋,大部分人也变了态度,只剩下一些硬疙瘩,拖着陈旧的思想,在农业园里怼天怼地,却怼不出一点火花。
而刚子就像是隐身了一样,他在着农业园中的声誉本就不是很好,如今许嘉雨一闹,农业园的人更不会正眼瞧他,兴风作浪的心思再多,也斗不过安陆和孟书容背后的那群力量者。
他掀起来的这件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很少有人再谈起了,越来越多的人站在孟书容和安陆这边,孟书容眼中的光好像也越来越亮。可是安陆还是没能想出来,到底怎样浪漫地表白。
安陆拿着一根那根胡萝卜,右手的小刀轻巧地在上面雕着。她小时候和她爷爷学过,但是只学了些皮毛,能雕成小兔子之后就沾沾自喜了,再也没能往下学。安陆心想,如果她当时好好学了,现在是不是就能雕一朵玫瑰花出来……
孟书容端着饭菜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掌心捧着两个小小的红色的兔子,没有走近看,她都觉得可爱极了。刚刚安陆从厨房拿出去的胡萝卜已经不见了踪影,孟书容看着那一大一小的两只兔子,笑道:“你还学过这个啊。”
“嗯,”安陆舔了舔嘴唇,突然伸手把那只小一点的递给了孟书容,“书容姐姐,你尝一尝。”
小兔子已经递到了孟书容的嘴边,她才见看清着还有些粗糙的小兔子,不过是个兔子形状罢了,可是听到安陆让她尝一尝的话时,却没法儿狠心下口。“你好不容易雕成的,我……”
安陆没说什么,但是脸上满是坚持,仿佛孟书容不吃她就要闹了似的。孟书容见她这样,不得不听了话。胡萝卜雕成的小兔子,自然是胡萝卜的味道,可是孟书容却觉得好像是吃到了蘸了蜜的胡萝卜,甜的不成样子。
她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毕竟是安陆一刀一刀雕出来,可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被安陆的一句话堵住了嘴。
“小兔子是我,你吃了小兔子,我就住进你的心里了。”
安陆说完,在孟书容看不见的角度红了耳根,但是她神情不变,拿起那只稍微大一点儿的兔子,咬了一口。什么话都没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孟书容,不言而喻。
孟书容的脸上早就红的不成样子了,她半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这么久,她以为安陆不会再提起那句喜欢了。她也不会提起,可是安于现状的她,如今就像是被扔进了火炉中,被烘得全身发烫。
“书容姐姐,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安陆咽下嘴里的胡萝卜,站起来平视着孟书容的眼睛,说道:“是想要吻你、碰你的那种喜欢。我知道,你还在害怕,我也害怕。”
她有些语无伦次,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似的。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握在掌心的那双皙白的手,喉咙吞咽了下,才继续道:“当初是你保护了我,你是我的太阳,可是我不想一直待在你的身后,我也想成为你的太阳,我想陪着你,护着你。如果,如果你觉得我不够强大,那我们互相保护好不好,我们互相支撑,互相陪着对方。但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安陆说完之后,突然就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她说出来了,她把心里想的,全都说出来了。没有提前组织语言,没有鲜花蜡烛,安陆只把两个粗糙的胡萝卜兔子和她自己捧到了孟书容面前。她等不及了,什么浪漫、仪式感,全都被她抛到了脑后,安陆拉着孟书容的手,又抬起头来,看着孟书容,说道:“我会努力变强的,所以,所以,书容,你也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手心里已经出了汗,安陆觉得自己头皮发麻,整个人被钉在了地板上。除了心跳声和吞咽声,她好像已经不能听到一点声音。但是下一秒她听到了,她听到孟书容说,不用努力了。
“不用努力了,”声音还有些哽咽,孟书容看着面前手足无措的小姑娘,终于露出来毫无保留的一抹笑容来,“你已经是我的太阳了。”
孟书容对着安陆,永远都说不出拒绝的话。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她永远都拒绝不了自己的心。
外面的天是黑的,可是她们两个终究等来了自己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