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安静看着眼前的麟识。
仿佛伺候不能自理老伴一样伺候着自己, 清洗、穿衣、下地、吃饭、喝水……全部都是男人亲力亲为,他差不多长在了对方身上,从醒来到现在, 就没自己走过一步。
系统那边治愈工伤的程序结束,容真脑子已经好了,人却还是有些恍惚, 虽然也不至于再像个傻子一样懵懵懂懂,但总点难言的混乱。
他记起了周庭这个名字,记起了自己和这个人很早就认识,但也仅仅是一些很模糊零星的记忆,碎片一样。就像有时候做梦醒来,记得做了一个瑰丽宏大的梦,但梦的细节、人物相貌、甚至前因后果都是断层模糊的,无法构建出一个完整的记忆链,只能很深刻地记住一些感觉。
他喜欢那个叫周庭的男人。
很喜欢。
容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麟识, 问998:“我之前是不是因为什么事缺失过一段记忆?”
998早有准备, 机械回道:“容真先生,你脑子出现了问题, bug会导致你现在的记忆力出现乱象, 所以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但也不会影响做任务,可以放心。”
容真根本不信, 甚至已经有些不信998了, 想了半晌, 又忍不住试探着问:“那你知道周庭这个名字吗?”
998沉默一会儿,用容真之前的话回道:“容真先生你忘了吗?这是任务对象的化名,他自己说的。”
容真彻底不问了, 在998卡顿时,他心里就有数了。
周庭应该是麟识真正的名字,他们早就认识,周庭和自己一样,并不真正属于这里。
所以一开始,不是麟识认错了人,而是他自己不记得了。
他一定忘了很多事。
想到这里时,嘴里已经把麟识喂过来的水果咽下去了,嘴边有水果汁液,要伸手擦擦,手却被轻轻拂去,男人不由分说地在他唇瓣亲了亲,亲的很仔细。
容真心里好笑,现在连擦嘴的步骤都省了。
麟识亲完后把他抱起来,全程不问不说,直接带人坐到高处的秋千上。
他双手把容真抱在自己腿上,根本不碰两边吊着坐板的藤蔓。
秋千自动荡起。
男人右手拿着一个小木龙,是容真以前雕刻的。
小木龙举到容真眼前,麟识从后面枕着他肩膀,低声问他这是谁。
对方完全不知道他已经好了,容真此前也一直在整理思绪,没来得及说。
“麟识。”他讷讷道。
男人搂他腰的手渐渐用力,又幽幽问道:“那我是谁?”
“麟识……”说着又下意识补充,“也是周庭。”
这是男人昨夜听了许多遍的答案,他似乎很满意,低垂眼睫,和他十指相扣。
容真酝酿了会儿,正开口要趁机说自己的事情,话头还没出来,对方再一次将那个小木龙举起来,蓦地道:“我也给真真讲故事,以后天天给真真讲故事……”
容真悄悄合上了嘴巴,想听听。
男人声音磁哑幽远:“从前有一座山,山里被囚着一条龙,就像这样,没有龙角,很难看……”
容真一顿,立马在小木龙的头顶摸了下,反驳:“不难看。”
男人笑了声,在他耳廓亲亲,薄唇滚烫,熨着偏凉的肌肤,语气蓦然就变得怨怼起来:“可所有的龙都有角,就他没有!怎么会不难看呢?”
容真坚持摇头:“没有就没有,反正不难看。”他想起自己昨天脑子还没好时摸的两个小角角,又道,“而且现在已经有角了!”
男人安静片刻,薄唇微启,忽地在他耳垂轻轻咬了下:“傻真真!”
容真一时心虚,他现在已经不傻了,但又怕现在说了自己情况,麟识就不讲了。
麟识从未讲过故事,这个故事还和麟识自己有关,他当然很想听完。
男人把那个小木龙慢慢放在他手心,看容真下意识摸上面没有的龙角,表情缓和一些,继续讲那个故事:
“那条龙从出生开始,就被囚禁在山里,离不开囚龙洞,更离不开那座山。被囚禁了一千年,但一千年里,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孤独……”
原书剧情里,麟识被囚了千年,这是容真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那时候只想着做任务,并没有其他的感触。
此时此刻,听着麟识亲自说出来,胸口极闷,难受得将下意识小木龙握紧,像是不握紧,对方就会被抓走再受一遍苦楚。
麟识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满不在乎地抱着他轻轻晃动,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的口气,问:“真真知道为什么吗?”
容真抓着小木龙,不说话。
“真真不知道,是因为都忘了!”麟识在他肩头用力磨蹭一下,就这么变得极其伤心起来,“坏真真……”
容真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地也跟着难过起来,想解释,可眼睛不由自主先红了,下意识瘪嘴忍着。
对方脑袋绕到前面,瞥到了,怔了怔,立时贴上他的脸,语气着急懊悔:“真真才不坏,是他们坏!都怪他们!都是他们——”
容真低头不理他。
麟识着魔一样地哄他,哄了他没一会儿,又追着脸亲了数次,手碰到容真手上的小木龙上,才终于想起自己的故事还没讲完。
“真真还要听吗?”
容真低头嗯了一声。
他却不再讲话,无声抱着容真荡了十来下,没有任何预兆地搂着人忽然跳下去。站定后,牵着略微吓到的容真往中间的囚龙柱走去。
囚龙柱的后方,对应的是山洞最里侧的石壁,上面有一个容真曾经看到过的人像壁画,因为年代已久,已经看不清壁画人物的相貌了。
他们一步步走到残缺的壁画前。
容真打量着对面的壁画,发现和之前没什么,依旧看不清人物的脸部。
正疑惑,身旁的人继续讲起那个故事来。
“那条龙从出生就在等一个人,他知道要等的人总有一天会出现,起初并没那么痛苦,不过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你猜他做了什么?”
容真感觉有一道视线从石壁移到了自己脸上,偏头看去,男人目光沉郁,里面似乎隐着涌动着说不尽的疯狂,不待他问,便幽声说:“他将等待的那个人画在了石壁上,一开始,只是每天看着,可看得多了,也会有弊端……会不甘,会怨恨怎么还见不到他?!久而久之,让人发疯,可那条龙真的不想疯,怕最后等到了人,对方会害怕讨厌自己……没办法,他就将壁画当成真正的人,每天想那人时,就在上面蹭蹭亲亲,甚至和他说话……这样果然好多了,只是蹭久了亲久了,画像就会坏……”
容真僵住,失了魂魄。
“可坏了又怎样?重新画就好了,再坏了再画!”男人无声地笑了笑,“幸好啊真真,这一副刚坏,他等的人就来了……”
“……”容真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相貌模糊的壁画。
“真真,今天的故事讲完了。”麟识嗓音幽幻,语气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动作却很轻地摸了摸石壁上的画,摸了两下又立马敛下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看向容真。
洞内的光线很柔,笼着少年的半张脸,轮廓干净,眉眼灵动,在明光下像是隔了一层雾,明明就在眼前,却又像是离得很远。
麟识看他就这么静静站着,不知是不是吓到了,还是没听懂,脸上只剩呆滞,不动也不说话,如果不是眼眸深处映出了自己,简直就像一幅画。
凝聚的目光渐渐破碎。
容真都没反应过来,便被男人直直推到石壁上。
麟识站那个壁画前,俯身急迫地吻他。
就在容真的身体几乎和后面的壁画重合时,又被男人抱着扯到一旁。随后一声巨响,不久前的模糊壁画,炸得稀碎。
他定定地看着麟识,看着他眼底的满足与痛苦交缠在一起,又变成虚妄,反反复复,就像过去那一千年里他从不曾看到的日日夜夜。
麟识像是要将他吃掉,这一次的吻,比他们任何一次都要疯狂凶戾,容真根本没有回应的余地,他只能用力地从麟识怀里抬起双手,红着眼睛,竭尽全力地抱他,安抚他。
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久,身前男人抵着他的额头喘息,他终于能够趁着空隙说话,声音嗡嗡的:“我……我好了。”
对方怔忡,薄唇绷直,望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
容真紧紧抱着他的脖子,鼻头酸涩难忍,却还克制着,慢慢地说:“你别这样了周庭,我都好了……很多事我还没想起来,不过我知道,我好像一直都喜欢你。”
没人说话。
许久的沉寂后,容真受不了地去扯对方袖子。
转瞬手就被死死钳住,麟识盯着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再说一遍……”
容真微愣,听话道:“我好了……”
“最后那句!”麟识眼睛发直,双手轻轻捧着他的脸,嗓音低得只有他们彼此才能听到,“是最后那句,最后那句……真真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好像一直都喜欢你?”
麟识看上去很正常,可言行举止却又有些不正常,贴在他身前,求他一样:“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容真眨眨眼睛,想到了什么,不吭声了。
麟识还在重复那句话,看他无动于衷,咬他嘴角:“再说一遍,最后一遍……”
容真抿唇,没有心软地按照他的要求再说一遍,用力压下那些难过的情绪,板着脸,直起腰,不让人咬了,接着自己却又凶猛地凑压过去,用力在男人唇角啵一下,看他痴愣模样,很有气势地一字一句道:“就算什么都没想起来,我也照样爱你啊,以前是,以后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