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
芥川龙之介跟着杰森避开摄像头, 走了“超英式”路线，从案发大厦的某一层荡到了隔壁大楼天台。
这栋楼比较高一些，能远远地看见隔壁楼顶，警察们有些正在收押或昏迷或被捆着的匪徒, 有些在收缴冒着缕缕黑烟的直升飞机。
芥川一看就明白了, 不是因为他的临时计划起效, 屏蔽了增援频道才让事情这么顺利。
他以为屋内没法发出求救信号, 破坏他们的木仓支让他们无法用热武器制造动静引来支援。
现在回想起来, 简直漏洞百出。
是啊, 经验丰富的罪犯应该会有固定的通报时间, 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这么久没有人来查探情况, 是因为……有人帮他切断了支援。
在他完全没意识到的情况下, 他拥有了强大的后盾。
不然，不会只有两个人闯进来。只两个人，他就险些没命。
他……并没有合格。
“在下……”芥川龙之介垂着头, 宽大的兜帽遮掩了他的表情，“对不起, 又让您失望了。”
“我说了，回家再谈。”杰森说完就拿出钩爪木仓往天空射.出了爪子。
空无一物的天空显形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入口, 杰森顺着木仓绳升了上去。
芥川握紧了一下拳, 也拿出道具跟着一跃而入。
“坐稳了。”杰森听到底部舱门自动合拢, 开启了手动模式，疾驰离开了这片天空。
小型战斗机内部充斥着金属般的冷意, 空气中的氛围好像凝滞住了。
芥川盯着杰森的背影, 熟悉的可靠与强大, 仿佛一座越不过的山，丝毫看不出这个人在几个小时前还是重伤的脆弱模样。
一个小型医疗箱从前面丢了过来, 芥川被打断了神游天外的思绪，手忙脚乱地接住。
“这个不用我教你怎么用吧？”
听不出对方是嘲讽还是平常的含义，芥川抿了下唇角，“……是。”
后面开始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杰森又把注意力回到了操纵盘和方向感上，用手动驾驶来转移自己的心神。
——为了平复这场战斗引发的嗜血欲.望。
刚醒来时，他的状态并不能说恢复了。但至少，表面上的那些修复完好了，不得不说氪星科技在治疗上，效率和质量方面都很高。
之前的时候，一直有母盒在帮他压制死而复生的代价，他以为他很好，他还是曾经的他。
事实上他错了。
他……没有平时世界成年的自己那样强大。
即使Jay是他的同位体，又如何呢？
也许他是杰森·陶德中最差劲的那一个。
自以为是。自命不凡。
没有出问题，只是他足够幸运罢了。
虽然“幸运”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就像个冷笑话，但……不是谁都能够死而复生的，对吧？
而因为母盒，他不仅没有被拉萨路池所改变，还带他去了平行世界的自己身边。
刚回到人间的不安与茫然很快就被Jay所抚平，对方像可靠的引导者一样，很快就帮助他适应了死后重生的世界。
教授他在布鲁斯那学不到的一切，也带他见识了更加广阔的世界，短暂地拥有了新的“家庭”，不再与孤独为伴。
一切都那么快乐，就像那件事从未发生过。
但这不是他的世界。而那也是属于Jay的家庭。
有一件事，他一直没有告诉Jay。
——他是他们中唯一的金发，他出生于马戏团家庭，他……比Jay更像是一个替代品。
在马戏团时，他向往着飞翔的格雷森，那个自由自在的迪克是他的偶像。
在外流浪时，罗宾迪克又是他梦寐以求、心之所向的人。*
那么当他在韦恩家无比接近迪克时，他想成为超越他的更好的助手。
不过，说不定Jay早就知道了，只是出于体贴自己没说而已。毕竟……就算有些方面差别再大，到底他们都是杰森·陶德，有些心情有些话语不用明说，彼此之间都明白。
所以，当他准备好了，不，是他自以为准备好了，他决定回去面对早该面对的一切时。
世界又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掉落到了陌生的多元宇宙，起码是没在了望塔的系统资料上存档过的异世界。
行，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Jay的家人，比扎罗和阿尔姐姐也经历过类似的意外，猝不及防地穿越未知，意外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于是，为了回家，他慢慢潜伏在这里，逐渐融入了这里，然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人。
而对于横滨，他也渐渐把她当做自己一部分的责任了。
跨越那条线没那么难，甚至是他在横滨杀人时，心中只有，那个渣滓是罪有应得。
在第一次芥川没有报备私自行动时，他想到了曾经那个年纪的自己，一样的固执。
不过当时他是全程监听状态，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所以没关系，就当是一场实战教学。
而在第二次……他看不见的时候，芥川再次违背了他的指示。
因此，他一醒过来就立马全副武装赶过去，确保这个孩子不会过早地结束这辈子。
未免那破池子对他影响太深，他没有带上任何杀伤力高的武器——在家人面前大开杀戒？那感觉绝对糟透了。
若是那样，他只是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而已，如何能成为一个合格可靠的引导者？
不过，也许是因为他觉得时间越来越紧迫，又或许是他真的变成了别的什么，他迫切地需要芥川尽快成长起来。
醒来的他觉得自己的状态不能再做罗宾了，他不想哪天控制不住自己……以罗宾的身份在无辜者面前杀人。
所以，在处理这帮恶徒时，他故意漏了两个杂鱼。
跟在这两个人身后时，面具下杰森的表情异常冷酷。
这孩子还是该吃些苦头，不要像过去的他那般，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可以单独面对强敌，为了证明自己而去送死。
以防芥川哪天在他看不见的角落，被撬棍打死，就让对方在他的眼前证明自己吧。
——‘向我证明你能保护自己。’
……
地点，罗宾洞。
“哥哥，你们回来了！”看到小型战斗机缓缓降落，小银连忙迎了上去。
“银，你先回去睡觉，替我看场子这么久了，你该好好休息了。”杰森上前揉了揉小银的头发，看起来并无异样。
手动驾驶战机确实有那么点作用，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来说不管几次都很酷，这帮助他舒缓了精神。
“哥哥他……”小银看了眼一旁努力减弱自己存在感的芥川，脚步有些迟疑。
“听话，乖女孩，”杰森推着她的背让她走上了台阶，然后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我保证他会没事的，一会我们都会去休息了。”
“嗯。”小银这下也不犹豫了，很快消失在基地里。
“接下来，说说你吧。”
芥川感到视线转移到他身上，被惊吓到一样倏地挺直了背。
“您说过，要慢一点……”
“嗯，还有呢？”
“在下没有达到您的期望，是个失败的废——”
“停停停，我不是让你说这个，”杰森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从没有夸过他吗？他有些头疼地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道，“来的路上没有复盘吗？”
“……？”芥川沉浸在自我否定的情绪中，一时没接上茬。
“这一路上你光用来发呆了吗？”杰森叹了口气，“每次行动结束后，你要学会总结思考，提前做好更充分的准备，避免下次再犯相同的错误。”
芥川倒是抓住了“下次”的字眼，僵直的背放松下来，不过还是紧张兮兮地嗫嚅道：“但在下打破了您的规矩。”
“我是说过一些‘规矩’。”
说实话，杰森自己就没怎么循规蹈矩过。至于蝙蝠侠？得了吧，他是不杀人，但他所触犯法律的规矩也不少。至于他自己的规矩？他可以给它定义得更活泛些。
看着脸上写满了紧张二字的芥川，杰森带着肯定的笑意道：“还记得吗？攻守兼备，你做到了。”
芥川的眼睛亮起来，杰森的意思是——？
“你合格了，龙之介。”
“在下可以成为您的助手了？”芥川感觉像是在做梦，轻飘飘地问道。
“助手？不。”杰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芥川被惊醒，梦醒的太快，他……
杰森转身离开，见此，芥川如坠冰窟。
“还不快跟上？”杰森回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芥川，这孩子未免也太敏感了吧。
芥川机械地跟上去，并不是说他失望什么，他也认为自己还应该再强大些才配成为杰森的助手，只是心情像过山车一样有些刺激……
杰森来到升级装备的工作室，带他走到了黑色不透明的圆柱前。
紧接着，圆柱黑色的遮板像两边打开，漏出了里面立在支架上的制服。
——是罗宾制服。
不过颜色和样式有些许不同。
主基调颜色还是黑色，只是锁边以及披风改成了灰色。
最特别的是披风，区别于罗宾差不多只盖过大.腿的长度，这件披风在展示台上长及战术靴的脚踝处。
看着芥川与披风同样颜色的眼睛，杰森右手心向上朝着制服的方向。
“它是你的了。”
‘所以杰森真正的意思是——？’
杰森看到芥川的身体开始晃动，以为又要做好准备接住他。
然而这次芥川立住了，不过表情非常严肃，像是接了什么要为全世界奉献的重大任务。
杰森扬了扬眉，向制服那边偏头示意道：“换上试试。”
芥川每一步跟标尺一样迈到了展示台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拿下了制服。
没一会，芥川就换好了。
在杰森眼里，芥川根本不像表面上那般平静，此刻的他像是被捏住后颈肉的猫崽一样呆。
“拎起披风转一圈给我看看。”杰森不怀好意道。
芥川肃着脸执行了命令，没看到杰森脸上看好戏的坏小子神态，也完全没意识到这样子像是小姑娘在试裙子。
“回神。”杰森在芥川眼前打了个响指。
芥川如梦初醒。
杰森上前拍着芥川的肩，郑重地盯着芥川灰色的眼眸。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罗宾了。”
——‘我的，罗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