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抓捕

司南捂着小心脏, 往后退了三大步,“我需要确认一下,咱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没有一不小心表白吧?

没有因为昨天喝了酒, 两个人的关系就发生了质变吧?

唐玄勾唇, “‘男朋友’的关系。”

司南咽了咽口水,“你说的男朋友,是指……特别的友人?”

唐玄挑眉,“不然呢?”

呼——

这我就放心了。

司南摆摆手,“快去抓贼吧,不耽误你了。”

唐玄点头,“乖乖回家。”

“知道啦!”司南甜甜一笑, 证明自己可乖了。

唐玄笑着摸摸他的头,转身进了巷子。

司南呲了呲牙,学着他的样子摸摸自己的脑袋。

不行, 必须买只羊。

天天喝羊奶, 长个子。

堂堂一只攻,总被小弱受摸脑袋算怎么回事!

提前和船工说好, 鳜鱼直接送店里。

司南只拎着一摞有些冷掉的围炉锅盔, 哼着歌回了家。

一进门, 冷不丁瞧见大枣树下坐了一排小豆丁,个个穿好了衣裳,梳好了头发,洗干净小脸, 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司南咽了咽口水, 那个心虚啊……就像为了恋爱扔掉娃的渣爸爸。

“给你们买了大锅盔,又脆又香,快, 洗洗小爪子过来吃。”司南极力弥补,“那什么,再做碗面汤,放上虾皮和小青菜,加多多的肉丸,好不好?”

孩子们非常善良,乖乖地仰着小脸,配合地说:“好。”

司南更愧疚了,连忙撸起袖子做面汤。

小黑鼬从窝里钻出来,把“食宿费”叼到他面前晃了一圈,然后主动扔到了茅厕——之前每次都见司南这样做,小家伙学会了,干脆服务到底。

扔完之后,小黑鼬心安理得地跳到架子上,掀开小篮子,抱出两个圆溜溜的鸡蛋——一次抱两个哦,已经练出来了——再把篮子盖好,哧溜一下钻回窝。

然后,两小只便凑到一起,头对头,毛挨毛,相亲相爱地吃蛋蛋。

孩子们讨论着小白鼬什么时候生崽崽,说要给它们做一个更大的窝。

二郎问到店里的情形,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给他传授经验。他们记得的都是有趣的事,至于那些顾客刁难、工作辛苦之类的早就忘了。

锅热了,司南撒了把小青菜,炝了个锅,柴火香味顿时弥散开来,翻炒的声音和孩子们的私语交织在一起。

就觉得呀,这日子真有奔头!

今日店里来了新员工,正是司南先前在开封府领的那些无忧洞的乞儿。

这些孩子超过了十二岁,善堂不收,年龄又实在不大,力气也小,没办法去码头、粮行这种地方做苦力,司南几乎可以说是他们的救星。

也有一批年龄大的,被选入了军中。还有更多流民,依着唐玄的安排,被统一送到崔家寨种木耳。

在此之前,朝廷对于这批人的安置十分头疼,人太多,内城和外城加起来都吃不下,打散了安插到周边的村子吧,村民们又不愿意。

这些人是无忧洞出来的,就算手上没有沾过血,也绝不是良善之辈,唐玄和包拯都不忍心为了政绩破坏村中的安宁。

后来,崔实听说了这件事,主动要求把这些人带到崔家寨。一来,荒山上要种木耳,单凭村里这些人肯定忙不过来;二来,解了唐玄的燃眉之急,也算变相替司南还了人情。

在崔实看来,唐玄对司南非常好,作为“家里人”,他当然要替司南考虑。

起初,唐玄并不同意,他没理由让崔家寨担这样的风险。

后来,还是司南告诉他,崔家寨祖上是山匪出身,直到现在村中无论男女老少,依旧个个彪悍,附近的村子都不敢惹。别的村子可能会怕无忧洞这些人,崔家寨却不怕。

司南出了个主意:不直接让流民住进村里,而是先安排在荒山上,让他们自己建造房屋、种植木耳,用劳动换取“积分”。

并且定下相应的规则以及分值,打架闹事扣分,欺男霸女扣分,劳作加分,做了好事加分,分数积累够了才能入籍,正式成为崔家寨人。

——人们对于轻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还会因为别人拿到了两块、自己拿到了一块而滋生事端。但是,如果这样东西是他付出了许多努力才争取到的,想必每个人都不舍得轻易破坏。

事实证明,司南的方法很有效,流民进入荒山不足十日,就风风火火地造了百余间小木屋,砍出上千根锻木,只等发下菌种,木耳就能种起来了。

官家知道了这件事,龙心大悦,奖励了崔家寨许多银钱。县令亲自过去,说了好些勉励的话。

从前,崔家寨因为出身问题饱受歧视,如今一跃成为十里八乡最令人羡慕的村子,小娘子们争着抢着要嫁过去。

崔实接连几日走路都带风,原本只是为了帮司南,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南哥儿就是崔家寨的小福星!

——村民们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然后死死捂着不肯告诉别人,生怕被其他村子抢了去。

说回火锅店。

司南请的这批孩子都是槐树认识的,做事勤快,手脚干净。

司南跟他们签的是“工作合同”,不是卖身契,工钱不算高,管吃管住,且只上半天班,不上班的时候就让他们去善堂和小孩子们一起读书识字。

起初少年们不愿意,更希望上全天班,挣双份钱。

司南给他们画了一张饼——

他打了个比方,服务生的工钱每旬一百文,账房每旬五百文。如今他们作为服务生只上半天班,每旬挣五十文,学会认字算账,五年后升为账房,每旬能拿五百文。

倘若现在只看到每旬一百文的工钱,不愿提升自己,五年后、十年后、二十年后,还是只能拿一百文。

少年们仿佛醍醐灌顶,从那之后再也不嚷嚷着认字没用了。

就连脑袋木木不爱学心、一心只想做火锅的二豆也醒悟了——如果不识字,连师父写的菜谱都看不懂!

这些事,小崽一样一样说给二郎听。

两个小家伙穿着红色的制服,趴在高高的柜台后面,咬着耳朵,唧咕唧咕说了大半晌。

说着说着,又说回他们自己,“槐树哥要入厢军,冬枣哥哥肯定跟着他。豆子哥做了师父哥真正的徒弟,以后就在后厨学做菜了;木头哥和小狗哥想去跟着木头叔叔学木工,师父哥已经同意了。现在就剩下小馒头、小茄子还有我……”

小崽的声音软软糯糯,让人听着心都软了。

二郎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若水书院,和二郎哥一样读书写字,考状元!”小崽说得很坚定。

二郎张了张嘴,有些惊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想考状元。”

主要是吧,也考不上。

武状元还能想想。

他摸了摸小崽布满长长伤疤的小圆手,心疼地说:“你要怎么写字呢?”

小崽很乐观地说:“师父哥已经帮我想了办法,在手上套一个木头夹子,用木头夹子夹上笔,就可以写字啦!”

二郎眨眨眼,“这么厉害?”

“嗯呢!师父哥总能想出很厉害的东西,到时候让木头叔叔做出来就好了,木头哥和小狗哥说,等他们学好了木工也会帮我做。”说到家人,小崽语气里满是骄傲。

“行,那我就负责保护你!到时候去了书院,谁要敢欺负我家小崽,我就一拳头打翻他。”二郎攥起小拳头,一拳打飞了柜台上那只木老虎。

小崽完全没有感动的样子,反而惊得小嘴都张大了。

其他孩子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几双小手搭在一起,小心翼翼地举起那只木老虎。

二郎纳闷,“一块破木头,又不是金子,干嘛这么紧张?”

“比金子还重要!”小崽严肃地说,“这是师父哥最心爱的木老虎,而且……”

他凑到二郎耳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师父哥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小玄’哦!”

二郎:……

司南从后厨出来,一眼看到孩子们聚在一起,众星拱月般托着他的“小小玄”。

“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二郎嗖的一下抓过木老虎,安安稳稳地放在柜台上,还小心地掸了掸灰。

小崽机智地帮他圆,“那个……我们正想问问小郭哥哥,觉得咱们店里好不好。”

明明知道小家伙们心里有鬼,司南还是顺着他们的话看向小郭。

小郭是新员工里最勤快最机灵的一个,才来了半天就和所有人混熟了,独自接待了好几桌客人,刚才崔实还专门跑到后厨夸了他一番。

“那就请小郭说说吧,觉得咱们店里怎么样?”这个时间正好客人不多,雅间里暂时不用招呼,司南摆摆手,让大家都坐下。

小郭长得高高瘦瘦,生着一双笑眼,还没说话就先露出一脸的笑,“这里真好,大家都很好,火锅也好,进进出出的客人也和气,这样的地方能进来瞅瞅都是小子的福气,没想到还能在这里做活……”

司南失笑,“好听的就不用说了,你说说看,对咱们店有什么建议?”

小郭挠挠头,“没有没有,都挺好的。”

司南挑眉,“说说呗,你要能说出一个,今日哥就请你们吃荔枝冰沙,正宗的岭南荔枝,大唐贵妃都爱吃。”

这下,就算小郭不好意思说,孩子们都要催着他说了。

小郭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谨慎地开口:“小子没觉得哪儿不好,就是吧,方才有位女客进来,虽说走的是东家安排的‘女宾通道’,领路的却是小子。其中有位年轻的娘子,紧紧拉着帷帽,似是颇有顾忌。小子便低下头没敢多说,生怕冒犯了贵人。”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小子想着,若领路的同为女子,兴许就能同贵客们谈笑一二,顺带着介绍介绍咱们店中的新品。”

司南挺惊讶,没想到他能想到这点。

这也是他最近在考虑的,已经跟刘氏提了,看看她愿不愿意到店里帮忙。

刘氏为人和善,只带着妞妞一个女儿,到店里工作再方便不过。

刘氏没立即应承下来,只说要给夫君写信商量商量。

司南笑着朝小郭竖起大拇指,“好小子,今日的冰沙一定多给你放荔枝!”

“多谢东家。”小郭激动得脸都红了。

新来的员工们簇拥着他,同样为他开心。

有今日这一出,他们算是在火锅店真正站住脚了。

玉堂巷口。

于三儿正跟一个官差打扮的人说话。

他连恳求带威胁:“当初那事您也参与了,若真让姓司的小子翻了身,不仅我,您也得跟着倒霉。”

那官差冷着一张脸,讥讽道:“你不必拿这话敲打我,你以为我怕他?我今日是得了大人的令,跟你没一毛钱关系。”

于三儿不仅不恼,还笑呵呵道:“甚好,如此甚好,他私铸铜器,证据确凿,就是燕郡王都保不了他。”

更何况,他觉得,燕郡王根本不会保司南。

这官差名叫赵德,并非宗亲,只是厚着脸皮同官家的一个远方堂兄连了宗,混了个开封府的差事。

他仗着自己靠山更稳,根本没把唐玄看在眼里。

于三儿道:“这回就看您的了,必定不能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还用你说?”赵德把腰间的刀正了正,摆摆手,立即有一波差役跑过来。

他低声吩咐几句,领着众人大摇大摆地朝司氏火锅店走去。

店内,雅间的女客要结账,司南打算亲自去,争取给人家留下个好印象。

正要上楼,就见一帮差役气势汹汹进了店。

赵德高声问:“司南何在?”

司南还没吭声,便有人指着他说:“就是此人,属下在州桥见过他。”

赵德手一摆,“拿下!”

司南第一反应就是保护孩子们。

他使了个眼色,小家伙们机灵地躲到柜台后面,不给他添乱。

槐树和二郎冲出来,拦到司南身前。

差役们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棍子一横,就要打人。

司南自然不能任由他们打,正要反抗,就听赵德那厮不紧不慢地说:“我知道你身上有功夫,本官今日带的人可不止这些,你护得了一个两个,能护得住所有人吗?”

司南冷静道:“你是谁?奉了哪位大人的令?可有文书?单凭一句话就想把我带走,换成谁都不服。”

“我管你服不服?”赵德眼中划过浓浓的讽刺,“全都上,敢有反抗着,就地杖杀!”

司南心下一沉。

对方不像奉命抓人,倒像跟他有私仇。

差役们举着廷杖冲杀过来,司南瞬间调整好最佳的防守姿势,同时吹响袖中竹哨。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何人在此造次?”

赵德抬头,刚要呵斥,看清那人后不由一怔,“下官见过定国夫人。”

定国夫人?

狄青大将军的发妻!

司南惊讶地转过身,看到一位穿着素色衣裳的妇人被一个戴着帷帽的年轻娘子搀着,一步步走下楼。

她身后还有位身材高挑的姑姑,虽是下人打扮,却腰杆笔挺,姿容飒爽,像个能做主的。

方才喊话的就是她。

魏氏绷着脸,故作威严地说:“司家小哥犯了什么事,值得开封府如此兴师动众?”

狄青大将军,从刺字的小兵一路建功立业,做到向来由文臣担任的枢密使,是大宋朝所有武官的榜样,就算他不在了,也没人敢为难他的遗孀,不然全大宋的武将都不答应。赵德再自大,对魏氏也要恭恭敬敬,“有人告发司南私铸铜器,下官奉了开封府包大人的令前来带他去衙中问话。”

“包拯让你来的?”魏氏看看他,又看看司南,表情有些天真,“既然是包大人下的令,可有文书?”

“有。”赵德老老实实奉上。

魏氏身边的姑姑接到手里,仔细查看一番,点点头,“是真的。”

魏氏挑了挑眉,看向司南。

司南知道,她是月玲珑的朋友,因此不想让她误会,解释道:“小子没有私铸铜器,这些铜火锅是从正规铺子里买的。”

赵德讥讽:“既然这样,为何不敢跟我走?”

司南不甘示弱:“你一不表明身份,二不说明事由,我如何知道你是官差还是狂徒?”

赵德怒道:“我这身官服你认不出来吗?”

司南啧了声:“衣裳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还能给桥头的大黄狗披上呢!”

赵德眼底闪过一丝狠意,“果然,跟司大官人一样,巧舌如簧。”

司南挑眉,敢情这人不是跟他有仇,是跟他的便宜爹有仇?

赵德执手,“今日下官奉命抓人,还请夫人不要阻拦。”

“我没阻拦啊,就是在思考。”魏氏不紧不慢地说。

赵德:……

表情有一瞬间裂掉。

“包大人向来公正,不会冤枉无辜之人。”魏氏仿佛真在思考,“不过,你这小子又太过强硬,万一伤了小南哥儿就不好了,这可怎么办呢?”

管事姑姑轻咳一声:“夫人,还是早做决断比较好,影响南哥儿做生意就不好了。”

方才店里来了好几波客人,看到这架势纷纷吓了出去。

魏氏摊手,“可是,我没有决断啊!”

管事姑姑表情一裂。

司南却笑了。

传说中的定国夫人,有点好玩。

赵德看到他脸上的笑,语带讥讽:“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司小官人好大的心胸。”

司南笑眯眯,“不像你,公报私仇。”

眼瞅着又要打起来,帷帽女子朝魏氏施了一礼,温声道:“姨母,不若让草果姑姑陪着司小郎君走一趟,同包大人解释清楚。”

魏氏一想,也对。

于是,对司南说:“好孩子,你可愿意?不用担心,让草果跟着你,她身上有功夫,若中途有人对你不利,她会救你。”

铜火锅的事司南早有准备,他点了点头,叮嘱了槐树几句,打算跟赵德走一趟。

赵德拿出枷锁,似笑非笑道:“既然奉命拿人,还是按规矩来,请司小官人体谅。”

体谅你个淡!

司南快要忍不住了,想翻脸。

魏氏不满,“罪名还没定下来,怎的就要上枷锁?”

赵德道:“这是规矩。”

魏氏皱着眉,非常认真地说:“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我可跟着将军上过战场,一刀一颗人头也是砍过的。”

赵德:……

吃果果地威胁。

司南感激地朝魏氏拱了拱手。

不枉他一天三顿小火锅,接连送了十来天。

确定了,这是他娘的亲闺蜜。

帷帽女子又发话了:“小女不懂律法,斗胆说一句,尚未定罪枷锁确实过分了些,不如就用绳子捆了,多少是那么个意思。”

司南:……

这谁?他家亲戚吗?

凭什么替他做主?

赵德却笑了,“也行,那就捆了。”

“捆谁?”唐玄一脚跨进门。

司南就像濒死的鱼突然见了水,甩着小尾巴蹿到他身边,“捆我,这孙子不仅要捆我,还要拿枷锁锁我!”

唐玄鞭子一甩,枷锁顷刻间四分五裂。

“锁我的人,我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