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旧事

“我想……这样做。”

柳离当然不能直接跟着宁子笙, 但她可以趁着宁子笙不出来的时候一探究竟。

“【系统】就这?”

“对啊。”柳离很是理所当然,“有什么不对吗?”

系统还是保持着同样的两个字:“就这?”

而柳离对此不置可否。

都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而今月亮藏于乌云之后, 整片夜空只余下稀稀疏疏的几颗星子,若不提灯, 根本无法照亮眼前的路, 只能勉强看清眼前宅邸的轮廓。

不过这对于柳离来说都不是问题,因为灵体自带夜视,只轻轻一瞥, 便看到牌匾上书着苍劲有力的大字——

孟。

“今晚好像很适合杀人呢。”

“【系统】你不会真的要杀人吧?!”

柳离很是敷衍:“嗯嗯,直接杀了他们,然后横尸一地, 第二天路过的热心民众直接报官。由于没有目击证人,凶手到底是谁, 最终成为大宁数百年来的不解之谜。”

“【系统】……?”

眼看着这个傻憨憨居然还信了, 柳离乐不可支:“请问你研究人类心理这么久,怎么还是听不懂语气变化呢?”

且不说宁子笙和孟家到没到不死不休的份上, 她一个拥有现代价值观的人, 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生出杀人的想法。

再说了, 宁子笙若真有此意,孟家也活不了多久。

孟府占地颇广,很是气派,门口挂了两盏精巧的灯笼,微弱的火焰在其中幽幽晃动着。

柳离从空中俯瞰,能看到守夜的家仆在小范围走动着。

偌大府中数院,一眼看去,无甚区别, 她来回扫视几番,最终随意地钻入了其中一个院子里。

夜已深得不见五指,纵是主人家在说些什么私房话,此时都早该歇下了,于是柳离并不怕目睹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榻上躺着的人是孟公子,正酣然入睡,时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系统】你不会是要找那个没见过的‘刺青’吧?”

“对。”

柳离小心翼翼地凑近,轻轻将他里衣的领口、袖口稍微掀开了一些,却什么也没看到。

当日孟溪苒正是在那车夫的脖颈和手腕处找了一阵,便认出那是她弟弟的人,所以,柳离也不由自主地往这个方向去想了。

不过,在孟公子身上找不到线索是很正常的,因为文身在古代是一种刑罚,唯有受刑之人方被黥面、刺字。最开始都是引以为耻的,直到后来,才成了一种特别风俗。

所以纵然他们有什么特殊记号,也只会留在家奴身上。

于是,柳离的目光转向外间守夜的侍女及院外的侍卫,可经过查探,仍是遍寻无果。

他们的颈部和手腕干净得很,没有任何痕迹。

另一个院子属于孟夫人和孟老爷,柳离没进去细看,只先入为主地认为他们应当是歇在一处的。

外面有不少守夜的家仆,比之先前那院子,戒备要略微森严些,不过还是妨碍不到她的。

灵体带来的凉风从诡异的方向吹来,刮开几人的衣口,露出皮肤。

依旧一无所获。

柳离迷惑。

而又耽搁了约莫两炷香的功夫之后,她更迷惑了。

孟府看上去一片祥和,既无豢养私兵,也无可疑人等出没,柳离把大大小小院落基本都转了一遍,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发现。

那,现在就只剩下孟丞相本人的院子了。

古人本就睡得早,而丞相年事已高,柳离寻思这会儿老人家应该早就歇下了才对。

可飘进院落一瞧,方发觉里间的灯还是隐隐亮着的,只不过被院旁的树荫掩盖着,不甚明显。

树下有石桌椅,柳离随意坐在上面,看到窗内映出若隐若现的两缕影子,随即,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传入耳畔,听着像是个老者:

“此事我意已决,不必再议。”

凭声音的沧桑感,也知道这正是孟丞相本人。

“阿爹请三思啊!您若是就此辞官回乡,先前的一切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是一道中年男声。

“这是孟丞相的儿子,孟溪苒她爹?”柳离看着系统给的资料皱了下眉,“还以为已经睡下了,没想到还在秉烛夜谈。”

……等等,重点好像不在这里。

孟老爷刚才说,丞相要辞官,告老还乡?

嗯???

“【系统】?!”

柳离示意它噤声。

只听孟丞相震怒道:“你怎的大难临头了还来说这话?就是你这孽畜犯下的事,如今被抓住把柄,让全家替你承担后果……”

后面便是一阵接一阵的斥责,孟老丞相的口才极好,将自己的儿子骂得狗血淋头,愣是一个字都不敢说。

“【系统】情况好像不对。”

“这还用说吗。”柳离喃喃道,“我被骗了啊。”

“【系统】被骗了?被谁骗了?”

“……当然是宁子笙啊。”

小九都已经不声不响地将孟丞相逼到了要辞官的地步了,在这场君臣的战役中,谁胜谁负,自不必多说。

可赵小瑞说的又是什么?她说孟家一事极为棘手,而宁子笙的手上,甚至还出现了由此而生的伤痕。

现在看来,她们在做的事情和孟家根本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小瑞那么和艳儿说,只怕是宁子笙授意的。她早就猜到我会以灵体的形式偷听,所以提前嘱咐了小瑞那么说……”柳离越想越有道理,“然后又亲口说谎,为的就是把我……引出来?”

一切都茅塞顿开了。

孟家又不算什么重要NPC,天命之女想要解决,按理说是小菜一碟的事情,柳离一开始觉得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此,因为以宁子笙的气运和身份,完全不至于忙得这么焦头烂额,甚至搞得自己都受了伤。

“现在我出来了,可她和赵小瑞留在宫里。”柳离“唰”地一下从石桌上飘了起来,直出院外,“好家伙,故意调虎离山,就硬是不想让我发现她们在干什么是吧。”

灵体怒意高涨之下,阴风瑟瑟,吹得旁边的树叶都摇摇欲坠。

同时被吹拂着的,还有正往祖父这边赶来,一脸惊诧的孟溪苒。

这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感觉,是……

她似有所感,抬头望向空中,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知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地感觉到了柳姑娘的气息。

柳离不欲和她多言,刚想直接走人,便听孟溪苒颤颤地跌在了地上,似有若无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呜咽,道:

“是圣上派您来……赶尽杀绝的么?”

……赶尽杀绝???

这才过了多久的功夫,宁子笙就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柳离现在怀疑,那个先前担心她受伤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

不然怎么会相信那个小王八蛋的鬼话。

“柳、柳离姑娘。”孟溪苒茫然地望着空中,不知该朝向哪个方向,哽咽道,“宝儿自知并无立场求您手下留情,但请您大发慈悲,看在宝儿一片诚心的份上,饶我孟家一命吧!”

院墙之外,少女哭得极为伤心。

“做下那等事,的确是阿爹的罪孽……”

她梨花带雨,边求情,边将事情娓娓道来。

柳离听了半晌,也大概听明白了原委。

事情也算是因当日孟溪苒险些被车夫玷污而起,而孟溪苒之所以能指认那是她弟弟与继母的人,是因为她认出了车夫里衣上的刺绣。

孟家家仆等级森严,衣饰也各有不同,那本是她父亲院中的人,而后拨到了继母院中。

这本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按理说,线索到此为止,可赵小瑞查着查着,偏生就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这车夫已经娶妻,妻子乃是某个家生婢女,而妻子的父母……也不知,是否是直觉作祟,总之赵小瑞等人便是如此顺着一层层摸下去,竟然摸出了孟大人几年前犯过的事。

他的父亲是几朝元老,又位高权重,孟大人的官儿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学识并不如其父,始终是被压了一头。

如此高不成低不就之下,他便起了些不轨的心思,竟然在嘉成帝还在位时,将主意打到了朝廷的油水身上。

孟大人自以为瞒得很好,但其实还是有迹可循,在铁证如山之下,无可辩驳。

而孟老丞相为了保下儿子,自甘告老还乡回家,也算是变向地向宁子笙低了个头。

“【系统】好手段啊。”

“是。”

柳离面无表情。

眼前,孟小姐虽然哭哭啼啼的,但把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关于宁子笙的人如何造访孟府,又是如何拿孟丞相的几个门生“开刀”,杀鸡儆猴……

完全从几个月前的两相僵持,变成了单方面的压制。

“所以说,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让她受伤啊。”

柳离也没心情再管孟溪苒,径自离开了孟府,任凭她在原地怅然若失,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真的遇到了柳姑娘,还是一场错觉。

总之柳离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宁子笙到底在做什么?

到底是怎样的事情……独独,不能告诉她?

*

寝殿内。

熏香冉冉,宁子笙左手摸着手中那颗浑圆璀璨的东珠,右手轻轻放下了什么东西。

蝉鸣时不时从外头透进来,伴着还未入眠的鸟儿叫声,即便轻得几乎可以忽略,在此静夜,却依旧扰人心乱。

不过,只是对旁人来说是这样而已。

这并不能影响到宁子笙,哪怕分毫。

因为就在方才那一刻,她完成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也是一件她等待了许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