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病名是为爱

沈凉月早已回到灯光人影中,贺明风还留在露台上,月光把他孤独的影子拖得好长,他伸手掏出怀里从不离身的银质烟盒,打了几次火,才终于点燃了一根烟。

在贺明风心里,沈凉月一直是需要他照顾爱护的,小月亮那么心重,连一块小兔子苹果被开玩笑地拿走吃掉,都会哭到肝肠寸断,何况是被这样狠狠地伤害。但沈凉月的反应太超过他的预料,他知道求得沈凉月的宽恕并不容易,甚至做好了会闹得很难看的准备,以前所有的事都是他对不起沈凉月,辜负了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无论沈凉月如何对他恶语相向,他都活该受着。

贺明风本以为沈凉月也会很难过、很痛苦,却怎么也想不到,沈凉月礼貌而坦诚,带着一种千帆过尽后的沉着,平静地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希望我们彼此都好”!

他们解除婚约后的每一天,贺明风过得都谈不上“好”,那些“都已经过去”的事,在每一个夜里割着他的心。他简直不能相信沈凉月真的就这么放下了,从小到大,那么多记忆犹新的画面、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怎么能说过去就过去、说忘就忘了?

他焦躁无措、心如乱麻,完全理不出头绪,只有不停地抽着烟胡思乱想——他多希望沈凉月心底,仍对他有一点点感情,这样的淡漠冷静都是故作姿态,要贺明风痛苦后悔;又或者,沈凉月还是恨他,但宥于自己的教养,不能对他破口大骂,只能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来保护自己......

爱也好、恨也好,贺明风这个人,都好歹还能引发沈凉月的一些情感波动。他实在不敢也不能承认,沈凉月对他真的已经全无感觉、满不在乎,他再也激不起他心里的一点涟漪!他和沈凉月相伴长大了,感情与岁月纠缠难分,他们彼此在对方心里的位置有多重,没人比贺明风更清楚。如果沈凉月下定决心割除与贺明风有关的一切,就仿佛挖去心脏上的一大块腐肉,自己也要丢半条命。一如让他彻底忘了沈凉月,贺明风宁愿着一颗心脏全都烂了,也不愿意把那块甜蜜的病灶剔除,因为那就如同杀了过去的自己,和死一次也没什

么分别。

他们就像两个同患重症的病人,沈凉月在极度的痛苦中,决心投入一场九死一生的手术,而贺明风却不肯治疗,日日夜夜地忍受着病痛的侵蚀和折磨。最后,沈凉月的手术成功了,他获得了健康和新生,而贺明风离死期越来越近,病毒扩散到了整个心脏,爱到病入膏肓、药石无效,他的整颗心都在这五年的等待和煎熬中溃烂了,连手术也无从做起。

他用拇指摩挲着烟盒上的嵌刻,站在花阴里抽烟,在露台上偷闲的宾客们谈笑寒暄,其中一人笑着说:“贺家的小子呢?走了?”

“我要是他,早就走了!我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

“就是,还毫无眼色地往公爵身边蹭,他的身份那么尴尬,都不知道自己碍眼吗?”

“皇太子还真是好涵养,要是我,早让人把他赶出去了!”

“你就不怕前线军队暴动?别作死了!”

“干嘛要那么在意他?公爵都说了,他们的婚约只是口头玩笑......我最近听说,皇太子在宝石商人那儿看上了一块叫玫瑰之心的红色钻石,大概率是用来做戒指的,他们好事将近!”

他们正聊到兴起,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说话的人猛地被人双脚离地地拎了起来,他惊恐地抬起头,赫然看见被他们嘲讽了半天都没出声的贺明风,高大的alpha浅褐色的眼眸中,凝聚着席卷呼啸的暴风雨:“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这人被他的气势震慑,下意识地重复道:“我说...说皇太子在宝石商人那,订了、订了一颗红色钻石,可能用来做婚戒的......”

“...你、你、你放开他...”旁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的爵位,都、都比你高,你不要在这儿放、放肆......”

贺明风把手里的人掼在地上,全没理其他人的纠缠诘问,走到一旁拨通了秘书的通讯器,心里火烧火燎地急急道:“马上去查,帝星哪个宝石商人手里有红色的钻石!都给我买下来!”

秘书顿了顿,很冷静地说:“元帅,我有义务提醒您,注意一下自己的财务状况。”

“...你什么意思?我是说,我没钱?”

“您当然有钱,只是您显然也不知道,买光帝星所有红

色钻石需要多少钱。”

贺明风抿了抿唇,用脚狠狠踢了一下露台的栏杆,一字一字地说:“我们除了钱,还有枪,对吗?”

“...明白了,我会完成任务。”

“很好,不用给我留任何养老的钱,”贺明风在挂断通讯器前自言自语般地说:“我活不到孤独终老的那一天。”

他从衣领里扯出一条铂金细链,上面穿着两枚对戒,贺明风低头吻了吻他没有机会送出去的戒指,咬了咬牙转身又走进宴会厅。即使所有人都在笑他痴心妄想,那又如何?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等了五年才等来这一天,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宴会已经到了尾声,曲终人散、灯影阑珊,贺明风快步穿过人流,就算等着他的仍是拒绝和失望,他也要一次又次一次地奔向他的月亮。

沈凉月挽着顾云深正在与宾客告别,贺明风在众人意味纷杂的目光中再一次站到沈凉月面前,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他紧握双拳、微微喘息着说:“凉月,我...我想和你再单独说句话。”

“贺明风!”顾云深压低声音,怒道:“死缠烂打有意思吗?你别太过分!”

贺明风毫不示弱地瞪了他一眼,“演好你的吉祥物!”

“你们够了,很多人在看着...”沈凉月看了强势执着的贺明风一眼,轻声说:“我们去那边谈吧。”

他们站在香槟塔后,贺明风忐忑地问:“你...会在帝星待多久?”

“不知道,”沈凉月端起一杯香槟抿了一口,“大约会待到表哥顺利即位吧。”

“那,一会儿你要回公爵府吗?我送你好不好?”

“不用麻烦,我现在住在皇宫。”

贺明风霎时哽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出于政治考量,要做到哪一步?会订婚吗?”

沈凉月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订婚或是干脆结婚,都要看表哥的支持率。我和他的关系如何,你不是一直清楚的吗?”

是啊,贺明风一直清楚,沈凉月从来与顾云深没有半点暧昧,但他还是耿耿于怀。爱情是独占,即使是做戏,他也不能忍受另一人与沈凉月出双入对,甚至把戒指套在沈凉月的手指上!

人总是如此,如果他早知道,这种感觉是这样糟糕,又怎么

会自以为己问心无愧地把褚飞留在身边?就算只是工作,也会让沈凉月和他现在一样忧虑不安、百般难受!如果他早能意识到这一点,又怎么会还生出后面那么多的事!

他那时幼稚地希望沈凉月可以理解他所谓的苦衷,根本就是极为自私的想法,他从没有站在沈凉月的立场为他考虑过,完全是在践踏和绑架爱人的心!他以为那份工作不过是“小事”,他与沈凉月那么多年的感情和信任,岂会因此覆没?殊不知多少“大事”都毁在不起眼、不经心的“小事”上。

“我可以走了吗?”沈凉月抬头看了一眼频频向他使眼色的顾云深,“我们该回去了。”

贺明风觉得沈凉月宛如晨曦的最后一抹月光,马上就要消失,他急得不行,他们下一次见面,又是何时?会不会一别又是五年?他还能等到下一个五年吗?沈凉月已经转过了身,在焦急无措间,他忽然福至心灵:“对了!雪球在我那儿,你、你要来看看他吗?”

沈凉月抬起脚步一顿,回头惊喜地瞪大了眼睛,贺明风能感觉到,这是沈凉月今夜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了情绪明显的波动。他甚至怀疑,直到此刻,他的模样才真真切切地出现在沈凉月那双迷人的眼睛里,他终于看见了他——不是因为贺明风本人,纯粹是因为雪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