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爆炸声传来时, 白翎阳只能紧紧抱着泽维尔的腰身,泽维尔将他护在身下, 然而瞬间产生的高温穿透了两人。
他只记得一道白光穿过视野, 但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来自泽维尔的玄妙的感觉阻止了一切疼痛, 甚至死亡是没有感觉的, 有的只有深入骨髓的黑暗。
“呼——呼呼——咳咳咳——”
白翎阳从一片水中爬起, 大量的水被他吸入肺部, 给喉管带来火一般的疼痛。
他浅茶色的眸子满是迷茫,这是哪?
迷迷糊糊中他只记得自己被泽维尔护住后, 爆炸发生,剩下的就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牵扯,再之后就到了这个身体里面。
环伺了一圈四周,这是一间狭窄的浴室, 自己是赤身裸体躺在一个放满水的浴缸中,水已经褪去了温度变得冰凉。
手脚都又白又小,倒映在水面上模糊的影子,让白翎阳知道这是个孩子的身体。
刚刚就是这具身体小手小脚地躺在里面, 被水淹没才险些被呛死。
他的心情很复杂。
才刚刚与心上人互通心意,就被生死分离,当男人说“不怕”的时候, 自己是真的不怕吗?
其实他也怕啊,他怕和他分离,怕他父亲失去他后伤心痛苦, 怕再也不能见到他的好朋友们,再也不能见到…泽维尔。
可若是没人去炸毁虫洞,毁去虫族希望,人类能怎么应对呢?
纵使知道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少年人心中仍旧有点失落。
话说回来,现在的情况是因祸得福,被炸到另一个世界里了?难道死前立下的来世之约居然成真了?!这就是所谓的重生吗?
一起赴死的泽维尔是不是也来了!
白翎阳一个激动,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体不受控制,直接呛了一大口水。
浴室外原本正争吵的男女听见白翎阳剧烈的咳嗽声倏然停止了争吵。
一个扎着松垮的马尾女人踉踉跄跄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女人三十来岁上下,一头黑发凌乱,穿着一件发黄的米色毛衣,身上一股浅淡的油烟味,眉目之间清波流转,双目却疲惫不堪,但再狼狈的姿态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阳阳,阳阳妈妈来了——”她焦急万分地抱着还往下滴水的白翎阳,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中划过。
这是他的……妈妈?
白翎阳迟疑了一下想要开口,但被水呛着的喉部一张嘴就疼的厉害,更让他惊愕的是,这具身体不受他控制,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伸出白嫩的小手回抱住女人,女人好似对他沉默已经习以为常,将小小的白翎阳抱起一路小跑到卧室。
拿着干毛巾不断擦拭着白翎阳的头发和身上的水珠。
白翎阳浅色的双瞳,慢慢在整个卧室内转了一圈,心里不免咂舌,这个家,穷的非同凡响。
简陋的水泥地板,带着油污和不断往下剥落的墙皮,一个纸箱子就是衣柜,床上的被子一部分还跑着棉絮,床头被硬纸壳遮住避免了床头掉墙皮。
刚刚的浴室居然是这个家最干净的地方。
碍于给他擦身体,窗户也没有开,灰尘不可避免地四处飞舞。
白翎阳没忍住咳嗽两声,反而让女人哭的更厉害,“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看着你的,阳阳乖,不痛——”
卧室的门猛然被人推开,原本和女人吵的正凶的男人点着一根烟进来,年龄和女人不相上下,他眼眶深邃,面容称得上英俊,眼中却布满了血丝,在看见白翎阳后男人又把烟熄灭了。
女人气的大吼:“白刚!你进阳阳房间还抽烟!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白刚把烟往门外一丢,愤然敲着门框,“林玉你哪里来的脸说我!刚刚要不是你把阳阳一个人放浴室会让他呛到吗?!”
林玉双眼通红,“我没有办法啊,锅里还烧着菜,我忙的焦头烂额,又要做饭做家务,还要照顾阳阳,还要上班,你让我怎么活——”
白刚听见林玉的控诉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闭嘴吧!要不是你生了这么个傻子至于我们花钱这么给他治病,五岁了还不能上幼儿园吗?”
白翎阳安安静静地缩成一团躺在白色的毛巾上,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他听明白了,爸爸推门发现妈妈在做饭,没有管浴室里的他,两人吵起来,他人小手小一下子就呛水了。
他居然是个五岁的傻子,从天才变成傻子的转变,说实话,不太会转变。
从大发明家变成小傻子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林玉被白刚这么一吼后,突然一下子沉静下来,一声不吭,自顾自地给白翎阳穿着衣服,把一头细软的黑发擦干净。
抱着白翎阳到了几个木板拼接起来的饭桌上。
白刚也沉默着,一男一女将白翎阳放在中间,林玉端来了饭菜,为了照顾白翎阳让他更好的消化,白菜煮得稀烂。
白翎阳嚼在嘴里像在吃一团粘液。
他尝试开口说话,莫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依旧控制不了身体,只能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
白翎阳低垂着明亮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上卷翘的睫毛一眨一眨,像个玉娃娃一般可爱。
林玉自顾自地给白翎阳喂饭,自己没吃一口,怜惜地摸了摸这个她第一次生的孩子。
“我怀孕了。”
白刚手握着的筷子突然一抖,他语调有些晦涩,“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医生说,这次一定是个健康的宝宝。”
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不是在说她自己。
白刚放下筷子,眼中有些一丝激动,但看见了乖巧的白翎阳,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来。
他重新提起筷子夹菜,“我们养不了第二个。”
“可以把阳阳送走。”
白刚沉默了一会,居然没有反驳,“送哪?”
“廊桥那边有个私立孤儿院,我去看过了,环境很好,很适合孩子,我……”
林玉说到一半说不下去,鼻子耸动着只有吸气声,她急忙别过脸不让白翎阳看见,拿纸捂住脸,声音越变越低,成了一声声的啜泣。
白刚接过了碗给白翎阳喂饭。
他看着这个孩子两眼中都是通透的他的面孔,浅色的茶瞳中倒映着他发红的双眼。
白刚和林玉都是小镇出生,一同来到市里打工,第一胎白翎阳,凝结了他们无数的情感和重视。
但是个傻子,为了治疗两人几乎掏空了家底,他甚至日班夜班两班倒,但现在白翎阳已经五岁了,没有一丝成效。
任何行走在黑夜中的人,为什么能够坚持,因为他们知道黎明即将来到。
白刚和林玉撑了五年,已经接近临点,没有希望看不见尽头的日子没有人能够过下去。
白翎阳长相乖巧可爱,结合了白刚和林玉的所有优点,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精致的眉眼就是小仙童一般漂亮。
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为什么偏偏就是个傻子。
白翎阳心里咯噔一声,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身体却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泣,迷茫的眨眨眼自顾自咀嚼着饭菜。
见白刚不喂了,身体自己伸出软软的小手搭在了白刚的手背上。
白刚的眼眶红的厉害,放下碗就摇头,“不行,我不同意!我们不能把阳阳扔进孤儿院!他有爸有妈,才不是孤儿!”
‘啪——’的一声,林玉直接打了白刚一巴掌,将这个疲惫的男人打懵了。
有些时候的女人比男人更果断,也更加狠。
“那你让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打工打死都供不起两个孩子,还有那么多外债要还!你让我怎么办?”
她的泪不断从眼眶中流出,但声音却坚决的可怕,无情地戳破着现在的困境。
白刚脱了力般地瘫软在木椅上。
“等等……再等等……”
白翎阳听着两人的对话,明白自己要被这对夫妇抛弃,心里有些酸涩。
小小的脸依旧做不出什么表情,只能木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大头电视。
电视自然又老又旧,偶尔会闪屏,上面正放着财经频道对一对成功企业家夫妇的采访。
企业是国内排名Top5的跨国公司,名叫龙意集团。
但吸引了白翎阳注意力的却是站在夫妇身后的少年。
少年名叫迟泽渊,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头黑发整齐地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身量颀长,眉目俊朗,脸上带着清朗的微笑,令人见之不忘。
简单来说,这是一个能够让所有男性自愧不如的少年,光凭借长相,就是所以女性通吃的风度翩翩型,现在年纪尚小,让人不敢猜测他长大会有多少狂蜂浪蝶随在左右。
据主持人介绍,这少年是这对企业家夫妇的独生子。
白翎阳咽下最后一口饭,看着电视上和父母其乐融融的少年,眉眼在高度模糊下看不太清楚。
迟泽渊。
泽渊?
迟泽渊和父母参加着电视台的采访,俊朗的少年突然如有所感,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微笑。
让电视前的老阿姨,小姐姐们纷纷尖叫。
在白翎阳家,电视却已经关闭了。虽然没看到人长什么样,不过他把名字记住了。
会是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