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要守护的人

如果沈凉月的泪可以推给生理上的难受不适,那贺明风的泪又是为什么而落的呢?胸膛温暖、泪水滚烫,冷了的心能否因此回温?

背负着太多的旧伤沉疴,他们一时找不到答案,只有暂时保持着这种微妙的暧昧纠缠。沈凉月倚靠在贺明风怀里,迟到的怀抱让他感觉到难言的悲伤,但也带来了聊胜于无的安慰,可他很怕这一点点甜蜜和抚慰,最后又会变成为穿肠的毒药,用美好的假象把他诱回好不容易才挣脱的深渊。重建信任也许是一段情感关系里最艰难的事,若下定决心再试一次、就必须承担又被辜负的可能,在同一个地方第二次被抛弃的灰暗和绝望没有人想要尝试,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走出来。

“...我好多了,放开我吧。”沈凉月用手抹掉脸上的泪,两个人的热泪混在一起的感觉让他心神摇荡,他还没有足够的勇气直面这种动摇。

沈凉月的左手还勾着他的脖子,右手却在推开他,那只手撑在贺明风的心口上,慢慢用力把他越推越远。贺明风沉默地将他抱到后座的另一端,从躲开的手背、闪避颤抖的腰到现在的推拒,沈凉月一次又一次地表现出和他接触的不适感,刚才的拥抱大约只是发情时的恍惚和情急之下的权宜忍耐,沈凉月宁愿承受注射抑制剂的痛苦,也不愿和他再扯上一点关系。

贺明风垂着眼眸坐回原处,和沈凉月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安全距离,他掏出内兜中折叠整齐的手绢递给泪痕未干的omega,往日情浓时他曾一点点吻干他的泪、也曾用孩子的小手为漂亮的弟弟擦去泪珠,可现在,他能做的只有默然地递上一张手绢。

“...谢谢。”沈凉月客套地回应,那张手帕上绣着花体的H字母、带着alpha偏高的体温和雨水味的信息素,还未完全从发情状态平复下来的身体,又一次被这温度和味道勾引刺激,他很敷衍地沾了沾脸颊,有些面红耳赤地胡乱把手帕塞到裤兜里,扭头看着窗外道:“我洗过再还给你。”

“...扔掉吧,没事的。”贺明风把他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大概他的手帕都让沈凉月感到糟心和尴尬。他从没想过和沈凉月只做朋友

但他们现在的关系连朋友也称不上,他的关心时时刻刻都被挡在无名无分的界限之外,不可僭越雷池一步。贺明风没有资格要求沈凉月怎样做,更舍不得强迫他分毫,无论omega的态度是什么,贺明风只有全盘承受,在他们的相处中,尽量减少沈凉月的不适感。

贺明风也望向车窗外、装作欣赏风景,他们一左一右地背向彼此,各自藏起心事。过了许久,沈凉月缓和好心情,转回头来淡淡地说:“刚才吓到你了吧?其实我对抑制剂有点抗药性,注射之后反应会比较大,现在已经没事了。”

“只能这样熬过来吗?每一次发情期的时候,岂不都很痛苦吗?”贺明风话音刚落,忽然惊恐地意识到,如果沈凉月愿意和alpha一起度过发情期,那就完全不用经历这样的折磨!他的心似乎被一根极细的丝线倏然勒紧,贺明风不敢去问、甚至不敢去想这五年沈凉月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他不愿意让他忍受那样痛苦,也不愿意让其他人触碰他的心上人。

沈凉月并未察觉到他曲折的心思,随口答道:“一开始确实很难受,后来也就习惯了。”

暗喜和心疼杂糅在胸口,在贺明风的五脏六腑里留下一道缠绵的痛,溃烂的心脏“突突”跳了起来,到底有没有可能,沈凉月没有和其他人度过发情期的原因与他不肯治疗寻偶症的理由是一样的?就算是妄想也好,这种可能存在就令人死而无憾!

沈凉月的余光瞥见贺明风的脸色变了好几次,而后才听到他斟酌着说:“在边境的这一个月,注定也不会平静。有人混入近卫军,你不能再回到近卫驻扎的地方了,他们不牢靠。搬到军队营区来好吗?让我亲自保护你。”

沈凉月没有立刻回答,贺明风赶紧又道:“雪球就在我的宿舍,上次见面之后,它一直很想你...”

除开他们的感情纠葛,贺明风的提议确实是最安全有效的,沈凉月应该顾全大局,可他又隐隐担忧这一个月的相处会改变他的心。沈凉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在贺明风期待忐忑的眼神中,很慢地说:“...好。”

车子开进重兵驻守的营区,元帅住的地方并不豪奢,在军官公寓顶层,是间两室一厅的小户

型。这一层只有两户,对面的一间早被人收拾了出来,沈凉月推开门走进去,意外地看到了和他卧室里一模一样的四柱大床,和同款的精致寝具。

贺明风敲了敲敞开的门,抱着雪球走进沈凉月的屋子,懒洋洋的老猫看见主人立马挣扎着“喵喵”叫了起来,沈凉月忙把它亲昵地搂进怀里。他抱着在他身上猛蹭的雪球坐在大床上,看着站在床头的贺明风,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公爵府,alpha在晚上翻窗来和他幽会,他们牵着手并排躺在床上、雪球乖乖地睡在一边,他曾天真的以为那样的快乐会延续一辈子。

“我怕你睡不惯别的床...”贺明风布置了这个房间,却没有想过沈凉月真的会来住。理论上,新皇使者应该住在皇室近卫军挑选的地方,但近卫里混进了奸细,让贺明风有理由全权接管沈凉月的保护工作。

“我去近卫驻扎的地方帮你拿行李,先和雪球玩一会儿,累了就休息,好吗?”

沈凉月点了点头,在雪球的呼噜声中亲了亲猫咪毛茸茸的额头,贺明风在出门前回头留恋地看了看他们,反手轻轻关上了大门。

他在门外闭目靠了一会儿——里面是他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人。再睁开眼睛时,眸中缱绻的柔光尽数收敛,浅褐色的眼睛好似两颗冷淡透明的琥珀珠,他接通特种部队的通讯器,语气肃杀地下令:“现在立刻带兵把近卫的驻地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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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近卫军不仅没有接到理应返回驻地的公爵大人,更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冲进来摁住,在真刀真枪的战士面前,他们只是一群高级保安,毫无还手之力。

“元帅,你这是什么意思!”卫队长被身后的人扭住胳膊,他心惊胆颤地大喊:“难道要造反吗?这是哗变吗!”

这里是前线、不是帝星,元帅才是这里的最高统领,近卫军曾把贺明风拦在公爵府的大门外,今天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被贺明风捏扁揉圆。

贺明风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点了支烟向秘书道:“去把公爵的行李拿到车上,其他人的东西全部搜检一遍。”

近卫中许多人破口大骂:“岂有此理!你没有这个权力!妈的,欺人太甚了...”

贺明风身

后的大兵突然举起枪把一梭子弹打向天上,在回响的枪声和弥漫的火/药味中,他弹了弹烟灰,举重若轻地说:“抱歉,我有。”

近卫们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在绝对的武力压制前,想要命的人只有低头。搜查员很快抄出了违禁品,在一个人的屋子里发现了各种禁药,甚至还有一颗没有完成组装的炸弹!

那个人见东窗事发,竟不自量力地还想逃跑,被特种兵抬手一枪打穿了踝骨。他被两个士兵架了过来,贺明风踩灭烟头,将这个人的脸扭向卫队长,沉声问:“你认识他吗?”

卫队长看见那些触目惊心的违禁品,才知道情况不妙,这个穿着近卫衣服的人,他更是毫无印象,卫队长脊背发寒地说:“不...不认识!他不是我们的人!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你还有脸问我?!”贺明风面沉如水,挥手让人把奸细拖了下去,向卫队长交待道:“公爵大人的安全,今后全权由我负责,近卫队就驻扎在这儿,直到离开的那天,懂了吗?”

部队转眼就撤走了,简直如风一样地来去无踪,卫队长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向顾云深汇报情况。

“哦,公爵大人这么快就被接走啦?”皇帝陛下语气轻松,只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行了,你们放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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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审讯室里,只有一个极亮的大灯照在奸细脸上,两名士兵把他绑在凳子上,他仅能看见照灯后的椅子上坐了一个人。那个人站了起来,身量很高,奸细逆着光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瞧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剪影。

贺明风脱下军装外套扔在一边,抬手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而后开始慢条斯理地卷起衬衫的袖子。他卷袖子的姿势是很优雅的,好像接下来他不是要主导一场刑讯,而是去参加宴会。

两名士兵将奸细绑牢后就退了出去,他们对视一眼,都有点胆寒,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元帅这次,可是真的生气了...”前线的士兵很少见贺明风笑,但更少见到他如此愤怒,alpha的信息素像奔流的江河一般控制不住地急涌出来。

暗室中很静、气氛却压抑得让人想尖叫,椅子和地面断续摩擦,因为奸细不自知地开

始发抖,信息素的压迫感堪称恐怖,他觉得在黑暗中似乎潜伏着磨牙吮血的猛兽,要扑过来一口咬断他的咽喉。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军靴踏在地上“咔咔”的声响,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头皮随着脚步声一阵阵发麻。

还没看见刑讯人,破空声已猛地传来,他被一鞭子连人带椅子地抽翻在地上,剧痛在极度的惊吓中延后了很久才一股脑地袭来。贺明风手里拈着一根马鞭,锃亮的靴尖踏在翻倒的椅子上,一字一字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审讯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