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从被人拉到车上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睛上的黑布条都没有被摘下来过,可能是因为到了比较偏僻的地方不怕我叫,贴在嘴上的胶条倒是给我撕了。
我咽了口唾沫,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小声问道:“可不可以给我一口水喝。”
我的嗓子要冒烟了,加上唐时躺在我旁边毫无动静,让我心里慌上加慌。
我不知道我和唐时这是被带到哪里来了,空气中弥漫着煎饼果子和炸酱面油腻的味道,身下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
耳边传来哗哗的倒水声,我以为喝水有望,便仰起脖子有些急切地等着他们倒水。
谁知道下一秒我就被泼了一脸水,泼水的人哈哈大笑,说:“给你了,喝吧。”
我瑟缩了下,舔掉嘴唇上的水珠,往身后的墙上靠了靠。
“行了,欺负个孩子干什么。”
那个哑着嗓子的人声音很好分辨,他说:“你们先去门口守着去,我等会儿联系那个姓程的老板。”
沉闷的水泥地板上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屋子里的其他人似乎都出去了。
“小孩,”那个嗓音沙哑的人蹲到我面前,“你老实一点,我保证你和你的这个同学不会有事。”
我贴在墙上不敢动,也不敢出声。
那个人起身不知道去拿了什么,我又听到哗哗的水声,这次没有人用水泼我,瓷碗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水给你放在这里了,喝吧。”
那人放下水之后也离开了,我听到他离开的方向传来砰的关门声。
“唐时……”
我被捆着行动不便,凭着直觉有些艰难地蠕动着身子往右边挪了挪,果然贴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上。
我用力蹭了他两下,叫他的名字。
“唐时,你醒醒啊,你现在怎么样了?”
许是被我摇醒了,唐时在我身边轻声呻吟了下,有些虚弱地问:“程月光?”
“是我,是我!”乍一听到他的声音,我特别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还好吗?”
“嗯。”
虽然唐时给了我回应,但我还是很不放心,又蠕动着挪回原来的位置,一点一点去找那碗水的位置。
找到水以后我侧着身子歪在地上,很费力地含了一大口水。
含着水起身的时候我没掌握好平衡,脑袋晃了一下,下巴撞在碗上,把剩下的水全都撒了。
我差点哀嚎出声,废了很大的劲控制住喉咙对水的渴望,含着水慢慢蹭到唐时身边。
唐时从刚才醒了以后又没了声音,我用脑袋一点一点在他身上摩挲着,找到他的嘴巴以后想把我嘴里的水给他渡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火,唐时的嘴唇很热,也很干。
我嘴里的水渡到一半唐时便闭紧了牙关不肯接受我的水,我只好自己咽下了剩下的半口水。
火烧火燎的喉咙得到一点缓解,我又咽了口唾沫,恨不得扑到地上舔干被我打翻的水。
“唐时,”我当然不可能回去舔水,蜷缩在唐时身边小声问他:“我听他们说你流血了,你还好吗?”
唐时没有出声,我继续说:“我身上很痛,特别难受。”
“……我没事,我还好。”唐时清了清嗓子,声音听着有些无力,但是还算清晰。
“到我这里来。”
我依言过去,唐时调整了下姿势,让我靠在他身上。
他问我困不困,要不要睡一小会儿。
这个房间里不通风,我鼻尖萦绕着煎饼果子的油腥味,有些反胃。唐时不说还好,他一说我真的觉得困了。
我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轻轻靠在唐时怀里。
“唐时……”唐时身上的温度很烫,我的眼皮上像是被人灌了铅,越来越睁不开,声音也越来越小:“他们蒙住你的眼睛了吗,我什么都看不见……”
唐时轻声说:“困了睡一会儿,害怕的时候就叫我的名字。”
没有等来唐时的回答,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其实也不算是睡过去,冰冷潮湿的地方太能腐蚀人的意志,后来我想了想,我当时可能不是睡着了,只是身体和精神处于一个半昏迷的状态。
我记着唐时说我害怕可以喊他的名字,迷糊中应该下意识喊了很多次他的名字。
“唐时……”
我又喊他,唐时嗯了一声。
我接着说:“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耳边只剩下唐时的呼吸声,唐时的呼吸很烫,吹在我耳朵上让我瑟缩了一下。
“唐时?”我有些害怕,“唐时你说句话好不好?”
“嗯……”
唐时过了一会儿才回应我,像是脑子不会思考了才反应过来我的问题,声音特别虚弱地说:“不是你的错,不怪你。”
“砰!”
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有人带着一股风走过来,把我从唐时身上扯起来。
“说话!”
他把手里的东西用力怼到我嘴边,大概是个电话,因为我听到了我妈妈崩溃地哭声。
电话的一角和我的牙齿撞在一起,把我嘴里磕破一块口子,我满嘴的血腥味,有些茫然地说:“妈妈?”
“儿子!我的儿子!”
我妈妈的哭声更加崩溃,边哭边说:“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钱都给你们,别害我儿子,求求你们别害我儿子!”
抓着我的人喘着粗气道:“不要伤害你儿子?你扣着我们的工钱不发的时候想过我们的孩子吗?我死了的那个兄弟,他的儿子才八岁,发了烧没钱看病,把肺烧坏了!”
“他才八岁!你们这些王八蛋拿什么赔!”
他越说越激动,把我重重往地上一摔,拿着手机要往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刚好摔在唐时身上,把他砸出一声闷哼。
我连忙从他身上滚下来,张了张嘴,嘴里的血腥味未散开,头很晕,耳朵也有些轰鸣。
唐时问我怎么样,我舔了舔嘴里的伤口,勉强道:“我没事。”
外面又说了什么,那个人再次推门进来,蹲**把手机放到唐时嘴边让他也说话。
唐时没有出声,那个人骂骂咧咧地抬脚要踹。我急了,又因为身上绑着绳子行动不便,挣扎着要去拦住他,不下心脸朝下趴在地上,嘴唇擦掉一大块皮,鼻子也撞破了。
我吃痛惊呼,那个人连忙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看,又骂了一声,喊人过来给我处理脸上的血。
我听到纷杂的脚步声,那个人又说,“把地上那个小子的伤口也处理一下,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沉,又焦急,又担心唐时出事,也顾不上害怕了,跟那些人说:“求求你们把他放了吧,只留我在这里就可以了,拜托了。”
说着说着我有些哽咽,脑海里自动脑补唐时一脸血的样子,“你们放他走吧,他会死的……”
我哽咽着说:“我爸爸明明给你们钱了,你们为什么要这样。”
“别哭了,”要我接电话那个人粗声粗气地说:“给个屁,我们上头说了,你爸不给结钱,我们就没钱发工资,只能采取点措施找你们要了。”
“你骗人!”
我眼睛上蒙着布看不到,嘴里还有一些干结的血。我朝声音说来的方向仰起头,大声说:“你骗人!我爸爸才不是那种人,明明是你们贪得无厌一直要钱!”
“放屁。”那个人踹了我一脚,我的后脑勺撞在墙上砰的一声。
“咳咳咳……”
唐时又醒了,那些人大概是在给他处理伤口,下手估计没轻没重,我听到唐时压抑在喉咙里的哼声。
我比他还着急,顾不上自己脑袋撞得疼,嚷道:“你们能不能轻一点!”
“他-妈的,那你自己来啊。”
有人扯开蒙在我眼睛上的布,屋里点着白炽灯,蒙了太久的眼睛骤然见到光,我眼睛被刺激的眼泪直流,又酸又涨。
他们又解开我手上的绳子,说:“除了给他上药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心思,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刚要抬头看,头顶一声怒喝:“不准看我们!”
我被吼得一哆嗦,膝行着蹭到唐时身边。
唐时闭眼靠在桌子腿上,长长的睫毛纠结在一起,脸色惨白,嘴唇颜色也泛着不正常的白。
旁边的椅子上有棉签和碘伏,我过去揽过唐时的上半身,让他靠在我身上,手指有些颤抖的抚过他的头发寻找伤口。
这期间唐时睁了睁眼睛,眼神没什么焦距,好歹是看了我一眼。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大概是没力气了,又闭上了眼睛。
过一会儿又睁开眼睛看着我,没力气之后才闭上。
如此往复,我看着他心里酸胀的难受,给他头上的伤口涂好药水以后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哽哽地呜咽。
“行了行了。”
那几个人要把我们拉开,我紧紧地扒住唐时不肯松手。
他们没办法,只好在房间里留了两个人看着我们,剩下的人去门口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唐时有些发烧,我不管屋里的两个人,把自己冷冰冰的脸贴在唐时额头上给他降温。
我脸上都是凝固的血,很随意地用手擦了擦,安静地搂着唐时窝在角落里。
留在屋里看着我们的其中一个人是那个结巴,他朝我们走过来,结结巴巴地问我:“小,小孩,吃不,吃不吃。”
他说话费劲,所以话只说到一半,直接丢了半个煎饼果子在我面前。
我低着头不看他的脸,又觉得那半个煎饼果子恶心,抱着唐时偏了偏头。
这个动作惹怒了留在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他问我是不是看不起他们吃的东西。
他过来捡起地上的煎饼果子,撕开外面的塑料袋按在我嘴巴上让我吃。
一股油腻辛辣的味道直冲进鼻子,我咬紧了牙不肯张嘴,亏得那个结巴不是很坏,伸手去夺煎饼果子,“你这,这是干,干嘛!”
他夺过煎饼果子丢掉,有些生气地说:“别,别这样!四,四哥说了,我们只要!要钱!”
“他-妈的。”那个人啐了一口,唾沫落在唐时裤腿上,我连忙忍着恶心用自己的袖子去擦。
那人踢了我一脚,恶狠狠道:“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城里人,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肚子里都是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