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抱着猫挺直脊背、有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身边的人搬着桌椅橱柜来来往往,秘书前后指挥,一幢空荡荡的府邸渐渐被精美奢华的家具填满。
秘书看了一眼穿着睡衣但一脸严肃的贺明风,忍不住问:“元帅,请问您在担心什么?”
贺明风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大门开着,我怕雪球跑掉。”
“恕我直言,那只猫从去年开始,连跳下床都困难,跑这个字,已经很久都不存在于它的世界里了。”
“不要这么说,”贺明风不满地用手捂住猫咪的耳朵,“它听得懂。”
秘书早已发现,年轻英俊的元帅在某些事上有一种神经质的幼稚执拗,比如他对这只猫的用心多过对他自己,比如他一定要一屋子手工大师亲手打造的家具。
每一样搬进元帅府邸的东西,在秘书看来都是一串数不清的数字,“我总算知道您为什么不回帝星了,回来一次,开销太大...这家的家具与别家的品质相似,价钱却足足贵了一倍!”
“我们一直用这家的家具,他喜欢这种独特的釉色...”贺明风摸着雪球的手一顿,抬头诧异道:“你这话的意思是,我又没钱了?”
“您有钱,但也不能这么花,”秘书几乎要扶额叹息,贺明风俨然是从没缺过钱的大少爷,从出生起就享受着累世的财富,“您和家族断了联系,没有信托基金、也没有家族分红,您得把自己当成白手起家的人,好好管理自己的财务状况。”
贺明风认真地看了秘书一会儿,缓缓开口:“...所以,我买得起这些家具吗?如果钱不够,你可以把我那块钻表卖了。”
秘书简直要当场心梗,平民出身的他无法和大少爷继续交流消费观,换了个话题道:“府邸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您的那位贵客什么时候来?”
“他不是客人,他是我的、我的...”贺明风一时找不到一个恰切地词来形容沈凉月与他的关系,朋友、爱人、弟弟、前未婚夫?似乎都是,又似乎都不是,他最终垂下头轻轻地说:“他是我的。”
“...我是问,他到底哪天会到访?”
“我不知道他哪天有空,那天之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
秘书呼吸一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所以,他有可能不来?”还不能确认人家是否要来,就折腾得这么天翻地覆?!
“他会来的!”贺明风抱着雪球突地站起来,像逃避什么般快步向楼上走去,“他一定会来的!”
秘书目瞪口呆地看着自从来到帝星就越发不正常的上司的背影,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你别为他操这个心了,”另一个军部的人拍了拍秘书的肩膀,指着挂在楼梯平台的那副画说:“你知道元帅买这幅画,花了多少钱吗?”
秘书看着那幅弹琴的侧影,听着那惊人的数字,愕然道:“我有眼不识泰山,这难道是什么名家之作吗?就是蒙娜丽莎也卖不到这个价钱吧?!”
“只是个贵公子玩票办的画展。”那个人苦笑道:“这幅画是我帮元帅拍下来的,去付款时报上了元帅的名字,一直客客气气的工作人员态度大变,和画家沟通后,价钱当场翻了二十倍,元帅磕巴都没打就答应了,人家还不愿意卖给他,他就一直加钱......结果怎么样,你看到了。”
“我刚才有点想辞职,现在改了主意,”秘书扶了扶眼镜,无奈地说:“全星际也再没有这么人傻钱多的了。”
贺明风失神地躺在床上,毛茸茸的雪球爬在他的胸口睡觉,那天宴会的最后,沈凉月分明亲口答应了会来看雪球,但整整十天过去了,贺明风没有收到一点他的音讯。
他曾经忐忑地拨通了沈凉月的通讯器,想了十种八种方法委婉地询问他是什么时候有空,但是回应他的只是忙音。贺明风不知道,是沈凉月屏蔽了他的号码,还是干脆换了个通讯器,没有告诉他。
前线的军报每天都会传过来三次,虽然在休战期,双方依然剑拔弩张,他不知道自己能在帝星多久,还能再见沈凉月几次,况且,他根本无法直接联络到他。以前,他还曾抱怨沈凉月总不及时回复他的信息,现在,只要能联络到他,贺明风都得谢天谢地。
“笃笃”的敲门声响起,秘书推开卧室的门,公事公办地说:“元帅,刚才又有人联络我,想来拜访您。”
“我没空!军队里也没地儿能安排他们手底下的那群废物!”贺
明风烦乱不已,这些日子雪球的毛都要被他焦虑地摸秃了。
“那好,我这就回绝公爵大人。”
“等一下!”贺明风猛地坐起身,雪球直接吓醒了,生气地“喵”了一声,用粉嫩的肉垫赏了alpha两个小嘴巴,他抓住猫咪的爪子,又急又气地说:“公爵为什么会联系你?!”
“联系我的是宫廷内官,有一场会见临时取消,公爵大人下午的行程空了出来,想来这里拜访。”
“那还等什么?快派车去接他!”
“...您不会真的认为,公爵大人没有车坐吧?”
贺明风冲进卫生间洗澡刮脸,他围着浴巾抹掉镜子上的水雾,看见自己的脸隐约出现在镜子里,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曾几何时,他抱着沈凉月在浴池里洗澡,都是那么平常的事,现在,就连见上一面都变得这么奢侈。甚至连联络都是由宫廷内官联系他的秘书安排时间,这哪儿是约会,分明是一场官方会面。
一颗血珠儿滴入水槽,刮胡刀割破了贺明风的脸,他的手抖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起沈凉月曾经坐在他腿上,亲手为他刮胡子。Omega的动作并不熟练,那天贺明风的脸也被小刀割伤了,沈凉月心疼得够呛,抱歉地吻了他好几下。
可现在,鲜血涌出伤口,他只能自己忍着,再也没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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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沈凉月走进玄关,他穿着丝绸衬衫和修身长裤,留长的银发在脑后扎成一小束,十分优雅自然。
“...午安,你终于来了。”贺明风穿着笔挺的军服,抱着雪球来迎接他,暗绿的衣料上沾满了猫毛,高大的alpha和软萌的猫咪,这个画面有点诡异,又莫名和谐。
沈凉月笑了笑,走到贺明风身前,温柔地低头看着雪球,“宝贝儿,你过得好吗?”
贺明风多希望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嘴唇动了动,无声地嗫嚅道:“不好”。
雪球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凉月,它挣扎着想从贺明风怀里跳下来,喵喵叫着扑向它的主人,沈凉月惊喜又感动,轻呼道:“它还记得我呢!”
“它当然记得,”贺明风小心地把猫抱给沈凉月,低低地说:“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忘呢...”
沈凉月用脸贴着雪球
的额头,心疼道:“宝贝轻了,看来瘦了不少。”
“其实,我也瘦了挺多的...”
“什么?”沈凉月终于把目光从雪球身上移开,抱歉地看了贺明风一眼,“对不起,我没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你要喝红茶吗?还有新鲜的牛奶...”
沈凉月抱着雪球犹豫了一瞬,“...好吧,我喝了茶再走。”
贺明风引着他向里走,略有些焦急地说:“怎么刚来就要走呢!不能多待会儿吗?”
“晚上还有场合要出席。”他们走进富丽堂皇的大厅,沈凉月环顾四周,客套地笑道:“这里布置得真不错,家具很漂亮。”
只这一句话,让贺明风觉得无论花多少钱都值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湖畔别墅的家具也是我特意从这家订的,你当年就很...”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两个人都半天没有出声,湖畔别墅本来是他们浪漫的定情之地,后来却成了两人噩梦的源泉,那件事后,他们谁都没有再去过那个伤心地。
贺明风默默转过身,愧疚道:“凉月,我...”
“其实我有点奇怪,”沈凉月捏着雪球的肉垫,低着头说:“你们后来为什么没在一起?”
“我们?我和...谁?”
沈凉月没有直接回答,他抬起眼睛歪着头向贺明风笑了一下,这个笑和他嘴角翘起的弧度都很微妙,两分打趣、三分不可说、五分无所谓。这个轻飘的笑却凝成十成十的重击,狠狠撞在贺明风心口,让他几乎趔趄着跌倒!
“不、不是!凉月,我和他怎么可能在一起啊?”贺明风特意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被瞬间冒出的冷汗浸了个透,脑子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尖叫、把耳膜都要震破,他手足无措道:“我和你说过的,我和他从来都没有...我和他真的不是那样!”
“哦,不可能吗?”沈凉月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种不想深究的敷衍,风轻云淡地说:“那也许我当时真的是想多了。”
他不愿再纠缠这些问题,当年的真相如何就是一本烂账,再翻出来除了徒增烦恼外,没有任何意义。沈凉月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赫然看见吴梦为他画的肖像画挂在楼梯的平台上,他讶异道:“这张画...怎么在你这儿?”
“...
我从吴梦的画展上买下了它。”
沈凉月远远望着那幅画,好像又回到那个十八岁的午后,阳光、琴声、令人发疯的爱情,那时的痛苦如同隔了一层纱,已经看不太真切,但他仍能想起那种被情所困的怨艾哀愁。他隔着五年的时光,在光阴这头回首去看年轻不知事的自己,有点感慨又有点自嘲地说:“现在想来真是可笑,画这幅画的时候,我竟然在想,我为什么没有酒窝和虎牙!那时的我可太蠢了......”
沈凉月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去看贺明风的脸色,他是说给当年的自己听的,与贺明风无关。所以他也不知道alpha的脸变得比医院的墙皮还要白,颤抖的嘴唇完全没了血色,高大的身躯如同沙雪堆成,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彻底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