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黄栌雪所在工作室的助理直接叫出来，“雪姐，不行！”
作为知名主播，黄栌雪有一部专门用来进行直播的手机——当然不是她现在和燕慧云联络的这部——就在她助理这里。
助理约莫在半天前赶来医院的，但之前黄栌雪没有苏醒时，她没能被允许进入，只能在外面急的团团转，被工作室老板老板娘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
等黄栌雪苏醒，她依然没能被允许探望，不过好歹得到了口头上的通知。
至少醒来就是好的，黄栌雪现在是他们整个工作室最大的一株摇钱树，就算倒下也不能以这种方式倒下。
松了一口气的这个主播工作室，开始合计如何在接下来将利益最大化。
没想到，还没合计出来，就听说黄栌雪要直播。
她说要直播痛骂那些在这个时候传星鲸谣言的人，号召大家上线。
……这不是要和人民群众对着干吗？！
但黄栌雪没有理她。
个头矮小，外表完全看不出其彪悍的女主播伸出手，道：“手机给我。”
“不是雪姐！”助理喊道，“就算星鲸公司自己也在要求玩家不要上线呢！如果他们需要人上线，自己就能吆喝，哪里需要你帮忙了？现在网络上群情奋勇，只要给星鲸说好话就会挨骂的！”
对外空间的恐惧，对外星人的排斥，这是人性的本能，不可能消失。
之前这些只是被各国官方的宣传攻势给压了下去，被近在眼前的利益迷住，一时想不起来。但只要星鲸稍微露出破绽，就会导致眼下的局面。
营销号发的那些文章可笑吗？可笑。
公众号里的那些标题失智吗？失智。
但爆发的情绪就像洪流，夹裹着所有人失去理智。这几十个小时里，所有帮星鲸说话的人，都被喷了个狗血淋头。
助理劝道：“雪姐，这个时候真的不能强出头！”
黄栌雪低头与通讯视频上的燕慧云对视一眼。
燕慧云不知道她想看什么，几秒的网络延迟后，下意识露出一个微笑。
黄栌雪于是也微笑起来。
她转头对助理道：“那你走吧。”
助理握紧了那部直播用手机，不敢相信黄栌雪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但黄栌雪既然这么说，她当然也不敢留在这里，免得黄栌雪改变主意，又想要手机了。
助理对病房里那些一看就不普通的人点头，赶紧跑了，出去后还没关门，病房里就听到她打电话给工作室老板的声音。
同工作室老板一通汇报，又被骂了好几句，得到看住黄栌雪的任务，她这才得以挂断。
不想，挂断后查看手机消息，立刻就看到了一条推送。
【您关注的主播“小雪正在下”开始直播啦。】
助理：“？？？”
她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她这里的直播手机。
……怎么回事？
等等，对了，雪姐平时用的手机上，也可以下直播软件的！
***
小雪正在下开始直播不过几分钟，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已经近三万。
出乎意料地，守在她旁边的官方人员没有提保密要求，恐怕，在她说要直播时，上面就已经有人商议好了对策，于是放任她行动了。
刚开始直播，她只报了声平安，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观众们的问题。
等十分钟，直播间观众已经近三十万，并且在迅速爬升。
黄栌雪停下和熟人们的聊天，正起颜色。
“好，现在正式开始，”她道，“大家好，我是小雪正在下，非常感谢这两天大家的关心，我现在开直播，是想告诉大家，我进入虚空之暗后……”
***
夏炯刚把直播打开，就听到这一句。
他眸光闪烁，捏着下巴听着。
在他旁边，其他人讨论着：
“重点就是虚空之暗深处里那一道白光了吧，看到后就被强迫接收信息，这个原理到底是什么？”
“黄小姐苏醒后给出的解读只有两个词，‘爆炸’和‘光’。”
“总不可能是宇宙大爆炸留下来的残留信息。”
“以我们目前对宇宙大爆炸模型推断出的扩张速度而言，三万诸天所在虚空的规模太小了啊。”
“没错，宇宙的扩张超越光速。三万诸天所在的虚空却是一个有底端有顶部的具体有限空间。”
“正因为它有底端有顶部，它的规则就和我们宇宙不同。以我们宇宙的大爆炸理论来推断三万诸天所在的虚空，不合理。”
“重点是，大劫到底是——”
专家们的争吵，成为了青华山朴阳峰鸿雁金钟塔里的背景音。
同时，更多专家围在杜渐身边。
杜渐和普通玩家的交流更多，至于这些神色略显疯狂的研究者们，但喜欢拉着家学渊源的张防微，探讨那些玄之又玄的理论。
被这些研究者们团团围住，杜渐还是第一次遭遇，可她没工夫为此感到尴尬，此时最重要的，是远在玉皇界的杜少白。
“阿姊，我还好。”
杜少白说。
杜渐没有说话，倒是杜少白扫了一圈她周围眼睛发亮看着他的人，语气更加轻松，继续说：
“和一开始想的不一样，周烨赫说虚日是能离开这里的通道，我还当虚日是个洞或者什么，没想到在这个距离看，更像是球，周围环绕光带，中间还环着一条长带。”
杜渐周围的研究者们一阵激动。
“是的是的！在某个距离上看，黑洞看上去确实会更像球体，它周围环绕的光带和位于赤道上的薄环，是在吸积盘在引力透镜扭曲后的成像！目前的理论推断黑洞吸积盘是黑洞撕裂的恒星，恒星的气体被黑洞捕获，就会在黑洞周围形成这样明亮的吸积盘！①”
“吸积盘温度会很高。”
“请问能再给我们一张图像吗？”
“这个距离下，你们有什么感觉？”
杜少白自无不可，以他身上常见的那种乖顺姿态，一一将他能看到的，对来自蔚蓝星的研究者们讲解起来。
他的态度也很明显，他希望能讨好此刻出现在杜渐周围的所有人，以期在他离开后，这些人愿意照顾他阿姊。
杜少白人坐在玉皇界的鸿雁金钟塔里，在这个逃脱大劫的关键时刻，没有人愿意到这个地方来，先生的死亡不知道被发现没有，至少躲在这里，可以减少他被发现的几率。
所以他坐在塔里没有动，却用了术法，截留下一段影像。
道童把影像放出来时，附近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确实是一个巨大到令人恐惧的天体，内部毫无光亮的漆黑总叫人觉得它是否和虚空之暗深处有什么对应的联系。它让人不敢直视，却又让人在目睹到它的一瞬间就陷入震撼，无法移开目光。
玉皇界正笔直向其行驶过去，以杜少白的第一视角看，那名为吸积盘的光带看上去并不匀称，它的左侧蓝而明亮，右侧红而黯淡②，流动的速度连视网膜上的残影都反应不过来。
但大家依然忍不住流下泪水，仿佛正在靠近深渊。
研究者们捂着心脏说：
“是多普勒频移效果！”
“我一直觉得我们能看到这么清晰的黑洞图像，至少要等一个世纪后，天啊……”
“糟糕，我心跳太快，头盔要踢我下线，大家等——”
有个人化为白光消失了。
杜渐嘴角抽了抽。
余光一直盯着她的杜少白便忍不住笑出来。
下一刻看到杜渐捋直了嘴角，道童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阿姊，”他忍不住道，“我真的没事。”
“……你回来了才叫没事。”杜渐说。
“……”杜少白转移话题，道，“等到越过虚日，逃离大劫，如果玉皇界没出什么事，圣人一定会把大家都带过来的，我相信圣人能做到。到时候，我们都越过虚日了，我一定会来找阿姊。”
“如果，”杜渐一字一顿问，“玉皇界没能成功越过虚日呢？”
从虚日离开这片注定被大劫毁灭的虚空，是如今唯一的生路。但如果就连这条生路实际也是死路，那三万诸天再挣扎，也是无用。
故而，哪怕对周烨赫有再多的恨，此刻三万诸天中，也很少有人说，若周烨赫失败，那要如何。
杜少白也说不出。
杜渐说：“你回来。”
杜少白道：“嗯，如果玉皇界失败了，那阿姊你要记得……”
他顿了顿，道：“人，得为自己而活。”
杜渐，能懂点事后为照顾好家里而活，流浪时是为弟弟而活，开始修行后为弟弟和仙门而活。
如果玉皇界没有成功，杜少白必然无法幸免，如果结局是这样，杜少白唯一的希望就是，杜渐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
但杜渐听到这样的话，反而以饱含怒火的眼神死死瞪他。
少女心中的火焰只有她弟弟注意到了，研究者们沉浸在第一手资料里不可自拔。
“这个距离下，玉皇界的时间应该已经比我们慢了几十倍。”
“但视频交流却毫无延迟！”
“黑洞附近时间的扭曲是引力导致的，按理说无可避免，比引力更高，除非是高维……”
“但掌握高维技术，三万诸天又怎么会是这个结局？！”
他们争论不休，直到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鸣。
是从视频通话对面，从杜少白那边传来的。
所有人一起望过去，就连杜少白也在向外面望。
唯有杜渐还在死死瞪着杜少白，所以她第一个注意到，不知为何，杜少白像陷入了粘稠的液体中，向外望的动作，忽而变得十分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