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第33章中, 因江皇后多年无宠无子,梁国公夫妇欲让女儿江裳兮嫁进宫中,生下留着江家血脉的皇子。江裳兮心中不愿,但无法反抗, 只能任凭自己的婚姻大事成为父母手中的一柄工具。】
“翠儿, 将灯熄了吧。”
“这怎么能行!”门边的侍女一脸怨怼, 像受了奇耻大辱一般, 又惊又气, “小姐, 今夜可是您封后的的大婚之夜,可……”
可现已深夜, 皇上却迟迟未来皇后的宫中。
不论是她, 还是她的侍女翠儿,都明白,他大抵是不来了。
“无妨。”
端坐在榻边的少女再次轻轻开口,随即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精致的婚服, 莫名觉得有几分倦怠。
她眼眸黑亮, 双唇丰盈, 鼻头小巧而圆润, 生得姣好;只是眉头总是微微蹙起, 太过端庄, 纵然“腹有诗书气自华”, 也多少沾了些不合年纪的沉稳。
“熄了吧。”
侍女只得开始帮自家小姐拆掉头上繁杂的首饰, 又打了水来替她梳洗, 随后替她宽衣解带、看着她躺下,再将灯熄了。
“奴婢守在外头,小姐若是有事便唤我。”
江裳兮“嗯”了一声, 将被褥的一角轻轻抚平,即便是在黑暗中,亦是一丝不苟的平整,随后阖上了眼睛。
她还记得,进宫前父亲和母亲的殷切叮嘱:
作为皇后,应当时刻不忘端庄自持;面对圣上,则要露出小女儿情态,诱他宠爱,多生几个皇子皇女。
就仿佛江家的满门荣宠,全都在于她江裳兮能生几个孩子一样。
父母的寄托,全家的前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
江裳兮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做些什么的。
圣上是她的夫婿,却在新婚之夜不踏足她宫里,她的反应本不该如此平淡。
应对的方式也有不少,譬如去请皇上,派人去求太后帮忙,差人加急去给父母送信,告知情况……
可江裳兮却什么也没有做,只在心中默默地松了口气。
先皇后乃是她的姑姑,十几年来,她一直将圣上视作姑父;而今姑父骤然变作夫君,以至于江裳兮的心理上有些抵触。
一想到年纪比她大了快二十岁的姑父,要和她圆房……江裳兮便几欲作呕。
圣上没有过来,也算是冥冥之中合了她的意。
她才不想对着他争宠献媚。
可是圣上一向对江家还算重视,为什么忽然在今夜做出这样的事呢?大婚之夜弃皇后于不顾,便是明晃晃地在打江家的脸。
想到这里,江裳兮的心里很是矛盾,觉得自己只顾自己的喜恶,不顾大局,行事如此自私任性,有……
“有愧父母所托?”
“谁?”脑海中所想,被一语道破,江裳兮猛然坐起,环顾四周。
“怎么了,小姐?”门口守夜的翠儿听到动静,轻声询问,“什么谁?”
“有……有人。”
“啊?”翠儿急忙拎着灯进来,仔仔细细地找了半天,却见寝殿内一切如常,连只苍蝇都没有,更别说人了,“您是不是魇着了?”
江裳兮怔住。
翠儿是她从府里带来的贴身侍女,忠心耿耿;有她守在门口,定没有人能进来。
可,是她听错了吗?方才,屋里明明就传来了某个女子的声音,直至耳畔。细细回忆,却又完全想不起来那嗓音究竟是如何的。
“罢了。”她缓声道,“是我魇着了,下去吧。”
“小姐,真的不用奴婢去请圣上吗?”翠儿再次询问。
“不用了。”
……江裳兮想自私一回。
这是每个闺中少女都会期待的新婚之夜;她不能为自己做主,没能嫁给自己中意的人,已经拥有很多遗憾了。
她不想,再和姑父圆房。
这一夜,江裳兮沉沉入睡,并未再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只是做了个梦。
梦中,自己以前救下的小狐狸,已然长成了大狐狸,亲昵地在她颈边蹭着,发出清脆的叫声。
它的火红皮毛还是如往常一样油光水滑,艳得几乎要将人的眼睛灼伤,张开嘴巴,轻轻咬着江裳兮的手指,像是在乖巧地讨食。
可惜江裳兮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因为早在几年前,父母就不许她再养着它,说是不合规矩。
而父亲这么说,也只是因为看上了它那一身皮毛,想要扒下来做衣裳。
她怎能让小狐狸受那般苦,只得将它偷偷放生了。
和它玩耍的时光,是江裳兮无趣而又难捱的人生中,唯一称得上快乐的记忆。
弥足珍贵,却又无比短暂。
她好想它。
***
翌日天还未亮,江裳兮被翠儿唤醒,随即一应侍女鱼贯而入,伺候皇后娘娘梳洗打扮,等候后宫众人前来问安。
经过一晚的时间,圣上并未来她宫里这件事,已经算不上秘密;这些宫女们一向是捧高踩低的,瞧江裳兮的眼神,也便夹杂了几分轻视。
年轻漂亮又如何?
还不是不得宠爱。
侍女翠儿自然看得出来,狠狠地瞪了这些人一眼。
在为江裳兮梳发之际,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姐,昨夜圣上宿在了贵妃娘娘那里。”
贵妃?
江裳兮对后宫各妃是有所了解的,进宫之前便做了准备。
若说贵妃,那自然是生了大皇子和五公主的施贵妃,只是,却早就因身染恶疾,去行宫养病了。
却不知,这贵妃是……
“昨晚刚下谕,将昭媛娘娘抬了贵妃。”翠儿面色很难看,“这贵、淑、贤、德四妃,自是一妃仅有一人;如今施贵妃尚在,却有了另一位贵妃……”
江裳兮也不禁眼神一滞。
真是荒唐。
她是知道这位云昭媛的,乃是附属小国进献之女,入宫不过月余,便得了专宠,惹得圣上夜夜流连忘返;只是没想到程度会如此夸张,以云昭媛的出身,本不该得封如此高位的。
江裳兮本就对圣上没什么感情,此时心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嫉妒的意思,只是,不禁有些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美人?才能惹人如此痴迷。
不过再等一会儿,她便能见到了。
新后初封,各宫嫔妃前来问安,莺莺燕燕的各色美人簇拥而入,同江裳兮行礼,在她的点头示意下,起身入座。
只是皇后下首,离她最近的那一处座椅尚还空着,无人敢坐。
江裳兮将目光投向次之的德妃:
“不知是谁还没到?”
一出口,心下却已有了答案。
方才众人已向她自报过姓名,唯少了一人,便是那位云贵妃。
德妃苦笑道:“皇后娘娘,臣妾等哪有那个胆子,在您初封之日便迟来,藐视规矩呢?那自然是专宠的那一位了……”
“德妃娘娘这是在说谁呢?”
江裳兮坐在首位,正对着门口,抬眼便见一个火红的身影大步踏入了殿中。
别说宫妃了,寻常的官家小姐都不会嚣张地走路,可这人偏生就踏得肆意,没有一点端庄贤淑的影子。
而今是炎炎夏日,可诸妃因着来觐见皇后,也穿得极为正式而繁琐。
可这人却与众不同,身上仅有薄薄的一件妃色衫裙,紧紧勾勒出玲珑的身段;虽不算暴露,可衣口包裹着纤细白皙的脖颈,只消一眼,便能让人脸红心跳。
江裳兮便是如此。
她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人的长相,便下意识挪开了眼睛。
“云霓见过皇后娘娘。”
那人站在殿中行了一个礼;江裳兮将目光又投过去的时候,只见云霓千娇百媚地起了身,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笑意吟吟地盯着她不放。
她没有梳宫妃该梳的发髻,只是随意用簪子挽了挽,几缕发丝散散地垂在颊侧,更映得肤白胜雪。
的确是……堪称绝色。
江裳兮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烧了起来,可说脱口而出的话,却并非如此:
“放肆!”
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是真的生气,还是,只是借着发作,来掩盖自己面上不用看也知道的大片红晕。
“你怎敢如此盯着本宫看?真是毫无规矩!”
云霓素来是伶牙俐齿的,众人没少在她那里吃瘪;看到皇后娘娘初来乍到便和她针锋相对,不禁都暗自等着看好戏。
“哦。”
却没料到,云霓并没有出言反驳,只是抿起红唇,轻轻地又行了一个礼,
“皇后娘娘若是不喜,云霓便不盯着您看了。”
许是因着云霓来自异国,听她说大宁的官话时,总有些奇怪,倒也不是发音有什么不对,只是……莫名觉得有股子生涩之感。
虽然这话仍是不太恭敬,但相较于云霓平时骄纵的态度来说,已算是很难得了,也令众人心生疑窦。
怎么突然就对皇后娘娘服了软呢?
可江裳兮自然不知道这些;在她听来,云霓仍是无礼极了。
只是今日毕竟不宜闹得太过,她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既然云霓主动退让,江裳兮也不能不给台阶下。
“……赐座。”
***
江裳兮和众后妃还不熟,除了认认人,倒也没什么话可聊;她自己也把控着时间,不便留她们太久,只过了两炷香,便允众人回宫了。
凤冠上缀了无数颗明珠及宝石,戴在头上沉甸甸的,弄得她不大舒服;甫一起身,便被头上的重物压得险些失去平衡,又因鞋子垫得高,寸步难行。
“翠儿,过来扶我。”
这是江裳兮想说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云霓,扶我。”
她听到自己声音的那一刻,原地呆住了。
这真是自己说出的话么?
云霓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本已到了门口,闻言回首笑弯了眼:
“嗯?遵命。”
“不。”江裳兮连忙改口,示意云霓别靠近自己,“本宫一时失言,贵妃不必如此。”
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连翠儿都能叫错成云霓?!
“哦?”
云霓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蹲下了身,大殿内空无一人,那些侍女们也不知去哪儿了,此刻,只余下她们一后一妃。
“那皇后娘娘想说什么?”
她又开始直勾勾地盯着江裳兮看了。
云霓的眼角、下颌都是尖而精致的,偏生唇又艳得如同初放牡丹,衬得眼眸中浅浅的琥珀之色愈发诱人;就连发丝也稍微浅一些,细看之下,竟然透着淡淡的赤色。
不知是脂粉还是什么的香味飘了过来,稍稍一嗅,便心神荡漾。
江裳兮还没来得及脸红,便倏然一阵恍惚,就如同被摄了心神一般,嘴巴不由自主地一张一合,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云霓……”
云霓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在。”
“……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