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赵裕行从一开始时, 就看出了高太医的难言之隐,所以他虽然心急,但还是等到这事后, 让宣高台医, 问明情况。
赵裕行想过无数种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从高台医口中得知,陈钦清竟然只有几年的寿命。
更甚至陈钦清能够活到今日, 都实属不易,若非是有药石保命,可能早已经命丧黄泉,魂归于无了。
这让赵裕行很难相信,这个难得让他心动的人, 竟然其实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
一想到陈钦清那躺在棺材里的模样, 赵裕行的心就如同针扎一般,痛得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很奇特的,在这样状态下的赵裕行, 竟然保持着理智,并没有将心里的郁气转化为怒火,寻人发泄出来。
赵裕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双手紧紧的握成拳,脸色有点暗沉,整个人的气压也相当的低,使得这个大殿都显得压抑。
那回话的高太医心脏也是高高的悬起,开始重新估量着那位公子在他们陛下心中的地位。
他觉得自己之前有些低估了。
可这也让高太医心里变得有些不安了起来……
他们这些医者,虽然是和阎王抢人, 但有些人却是注定抢不过来的。
若是他们的这位陛下冲昏了头脑,非要他们将那位公子的病给治好,那可还真的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过了好一会儿,赵裕行才开口,声音沉沉的问道:“你说,他知不知道自己只有几年的寿命?”
高太医闻言,回道:“回陛下,我想那位公子应该是知道的。”
赵裕行将手紧握成拳:“恩?”
高太医:“这位公子是从出生便带下的病根,本该在那个时候殒命,但却被高人给救活了,那人的医术很高超,才得以保住了这位公子的性命。”
高太医慢慢的说道:“而且,我方才也已经询问过那位公子,那位公子本身也是懂医的,所以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只是那位公子的心态尚可,并没有将此事记挂在心上,时刻忧心着自己的寿命之事,愉悦轻松的心情也有助于那位公子的病情。”
赵裕行:“那你可有法子医好他的病?”早有预料的高太医如实道:“还请陛下恕臣无能。”
赵裕行听着高太医的这话,心口处又泛起一阵阵的刺痛。
高太医暗暗的看了眼赵裕行,才又道:“臣之前已经在那位公子的小仆那里,看过那位公子平日里所服之药,臣便可以断定,那位救下这位公子的医者,他的医术远在我等之上。”
因为那张方子,便是高太医所想不到的,也一眼便能认清对方医术的好赖。
若非当时他们陛下还在场,他都想要请教那位医者的名讳了。
赵裕行沉默着……
他心疼陈钦清,心疼陈钦清命途多舛,心疼陈钦清遭遇到了命运的不公,却仍旧向着阳光。
因为虽然他能从陈钦清的面色上感受到陈钦清身体不好,但他却从未在陈钦清的身上感受到一丝的颓丧。
从幼时便带着这样的身体,只要一个想不开,怕也不会再有这般干净的气质了。
赵裕行突然恼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遇到陈钦清,早些出现在陈钦清的生命中。
即便赵裕行自己心里也知道,命运安排了他们在这个时候相遇,便不可能再提前。
他深居这座宫墙之中,在那年幼之时,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也才能有了今日,陈钦清并不在他为自己计划的未来之中,说是意外也不为过,
其实,赵裕行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至少陈钦清走进到了自己的生命里。
不然的话,陈钦清命归于尘土,他却连这个世界上面还存在着这样一个人都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可怕。
赵裕行闭上眼,脑海里就飞快的闪过了陈钦清那张脸,根本挥之不去。
赵裕行也不想要将陈钦清从自己的脑海里挥去,他将陈钦清放在了自己的心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那翻涌的情绪。
赵裕行并没有为难高太医,只是摆了摆手,让高太医下去了。
之后,赵裕行便一直的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直到入夜,暗卫突然出现在了赵裕行的身前,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呈上,赵裕行的神情才有了波动。
赵裕行让自己的暗卫下去,暗卫立刻隐藏在了秘密之处,在暗中守卫。
赵裕行看着那摆放在桌上的两份密函,沉默了许久,才将手伸向了那两道密函。
赵裕行看了眼最上面密函许蓝山的三个字,没有半点犹豫的便将这封密函放到一边,拿起了下面与陈钦清有关的密函。
在没有遇到陈钦清之前,他对那个在醉仙楼里大放异彩的少年郎有几分兴趣,这是一种对于人才的欣赏。
赵裕行准备着调查此人,若是此人的背景没有问题,那么再尝试着深入接触,确有才学的话,由他亲自将他引入仕途也未尝不可。
因为赵裕行不觉得,在这个天下,还有什么能瞒过他那遍布在全国的眼线。
不然的话,朝堂上那么多官员,又如何能被他抓到把柄。
在这个朝堂之上,本就是由名利混合而成的一池浑水,又有谁敢说自己刚正不阿,身上没有沾过半分污点?
真正为百姓做事的人,他也是心怀敬意的,对待他们也是客气几分,只是这样能坚守本心的人不多,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很多,对他的要求反而很少。
他们比起身上有污点的人要难缠上一些,但真要说难缠,倒也不尽然。
因为这种人,比起他的事,他们更加关心的是自己心中那未完成的理想,也更心系百姓,真心实意的想要为百姓造福,为这个国家做些有利的实事。
而他只需要针对他们这点下手便能让他们心服,找对了方法让他们完全的效忠于他,也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所以,连那些竭力掩盖自己污点的朝中大臣都逃不过,他所看中的那名这位少年郎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一查便知。
只是,现在他的心里已经完全的被陈钦清所占据,他现在迫切的想要了解关于陈钦清的一切,眼中哪里还容得下别的人?
对国家有利的人才固然重要,但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他真正心动之人,怕也唯此一人了。
而赵裕行的这个选择,也只是完全的遵从本心,并未多想。
赵裕行在打开了密函之后,信纸里的文字映入到了他的眼里,陈钦清从尚未出生再到近日入京的一切过往,飞快的进入到了他的脑子里。
赵裕行那张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也渐渐变得愤怒。
看完之后,赵裕行已经忍不住的将手里的信纸捏作了一团。
赵裕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将心头的怒火给平息下来,可那份焦躁感仍旧挥之不去。
这份焦躁感让他心里涌起了一股冲动,想要现在就去见陈钦清……
赵裕行放下了手里那已经被揉成一团的信纸,倏地起身,刚迈出脚,脚下就是一顿,眼里浮现出了几分犹豫。
过了会儿,赵裕行才默默的收回了脚,重新坐了回去。
再展开手里那信纸,看着里面陈钦清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赵裕行眼里的怒火慢慢变化为心疼。
这一晚,赵裕行一宿未睡,反反复复的看着陈钦清过往的经历,如同自虐一般。
等到上朝之后,群臣还没有针对那位据说被他们陛下带入到宫里的人发难,他们这位陛下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就让他们心头不由一紧,噤若寒蝉。
没有多久,他们就发现,他们的这位陛下,似乎是有意针对镇国侯,找着镇国侯疏漏之处痛批着……
镇国侯虽然比他们的这位陛下年长,也有功绩在身,但终归是臣子,如今也只能跪在御前听训。
还是当着一众大臣的面,这无疑是在落镇国侯的颜面了。
然而,在今日之前,他们的这位陛下对镇国侯并不至于如此,他们的陛下对这位立下过战功的镇国侯,还是带着敬意的。
镇国侯虽然与当朝丞相有姻亲,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密切,而镇国侯在之前也从未站队,所以,他们的这位镇国侯可以算得上少数在他们陛下这里待遇好的了。
一般情况下,他们的陛下很少为难这位镇国侯,更没有像今日这样,当着一众大臣的面大骂特骂了。
这样的反常,他们这些臣子又如何看不出?
而这反常的起因,又哪里会毫无缘由。
他们可是听闻,昨日被他们陛下带入宫的那位公子,似乎就是镇国侯家的公子。
毕竟,他们的陛下在领着那位公子入宫,可是没有半点掩饰,直接让人去到镇国侯府,替那位公子搬运行李。
而这个京城就这样大,这样的消息平民百姓可能不知,但又怎么可能瞒过他们这些朝臣。
他们在得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除了震惊以外,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诡异心理。他们甚至已经拟好了折子,规劝他们的陛下回归正途,但以他们陛下现在的气势,还有周身的火气,他们现在上前,那就是直接往枪口上撞,不要命了吗?
而且,现在大殿里只能听到他们陛下训斥镇国侯的声音,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又哪里有插话的机会。
一直到退朝,他们的陛下离开,他们还一直都处在那压迫的氛围中,久久没有放松下来。
他们再看站起身的镇国侯,眼里都充满了同情。
但看着镇国侯那张没有半点变色的脸,他们又都带上了几分钦佩。
被他们的陛下训成那样还能面不改色,这份心性也是无人能及了。
他们好多人是早已经习惯了,已经被他们的这位陛下给虐出来了,可镇国侯不同,他挨训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而且还没有他们那样悲惨过。
眼见着他们的这位镇国侯要离开大殿的时候,他们这次想起了他庶子的事情,于是有位臣子连忙上前,拦住了镇国侯,开口便询问他那庶子的事情。
至于他们为何会知道被他们的陛下带入宫的这位公子是镇国侯的庶子,还是全凭他们派出去的探子和家中的女眷。
在得知到这一消息之后,便立刻让家中的女眷去打探消息了,虽然镇国侯府的夫人有意防范,但侯府里的小姐们,却是守不住口的。
还有侯府里的仆人和丫鬟,所以他们轻而易举就能打探到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
在得知他的母亲是当年红极一时的柳娥之子时,他们心里多少有些震惊。
柳娥之美,确实是足以令他们这些男人心动,但只可惜出生不好,就算纳为了妾,怕也是要引得不少人笑话。
所以,后面当时还年轻的镇国侯与柳娥在一起,并且为她赎身,不顾一切的将她纳入府中,还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引发了不少闲言碎语。
明面上是一段传奇佳话,但背地里却是在笑话镇国侯被美色迷了眼,但作为男人他们的心里还是有几分羡慕镇国侯的。
毕竟,柳娥是真美,以至于后面在听闻柳娥香消玉殒之时,他们还真心的为之惋惜,感叹红颜薄命。
此刻在听说这位镇国侯公子是柳娥所出,他们都不由回想起了那惊世之容,这让他们不禁好奇起来,这位侯府庶出的公子是不是也和他的母亲一样,那般的绝色了。
不然的话,他们那一直以来都清心寡欲般的陛下,又怎么会突然将人带入到宫里。
是的,赵裕行这样有违常理的举动,让他们不得不多想,想到那些以前从未证实过的猜测上去。
只是,在他们当着镇国侯的面,问出关于他庶子的事情之时,那方才在朝堂之上被训斥得那般厉害也未曾变过脸色的镇国侯,骤然间沉下了脸。
镇国侯毕竟是上过战场,身上沾染过血腥的人,当他变色之时,身上所散发出了煞气,还是让他们这些文官禁不住的心颤。
镇国侯绕开他们,大步离开的时候,他们也不敢再上前去拦住镇国侯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镇国侯离开。
不过,在见着镇国侯离开的方向,有朝臣喃喃出声:“这离开的方向不对啊……”